“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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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楼骁谈了那一番话,桓翕整个人就变得严肃正经了许多,也不奇怪,心里搁了事,知道外面都打仗了还快打了老家,哪里还散漫得起来。
这日,楼骁要带着桓翕出门,桓翕已经见怪不怪,她现在在外人眼里的身份大概就是楼骁的女人,养在身边的姨娘之类的,唯一庆幸的一点是楼骁至今没成亲,她不用承受来自莫名女人的迫害。
桓翕抚了抚身上略为华丽漂亮的裙子,跟在楼骁身边小声说话:“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有心思办什么寿宴。”
楼骁嗤地一笑,“什么时候了,该享乐的人什么时候都能享乐。”
桓翕一想也对,不是还有个叫杜牧的诗人写过一首“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诗吗,大抵也是这么个意思。
如此她也就不在多说了,反而是楼骁又说了一句:“待会儿乖乖呆在我身边,不要到乱走乱跑。”
桓翕面上点头,心里却想着我特么的既不是秘书又不是女伴儿,却还要无异议地包揽老板的陪玩陪酒业务。
一边想一边跟着楼骁入了席。
以楼骁的身份,他在大部分场合都是能上座的,果然这个什么官员,一见楼骁过来了,就摆着胖胖的身躯飞快迎了过来,笑得一脸虚假谄媚。
桓翕真是表情懒得给一个。
第四十三章
左右这种场合也不需要桓翕说话, 她大约也就充当一个花瓶的作用。入了席桓翕蹭着楼骁的地位,坐在他旁边, 许多人虽然心里不屑于她这种身份不着调的人, 但面子上却只能笑眯眯一片和乐,谁让他是楼骁带来的呢。
桓翕负责吃吃饭看戏看美人, 欣赏一下眼前的歌舞表演,楼骁在欢声笑语中已经同人推杯换盏好几轮。
桓翕在旁边跟着听了几耳朵,才知道他们商谈的粮草之事,方才那个大胖子官员好像是粮草局的总监管, 楼骁自然是来要粮的, 但那大胖子滑不溜手嘴里没一句准话,不是个省油的灯,言里言外似乎提出可以用邺城养的战马来换。
楼骁自然没答应。
所以这事看来一朝成不了, 恐还有得磨。
一场宴会,大概就桓翕吃了个肚饱,心满意足。
结束后, 两人在下去的恭送下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按理儿桓翕不想太掺和进楼骁的事的, 但无奈人类的本质就是喜欢吃瓜看戏,桓翕本身又添了一条好奇心比别人旺盛。
从上了马车起就挠心挠肺的,终究是没憋住, 问了楼骁:“你到柳州来是过来借粮的?”
“嗯哼。”楼骁喝多了,一身的酒气, 此刻正靠在软枕上, 半眯着眼睛。
“哎呀说说嘛, 你怎么上柳州借粮了,邺城的粮不够么?”他越不说桓翕越想知道。
见他酒气未散没心情的样子,桓翕非常有眼色地在小案几上拿起倒扣的茶杯,给他斟了一盏茶水,递过去,十分贴心:“喝点茶,醒下酒。”
楼骁接过,几口喝完放下茶盏,才说:“你不是去过邺城?难道不知道邺城的情况?”
桓翕一愣,然后稍微回忆了下,发现记忆中邺城的确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田地肥沃的地方。它当然也有自己的优势,但是在农耕水田这一块,远比不上其他州府。
想明白后桓翕就心想难怪那皇帝看不上这块地方,随便就丢给别人管,的确像个烫手山芋,不是谁都得管治得过来的。
这样看来,楼骁本事确实不小。
咂咂嘴,桓翕讷讷:“好像是不太好啊……”
“但这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来的啊,难道你之前没考虑过防备过吗,非要等到这个节骨眼,火都要烧到眉毛来了才巴巴去借,这不就跟荒年买粮旱年买水似的,白等着人坐地起价上赶着给黑心商人送么。”实在忍不住,桓翕多叽歪了两句,还翻了个大白眼。
谁知楼骁听完没生气反而笑了。
桓翕奇怪暼了他一眼,心说别是气懵了吧。
楼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挑了下眉,“倒也不傻。”
特么说谁傻呢,桓翕差点就开口骂了回去。但忍住了。
假模假式扯了扯嘴角。
脑子却实诚地转了好几圈,按楼骁这话的意思……
他不会又是给人下套吧?
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能,不然怎么现在看着楼骁觉得他一点不着急,很不慌不忙的样子,这是一个缺粮的人该有的样子?
桓翕一言难尽看着楼骁,暗道自己真是多余担心了,这人道行路数不知道比自己高多少,担心他就是白瞎。
楼骁见她想明白了,才逗趣般给她解了几句惑:“邺城位置特殊,跟别的州府没法比,说是借粮实则是调粮,这事之前年年都有惯例。不过因着今年情形变了……”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朝廷顾东不顾西,那老东西心思也跟着多了,自然不肯把粮草干脆利落地给我,还打量着替自己谋利,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桓翕一边听人说话一边又想到一个问题,不少人私下都有小动作,心思多了起来。但现下楼骁明面上可是什么事都没做,邺城也是平平静静,反倒是别的几个府州,看起来是要风波渐起。
只看看柳州,已经开始从里面乱了。
第四十四章
柳州看样子亦是个大坑无疑, 偏生这位楼大人似乎还打算加把料往里头再搅一搅,恐怕这表面的平静也压不住几日, 暗流涌动的, 争相欲出。
各大州府和单一个的西南邺城不同,邺城可以说是楼骁的一言堂, 别的地像柳州,权利倾轧更大,官员派系错综复杂,一州知府也没能力把控他们, 而这派系又和朝廷上头的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非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然怎么只就因为坤州那里起了点小事, 到现在就跟底部破了个口子的烂船,飞速进水往下沉,拉都拉不住, 只充斥着一股腐朽而不可挽救之势?
是因为它早就烂了,外面花团锦簇,骨子里**不堪, 如今的摧古拉朽不过早先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毒瘤脓包, 只要找着一个小机会,总归会彻底爆发。
早晚而已。
柳州知府看来是和楼骁交好,但桓翕也不敢用肯定语气来说这话, 跟着在这儿阴谋阳谋波谲云诡的地方走了一遭,不多个心眼都不行, 很不敢说那么绝对的话。
桓翕长长叹了一口气, 瞟了一眼楼骁, 道:“这下好了,想回泰安县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楼骁没理她。
两人回了知府宅邸,楼骁大忙人自有自己的事做,桓翕回去休息了。
她也不会总跟着楼骁,不然算怎么回事。
*
过两日是柳州的花神节,这日,知府夫人特地来邀桓翕,请她那日一起出门游玩。
“虽说年年都有,也真真实在热闹,不提玩灯谜点花灯吃花茶那些,花神娘娘还是要拜一拜的,还有咱们出了名儿的花汤,也得尝一碗,这东西还就要碰个巧字,过了这会儿就是想吃未必吃得上。你不是咱们柳州人,头一回来,不见识见识倒真是可惜。”这夫人也会说话,一副和善模样,话一句赶一句说出来,听得人舒服。
她旁边的嬷嬷也跟着说:“咱们太太说得很是,自家里又包了一艘画舫,虽到时看花神娘娘的人多,但咱们也挤不着。”
桓翕没打算拒绝,人家夫人都主动来请她了,自己又没别的事,拒绝不去也不好,别多生出事端来更不好。
是以便笑着应承下来,“既然夫人盛意邀请,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本来也是爱热闹的人,自也喜欢找着热闹看,等回了屋,桓翕就在那喊丫头帮她找衣服。
兴许是为了不丢自己脸面,到了柳州后楼骁就叫人来给她量身做了许多衣服,各式各的,料子都是好料子,也新鲜,这会儿还有许多衣裳没上身过呢。
出门玩肯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等丫鬟把衣服都搬出来,桓翕就在屋子里一套套试穿,还让丫鬟给她评评那哪件好看,哪件儿搭配更合适。
晚上楼骁回来后桓翕顺嘴给他提了一句,楼骁没说什么,意思是由得她去。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花神节这天,难得是个好天气,天气和爽,万里无云。
桓翕一早就被丫鬟从被窝里拉拔了起来,还没醒神就被伺候着换了衣裳梳好了发髻。等洗漱完毕就先端上了一碗酒酿花丸子,丁点大一个一共四丸。
丫鬟道:“夫人快些吃吧,这是在花神娘娘画像面前供过的,吃了可保康泰健安,家宅和睦。”
桓翕只好吃了。
待打理好用过早膳,就同知府夫人一起坐车准备出门。
知府夫人身边还跟着一堆女眷,丫鬟嬷嬷不算,有三个是知府家的姑娘,一嫡出两个庶出,在知府夫人的示意下规规矩矩跟桓翕请安。
桓翕心中一身鸡皮疙瘩,算真实年龄,她也没比她们大两岁,这一副给长辈请安的姿态是做什么啊!
好在表面上还端住了,一派云淡风轻。
不过在几个姑娘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桓翕脑子里飞快闪过点什么,但是没抓住,只是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熟悉之感。
几人分别上了马车,今日果然热闹,出了窄巷就能听到片片喧闹之声,还有舞龙舞狮等杂技表演又是喷火又是走火圈的。
桓翕多看了几眼,不过天还是冷的,别看看那些杂耍的人都穿着单衣,桓翕就撩着车帘布看了一会儿,就被吹了几个哆嗦,指尖儿冰冰凉凉。
旁的丫鬟跪坐着跟桓翕说话,“咱们先去莲花寺上头柱香,求个签。花神节莲花寺也热闹,往年都会给大家煮花茶喝,还有里头的点心。寻常时节是吃不着的,据说莲花寺上头有一口灵泉,泉水别样甘甜,甭管是用它酿酒煮茶还是做点心都特别好吃,而且今日花神殿肯定是挤满了人。不过好在我们夫人是莲花寺的老顾客了,跟主持也有几分交情,倒不必和旁人似的挤。”说着语气似乎还有几分骄傲。
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莲花寺。
桓翕和知府家一家女眷下了马车往里头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像他们这样来上香的,还有很多,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看来花神节在柳州人眼里的确很重要。
知府夫人捐了香油钱,去花神店拜完花神,转回来在大殿跪着磕头上香,然后抽了个签。
桓翕有样学样也跟着抽了一枚,拿起来看看,也不知是个什么签文,没怎么看懂,也没找人解签,随手丢开了。
知府夫人大概抽了个好签,脸上笑眯眯的,解签回来看见桓翕,开口道:“这后面也有房舍,是给香客歇脚用的,我常来,在这里有一间屋子,□□桃领你先过去,我跟住持说几句话,一会儿去找你。”
桓翕了然,恐她是有些私事要询问住持,自己这个外人不好知道,故而提了这个话茬。
桓翕自然是从善如流应承下来。
莲花寺非常大,桓翕头一次来也不好乱走省得迷路跟丢麻烦,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香客休息歇脚的厢房。
果然是知府夫人常来的,里头非常干净,没有灰尘,可见日日有人打扫,屋里头布置雅致,摆放了许多饰品水墨画。
等桓翕坐下,丫鬟就说:“我去给夫人要一杯花茶过来,喝着也暖暖身,夫人先坐会儿吧。”
桓翕点点头没在意,于是丫鬟就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了。
桓翕在屋子里自顾自看了会儿,背着手走来走去,看看挂在墙上的山水画看看窗外。
忽然,桓翕脚下一顿,她似乎听到了细细密密的说话声。
并不是错觉。
疑惑回头,桓翕张望了下,然后发现,好像是从里面一面墙后面传来的。于是她轻轻走过去,把耳朵贴在墙上,
果然是对面房间里的声音!
桓翕发现在一副挂画的位置听得更清楚,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又或者是一时手欠,就伸手把挂画挪了一下。
哪知挂画后面就是个四四方方的方格,把柜门拉开,里面就是个内凹嵌的壁柜,里面放着个纯金打的佛祖小像。
这一拉开,那头的声音就更清楚了。
桓翕竖起耳朵,是两个人的声音。
一个人说,“……这几辈的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抱的……”
“时机已经到了。”
另一个人说,“主子需得万事小心。”
前面一个人又答:“有何惧之,他朝气数已尽,欠西南王府的是时候讨回来了。”
……
桓翕瞠大双目,极为吃惊!
抖抖索索,悄不声息把柜壁复原,盖上挂画。
走远了些,然后大大呼了几口气!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这一会想那,跟乱成一团的麻绳一样,理不出个头绪。
一面喃喃低语:“我天!”
“我这什么运气。”
“我好倒霉……”
正自我感慨伤怀,丫鬟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盅东西。
桓翕赶紧迎过去,不用人说就把那杯东西端起来咕噜喝了几口。
不行她要压压惊!
“唔甜的香的,这花茶果然好喝。”桓翕分神想。
喝完了香甜茶水,才总算把一口气运过来,但桓翕都对着屋子有阴影了,觉着呆着不安心,于是对丫鬟说:“陪我去附近走走,屋子里闷着没意思。”
说罢就推门,提着裙子往外走。
刚走过,就听到隔壁嘎吱的门响声。
一回头。
从里面走出个人来。
四目相对。
桓翕眼睛再次睁大:“!”
这这这不是秦见鸣么!
那位占了越坤两州的昔日知府,这位病美人杀神怎么在这儿?
那刚才屋里说话的岂不是……
桓翕彻底木了。
自然秦见鸣也看到了桓翕,然对方只看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显然没打算跟她打招呼。
陌生人一样抬脚走了。
这一来一回弄得,桓翕差点心梗!等人离开不见影儿,才狠狠抚了几下胸口顺气,心说自己大概是需要硝酸甘油了,哦这地方有这玩意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