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尾声
夜。
别院里送走顾夕。
赵熙站在前院空场里,剑士们一个个年轻稚气的脸, 充满朝气。顾夕下山时, 就如他们大小, 才十七。
赵熙执尚方宝剑,亲手交给顾夕。
顾夕一身黑色常衣,接下宝剑时, 沉稳坚定,浑身散发着令人信服的实力。
赵熙在宽大的袖子下面握住他的手掌,顾夕温暖包容的气息, 让她的心也安定。
“放心。”顾夕起身, 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赵熙握紧他的手, 籍以传达自己的信念。
顾夕展颜笑了笑。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誓死报效的话, 他一句也没讲, 他对她最好的承诺, 就是全身而退。
送走顾夕,赵熙这一次收兵权的战役也开始收尾。一切筹划都付诸行动, 她反倒无事可做了。
空下来, 赵熙坐在花厅里, 发了一个上午的呆。她正面对的院子里,初秋时分繁花未谢,草木葱郁, 真是大好时光。赵熙怅然看着日头挂上中天, 又开始下沉而去。身边空落落的。
午后, 未辰来找她,交给她顾夕的留书。
“陛下,您瞧瞧。”
赵熙认得信封上是顾夕的字,接过来细看。
“里面……全是图。”未辰想到顾夕托付他时说的话,心疼地叹气,“夕儿怕自己什么时候又忘了前尘……”
赵熙手指顿了一下,轻轻抽出那叠图。
她从未见过顾夕作画,但顾铭则书画双绝,他的弟子自然也差不了。祁峰也说自己不善画,可临别院时那副闹春图,还是非常可圈可点的。赵熙满怀期待,展开那叠画。素色的宣纸上,简洁流畅的线条勾勒,生动明快。就如顾夕的人,清爽明丽。
赵熙一张张看过去:公主府前的初遇,北营二人策马的肆意,还有寝宫里赏梅,一点点,一滴滴……赵熙细细回味着与顾夕的相遇相知,感慨地翘起嘴角。
翻到后面几张,是顾夕与祁峰在战阵上突围,顾夕和顾铭则在宗山上采茶……全是顾夕最美好的回忆。
赵熙的手指顿住,她看到最后一张,是顾夕蹲在药田边,怀里搂着一个幼小的孩子。两人一同弄河泥,笑得眉眼弯弯。赵熙颤着手指拿近细看,那孩子眉眼清透,神似顾夕。
“夕儿是想有个孩子吧。”未辰叹息。他并不知道太子的事,只是觉得顾夕的心思着实令人疼惜。才拿来画作给赵熙看看。
赵熙再绷不住。顾夕该有多希望能够像这样搂着那孩子,两人亲亲热热,闲时弄河泥,教他舞剑,带他游山玩水去。能伴着孩子长大,成为世上最亲近的人。
顾夕错过了这段美好。
他心中的愧疚与遗憾,有多痛惜。就像当初他觉得负了她是一样的。所以,无论那孩子怎样对他,他心里却依旧对那孩子存着最美好的希翼。
赵熙握着那页画,久久沉滞。
夜。
赵熙站在西跨院门口,风渐冷,她却迟迟迈不开步子走进去。
顾铭则窗口的灯光明亮,赵熙眼中一时热热的。
门轻启,顾铭则披衣站在门里。他惊讶地看见赵熙一个人站在门前,冷风中形单影支。
“怎么了?”他惊得一步踏出来。赵熙在外面上得久了,身上都是寒气。顾铭则不及多想,把自己披着的长衣抖开,揽住赵熙。
赵熙被他揽着,进了温暖的房间。
顾铭则把她安置在暖笼前。又忙着去倒来热茶,就着手喂她喂了两杯,见她唇色缓了过来这才舒出口气。
赵熙空泛的目光,缓缓转到顾铭则脸上。
“铭则。”她哑着声音。
“怎么了?”顾铭则深皱着眉,“城中出事了?”
“没有。”赵熙找回意识,摇头,“夕儿在城里,都计划好了。不会有差池。”
顾铭则点头,松了口气。
赵熙注意地看着顾铭则,牵肠挂肚地,心里全是夕儿。
“铭则,你比我强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顾铭则愣了一下。
“你带大的两个孩子,都很优秀。”赵熙想到祁峰和顾夕,大气坚韧,心地纯善。
顾铭则眸光跳了一下。
赵熙怅然而笑,顾铭则何其聪明,又一直关注着她,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太子……我不能让他为帝,否则恐怕会对夕儿不利。”赵熙心中的顾虑自然地向顾铭则道出来。
顾铭则皱眉点头,这的确是个让人担心的问题。以太子的性子,他若为帝,顾夕不是被调回宫中软禁,便是赐死了。他不能容自己不是谪出的证据留在世上。
“兴许还可以回缓。”顾铭则沉吟,“只是二人未相处过,相处下来,有了感情……”
赵熙看着顾铭则。
顾铭则抿唇。他生在相府,自然知道亲情和权势利益相比,真是一文不值一提。
“是我没教好。”赵熙叹息,“不过也不能给夕儿带。他明显也是个不善教孩子的人。”
顾铭则笑着摇头,“都是头回当父母,谁又是有经验的。”
“铭则……”赵熙认真地看着他。
顾铭则敛了笑。
“我对这个孩子有愧,却是情亏理不亏。但夕儿却是愧悔难耐。所以我说他带不好那个孩子。”赵熙郑重道,“我留你和他在别院。”
“另派五百亲卫,供你驱策。”
这是托付给他了?顾铭则深锁眉头,“那也是夕儿的孩子,你不是最讨厌有人安排自己的人生吗?为何对夕儿要这样?应该让夕儿也有选择的权利。”
赵熙愣了半晌,怅然摇头。真是关心则乱。
顾铭则看不得她这样失魂落魄,心疼地替她揽紧披着的长袍。
“这几年,你和夕儿肯定会有很多事情要忙。”赵熙要收拾局面,顾夕必定要赶到宗山,顾铭则柔声道,“我先帮你们带着孩子。不能保证再带出个顾夕来,但肯定要比在东宫时要强。”
语气温和,温暖的气息,让人依赖又依赖。赵熙垂目点头。多年前冬夜的那个温暖的哥哥,确实就是眼前这人。同她一样,总爱摆布别人的人生的。都是关心则乱。他们都要重新学习,如何关爱心尖子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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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嘉和八年,对南华来说,是个不平凡的年头。
整个嘉禾帝在位的十五年间,又有哪一年是平凡的呢?
刚继位之时,便有献王宫变,女帝借此机会清除异已,一举中央集权。
嘉和四年,女帝携皇后,入住王庭半年,回到南华后,两国的商道便彻底打通,通商、通市,互利政策下,两国边境再无争端。
嘉和八年,北江侯林傲天叛乱,女帝派心腹将官入城。那位绝世高手直入敌营,取林傲天首级,又护林贵侍周全。京城之乱既解,女帝收天下兵权,化北江郡为三份,分别被周边三个州管辖,从此成为南华有史以来军政大权高度集中的帝君。
嘉和十年初,女帝亲临宗山祭天。封宗山为南华镇国宗派。
宗山首尊是位年轻的宗山派传人,武功已经臻至化境,鲜少有人见过真人。仙气缥缈的宗山之巅上,这位首尊随侍陛下两月有余。
嘉禾十年末,陛下的第三子诞生,取名雍。随后女帝诏告天下,封二皇子为太子,大皇子为慎王,三皇子为雍王。宗山首尊金册诏封为皇贵侍。
嘉和十二年,十岁的皇太子随女帝临朝。内阁首相铭则亲自随侍太子左右,每日进讲,参知政事,悉心教导。十岁时已经没有帝师可以单独胜任太子的学业了。
嘉和十五年,女帝明诏退位,皇太子即位,尊女帝为太上皇。
女帝逊位后,即全面退出朝堂,隐居宗山。
另有野史市井传说,极爱窥女帝闺帷生活。相传女帝少年时,极爱颜色,府中藏有许多绝色男子,日夜欢娱。继位后,只带廖廖三人入宫,对其他侍君来讲,实有始乱终弃之嫌。女帝后宫也颇充实,繁盛时期,竟然一年内纳了三位燕祁岁贡。女帝退位后,又弃后宫众侍君,坐实了始乱终弃的性子。
她一逊位,便去了宗山定居。宗山首尊是她的皇贵侍,可见那位首尊大人,更是绝美男子,否则女帝怎会牵肠挂肚?
女帝一生除了好色这事被市井传说,在位十五年,南华盛昌,并无战乱饥荒,教化燕祁亦成为渔牧之邦,实是造福苍生的千古明君。史册还是中肯地评价她为南华中兴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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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山。
山间有连绵建筑,青砖碧瓦,大殿林立,恢宏庄严,正是南华剑宗。
数百年大派,在嘉禾十年被圣谕册典封为国宗。无数年轻人热切地奔赴宗山,要学国技,学成后为国效力。宗山严把收弟子关,不骄不躁,稳步发展,逐渐复苏昌盛。
山巅是禁地,师门祖训,只有尊者级才能登顶。相传这里集天地之灵气,最是养气平顺之地。
嘉禾帝退位后,便隐居在这里。从主峰到山腰,铺了上山下山两条栈道,青石铺就石阶,枕木垫底,当初女帝发十万将士修筑此工程,并未用民间一个壮丁。
路修好了,女帝居于此,闲时可轻便下山,云游各地。
这一年入秋,各地秋收正忙。女帝照便停止了游山玩水,回山。
秋天的宗山,落叶厚厚地铺满山间,青石栈道上,金色的落叶像絮了棉被一般,又干燥又松软。
赵熙回来的路上,就看中了此处那一大块青石板的平台。
今天一早,便拉着顾夕绕到此处。
顾夕自京城一役,便带着重伤的林泽回到宗山疗养。首尊未然于第二年病逝,他继位首尊之位。先生教给他的本事,终没白费,他治理宗山便如治理一个小国一般,庞大的宗山在他的带领下,渐渐复苏。
如今赵熙也卸任了,顾夕陪在她身边,直觉得幸福又满足。
今天,赵熙急急把他拉到这里,他看着周遭美景,尤其是这一块青石平台,有些不解,“怎么了?这里有何不同?天天看也不够?”
赵熙盯着她的夕儿看,内力臻至化境是个什么意思?看顾夕便知道了。仙气缥缈,容颜常驻,便是个小仙子的存在。尤其顾夕习宗山内力,本就大气雍和,包容温暖,一举一动,都透着平和淡然。赵熙拉着顾夕,长长慨叹,在他身边的人,都会从心里往外变得平和怡然,这就是臻至化境吧,不止内力,还有心境。
“自然看不够。”赵熙凑近顾夕,轻轻吐气。
顾夕被熏红了半边脸儿,他不安地四下看了看,青天白日,幕天席地。
赵熙爱极了他的反应,首尊大人就是聪明,她还没做什么呢,顾夕便已经明白了。
“来,自己来。”赵熙拉顾夕衣带,“青石上我已经着人铺设好了,全是金灿灿的落叶,又松又软……”赵熙在顾夕耳边轻轻蛊惑,“咱们试试去?”
顾夕咬唇红透了脸,“这种事也好找人布置?”
“自然……”赵熙笑,“反正世人都道我好色,我就做实了吧。你不用害臊,都是我干的……”
这话说的,顾夕脸红到了耳垂。
“自己来,过会还能有个完整的衣带,要是让我来……”赵熙用手指勾着顾夕的衣带。在宗山,顾夕着的是宗山服饰,剑宗,偏是宽袍缓带。或许这与剑宗的雍容大气相得宜张吧。赵熙常为看不到顾夕着修身常服的宽肩窄腰而遗憾。今天,她瞪大眼睛,看顾夕自己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顾夕知道赵熙的性子,真是做得出来。不若自己解了,回去时还能有完整的带子用。顾夕咬唇,很认命,再羞耻的事都被她要求着做过,现在这些不算什么。他其实并不担心会有人闯过来,赵熙是很稳妥的,周边布置了很多亲卫。顾夕听呼吸声,就听得到。所以他很心安。只是在赵熙热切的目光下,有些羞赧。
顾夕脱到最后一件,便不肯再自己动手。
“要不你就自己来,要不就这样。”顾小爷负手而立,也很硬气。
赵熙立起眼睛,一件就一件,撕起来也是很顺手的。“嘶”的一声,顾夕胸前大片肌肤裸出来,映着阳光,闪着光泽的肌肤像涂了蜜,吸引着赵熙这只采花蝶。
顾夕窘迫地站着,说好了自己不再动手了,可被脱到这个程度,竟更尴尬。顾夕不安地动了动手指,还是不好食言。
赵熙好整以暇地坐到石板上,单手拄着腮,欣赏面前的秀色。
顾夕窘得浑身都腾起粉色。
赵熙看够了,才指了指面前地面。
顾夕红着脸,跪在赵熙指定的地方。
赵熙怕他膝盖磕到,又伸手把裤子拉回膝上。
顾夕只觉脸颊都烫人了。
赵熙把顾夕归置好了,欣赏着顾夕红艳艳的脸儿,道,“夕儿,知道今日为何要罚你?”
顾夕摇头又点头,最近的事,没想出不妥之处。
赵熙看他细细琢磨的神情,颇可爱,不禁笑道,“好好想,否则就这样领你回去。”
顾夕脸更红,不过他可不信赵熙会做得出来。他还是认真地又想了一遍,“公事?”
赵熙挑眉。
那就是私事喽。顾夕很聪明,一下子想到重点。前几天在芜州游船时,天气骤变,她着了凉,吃药也好得慢。船上最后一晚,两人床事时,顾夕直接催内力导引着她的内息运行周天。
赵熙心疼又生气,“我记得五年前,便令你不准再妄动内力了。”赵熙严肃地看着顾夕。五年前,林泽在宗山养伤。林泽守宫城时,连续作战,已经受了重伤。在宗山静休时,林泽病体缠绵,几次危急。顾夕只好动用了内力。
未然惊闻此事,拖着病体赶到林泽房中,强令顾夕收功。并以首尊之名份,令顾夕即刻出去。顾夕苦求,未然令弟子们将顾夕强行拉走,关在慎思阁。之后,未然亲自替林泽疗伤,林泽得救,未然却油尽灯枯,终不治离世。赵熙在朝中听闻此事,直接率队赶到宗山。名为祭天,实为探望顾夕和林泽,悼念未然。
顾夕垂目,想到未然离世,心中伤痛。
赵熙严肃道,“未然首尊临去之前,怎么嘱咐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