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携——难得潇洒
时间:2020-01-06 10:47:27

  心防,一下子溃了。他一闭目,就又回到前世,那清晰的过往也仿佛就在昨天,顾夕在水汽蕴蕴中,第一次神游了西风口……甜蜜的西风口,难忘的西风口。
  再往北,就是草原了吧。
  顾夕彻夜未敢睡,他不安地,抗拒着来,可能会自更北方的记忆……
  “我知你心中有何担心……”顾夕侧过头,掩饰住酸涩的眸光,“我告诉你答案,无论生父是谁,你都是陛下的骨血,陛下亲自诞下的子嗣,这还不足以让你安心?”
  赵崨冷冷摇头,“不,我必须是正统谪出,继位才名正言顺,我不要在世人心中留下污点。”
  顾夕无法认同,“庶出是污点吗?”
  赵崨不假思索,“自然。母亲就是庶出,继位时谪出兄长还在,她就名不正言不顺,南华的清流们,多对此诟病,母亲纵使再文治武功,也难以成为千古一帝。”
  如此好高鹜远,顾夕看着小小的孩子真是一言难尽。
  “你想法子出宫,回清溪吧。”赵崨冷冷道。
  顾夕涩涩笑笑,这孩子真冷,不过在这皇宫中,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最后登顶。赵熙,从小到大,也该是这样子的。
  “好,我想办法。不过你要答应我,再不能做这样的事。”顾夕想到
  赵崨不以为然地点点头,“那得看你的了,动作快点,一个月为期如何。”
  顾夕气得脸色煞白,“你为何不把心思用在正处。你用脑子想想,这一年里,几次大张旗鼓到清溪阁找陛下,引得御史们注意,朝中险起风波,陛下能不生疑?陛下昨夜兴冲冲地到清溪阁来,那边二皇子就受了伤,陛下见惯宫中争斗,会查不到嫌疑?”
  赵崨吃惊地看着顾夕。原来面前的人并不是美丽得只剩空壳,聪明又低调的人,才是最让他忌惮的。
  顾夕也看着他,这孩子还没学会掩饰神情,满面都是戾气。
  顾夕疲惫地停下话头,因为他意识到,给他分析利弊,只会招他更大的忌惮。他若再有行动,立刻会引发赵熙的注意,那这孩子可真就完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收敛自己,我月内想办法离开。”顾夕终于下了决定,他忍住心中的痛意,坚定道,“我不会爽约。”
  赵崨抬目,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现出亮光,“好,一言为定。”
  “好。”顾夕看着他伸出的手,也伸出自己的手。
  赵崨看着顾夕修长的漂亮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小手上。
  “来年你才八岁……”顾夕没忍住,顺势握住他的手,掌心里小小的一团儿,让他的心都在打颤。
  赵崨醒过神,把手坚定地抽回来。
  顾夕手中一空,心也空了。
  “八岁已经是不小,母亲八岁时在做什么?”赵崨冷冷道。
  顾夕怔了下,他,想不出来。
  赵崨冷冷笑笑,“你不知道要坐稳太子之位,母亲也好,我也好,该付出的都有什么。”
  “……”顾夕无话可答。眼看着太子走远,直到看不见背影。
  冷风阵阵,顾夕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崨儿……”他轻轻低语,陌生的称呼,让他的心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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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夕心事重重地回到外后宫,风寒更重了。
  一日后的午间,顾夕喝过药在床上午睡。
  身边有悉悉索索的动静,顾夕惊醒睁开眼睛,未及转头去看,一个温和的身体便滑进了他被子里。
  “哎……”顾夕惊得几乎坐起来,刚起一半,便被赵熙伸臂勾了回来,跌回枕上。
  “陛下?”顾夕看清眼前放大的,赵熙的笑颜,吃惊地张大眼睛。
  “今天过晌没政事,偷出半天儿来,你陪我歇歇?”赵熙侧躺在顾夕的半个枕头上,与他脸对脸儿,笑着看她的侍君。
  两人躺在一个枕头上脸儿对着脸儿。赵熙离他如此之近,岁月还是在这张面孔上留下了些痕迹。清秀瘦削,因疲劳,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顾夕出神地打量着赵熙,主动伸臂将人揽进怀里,“嗯。”
  赵熙未料几年未近身的人,上回要亲一下还那么腼腆,这会儿能这么主动,觉得新鲜又亲切,两人蹭在一起,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一齐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出奇的香甜。顾夕再睁开眼睛时,天已近傍晚。他又微微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赵熙的睡颜。相处一年,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赵熙的真切爱意,那是在这宫中不可多得的奢侈品。他也喜欢,也沉醉,却在醒后更加清楚,这样的情感他要不起。他想到与太子的一月之期,心内痛得刀绞一般。
  他一动,赵熙也醒过来。她舒服地在顾夕怀里蹭了蹭,惬意地叹出口气。
  顾夕赶紧移开目光,撑起来,替她够外衫,“陛下饿了吗?起身传膳吧。”
  赵熙也恍了些神儿,熟悉的顾夕,熟悉的画面,让她几乎认为就是从前。她半撑起身,伸臂将人勾回来。
  顾夕被按着肩,仰躺着。头顶是赵熙渐渐压低的唇。
  “陛……”下一刻,话全都堵在唇里。
  滋味如此甘甜……
  顾夕的唇,水润润地,仿佛桃花任君采携,赵熙吻了一回就不能自持,低头辗转亲,吻。
  吻了一会儿,赵熙便感觉顾夕身下有某一处起了明显变化,她不舍得结束这个吻,只欠了欠身,把手伸到顾夕身下。
  “嗯……”顾夕猝不及防,就被赵熙掌控。
  “夕儿……。”赵熙低低声音安抚着全身都腾起粉红的顾夕。重活一世,她的顾夕如此青涩,却仍旧如此甜蜜。她揽着的是熟悉的身体,他仍旧是她熟知的顾夕。赵熙仿佛籍由此来抚平心中的不安,亲手抹掉的那个顾夕,仍旧回到了她的身边。
  赵熙熟知他的反应,轻轻安抚,“缓缓的,别伤了。”
  顾夕一身薄汗。空气里弥漫着香糯和喘息。直扰得人七荤八素,几跌几落,顾夕满面通红,死咬着唇。
  “勉强忍着会伤着自己。”赵熙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吹气儿。
  这若有若无的撩拨,也激得顾夕一阵轻颤。他侧过身,从赵熙身上撤出来。
  眼前一花,脑海中竟划过一幅画面。帐子里两个人的鱼水交融,羞耻又甜糯……
  如影随形的,往昔……
  顾夕看了眼身边的赵熙,一咬牙,自己跪坐起来……
  赵熙霍地坐起来,吃惊地看着顾夕当着她的面,在鱼水交融的欢好的过程中,自渎。
  “夕儿……”赵熙想拦,又怕顾夕惊着。眼看着他鲁莽地动作了几下,因为生疏,不得不咬牙忍了忍痛……
  空气里还残存着欢好的甜蜜味道,周遭却是一片沉寂。
  顾夕侧过身,用布巾擦了擦,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面对赵熙。赵熙沉默地拥被坐起来,正看着他。
  顾夕艰难地想解释一句,可在赵熙的目光下,却一句话也找不出来。
  “希辰,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赵熙审视地看着他,语气略有郑重。
  顾夕听到这从未听过的称呼,下意识抬起长睫。
  “你……不高兴?”赵熙仍在沉吟,“因为你回来几年,朕冷着你?”
  那是因为顾夕的身体未复员,她有空便来看他,不算冷淡。可赵熙思来想去,也就是这一条,能让顾夕心里不自在。
  “或许……”赵熙沉吟,她摇摇头。就算是顾夕想起前尘,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或许……”赵熙想到这一年来越来越反常的大儿子,那个最有可能,也是她最不愿意发生的可能,眸光有些发紧。
  顾夕先于她有了动作,抬退下床,屈膝跪下,“臣侍知罪。”
  赵熙被他打断,又挂着他着凉,赶紧伸手去拉。顾夕单手揽着衣服,已经伏身叩下,“臣侍病着,又未具礼,不能……”
  “为着这个?”赵熙手停在半空,狐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倒是最有可能。顾夕纵使前尘尽忘,所受教养仍属世家子弟,这样自渎已经是有辱,何况当着她的面?能逼得他这样决绝,恰恰是因为之前平喜给他灌输了不少礼则上的规矩,他应该是听进去了。这回相合,若是从规矩上论,是乱了次序,事后太后那里还须遮掩。若说顾夕为的这些,倒也说得过去。
  顾夕垂头,心早已经咚咚咚急跳不停,“陛下,臣侍知错,让陛下败兴,请您责罚。”
  他松开一直拢着衣服的手,衣襟大敞。
  顾夕身形忽地顿住,脑海中响起的声音遥远又虚缈,让他全身绷紧。
  “希辰,自己伏到凳上去,……公主治家犹如治军,既在府中,就要守府上的规矩……”
  “……打人要打在肉上,知耻方才能改……”方才那男子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
  顾夕迷茫怔忡。……他想起来了,希辰就是他,那个男子就是公主府的正君,他称做先生的人。头一回按规矩受罚,先生说过这话。当时他辗转在杖下时,忽地意识到门外有生人气息。他又羞又急,想提醒先生外面有人,却不料杖下得急,他一口气儿没提匀,竟没撑过去。若说是被打晕的,倒不如说他宁可晕过去,也不要让外面那个女子看他露着臀挨打的画面。好吧,她肯定是看了去。他昏迷前,也只好掩耳盗铃般地宽慰自己,我昏迷了,昏过去了,就当没发生……
  顾夕被突然袭来的前尘填满了思绪,严重地走了神儿。
  赵熙眸中深不见底,她探询地看着伏叩在地的顾夕,半晌一字一顿,“希辰若是诚心认错,那就自己走遍规矩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淡然平静,心里却随顾夕动作揪紧。
  顾夕下意识动作,他自己转过身,双手背到身后,将衣服褪下。
  赵熙却已经变了脸色。她将人从地上扯起来,直视着顾夕失神的眼睛。
  “夕儿,自入宫,未有人称呼你小字,你怎知希辰是在叫你?”
  “夕儿,自入宫,未有人与你提及公主府过往,你怎知受罚当如是规矩?”
  “夕儿……”
  她目中全是难以置信,“你,莫不是……莫不是……”
  她连说了几个莫不是,却再难顺着思路猜下去。
  夕儿,你莫不是,莫不是药力未达,你想起了过去的自己,那你都想起了什么?哪一段记忆正在你脑中慢慢显现?
  他记起了什么都不要紧,无论哪段过往,赵熙自认有自己陪在他身边,或可开导。可他竟对她守口如瓶。他不愿,不愿意与自己说心中的话,他不信任,于她,于周围,对顾夕来讲,都心有戒备。
  赵熙想到此,仿佛一颗心都被抽紧。她曾料想过顾夕病好后的种种情况,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顾夕,那个清澈的少年,那个赤诚爱着她的男子,会把她当成陌生人,当成九五之尊,敬着畏着,防着远着躲着……
  赵熙扣住顾夕手腕的手指用力,指节都泛白……
  顾夕被她单手拖到床上,手腕处的旧骨伤隐隐作痛,却抵不过心中的痛。重活一次的生命,从不比前世更加轻松。他看不清前世发生了什么,却不代表不需要承担过去。
  模糊的画面,支离的瞬间,纷至沓来。崨儿的警惕和挣扎,却又在脑海中浮现。
  顾夕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将泪水咽回去。或许今天就他的机会,于是缓缓别过目光,阻断了赵熙读出他心语的最后机会。
 
 
第71章 清溪(四)
  赤苏从二殿下宫中出来,几个留值的太医都送出来, 太子也跟着送了出来。
  赤苏虽然年轻, 但医术在太医院是独树一帜的。再加上他在宫外有医馆,济世救人, 普施恩惠,口碑很好,大家也都很尊敬他。赤苏在宫中几年,性子也收了不少, 面对一众德高望重的医者,态度也挺和善。
  这些人一凑到一起,说起医理病理, 没完没了,跟着出来的太子颇有点不耐烦。
  赤苏越过人群,看到那个小孩一副想甩袖走开,又碍着面子不好失了仪态的样子,不禁撇嘴。皇宫里的小孩, 完全不好玩,小大人一样, 一肚子心眼儿。
  “赤苏大人,陛下召您到听溪阁一趟呢。”有宫人过来通报。
  众太医忙闪开路, 听溪阁里住的是顾侍君, 养病养了一年多。陛下惯常最信任的还是赤苏, 于是大家准备目送赤苏去办差。
  “顾父侍病了?我同赤苏大人同去, 请个安。”太子排众而出。
  赤苏瞅了小孩一眼, 希辰病了,这小孩跟着干什么,平时也没见他对希辰多热情。
  赤苏脸上不乐意同行的表情毫不遮掩,“下官去诊病,太子要去,自己寻个时间吧。”
  太子不听,拉着赤苏就走。
  “皇上且着急呢,太子腿太短,挪腾太慢吧。”赤苏的嫌弃成功地戳了太子的心窝。赤苏冲太医们拱拱手,自已迈开长腿潇洒奔后宫而去。留下小小孩背着手,站在风里气鼓鼓。
  太子摆手,召自己的人上来,“去看看,顾侍君那里发生了什么?多派人,隔盏茶时间就来报我,别断了信儿。”
  “是。”宫人自然知道太子的心思,忙安排人手去了。
  赤苏虽说走得潇洒,但也是心急的。顾夕的情况,他也挺担心。顾夕用的药,是赤苏祖父所制,药效本就没经过充分查证,顾夕这也算是试药吧。
  赤苏每次复诊把脉,总不得其义。不得不一边把脉,一边仔细打量顾夕的神情。是不是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想起什么没?又不敢真拿过去的事试探他,怕把他脑子弄乱了。赤苏纯属本着医者探究药理的心,每每对付顾夕可谓身心俱疲。
  赤苏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担着心,一头扎进听溪阁,才意识到气氛不对。
  阁里所有的奴才都被清走,满阁上下都是陛下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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