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福娃——词酒
时间:2020-01-07 10:50:54

  颁布圣旨的太监荣公公是皇帝的心腹,他从宫城出发,离京城,一路北上,入辽州,他亲眼看着越是远离京城,繁华烟火便越发稀少,直到进了辽州,步步趋近辽州城时,才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繁华的人间。
  辽州城之繁华,远非那些暗桩密探所描述的空泛。
  刚入辽州城的城门,看着那宽敞整齐的石板路以及沿街叫卖的往来行人,荣公公就迷了眼。
  单凭这份气势,辽州城已经不弱于除却京都之外的任何一州府省城了。
  荣公公此行,可不仅仅是为了宣旨,他还得充当皇帝的耳目,帮皇帝来亲眼看一看这辽州的模样,好回去一一讲给皇帝听。
  一行人悄悄找了处客栈住下,打算观望两天再去衙门宣旨。
  北疆的天黑的早,荣公公原先还打算早点歇下,可没想到在客栈中早早用过晚饭之后,竟然发现街上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一盏灯接着一盏灯,很快就汇成了灯海。
  灯火交织掩映,竟然将笼罩在辽州城上方的夜幕给遮了过去。
  荣公公心下震惊,赶紧带上随从出了客栈,沿着客栈门前的那条大路朝着辽州城最繁华的那条街走去,除去沿街叫卖的冰糖葫芦、面具泥人、糖画糕饼之外,这辽州城中居然还有很多单独的小饭馆,里面卖着闻一鼻子就让人食欲大动的暖锅子,一大群人围在一个点了煤石的铜锅前,边吃边聊,时不时吸上一口凉气,不知是被烫到还是被辣到了。
  荣公公抬脚走了进去,叫了一个暖锅子,打算稍微尝点儿,就当是领略一下辽州本地的风土人情,怎知筷子一拿起来就放不下了,一群人吃吃喝喝完,都是扶着肚子才能站起来的。
  荣公公心中好奇,就喊来小二问,“你们这店里每天都有这么多人?辽州百姓都这么舍得在吃食上花钱?”
  那小二乐颠颠地说,“回客官的话,辽州百姓舍不舍得这么吃,那小的不知道,毕竟小的自打生下来就没出过辽州城,但小的知道一点,辽州城里住着的人家中,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寻常百姓,都不差这么一口吃的钱。”
  “再者,我们这暖锅子可不是寻常的暖锅子,您看那红辣辣的汤里,实则满满都是玄机。这汤是知州府的大太太、苏知州的亲妹子,还有医署的葛医官联手调出来的,不仅味道极好,里面还加了许多滋补养人的药材。辽州天寒,吃一顿这暖锅子,客官难道就没觉得全身都舒坦了许多?”
  听小二这么一说,荣公公明白了。
  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传奇人物苏知州有个特别擅长卤肉的夫人,许多人为了吃她卤的一份肉,能跑几十里路都不嫌远,还有那葛医官,能够在初入辽州时就用最短的时间将瘟疫镇压了下去,可见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暖锅子吃着辣,但吃过之后仔细品品,这汤的味道里确实有些似有似无的中药味,不过这中药味并不苦,反倒让着油腻腻的红汤吃着爽口了些,蒸锅汤的味道也被衬得有了层次感。
  荣公公又问那店小二,“我们是从外地慕名来辽州城的,早就听闻辽州城繁华无双,不知道您能否给介绍一些辽州城内好玩的地方?”
  店小二指了一眼门外,“这不用问小的,您出门在路边寻那玄漆制成的木牌,里面有整个辽州城的商路,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地方,玄漆木牌上都标注出来了。”
  “其实您也没必要刻意去找,出门沿着这条商路一直走就是,每条商路都是首尾相接的,只是曲折了些,您看着人多的地方就进去转转,肯定不会失望。”
  “沿着这条九曲十八弯的商路走到头,就是入海口了,那里画船画舫众多,里面不仅有各式各样的鱼虾蟹贝,还有最漂亮的美人,以及在其它地方都绝对见不到的辽州舞。”
  “辽州人身量高挑,不论男男女女,体型都好,辽州舞集合了男男女女的优势与长处,力量与柔美合二为一,别有一番趣味,来辽州游玩的人若是不去那入海口玩个三天三夜,都对不起自个儿的这一趟辽州之行。”
  荣公公讶然,“三天三夜?那入海口就这么有趣?小哥儿,还得再问您一句,这辽州城的宵禁是几时?从这儿出发,挨个儿玩过去,直到将辽州城有趣的地方都转一遍,有趣的美食都尝一遍,大概得用多长时间?”
  那店小二应道:“至少得一个月出头吧,客官您可得带够银子了。若是身上没有个五十两现银,您就赶紧去钱庄兑,不然您可不够在这辽州城转悠的。”
  “至于您问的宵禁,一看您就是第一次来辽州城,在往来客商眼中,辽州城早就更名为‘雪域不夜城’了,您怎么还问宵禁几时呢?只要您有精力转悠,兜里也有钱转悠,您想转悠到几时就到几时,无人管你。”
  起先的时候,荣公公还觉得这暖锅子店的小二有些夸张,可当他抬脚迈入下一个店时,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这条‘商路’看着与别的地方相差无几,实则每一间店铺里都暗藏玄机,你只要前脚迈进去,或是吃的、或是玩的,肯定能找到些自个儿感兴趣的东西,稍微花点银子进去耍耍,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一连逛了三四个这样的商铺,实在是困得支不住了,荣公公这才喊了小厮回客栈,结果抬头一看,他们玩了两个多时辰,没想到居然就在那暖锅子店的十米之内,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暖锅子店的小二正在门口揽客。
  荣公公回头看了一眼这商路,沿着灯火望去,那蜿蜿蜒蜒的商路一直通向了黑暗尽头,大抵那个方向就是海的位置。
  “那小二诚不欺咱家,这辽州城真当得起雪域不夜城一名了。苏大人还真是能耐,居然将一个被瘟疫掏空的死城空城变成了顶顶的销金窟,比京城看着还要好玩许多。这地方可得藏着掖着,万一让那些纨绔知道了,还不举家搬来?”
  荣公公一连在这条商路上走了三天,才堪堪转了一个弯,他听闻说这辽州城的商路九曲十八弯后,实在不敢再耽搁了,好好休整一晚,第二日便去了州衙门宣旨。
  接到圣旨的苏崇文有点懵。
  他觉得自个儿管着一州之地就挺好的啊,怎么好端端地就给他升官了?而且松州和乌拉州可不比辽州,那两个州更加苦寒。
  他在辽州熬了五年时间才将辽州给救活,现如今皇帝直接将松州与乌拉州并到辽州来,合称北疆省,任命他为北疆省省通政,那岂不是他还得再忙个五年十年?
  听说那两位与他一同调来当知州的同僚运气没他这么好,有一人短命,当上知州没一年就染病咽了气,另外一人倒是没这么倒霉,可也因为三年内政绩平平而被皇帝被贬了官,据说是被调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县丞去了,县丞比县令还要第一级,在那一县之地只能算是个二把手。
  被贬为县丞的那人会有什么下场,苏崇文稍微想想就猜到了。之前好歹是一州知州,正儿八经的从五品官,突然被贬为不入品级的芝麻小官,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虎落平阳被犬欺,那县令怎么可能顾忌他这曾任知州之人的面子?不踩一脚都算是客气的!
  若是同县令的关系不大好,那往后甭管想做点什么,都得同县令斗智斗勇,往后的仕途只能耗在同七品芝麻官的菜鸡互啄上去了。
  这倒了血霉的知州直接被贬到了底,更要命的是,他在皇帝心里挂了名,铁定会被皇帝给扣上一顶‘难当大用’的帽子,若是做不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这辈子都别想再往上爬。
  同这两位曾经‘共患难’的同僚一比,苏崇文心里舒坦多了。
  当年要不是他不愿挪窝,从从五品的官位爬到正五品的官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在辽州知州的官位上连任一年,做出来的成就就算不能说是闪瞎一群人的眼,那也不差,再升一级也属于正常,可皇帝直接给他越过从四品的位置,授了一个正四品的省通政,那就是皇恩浩荡了。
  省通政这官儿可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官,哪怕是放到京城,都是有一定地位的。要是真论实权,圣上亲封的四品官可不比四品京官差,苏崇文这省通政就算是一名封疆大吏了,说是北疆省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只是苏崇文想不明白,这皇帝怎么这么大胆,怎么就对他这么放心?
  听了后半截圣旨,苏崇文明白了。
  皇帝可不是对他放心,而是对那镇北大将军即将带来的二十万将士放心,将那二十万将士布局在乌拉州的边境上,内可保整个北疆平安,外可震慑跶虏,若是他敢有什么小动作,怕是那镇北大将军就有先斩后奏之权……好在他并没有任何反心,只想把日子过好,能帮老百姓一把就帮老百姓一把。
  只不过,相比起已经发展起来的辽州,松州和乌拉州依旧是一张白纸,还需要将他在辽州用过的手段重新使一遍。
  另外,三州合并为一省,虽说辽州的发展模式可以借鉴到松州与乌拉州去,但却不能建出三个辽州来,不然一省集权该如何掌控?
  苏崇文感觉有些头痛,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情放到一边,容后慢慢再想,先将那两州之地的情况摸熟摸透之后再做计较,当下的首要任务还是将荣公公一行人给愉快地打发回京城去。
  荣公公虽说没什么实权,但代表的却是当朝天子,像这等天子面前的近臣红人,稍微说一点坏话,怕是他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就坏了。
  为了让荣公公回去到皇帝面前多美言几句,苏崇文决定在辽州生意最火爆的酒楼——望海楼设宴。
  望海楼设在江河入海口处,由聘请来的技艺最高超的匠人设计建造,共有十二层之高,又称凌云阁。
  若是能登临望海楼吃一顿晚宴,那只需要站在七层之上,便可以俯视整个辽州城,若是站在十二层之上,便可以俯视整个辽州,还能遥望京城。
  而望海楼的掌柜兼大厨,正是已经将《百食谱》给悟了个七七八八的苏崇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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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这苏崇梅,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杨绣槐的‘心头大患’,苏崇菊家儿子都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苏崇梅还没嫁出去。
  原先苏崇梅还在知州府里住着,结果她天天被杨绣槐唠叨,一气之下就跑出来开起了酒楼,她自个儿攒的银子不够,就去找叶桂枝借。
  叶桂枝有钱啊,从那炕洞里挖出来的金银早已放入了府中的中馈里,听苏崇梅说想借两千两雪花银,叶桂枝直接支了三千两给苏崇梅,还叮嘱苏崇梅说,“既然要做,那就做好,做大,做成整个辽州城内最大、最气派的酒楼!”
  苏崇梅立志要走女强人路线,单单是那望海楼的设计与修建就花了两千多两雪花银,雕梁画栋,相当气派,她开张那天,苏崇文亲自来捧场,在辽州讨生活的那些生意人也来捧了个人场。
  那些生意人原先还觉得苏崇梅一个女掌柜,就是仗着苏崇文的扶持才能把酒楼给扛起来,结果苏崇梅下厨炒了几个菜,那些生意人就噤了声。
  撑起望海楼生意的,不仅仅是苏崇文在辽州的威望,还有苏崇梅的手艺。
  只不过若是没有苏崇文镇守在辽州城,苏崇梅的这酒楼怕是得遭遇多少的明枪暗箭。
  杨绣槐见苏崇梅躲她躲了这么远,就追到望海楼来絮叨。要知道现如今的杨绣槐可不是当初在梧桐庄那个霉运加身的杨绣槐了,过了五年富贵日子下来,杨绣槐看着比当年来辽州时还要年轻,通身都是官家老夫人的气派,就连说话与习性等,都改变了不少。
  杨绣槐不再大嗓门训苏崇梅了,她就坐在望海楼大堂正对着门口那地方,虎着一张脸,手里撑一根拐杖,杀气腾腾地盯着那些上门的食客,硬生生将所有食客都给吓得不敢进门了。
  店小二哪里敢劝?眼看生意做不下去,同杨绣槐好说歹说又说不通,苏崇梅迫不得已,只能将自家三嫂给请了出来。
  叶桂枝也早已今非昔比,当初苏崇文考上秀才时,叶桂枝见苏崇文打赏了来道贺的人,后来她就养成了随手打赏的习惯,到了辽州之后,她处处都留心跟着学,及时矫正自个儿身上那贫门小户里养出来的小家子气,再加上老天爷明里暗里地点拨她,如今已经是一个相当称职的官家大太太了,府里府外一把抓,还得顺手打点一些自家的产业,都没见她手忙脚乱过。
  叶桂枝听了苏崇梅的诉苦,轻拍着苏崇梅的手,递给苏崇梅一个眼色,分明就是在说,“这都是小场面,看我的。”
  苏崇梅担心叶桂枝也劝不了杨绣槐,都打算闭门一天,晚上请了从衙门回家的苏崇文帮她说情。
  结果叶桂枝只是附在杨绣槐耳边嘀咕了几句,杨绣槐就眉开眼笑地跟着叶桂枝回家去了。
  叶桂枝说了什么?苏崇梅好奇极了,她抽空让自个儿带出来的小徒弟在后厨炒菜,亲自跑回了知州府一趟,问叶桂枝,“三嫂,你到底是怎么劝咱娘的?快同我说说,你要是不说明白,我总担心是咱娘心里憋着坏啊!”
  叶桂枝招手喊丫鬟给苏崇梅上了一杯茶,她摇头道,“这可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就是,娘不会再催你了。”
  苏崇梅气得杏目圆睁,从叶桂枝府上偷拐了正在念书的苏鲤去望海楼,直接留苏鲤在望海楼住了半月有余。
  这不,苏鲤刚从十二层下来,就见到了她爹领着一个面容俊俏,但看着略微有些阴柔的男人以及一些仆从小厮上楼梯。
  她的脚一顿,赶紧往回缩,可还是晚了。
  苏崇文脸故意沉下,“宝丫头,你想在你姑这儿住到几时?你不知道你娘和你祖母有多么记挂你?疯丫头,在外面疯了半个月都不沾家……”
  苏鲤知道自个儿躲不过去了,只能露出脸来笑了一下,用甜的自个儿都觉得发腻的声音喊了一声‘爹’,然后就打算开溜。
  别看这声音娇娇嗲嗲的,苏鲤自个儿都受不了,但苏崇文偏偏就吃这一套。
  不出苏鲤所料,她这么一喊,苏崇文脸上强行绷出来的那点‘严父’架子顷刻间就倒了。
  苏崇文怎么会不知道苏鲤的性格?他摆摆手,“去找你姑吧,晚间的时候同我一块儿回,都大姑娘了,整天在外面疯玩,像什么话。”
  苏鲤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垮了下来。
  那小表情之生动,将荣公公都给逗笑了。
  眼见着少女欢脱地走远,荣公公感慨道:“早就听闻苏通政家有一古灵精怪的明珠,据传当年辽商带着貂皮入京城时,还带了一件小丫头穿的雪貂大氅,应当就是令爱的吧!今日一见,令爱果然娇憨可爱,仅仅是一面之缘就让人新生喜欢。今日出来得急,身上没带什么贵重件儿,下次若是再见到,咱家送令爱一对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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