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福娃——词酒
时间:2020-01-07 10:50:54

  “徐嬷嬷,您还站着看什么,赶紧过来拉啊!”
  荣公公跑进了混战圈中,就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想要护住苏茂林和苏修竹,却见这兄弟俩根本不往他身后躲,就仿佛脚板底踩了滑溜溜的鲶鱼一样,呲溜一下就从他身边钻过去了,苏鲤手里抄着的那根竹竿却朝着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荣公公花容失色,尖叫出声,好在苏鲤胳膊里的力气够大,及时收住了手,那竹竿在距离荣公公的脸不到一拳的距离处停下。
  苏鲤喘着气把竹竿丢到一边,问:“荣总管,您怎么来了?”
  荣公公吓得大喘气,“小祖宗,你这是闹什么?宫女们都把话传到皇帝耳中去了,说你想家想疯了,疯狂地摧残自家兄弟……我刚刚都寻思,要不要请太医来给你看看呢!”
  “嗨,宫女们这是传谣言呐!我和茂林、修竹皆是长于辽州,是在大院子里疯跑着长大的,一身筋骨哪能闲得住?在宫里吃的东西比在辽州好,还比在辽州吃的多,你说这要是经年累月下去,还不得养出一身肥肉来?”
  “听辽州本地人说,辽州人之所以身量高大,就是因为经常跑跳运动。我便把这习惯带到了宫里来,不信你看,茂林与修竹身上哪曾有过半点伤?”
  苏鲤说完之后,见苏茂林与苏修竹居然停下来了,眉头一沉,道:“别嬉皮笑脸的!都扎马步去!下盘不稳,干啥啥不成!”
  苏茂林与苏修竹乖乖去扎马步。
  荣公公盯着苏茂林与苏修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回乾清宫向皇帝复命去了。
  皇帝听说这是姐弟三人独特的锻炼身体的法子后,实在忍俊不禁,笑道:“小荣子,朕听闻那姐弟三人平时都紧闭着春和宫们,基本不出来?你替朕同她们姐弟说一声,这皇宫大了去了,若是想锻炼身体,就在宫道上跑跳便是,何必将自己拘在春和宫那巴掌大的地方?”
  荣公公摇头,“陛下,您还是低估了那姐弟三人寄人篱下的恐惧。在您心中,这皇宫就是家,可在那姐弟三人心中,这宫中处处都是虎狼,就算您恩准她们姐弟三个在宫里逛,她们敢么?那三个孩子都是警惕性子,如今恐怕觉得自己置身于虎狼之群中,怕是宁肯闷着,也不敢出来行走。”
  “不知道苏大人是怎么教孩子的,那么小的孩子,正是性子张扬的时候,奴才却听尚书房的先生们说,苏大人家的这两子都是闷葫芦性子,看着就就如同那煮水的茶壶一样,原先那些先生们都觉得苏大人家这两子胸无点墨不成器,可仔细去看,却发现苏大人家这两子处处藏拙。”
  “先生问听懂了没?从来不说听懂。”
  “先生问学会了没?从来不说学会。”
  “可先生若是要去考校的时候,这两子到底是年轻了些,被先生使上激将法考校一两次,那真才实学就都露出来,奇思妙想多极,虽说有些想法尚不成熟,但那先生也说了,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满脑子跑马车的时候,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多一些,这也是正常的事儿。等日后经历的事情多了,考量问题自然就成熟了,只是这份奇思妙想难得见,往后那定是脑子活泛的一良臣!”
  “那先生还说虎父无犬子,苏都督出身寒门,凭借一双妙手,得以让北疆那遍地疮疤的苦寒之境化为雪域不夜城,可见就是多急智,这两位苏家儿郎的急智不输其父,奴才先贺喜陛下将来定能添两位能臣!”
  皇帝脸上还挂着笑,他端起茶杯,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皇子们呢?”
  荣公公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殿下们个个皆是真龙之子,自是非同凡响。尚书房里的先生们都夸殿下呢!”荣公公昧着良心这么说的,实际上那些尚书房里的先生都快被这些皇子们给气得把胡子给薅秃了。
  尚书房里的先生们看起来体面,实则比之一般的教书先生都不如。这下皇子们个个都打不得、骂不得,若是功课出了问题,稍微训上两句,可能就被各宫娘娘们惦记上了,往后不知道那些娘娘们要往皇帝耳中吹什么耳旁风,若是不训,这些皇子们的课业学不好,皇帝又觉得他们没能力。
  现如今尚书房里多出了苏茂林和苏修竹兄弟俩,总算给尚书房的那些先生们多了几个正经教学生的用武之地。
  你们兄弟俩不是想藏拙吗?
  小小年纪就不把心思用在正经地方上!
  这些先生们打定主意要把背井离乡的苏茂林和苏修竹给培养成人才,因此对苏茂林和苏修竹的要求可谓是吹毛求疵。
  “瞧瞧你们兄弟俩写的字,又傻又粗又黑!这像是拿毛笔字写的吗?回去将今天学过的句子抄写五十遍!如果还是写不好字,那就抄写一百遍!”
  “瞧瞧你们兄弟俩背的课文,磕磕巴巴,就不能被通顺一些吗?真给你们父亲丢人!你父亲是朝廷三品都督,始于农门,不过为官十年,就已经是三品大员,你们呢?连这么几篇文章都背不会!辱没了苏都督的门风!”
  苏茂林和苏修竹到底还是俩孩子,被先生这么一激,那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瞬间就叽里咕噜地背出来了,语速那叫一个快,就如同倒豆子一样,他们不仅背会了先生布置的句子,连先生课上讲过的一些批注都背得滚瓜烂熟。
  兄弟俩噼里啪啦地背完,那些先生们终于试出了这俩孩子的天分,心里满意至极,皇子们却都傻眼了。
  他们私下里嘲笑的‘苏家二傻’怎么记性这么好?
  先生们板着脸训斥,“小小年纪就不诚实了么?还是说害怕你们把我教的东西学会了之后,我再给你们布置别的东西?年纪轻轻就想躲懒,我看你们是皮痒了!今日放学后你们兄弟俩留下,在这儿背书,背到什么时候我允许你们回,你们才能回!”
  苏茂林和苏修竹就这样被迫开启了小灶。
  苏鲤这日是在尚工局轮值,她当了一个时辰的‘吉祥物’,赶在苏茂林和苏修竹放学之前急急忙忙回了春和宫,怎料左等右等,都不见那小黄门把兄弟俩领回来。
  苏鲤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实在等不及了,喊了徐嬷嬷就往尚书房而去。
  狭长的宫道上,少女步伐飞快,见有车辇迎面走来,听徐嬷嬷喊了一声跪,她赶紧虚虚跪在路的一旁,等那车辇走出五米后,赶紧站起来,疾步往尚书房走去。
  车辇上坐着的正是宫里四妃之一的德妃。
  德妃扫了一眼苏鲤,皱眉问身边的嬷嬷,“阿律,刚刚那小丫头是谁?本宫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律嬷嬷答道:“那小姑娘奴才未曾见过,不过跟在那小姑娘身边的嬷嬷,奴才还是认得的,是春和宫的徐嬷嬷。
  “春和宫?”德妃忖了一下,突然笑了,“那小丫头可不就是从北疆来的土丫头么?不懂规矩的东西,见到本宫那匆匆一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跪丧呢!耷拉着一张脸,半点喜色都没有,看着就讨人嫌。改天再见到她,非得好好教教她礼仪不可!”
  德妃这话刚说完,她就感觉自己的步辇猛地往下沉了一下,刚想张嘴训那抬步辇的小黄门,结果就见那小黄门也一脸懵逼地扭过了头。
  再然后,那小黄门肩上扛着的横杠就断成了两截,高高在上的德妃从那失了平衡的步辇上摔了下来,以脸着地的形式四仰八叉地扑在了地上,后脖颈还被那断成两截的横杠狠狠砸了一下。
  小黄门吓得战战兢兢跪倒成一片,律嬷嬷也被吓得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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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发生这动静时,苏鲤和徐嬷嬷还没有走到这条宫道的另外一头,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二人齐齐扭头看去,见后面乱成了一团糟,徐嬷嬷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她伸手捂住苏鲤的眼,道:“苏女师,咱继续走吧。”
  二人急匆匆地赶到尚书房,见门还未落锁,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徐嬷嬷去找内监通报,她和苏鲤就静候在门外。
  没过多久,苏鲤就看到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右领着苏茂林和苏修竹从尚书房内走了出来,苏茂林和苏修竹的眼眶还红着,苏鲤的心陡然就跟着揪了起来。
  快走几步,到了苏茂林和苏修竹身边,苏鲤蹲下身去,用袖子细细拭去兄弟俩脸颊上的泪,轻声问,“怎么了?可是受什么委屈了?”
  苏茂林扁着嘴不说。
  苏修竹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了苏鲤一眼,然后就用控诉的眼神瞪了那先生一下。
  苏鲤大概猜到了一些,她将耳朵附到苏修竹嘴边,轻声说,“修竹,你受了什么委屈,同姐姐说,姐姐给你讨个公道。”
  苏修竹抽噎着把先生如何考校他们兄弟俩,如何数落他们兄弟俩,以及刚刚放学后不让他们兄弟俩回春和宫的事情说了,苏鲤这下才明白。
  “茂林,修竹,还不赶紧向先生道谢?你们到了放学的时间想回春和宫,难道先生就不想回家歇着吗?先生舍弃了自己休息的时间,为你们俩传道授业解惑,你们兄弟俩心中怎能生出埋怨?”
  苏修竹委屈,“姐……”
  苏鲤的立场相当坚定,她沉声道;“给先生道歉!”
  苏茂林和苏修竹见过苏鲤发怒的样子,知道苏鲤说一不二的性格,纵然心里再委屈,这会儿也只能乖乖低头给先生道歉。
  苏鲤让徐嬷嬷把苏茂林和苏修竹带到一边去,转身恭恭敬敬地同那先生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道:“先生的苦心,茂林与修竹还未能体会明白,苏鲤作为他们二人的姐姐,先在心里将这份恩情记下。”
  “另外,苏鲤也有一件事恳求先生。茂林与修竹只是出身普通人家的孩子,经不起任何风吹人折。苏鲤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他们二人藏拙,是我授意的。既然先生已经看了出来,想来以先生之智慧,定能明白我们姐弟的难处,日后还请先生配合些。我们姐弟三人在这宫中,从未想过出人头地,只想平安顺遂。苏鲤告退。”
  躬身向后倒着走了三步,苏鲤转过身去,挺直脊背,给徐嬷嬷和小黄门递了个眼色,一行人大步离开。
  那授业先生看着苏鲤硬挺的脊梁,眼中满是欣赏之意。
 
 
第51章 入V第二十九章
  回到春和宫,苏鲤让徐嬷嬷带着宫女去准备晚膳,她把苏茂林和苏修竹带入了偏殿中,问,“茂林,修竹,你们二人可知道,姐姐今日为何要让你们向教书先生道歉?”
  苏茂林和苏修竹此刻早就没什么委屈了,二人偷偷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说,“不知。”
  “既然不知道,那姐姐便同你们好好讲讲,你们且先都坐下。”
  “在听姐姐讲大道理之前,你们都需要在心中明晰一件事,姐姐并不是想让你们都按照姐姐的想法去走,而是想让你们听听姐姐的道理,若是能听得进去,那便听,若是听不进去,那便按照你们的想法做事。”
  “人生路太长,需要自己去定夺着走。姐姐的心思很简单,我们姐弟三人在这深宫之中犹如困兽,四周皆是豺狼虎豹,所以姐姐只盼着我们三人能够平安顺遂,健健康康地长大,尽量不要死、伤、残、废。若是你们执意不听,那姐姐也随你们,姐姐只需要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苏鲤自己也找了一处软塌坐下,从袖筒里摸出两个已经被手心里的汗浸得半化的糖丸,给兄弟俩一人递了一个过去,她自己只是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渍,然后抬头看向苏茂林和苏修竹,道:
  “人总是喜欢找让自己舒服的人,这无可厚非,但姐姐想教你们两样你们或许听过但没放在心上,也或许你们压根就没听过的东西,你们都听清楚了,一为口蜜腹剑,二为忠言逆耳。”
  “现在,姐姐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都思量清楚在回答。”
  苏茂林和苏修竹嘴里含着糖丸,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是,姐姐问吧。”
  苏鲤问,“那先生今日留你们,让你们做什么了?可有罚过你们什么?”
  苏茂林说,“留我们背书了,也罚我们写字了。”
  苏鲤挑眉,“先生让你们背的书,是让你们学东西了,还是让你们背了一些荼毒思想的祸害?先生罚你们写字,是看你们写字好看,想拿了你们的大字去换银两,还是想让你们写的字更好看些?”
  见苏茂林和苏修竹都皱起了眉,小嘴撅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鲤道:“不用急着回答,慢慢想,想好了再说。”
  苏修竹最先绕过这个弯子来,“先生嫌弃我与哥哥说谎,明明已经学会了先生授课时所教的东西,却不愿说出来。先生留下我们读书,学的都是课上不曾教过其它皇子的东西。”
  苏茂林这会儿也想明白了,低头说,“先生罚我们写字,是因为我们写字太丑。”
  “既然你们都能想明白,往后还会因为这些事情就同先生怄气吗?先生待你们一片赤诚真心,处处都是为你们着想,半点都不曾亏欠你们,你们有何脸面还与先生置气?”
  “这深深宫闱中,如先生这般真心待你们的,有几个?我算一个,徐嬷嬷算一个,荣总管勉强算半个,可还有别人?难得遇到一个好心人,你们怎忍心把人家的一番良苦用心作贱掉?”
  苏修竹与苏茂林这会儿才算是被苏鲤给真真点说明白了,二人低下头,心服口服地说‘晓得了’。
  苏鲤牵过两个弟弟的手,抓在手心里,道:“姐姐今天教你们的,你们都记住了。”
  “往后看事情,不能只看事,要看心,若是遇到巴结谄媚之人,他们嘴上说尽顺耳之话,心里却藏着比蛇蝎之毒还要毒的毒,你们觉得他们是真的待你们好吗?此谓口蜜腹剑。”
  “若是他们待你拳拳赤心,只是到你们耳边的话略微难听了些,你们就觉得他们是坏心肠吗?此谓忠言逆耳。”
  “是取‘口蜜腹剑’还是取‘忠言逆耳’,你们自己好好想。”
  苏修竹问苏鲤,“姐姐,可为什么口蜜偏要配腹剑,忠言偏偏要逆耳?若是口蜜吐忠言,岂不是更好?”
  苏鲤笑了,“你可以要求自己口蜜吐真言,但你不能要求别人,明白了么?人家已经将一片拳拳真心都给了你,你还要求人家说好听的,怎么,当自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
  苏修竹红着耳朵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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