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绣槐在回并州的时候,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见到一个熟人就给塞上些,她觉得塞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贵重的,那些熟人却都受宠若惊,恨不得将杨绣槐给夸成天上的菩萨。
葛芦花和杨大山都上了年纪,二人不似杨绣槐和苏老头,这么多年都不干农活,还用好衣好食给养着,岁月像把无情刻刀,在葛芦花和杨大山身上都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却给杨绣槐和苏老头抛了个光。
杨大山老远就听到了自家妹子的大嗓门,他的脚步都慢了下来,眼里含着泪,走到杨绣槐身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哽咽。
葛芦花就没有这种心思了,她疾步走到杨绣槐身边,拉着杨绣槐的手就往家里扯,边扯边说,“绣槐,你身上穿的这都是些啥?这么好的料子,我见都没见过几次!你赶紧同我说说你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呗,咋看着比之前还年轻了许多?”
“哎,绣槐,你是不是变胖了?我瞅着你的脸盘子怎么都圆了?”
要是葛芦花把这话同苏崇菊说,苏崇菊绝对会气到自闭,但杨绣槐的大半辈子都走过去了,她哪里还会顾忌别人说自己胖?
再说了,杨绣槐觉得自个儿胖点也挺好,别人一看就是体面人家的富态老太太,走出门来看着也阔气,要是长得尖嘴猴腮皮包骨,那就算穿上貂,也看不出丁点儿贵气啊!
第58章 入V第三十六章
对于一般人来说,老苏家的人从麻雀窝里一朝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就和他们这些麻雀不是一类人了,尤其是那些当初还和杨绣槐掐过架、冷嘲热讽杨绣槐和苏老头命差活不长的人,这会儿更是心里慌得厉害,脸上的笑都快笑僵了,生怕苏家人一朝得势,回过头来找他们算账。
但真实情况是,杨绣槐早就看开了。
人穷的时候,为了三瓜俩枣都能掐起来,人口袋里若是有了充足的银两,衣食无忧,时不时还能去下个馆子的时候,善心就会膨胀起来,看到可怜的乞丐叫花子,杨绣槐都会掏出铜板来施舍几个。
正是因为在苦成黄莲水里的日子中泡过,这才更加同情那些依旧泡在黄莲水中的人。
甭管是之前关系好的还是关系差的,杨绣槐都一视同仁,同那些人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跟着葛芦花和杨大山回了家。
“哎呀,十多年过去,你们这屋子也没变一变?看着还是当初的样子,真是熟悉啊!”
杨绣槐在娘家院子里转悠了两圈,想到自个儿十多年没回来,得到已经故去许多年的老爹老娘坟头拜一拜,便同葛芦花道:“嫂子,家里有麻纸和黄表纸、香烛这些么?我和老头子一走这么多年不沾家,都快忘记爹娘的坟头在哪儿了。纵然年年清明节都在官道上烧纸钱,但心里依旧不踏实,减点纸钱拿点香烛去给爹娘上个坟吧!”
“我们这次回来啊,待不了几天就得走。然后去往南疆,我估摸着,连我这把老骨头都得葬在南疆,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梧桐庄了,就当是给两边的爹娘再扫一次坟、再哭一次灵,子孙不孝,往后再也不能回来看祖宗了!”
杨大山偷偷抹泪,“成,你和你嫂子先聊着,我去给你准备。”
杨绣槐见儿媳妇们都杵在原地,便道:“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赶紧回各自的娘家去啊,待会儿赶着饭点儿的时候,记得都回来,一同给两边的老人上个坟,然后你们再回娘家叙旧去,想在娘家歇着就歇着吧,明儿早上记得早点赶到福临楼,别耽搁了行程。”
张春芽、李大妮和叶桂枝都匆匆往娘家去了。
苏鹿娘年纪小,不记得老家的路,但妯娌三个都是在梧桐庄长大的,别说只是十年不回来,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不回来,只要梧桐庄没啥太大的变化,妯娌三个都不会迷路。
叶桂枝同娘家的关系好,书信往来也最频繁,没错过娘家的太多事情,同娘家人聊起来也没太大的隔阂,只是让这十年里娘家新添的侄子侄女们认了一下姑,然后又同娘家的亲戚熟悉了熟悉。
她亲娘问,“桂枝,你们这次回来还走不?”
叶桂枝扯着嘴角笑了笑,“得走,崇文被当今的皇帝调去南疆了,我们就是在老家这边待一两天,昨儿个傍晚到的,今天回来看一天,明天早晨就走了。陛下还在京城等着崇文入宫汇报这些年北疆的情况呢,不敢在家里多待。”
她亲娘急了,“十多年不回来,回来一次,就待个一天不到?”
叶桂枝苦笑,“娘,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崇文太忙,走不开,而府里上上下下大小事情都得我管着,我哪能走得开?有心回娘家,可实在没那个精力。”
叶家老太太又问,“宝丫头呢?怎么没见你把宝丫头给带回来?你不是说你还生了双胎儿子吗?怎么着,不打算让你那双胎儿子渐渐外祖这边的亲戚,不打算让你那双胎儿子认认舅家的门?”
不提苏鲤和苏茂林、苏修竹还好,叶家老太太这么一提,叶桂枝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开始往下掉,可把全家人都给吓坏了。
“桂枝,你别哭啊,咋了,是娃儿生了什么事,给没了吗?”叶家老太太也急的跟着掉泪。
叶桂枝把泪擦干,长吁短叹道:“娃儿都好好的,就是皇帝给下了一卷圣旨,把三个娃儿都接去京城了,在宫里养着。”
“得亏宝丫头懂事,皇帝看在崇文的薄面上,对姐弟三人也还算照拂,宝丫头给家里写家书说,她们姐弟三人在宫里都活得挺好,茂林和修竹跟着皇子们一块儿念书,每天都得去尚书房,累是累了点,但学的东西很多。”
“教授兄弟俩知识的先生也是当代大儒,那教书先生看我们家俩崽子是北疆来的,还给兄弟俩开小灶吃偏饭,兄弟俩跟着站了不少的便宜。宝丫头自个儿机灵,跟着宫里的女官们谋差事,日子也过得不错,听说吃的穿的比家里都好,可我就是不放心。”
“宫里头再好,能有家里好?宝丫头生来稳重老成,想来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她在家书里说自己过的不错,谁知道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年纪轻轻就寄人篱下,还是在那虎狼汇聚、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
“我倒是宁可她在家书中多同我和崇文抱怨抱怨,说说自个儿吃了哪些苦,这样当爹娘的心里好有个数,反倒好过一些。她在家书里说自己什么都好,谁知道真正的情况是什么?哎,我的宝丫头啊,我的茂林修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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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桂枝哭得肝肠寸断,以为自家老实巴交的闺女带着俩儿子寄人篱下,肯定吃了不少苦,殊不知,真正吃苦的是那些宫里人。
苏鲤在宫里办起了女官学班,带着六局一司的女官学起了算术,女官们本身就是相当有才华的女子,脑瓜子灵活,有眼力见儿,自制力也强,跟着苏鲤学算数的时候,这些女官们都个个脱了一层皮,尤其是那拗口的九九乘法表,差点把一些官话说得不地道,喜欢在话里夹几句方言的女官们给逼疯。
女官们虽然遭了罪,但收效很明显,六局一司的办事效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了起来。
皇帝下令让苏鲤上午去尚书房给皇子们讲算学,下午去勤文殿给公主们讲算学,还得抽时间给各宫的掌事姑姑以及内务府的内监们讲,俨然在宫里掀起了一股‘全民学算学’的风潮。
不管是皇子、公主,还是各宫各院的掌事姑姑以及内务府的内监,在学习基础上,都是无法同历经层层选拔的女官们可以相提并论的。
女官们的那一手好字就超越了绝大多数人,平时她们当差时也会用到一些基础的算学,勉勉强强算是有基础,人也有恒心,愿意坚持。
皇帝选妃,并不是挑脑子好的选,而是挑脸好的选,有些妃子入宫没几天就因为脑子不够好使当了炮灰,她们肚子里怀着的孩子能聪明到什么地方去?顶多算是中等之姿,想要同苏茂林和苏修竹比,他们哪有那个能耐?
苏鲤在去尚书房之前就摆正了心态,她为了让这些‘龙的传人’们更好的吸收算学的精华,还让尚食局的人准备了黄豆,每个皇子给分了一布袋,第一堂课就教皇子们数黄豆。
“先拿一颗黄豆,在拿七颗黄豆,一共几颗?”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不少皇子就呆愣住了,让他们拿着黄豆数,他们都能数出一个错误的数来。
苏鲤意识到这些皇子们在算学基础上的匮乏,临时调整了教学策略,改为让皇子们识数字。
识完数字之后,再开始数着黄豆学加减法,然后再学乘除法,因为皇帝要求给这些皇子们学的东西难一些,苏鲤还特地给这些皇子们加入了‘解方程’这种应用型极高的算学方法。
这些皇子们有个好处,不调皮不捣蛋,也没因为苏鲤是个小姑娘就轻视苏鲤,只是交上来的功课,实在是良莠不齐。
十三岁的大皇子算加法还算可以,一算到减法,脑子里就糊成了一锅粥,做题全部靠懵。
大皇子是贵妃所出,贵妃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所拿的功课本上全都是朱笔批注出来的红叉叉,还以为是被苏鲤给针对了,赶紧从六局一司请来女官看,从女官嘴里得了确切的回复,苏鲤并没有针对大皇子后,她越发着急了。
这问题是出在自家儿子身上啊!
贵妃火急火燎地找到了苏鲤,伸手就掏出一个玉镯子来套到苏鲤手腕上,言辞恳切地说,“苏女师,我儿算学不行,你可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苏鲤想了想大皇子的问题所在,建议道:“娘娘不妨让宫里人多在大皇子耳边念叨念叨,十以内的加减法是所有算学的基础,纵然刚开始记不住,但听人念叨的时间长了,肯定就记住了。就好比说宫里人这么多,但我天天在这条路上走,就算从来都不与当差的人说一句话,混个脸熟还是可以的。”
贵妃娘娘能在嫁给这么一位薄情寡义冷心皇帝的基础上,还稳占四妃之位,她自然有过人之处。
贵妃娘娘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她的执行力超强。
她将苏鲤的话奉为经典,回去之后就安排了下去,她宫里的人见到大皇子之后,请安后面都得跟一句十以内的加减法。
宫女内监们只懂得伺候人,她们哪懂得十以内的加减法?不过这个可难不倒贵妃,她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了一招。
请六局一司的女官们过来教,不需要让宫女内监们学会,只要这些宫女内监们能够记得住一句就行,就和记自个儿的名字一样。
第59章 入V第三十七章
尚书房放学后,大皇子如往常一般,打算在贵妃这边吃过晚饭后再回皇子所,怎料一进门,跟在他母妃身边伺候的翡翠姑姑就冲他来了一句,“大皇子安好,九减五等于四。”
大皇子愣住,“翡翠姑姑,你说什么?”
翡翠姑姑目光平视前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回大皇子的话,九减五等于四。”
没过多久,大皇子就悲催的发现,自个儿好像被算学给包围了。
所有见到他的人,不管是宫女还是内监,都会在与他对话的每一句末尾都加一句十以内的加减法,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母妃,尚书房的课业繁重,日后我就不过来了。”大皇子想要逃离苦海。
贵妃笑得一脸温和,“可以,我儿心向学习,母妃心中甚是宽慰。为了我儿能够尽快学会算学,母妃决定给我儿身边换一批下人过去,每日都同我儿念叨算学中的这些加减法,直到我儿什么时候闭着眼睛都能将算学学明白为止。我儿意下如何?”
大皇子瞠目结舌,良久之后,掬了一把辛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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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的加减法学得都不错,乘除法却是一窍不通,算出来的答案……那叫一个一言难尽,苏鲤觉得就算自个儿喝醉了,也绝对不会算出像二皇子给的答案一样那么离谱的东西!
二皇子是淑妃所出,他有一个心比天高的母妃!
淑妃自认为自个儿的才情、相貌样样都比贵妃好,却始终被贵妃稳压一头,心里气得要死,却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将自己的这份压力都加诸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皇儿,你一定要给母妃争气啊!现在的宫里头,谁不知道那算学有用?母妃听一些女官说,学了算学之后,感觉自己的脑瓜子都灵光了不少!”
“那些女官们都能学会的东西,皇儿你怎么可能学不会?”
二皇子有一肚子的理由,“母妃,那加法与减法有用,乘法与除法有何用?宫里的女官当差也好,内监当差也好,哪个不是一件东西一件东西地数,不是我不愿意学乘法与除法,而是乘法与除法实在没用啊!”
淑妃一听,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
她第二天就去找皇帝吹耳边风了,“陛下,臣妾有一事不明,您让皇子们在尚书房跟着那小丫头学算学,加法减法不够用吗?非要学乘法与除法。学那乘法与除法有什么用?”
皇帝放下手中的书册,问,“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淑妃哪敢把自家儿子给供出来了,她想了想,道:“臣妾看二皇子每日为攻克烦忧,不堪困扰,心中忧虑……这些都是臣妾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皇帝冷笑一声,“你若是闲着没事,就多出去走走转转,少琢磨这些不该由你来琢磨的事情。女官们当差,都说那加减乘除有用得很,到了你这儿,怎么就变成无用之物了?”
淑妃:“……”
她不甘心,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求陛下明示。”
皇帝被问得凡了,索性直接说了,“你说加减法够用,那朕问你,大燕朝供二十四省六十九州,倘若每州每年都能缴纳赋税三千一百八十石米,最后进入国库的粟米,共有多少石?”
淑妃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皇帝问她,“怎么,爱妃好歹也是出自言情书网,连这么点东西都算不明白了么?”
淑妃赶紧道:“陛下且荣臣妾想想,每州每年都能缴纳赋税三千一百八十石米,一共六十九州,那就是六十九个三千一百八加起来,给臣妾一晚上……不,给臣妾三天时间,臣妾一定能算清楚。”
皇帝冷笑,“三天?何须三天?随便从六局一司提溜一个女官过来,半盏茶不到的工夫,就能将这数目给算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乘法的用处!民间虽早有匠心之人琢磨乘法,但从未被人重视过,如今朕才知道,算学居然有如此大用处,之前从来都是守着宝山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