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进宫那会儿,有人看我们无依无靠好欺负,想着过来踩我们几脚,结果呢?那些人个个都倒了大霉,不管是负责跑腿做事的小喽啰,还是背地里耍阴谋诡计的大人物,这会儿尸身都凉了!”
“六局一司的女官多威风啊,见到了嫔妃都敢吼,对我姐和和气气的。有个掌宫嬷嬷凶了我姐一次,隔天就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硬生生被她的主子给杖毙了!”
“还有一位在勤文殿中跟着我姐学算学的公主,那公主在勤文殿里呛了我姐几声,我姐没搭理,怎料没隔几天,西夷那边就派人来求娶大燕的公主,在一众公主中,那位呛声我姐的公主既不是身段最好的,也不是相貌最好的,偏偏就被那西夷来的使臣给相中了,皇帝圣旨一下,那公主直接就被送去和亲了。听说那公主跪在御书房外把膝盖都给跪肿了,依旧没能换来皇帝的回心转意。”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甭管是哪个人同我姐闹了矛盾,过不了几天都会遭殃,但古怪的是,那些人遭殃的由头千奇百怪,反正怎么算都算不到我姐头上来……”
“久而久之,宫里就有了我姐命中带煞的传言,甭管是内监宫女还是掌宫嬷嬷,见到了我姐之后都可和气了,六局一司更是拿我姐当自己人,险些把我姐当成小祖宗一样供起来,吃穿用度上,从来没有为难过我们。”
叶桂枝和杨绣槐对视一眼,婆媳俩这会儿也不敢吱声了。
她们虽然没有见识过苏修竹和苏茂林说的这些,但她们见识过苏崇山家以及苏崇水家还有苏崇菊家倒霉的样子啊!
苏崇山和苏崇文当初沾着苏鲤的好运翻了身,觉得自个儿能赚银子了,立马就被家里的婆娘撺掇着分了家,瞅瞅分家之后那日子过的,简直就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苏崇菊觉得娘家待她不好,还觉得亲娘偏心不疼她,哭哭啼啼地跑去扬州了,结果呢?浇花花会死,养鱼鱼翻肚皮,简直就是一切活物的克星,最后还不是巴巴地回来认错了,这才改了运道?
原本就见识过人倒霉起来之后能有多么倒霉,这会儿再听苏茂林和苏修竹讲了讲苏鲤在宫中的威风事迹,杨绣槐和叶桂枝在心里迟疑起来了,婆媳俩眼睛一对视,立马就达成了思想上的一致。
杨绣槐同叶桂枝说,“桂枝,宝丫头的亲事,咱一切都以宝丫头的想法为主,你可千万别瞎张罗。”
“晓得了。”
叶桂枝说话时的尾音在往上翘,实际上她的那张脸却满满都是凄风苦雨。
这闺女打不得骂不得,幸亏打小就懂事,不然能把家里人给活活呕死,可这打小懂事的闺女到了亲事上,怎么就变得这么迟钝了?
杨绣槐见叶桂枝都愁成了苦瓜脸,赶紧把苏茂林和苏修竹打发下去,然后便宽慰叶桂枝说,“桂枝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宝丫头命好,你替她愁个啥?娘看着宝丫头好像和崇文更亲近一些,要不等崇文回来之后,你让崇文去探探口风?”
叶桂枝点头说‘好’。
于是乎,在工部忙碌一天才回到家里的苏崇文就临时接过了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他想不明白,问叶桂枝,“咱闺女还小呢,她懂个啥?你催她作甚!”
“在府里再多养她几年吧,她在咱们膝下养着,甭管发生什么事情,咱都能给她兜着,天塌下来都有咱给顶着,要是真把她给嫁出去了,万一她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咱不得心疼死?”
叶桂枝想着苏鲤那威风八面的运气,嘴里嘀咕了一句‘老天爷都在暗地里帮着她,怎么可能会有人让她受委屈?从来都只有她让别人受委屈的份儿。”
苏崇文没将叶桂枝说的话放在心上,而是东瞅西看了一圈儿,问叶桂枝,“宝丫头呢?”
“我和娘说了她几句,她就说自个儿累了,这会儿应当在屋里歇着呢吧!哎,闺女有几年没养在身边,心就同亲娘不在一块儿了,我刚刚说了她几句,茂林和修竹也护着她……”
苏崇文听出了叶桂枝话里的酸醋味儿,眼皮子一掀,“那你还想这么早就把她嫁出去?你是怎么想的?往后的时间长得很,慢慢来就是。宝丫头打小就主意正,就算你想劝她,那也得慢慢劝,不然万一把她的倔脾气给劝出来,更没法子收场。”
将叶桂枝安抚好,苏崇文亲自去找了苏鲤。
闺女大了,苏崇文不好再直接进苏鲤的闺房,就将苏鲤喊到了他的书房中,让苏鲤坐下,还拿出自个儿从南疆带回来的好茶冲泡上,推给苏鲤一杯,问,“宝丫头,你是不是心里有打算了?能同爹说说么?”
苏鲤没听懂苏崇文话里的意思,问,“爹,我对什么有打算了?”
“对未来、对亲事、对心上人。”
苏崇文一直都盯着苏鲤面部的表情看,他看得清清楚楚,在说到‘对未来’的时候,苏鲤脸上的表情明显动了一下,但在说到‘对亲事’和‘对心上人’的时候,苏鲤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
一番分析下来,苏崇文心里有了底。
当初这小闺女写回家的家书还在他书架上放着呢,这小闺女那时候才十来岁,见识到了宫中女官的地位之后,就嚷嚷着要做女官,想来也是一个心中装着大事的人。
若是将这样的人束缚于后宅之中,怕是往后余生都会变成一场钝刀子割肉的酷刑。每每想到自己的抱负,都会觉得一颗心如同被刀绞了般,又似乎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苏鲤认真想了想苏崇文说的这三点,回答道:“爹,第二个与第三个是一样的,若是能遇到心上人,那便嫁了,亲事自然就成了,若是遇不到,那便不嫁,就算爹娘不管我,我每个月还都能领到宫里发的例银,足够吃穿用度。”
“至于对未来的期许,”苏鲤认真考虑了一番,她总觉得那十三皇子不像是轻易就能被劝退的人,决定当一个缩头乌龟躲远点,避免哪天突然就有锅从天而降,她同苏崇文说,“爹,我打算去南疆一趟。一为见见多年未见的小姑,二为跟着小姑父学学医理药理,之后我打算开一个医馆。”
能说出口的理由,都算不上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理由哪能随随便便说出口?
苏鲤没有同苏崇文说,她之所以想要去南疆,主要是为了离京城远一些,她怕哪天十三皇子突然憋不住了,就去找皇帝求一道赐婚圣旨来,直接把她赐婚给他……与其之后等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如趁早躲远些,十三皇子找不到她之后,自然会有人顶上她的空缺,毕竟她与十三皇子又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谈不上非她不可。
苏崇文完全就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宠女狂魔,他听到苏鲤想去南疆,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还给苏鲤讲了好多南疆的趣事。
父女俩在这书房中,一个敷衍的去讲,主要目的是看自家小姑娘,另外一个敷衍地去听,主要精力都放在与那些香茶较劲上了……苏鲤听苏崇文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最后终于提到‘那你记得自己一定要小心些’,脸上的笑容立马像花儿一样明媚地绽开,“谢谢爹。”
苏崇文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开来,“回去吧,动身的时候记得同爹说一声。”
叶桂枝特别关心苏崇文和苏鲤的谈话结果,见苏鲤一走,她立马就端着一盘子糕糕饼饼过来了,问苏崇文,“宝丫头怎么说的?你把她给劝下来了么?”
“她说她想去南疆一趟,打算跟着天明学一学医术,我给答应了。”苏崇文发现叶桂枝的脸色有些发白,赶紧问,“你怎么了?”
叶桂枝举起自己的拳头朝着苏崇文的心口捶过来,“让你正经同她说,你怎么就不能正经一下?我和娘都担心她不开窍,不想成亲,拖上个三四年给拖得耽误了,怎么你还答应她了呢?她的性子那么野,要是让她到了南疆,那我们之后还能唤回来吗?”
苏崇文拍着胸脯说,“肯定能,我闺女,我相信!”
然后的三年里,苏崇文的这一张脸险些被打肿。
起先马车出京城的时候,苏鲤还正襟危坐在车厢里,端着架子,等到马车出了京城,她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直接侧卧到了车厢里,手捧着一卷医书看得津津有味,路上遇到一两家医馆,苏鲤还下去添了几本自个儿之前在后宫藏书楼里都没见过的书目。
距离南疆越来越近,苏鲤看着山水越来越明秀,心都快飞出胸口了,然后,她便用实际行动向苏崇文和叶桂枝以及杨绣槐展示了一遍,什么叫放虎归山!
苏鲤决定了,至少都要在南疆待个三五年,十三皇子年岁与她相仿,近些年肯定会定下亲事,说不定用不了两三年就会妻妾成群,等那时候,估计十三皇子都忘记她是哪根葱了,她再悄悄摸摸回到京城来。
反正十三皇子的心意,她是绝对不会回应的。
只是苏鲤不知道,十三皇子究竟有多么偏执。
第66章 入V第四十四章
苏鲤到南疆,打的幌子是跟着葛天明学医,实际上她在梦中学了不知道多少医术,只是想把这些医术光明正大的拿出来。
只是苏鲤没想到,她在医药方面展现出来的天赋会将葛天明给吓了一大跳。
葛天明教苏鲤医术的时候,就发现苏鲤对很多医理药理都是个过目不忘的,后来渐渐会举一反三了,再后来……苏鲤想出来的药方比他的还要全面,二人针对某些患者的情况来辩论的时候,苏鲤总能将他说服。
一想到苏鲤那‘突飞猛进’的进步,葛天明就忍不住捏一把汗。
他私下里还同苏崇菊说,“三舅哥家这闺女实在是太聪明了,医理药理一通百通,旁人看前人医案都是奉为经典,她倒是好,一边看一边批注,这会儿说这个前人开的药君臣佐使出了问题,那会儿说前人开的药不对症,关键吧,她还看到了我爹写的医案,将那医案批了一通,得亏我爹出去遛鸟了,不然听了怕是能活活气死。”
苏崇菊诧异地问,“那你觉得,是宝丫头说的对还是公公说的对?”
葛天明捏汗,有点心虚,“我觉得宝丫头说的对。”
苏崇菊挑眉促狭地看了看葛天明,又问,“那你觉得,宝丫头的医术好还是你的医术好?”
葛天明脸一黑,甩着袖子去喝茶了。
苏崇菊就在那儿额额额地笑,仿佛大鹅附身了一样。
当葛天明发现自个儿教不了苏鲤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就不再去苏鲤面前找刺激了,苏鲤想在南疆省医署待着,那他就由苏鲤待着。
毕竟若真论品级的话,苏鲤这个女娃娃的官级都比他高,整个南疆省,能够在品级上压苏鲤一头的,只剩下现如今的南疆省省通政,这人还是苏崇文的心腹……苏鲤在南疆省就如同小霸王一样,无人敢招惹。
只不过苏鲤从未做过任何行径上类似小霸王的事,她一直都安安分分地在医署中待着,若是有重症病人送上来,那她就会去给瞧瞧,开几贴药,若是没有重症病人送上来,她就在医署里待着炼制药丸子,偶尔在南疆十八城里转转,从未出过什么意外。
苏鲤玩心起来的时候,会拿一枚南疆省医署的腰牌,去南疆十八城的各个地方转转,随便找一家医馆免费诊几个病人,一连三年闯荡下来,倒是给她积累了不少名气。
南疆人送苏鲤一个外号,叫活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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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鲤每半年都会给家里回一封家书,同家里人说说自己的情况,再问问家里人的情况。
苏崇文在工部忙了三载,他感觉自己的仕途走到了头,也渐渐变了想法,遇事不再拼了,想的是如何稳妥做事不出错。
苏茂林和苏修竹从宫里出来之后,家里又给兄弟俩找了一个先生,兄弟俩年岁还稍微有点小,等再长个三两岁,苏崇文打算让兄弟俩去考一场。
还有一件事情对苏鲤的刺激挺大,她大伯苏崇山家闺女苏鹿娘开春的时候说亲了,沾了苏崇文的光,苏鹿娘说给的是工部许侍郎家嫡次子,虽说不如嫡长子好,但也不差,算是苏鹿娘高攀。
只不过苏崇山与苏崇文兄弟俩的关系好,苏崇山这些年在京城又做起了生意,身家也不薄,哪怕是苏鹿娘嫁进了侍郎府,也不会被低看。
杨绣槐还特意让苏崇文在信中写了苏鹿娘的性格多么多么柔顺,让苏鲤也学着点。
自家亲祖母说的这话,里面藏了多少的弦外音,苏鲤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写信回去说,家里的事情已经知晓,恭贺堂姐嫁了一个良人,也祝爷奶爹娘身体康健。
苏鲤写回家的信是苏茂林给念的,叶桂枝和杨绣槐就坐在一旁听。
苏茂林把信念完后,放下信,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他有点想笑,他这个亲姐真是太不着调了,明知道家里人想听的不是这些,她偏偏说这些,家里人想听的东西,她一个字都不说。
杨绣槐眼巴巴地问,“茂林,你姐还说什么了?”
苏茂林摇头,“就这些,我姐没说别的。”
“啊……?”杨绣槐不敢信,她拿起那信封,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然而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只能再问苏茂林,“你堂姐都嫁人了,你姐还不说回来把自个儿也嫁出去?她还等什么?”
叶桂枝气得心口疼,张嘴就埋怨苏崇文,“当初我同他说,宝丫头的心已经在外面给放野了,不能让她去南疆,崇文非说可以!现在看,这心都野到没边际了……”
“娘,这三年来,登咱们门来提亲的人有多少?我怎么回人家的?我同人家说,闺女不在家,得过阵子才会能回来,然后人家过阵子又来提亲,我还是同人家说过阵子,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工部苏尚书府上有一个不着家的闺女!”
杨绣槐琢磨了好一会儿,支招道:“这样吧,茂林,给你姐写一封信过去,就说奶身体不大好了,她要是再不回来,就见不到奶了。”
苏茂林脸色大变,“奶,这种诅咒自己的话怎么能乱说?”
“奶让你写就写,不这么写的话,你姐能回来?往严重了些,什么病入膏肓、一病不起这些,都往奶身上安,目的只有一个,把你姐哄回来。”
杨绣槐都发话了,苏茂林哪敢不依?
苏茂林模仿苏修竹的笔记写了一封信,落款也用上了苏修竹的名字,然后匆匆寄了出去。
信是寄到葛天明府上的,苏崇菊听人说这信是寄给苏鲤的,而苏鲤前不久刚好去南疆十八城转悠了,没有个把月绝对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