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个时候,她必须要直面君涴涴。
“孙女不怕,我不能看着姑姑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卢氏动容,多年来她虔心理佛,自问对世间很多事情都能泰然处之。唯有事关她的孩子,才能引起她的情绪。
那个院子她许多年没有踏足过,要不是为了她的孩子,她至死也不愿去找那个名为丈夫的人。夫妻至此,何其可笑。
大房闹出这样的事,那人还想维护着。若不是她决心分家不惜以和离之言威胁,只怕那人还要袒护大房。
冷氏和她的子孙后代,她一个都不想看到。依她原本的想法,分家后那几房自是要搬出去的,然而那人坚决不同意。
最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国公府一分为二。
“没错,不要怕。你要记住你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姑娘,你身后有祖母和你父亲,只要你占着理,就不用害怕任何人。无论什么事,祖母和你父亲都会护着你。”
明语很感动,大多世家往往把家族利益和名声放在首位,女子一般都是联姻和政治交易的筹码。祖母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把自己这个孙女放在第一位的。
“孙女记下了。”
卢氏目光慈爱,想到锦城公主对自家孙女的另眼相看,又是一声叹息。明姐儿待人至纯,那锦城公主性情也不坏。
真要性情坏些的人,那万家也不敢在外面置办外室。便是有外室,碰到性子泼辣些的,早就闹翻了天,哪里能让人欺到那个份上。
堂堂皇家公主,弄死个把人还是举手之事。不说是公主,就算是寻常的世家夫人,背着丈夫处置外室,那也是任谁无法指责的。
要不是公主太过绵软,外室所出的儿女都不能平安长大。这样的女子,若说有什么坏心,她是不信的。
“今日多亏锦城公主,否则以你一人之力,怕是要吃大亏。”
“祖母说得极是,锦城公主确实很维护孙女。要不是公主在场,孙女还真不敢顶撞华城公主,华城公主很是相信大伯娘。”
卢氏面色一冷,华城公主是冷贵女所出,自然会偏袒君毒妇。
“哼,都是一丘之貉。”
“祖母,孙女有一事要向你禀报…”
明语之前没说认娘的事,这事瞒谁也不能瞒着祖母。她思忖再三,还是觉得应该亲口告诉祖母。
卢氏看着花骨朵般的孙女儿,目光是越发的慈爱。
这份慈爱让明语愧疚起来,她只想着撮合爹娘在一起,却忽略祖母的心情。站在祖母的立场,自是希望他们二房后继有人。祖母和冷姨娘斗了一辈子,万不会容忍爵位再落到冷姨娘的后代身上。
娘纵有千般好,不能生养却是硬伤。
可能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古人,她并不认为一对夫妻没有孩子就不能成为一对恩爱的夫妻。更何况,他们还有她这个女儿。
“祖母,孙女和公主一见如故,公主也很喜欢孙女,她认了孙女为女儿。”
卢氏一惊,眼露惊疑。
难道此前的猜测……
“那明姐儿是怎么想的?”
明语心道,祖母这是在探她的话。
“孙女自小没见过娘,也很喜欢公主,觉得公主就像娘一样…”
卢氏心一沉,听明姐儿的意思对公主的印象极好。公主若真是对官哥有想法,想当国公府的夫人,只怕就由不她同不同意。
她倒不是不喜公主本人,只是如此一来,官哥便没有嫡子。庶子什么的,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如果公主愿意把庶子记到名下抚养,此事也不是不可以。
“明姐儿,你是不是想让公主当你的娘?”
明语迟疑了一下,用力点头。
卢氏又是一声叹息,孙女儿这模样,分明是认准了公主。
“你爹娶谁,那是大人们的事。祖母年纪大了,只想看到你和你爹都好好的。你爹我不担心,他是男子,又是国公。我只担心你,你已及笄,亲事也该准备起来。”
明语愣了一下,想起房梁上的那个男人,顿时有些不好。
嫁人什么的,她眼下还没有考虑过。她倒不是害羞,也不忌讳和祖母谈论这个话题。只是她不想有外人听到,而且那个外人还是姓季的。
“祖母,孙女还小…”
故作害羞状,希望祖母能结束这个话题。
卢氏向来不觉得女子应该避讳自己的亲事,事关女人一辈子的荣辱与否。要是早些打算,总不至于后来匆忙托付,所托非人。
“明姐儿,女子嫁人天经地义,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出嫁,你的亲事祖母一定好好替你相看。你告诉祖母,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
明语还装着害羞的样子,心道祖母果然开明,在嫁人这样的大事都来征求她的意见。有这样的祖母,她至少能嫁一个相对中意的男人。
“祖母,孙女也不知道。孙女只想陪着祖母,哪里也不去。”
“傻孩子。”
卢氏悠长叹息一声,“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事关你后半生的幸福,你可不能因为羞怯便什么也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男人。”
有些男人哪,看着威武不凡,却是个耳朵软的。被那娇滴滴的妾室一吹枕头风,连世家的体面都抛之脑后。
“你如今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姑娘,亲事上万万不能委屈。放眼京中世家,年纪相当的儿郎无数。可但凡是世家大户,后宅都有一堆的糟心事。与其嫁个人丁兴旺的人家,倒不如嫁个简单些的人家。”
祖母这个观点,明语很是赞同。世家大户人越多规矩越多,关系也就越复杂。反倒不如人口简单的单薄人家,至少人际关系要清爽一些。
“祖母说得极是,孙女也不喜欢人太多。”
孙女明白自己的苦心,卢氏很欣慰。有些人看不明白,总觉得家大业大人多才是兴旺之相,却不知人越多阴私越多。家大业大的男人未必是有担当的,也可能是个软弱无能的。
她活了大半辈子,到现在才明白。女人的一生,活到最后什么体面什么男人情爱,都比不过自己过得自在。
“祖母知道你的性子,定是喜欢越清静越好的。你以前在武安侯府小住过,必是知道那侯府内清静得紧,季侯爷的院子里连个通房都没。若是这般人家,倒是使得。”
明语大惊,差点忍不住朝房梁上看去。
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看上姓季的?可千万不要啊!且不说姓季的心有白月光,他还是个不能人道。
她虽不至于重欲,却也不想当个活寡妇啊。
“祖母…季侯爷是孙女的长辈…”
卢氏看到孙女呆愣的小脸,疼惜不已,“什么长辈?又不是正经论亲的长辈,有什么所谓?他不过年长你十岁,正值男人最好的年纪。又身份不凡,还洁身自好,这样的男子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再者祖母瞧着,他对你似乎极为不同。你若真嫁过去,上不用侍奉公婆,下不用管理妾室。你只消把季侯爷拢住,加上你外祖父的恩情在,他必会敬重你。”
明语有些傻眼,她的亲祖母啊,那个男人是对她不同,可此不同非彼不同。而且在他的心里,未必真念着外祖父的恩情,更别说对她敬重。
人就在房间里,坏话她又不能说。
“祖母,孙女不想嫁给侯爷。”
那个男人时常发疯,有些话她得说清楚。万一他误会她也有那个想法,她就死定了。她一向识时务,还不想得罪一个权贵,给父亲添麻烦。
卢氏只当孙女儿还是孩子气,不知道男女之事。璎珞出了家,自是不会教明姐儿这些东西。想到这里,又是万般难受。
“傻孩子,季侯爷人品相貌样样上乘,这样的男人求都求不来。”
“祖母,季侯爷是很好,他就像孙女的长辈…孙女在侯府时,好像听人说他心里有个什么人…”
房梁上的季元欻听到这句话,眼眸危险地眯起来。他心里有人?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这女人是听谁说的,难道侯府里真有人传这样的话?
看来,他的侯府很是该好好清理一番。
底下的卢氏已是皱起眉头,要真心里有人,再是条件好也不是良配。思及季元欻一直未娶妻,倒像是心里有人的样子。
“可有听说过是什么样的女子?”
明语不敢说那女子是君涴涴,她还怕被姓季的杀人灭口。毕竟觊觎□□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他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那个孙女倒没有听说。”
卢氏若有所思,她年长经事多,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真。后宅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能放到台面上讲的事情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是私下传的闲话。
“耳听为虚,此事也不一定是真的。好了,这事祖母记下了,会找人好好打听的,你赶紧睡吧。”
卢氏拍拍孙女的手,亲自扶她躺下去,替她掖了掖被子。看到她乖巧地闭上眼睛,这才慈祥地离开。
明语等了半刻钟后,才慢慢睁开眼。一睁眼,便感觉什么东西飘落下来,季元欻的身影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
“侯爷,我祖母就是说说而已。您放心,我对您没有半点想法,更不敢存着嫁给您的心思。”
他不语,紧紧盯着她的脸。
她神情无比认真,生怕他不信。
他心下一塞,“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他们就不是一路人,他可千万别误会她是瞧不上他啊。
“侯爷您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您将来的夫人,一定也是女中翘楚,贵女中的贵女。我一个山野里长大的女子,万不敢对您有什么非分之想,这一点还请您放心。”
他眸色微黯,淡淡嗯了一声。
明语心道,幸好自己解释及时,他看上去已经相信她的话。要不然由着他生出误会,对他们国公府将会是大大的不利。
“侯爷您看,夜已深,您是不是应该回去歇息了?”
他又嗯一声,利落转身。
空气中传来他的离开之言,“你祖母是长辈,她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你多听听总不会有错。”
她赶紧应下,确认他真的离开后,往床里面翻一个身,打着哈欠闭上眼。迷迷糊糊睡过去之时,还有琢磨他临走时的那一句话。
要她听祖母的话,到底是听哪一句呢?
第47章 怀疑
留青院内, 漆黑一片。
君涴涴的屋子里烛火全熄, 楚夜舟没有歇在这里, 而是歇在自己的书房。前段日子下人们已是习惯大爷和大夫人冷战。近些天, 瞧着又是蜜里调油恩爱得紧。
谁知今天老夫人和二爷大姑娘来过后,大爷和大夫人又分席而睡。
在此之前,大爷和大夫人在屋子里屏退所有人。也不知他们说过什么,下人们只记得大爷离开时那张脸青的脸, 以及大夫人脸上清晰的掌印。
内室里没有一点声音, 守夜的丫头掐着自己的腿不敢打盹。她知道, 大夫人必是没有睡着的。出了这样的事, 还能睡得着, 那就不是大夫人。
君涴涴确实没有睡着,她睁着眼,木然地盯着床顶的幔帐。没有烛光的房间里, 看什么都灰绰绰影蒙蒙的,像极她此时的心情。
那祖孙三代离开后,夫君青着脸让她进屋。
还没等她开口,一记耳光就将她打得发懵。她从未见过楚夜舟愤怒至极的样子, 那狰狞的脸和带着恨意的目光, 仿佛让她看到上一世的丈夫。
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差点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齐家的大夫人还是楚家的大夫人。要不是尚存一点理智,她就扑过去和他拼命。
这一世所有的温柔恭顺,她装得好生辛苦。
前世里,她原是好强的人。嫁进顺义伯府后, 她变得越发的性子泼辣。齐磊那个窝囊废除了花天酒地玩女人,就是伸手找她要银子。要不是她强势,哪里有她的活路。
楚夜舟不一样,他是国公府的大公子。为人彬彬有礼,长相文雅俊朗,是多少女子心中的浊世佳公子。前世里,她经常听到楚国公夫妇如何恩爱的事情,不知有多嫉妒自己的堂姐。
重活一世,她费尽心机嫁进国公府,成了他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替他谋划前程。她以为只要她活成另一个人,她就会拥有那人所有的荣华。
谁知道有朝一日,千般算计谋来的丈夫会变成这样。他此时的模样,像个丧家之犬迁怒旁,并不比齐磊斯文。
男人啊,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那个巴掌把她打醒了,她再也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男人的身上。虽说她嫁给他的目的是想当国公夫人,但这些年她也付出了真心。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她不会认输,她相信老天爷让她有这样的际遇就是想补偿她,她一定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说错了话又如何?她不会承认自己说谎,她还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此事的利弊。
世人明知她说谎又如何,可有切实的证据指认她?
夫妻一体,她要是体面全无名声尽毁,他又能落下好?这样的情形,他不仅不能休她,不能指责她,反而要和她一起抵御外面的那引起流言蜚语。
所以,她其实并不怕。
她隐约知道,这一世为什么与上一世不同,正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若不然,哪有什么楚夜行,更不会有那个贱种。
是那对父女,把所的一切都毁了。她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像磨刀一样。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用尽这一生谋划的事情,她绝不允许有人破坏。
等着瞧吧。
她慢慢闭上眼睛,脑中依旧乱成一片,前世种种蜂拥而至。后来连她自己都分不青是做梦还是醒着,那些久远不曾想起的事,纠缠了她一夜。
头晕晕地醒过来,心腹婆子焦急地说要分家的事。
她大惊失色,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分家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事情。嫡母气急之下的话,她并没有当真,因为她以为公爹肯定不会答应。
“什么时辰了?”
“大夫人,辰时三刻了。族老们都到了,老夫人和老国公爷都在前厅。其他几房都已过去,大夫人…”
“走,我们也去。”
君涴涴起得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