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给女儿选婆家的事,虽妻子总是抱怨,但叶全章却并不着急,在他眼里女儿是无价之宝,再出色的男人也是配不上的,更何况,吴知府那位公子,可是名声在外,不说恶名昭彰却也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如此纨绔子弟想娶自己闺女,绝无可能。
虽心中有些恼,到底碍于上官的面子,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道:“不怕知府大人笑话,下官这内院之事却得跟内子商量才成,尤其是女儿的亲事,下官若应下,只怕家去便会闹个不消停了。”
叶全章本是托词,却未想到吴知府家里也有河东狮,竟心有戚戚焉的道:“这儿女亲事并非小事,自是不能草率而行,全章兄也不必为难,且家去跟夫人商议,待商量订了,再另寻黄道吉日,遣媒人上门提亲,方显郑重。”
叶全章满脸愁容的进了家,苏氏迎上来,忙吩咐婆子去端姜汤,自己帮他脱了外头的大衣裳,搭在架子上,又把火盆子挑旺了挪过来,待姜汤来了,递过去见他喝的一滴不剩了,才算放心:“怎这样晚,管家说宋大人早就回来了,可是把我担心坏了,生怕出了什么祸事。”
叶全章:“你呀就会瞎操心,我是去水寨大营能出什么事儿,只不过赶上知府大人的车坏了,送了他一趟,方回来的晚了。”
苏氏嗤一声乐了:“快算了吧,我又没说你做什么去了,用得着编这样没影儿的瞎话吗,哦,人家堂堂知府大人的车还能坏了,就算坏了,人家还能愁没车不成,非得巴巴的蹭你这个七品小县官的车坐。”说着瞥了丈夫一眼,疑心更甚:“你不必如此藏着掖着,我跟你成婚这么多年,却一直无所出,你未休了我已是念在多年的夫妻之情,虽我不是多贤良之人,却也不会眼瞅着你叶家断了香火,你便纳了个小的进门,我也没有拦着的理儿,只不过我到底是你原配妻子,你瞧上什么人,总的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掂量掂量,日后该如何相处,不使你作难。”说着竟是抹起泪来。
叶全章顿时慌了起来,忙道:“你这是从何说起,我何尝说过要纳妾了,倒是你三天两头的总提,我同你说过多少次,我叶家也不是什么贵州望族,没有什么可承继的家产族业,自爹娘去后,只我一人,便有几个亲戚,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便是早已疏远不走动了,纵然是亲戚,当年我那般难的时候,他们都没说伸伸手,如今哪有脸找过来,更遑论管我叶家的香火之事了,只我不在意,谁又能说什么 ,况咱们也并非所出,不是有棠儿吗,棠儿乖巧懂事,有这一个宝贝闺女便多少儿子都不换。”说着过来给妻子擦了擦眼泪:“你我夫妻多年,这情份岂是旁人能比,快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这儿倒是有一档子麻烦事要跟你商量呢。”
苏氏一听,也不掉泪了,忙道:“我就瞧着你自打进门脸色就不对,竟真有事,快说与我是什么麻烦?”
叶全章便把今日吴知府求亲之事说了,苏氏一听求亲先是高兴了一下,心道,到底老话说的是,有女不愁嫁,就算棠丫头这成日往外跑的,这不也有人巴巴的惦记着求亲吗,而且还是知府公子,这可是实打实的官宦子弟,高贵门庭。能上赶着求亲,可见女儿还是颇有行情的。
叶全章见妻子一脸喜色,不禁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可跟你说,这吴知府那个儿子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既不知苦读求取功名,也没个正经营生,仗着他爹是岳州知府,常日里吃喝嫖赌,是岳州城头一号的纨绔,听说还好男风,常往那些小倌里头取乐子,这种混账纨绔想娶我叶全章的女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他的梦去吧。”
苏氏:“这位吴公子的浪荡荒唐,我也听宋夫人提过几回。”
叶全章:“那你还高兴什么。”
苏氏:“我高兴是咱女儿行情好,有人惦记,又不是说他来求亲,就得答应,虽说这知府公子名声不好,到底门第在哪儿摆着,知府大人只有求亲之意,传出去对棠儿便有好处。”
叶全章:“什么好处?”
苏氏:“你想啊,这求亲就好比赛跑,起点高跑的就远,这头一个有意求亲的便是知府公子,后面若是太差的,自然不敢登门,如此一来,说不准便能选个合心合意的好婆家。”
叶全章:“你呀成日就知道瞎想,跟你说过多少次,亲事不可高攀,需知齐大非偶,那高门大户外面瞧着光鲜,里头有多少龌龊谁有知道,棠儿又不是那能受的委屈的,真要嫁进那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便再富贵,一生不顺意,又有何趣。”
苏氏:“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我也不是非让女儿攀什么高门,我是想着寻个行伍出身的,这样的人大多性子粗,不在意什么礼节规矩,棠儿性子执拗些,也能有所包容,你回来的晚了,没瞧见,今儿送棠儿回来的那个,瞧着不差,年纪虽大些性子却稳妥老实,只可惜官位高了些,是个将军,要不然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叶全章拿自己妻子没辙,看见了谁都想拉回来当女婿,好像闺女真嫁不出去了似的,怕她再往下说,忙岔开话题:“你还是想想,怎么推了现如今这门亲事吧,吴知府可说了,过些日子寻个黄道吉日,便遣媒人上门提亲,真要媒人上了门,再想拒都难了。”
苏氏一惊:“这吴知府好没道理,他虽提了亲,可咱们还没点头呢,哪有就遣媒人的道理,这哪儿是求亲,简直是强买强卖。”
叶全章:“我是七品县令,人家可是四品知府,这品阶高了好些呢,他若真遣了媒人上门,咱们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媒人打出去不成。吴知府自来城府深,他既开口了,便已打定了主意,你说这岳州城的闺秀多了去了,咱家棠儿也没什么名声,怎么就让这纨绔的吴公子惦记上了呢。”
苏氏:“吴知府可说了旁的,难道一上来就跟你提亲不成。”
叶全章:“他说他家公子去老君观烧香,见过棠儿,后来得了什么急症,也是棠儿交代法子治好的,因这个才瞧上了棠儿,要提亲。”
苏氏:“我就说得有前因吧,这事儿还得问你闺女才能明白。”
正说着,棠梨撩起帘子走了进来:“爹娘有何事不明需问女儿的,尽管开口,女儿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让你好生在家学女工针线,你只是不听,非要出去坐诊行医,如今惹了个大麻烦回来,看你怎么办?”
棠梨:“娘这话越发听不明白了,什么麻烦啊?”
苏氏:“问你爹。”
棠梨看向便宜爹,叶全章咳嗽了一声:“爹问你可是见过府衙公子?”
府衙公子,棠梨愣了愣,才回过味来:“爹说的莫不是吴玖。”
叶全章:“你既如此说,必是见过了。”
棠梨:“见过是见过,可也不过是两面罢了,头一次在老君观他来烧香,顺道让我诊了诊脉,后他家去犯了急症,他爹求到叶府门上,是我交代了医治之法,后来在街上碰过一面,他也只是谢了我医治他的病,并未有什么交集,爹问这个做什么?”
叶全章:“今儿吴知府开口为他儿子求亲,要跟咱们家结儿女亲家。”
棠梨愕然:“爹说什么,吴知府替他那混账儿子提亲,知府大人难道不怕娶了我这样的媳妇进门,让他吴家断子绝孙。”
第167章 徒弟上门
苏氏喝了一声:“一个姑娘家胡说什么呢, 什么断子绝孙, 说到底这麻烦也是你成日往外跑惹来的 , 如今知府大人亲自开口,这亲事应了不是,拒了不妥, 真真要愁死个人了。”
棠梨:“这等小事, 有何可愁的, 爹只推到老夫人头上不就好了,就说我的亲事您跟娘都做不得主,需得老夫人点头方可, 吴知府若想求亲, 需得先去叶府, 只老夫人点了头万事好商量, 就凭臭名昭著的吴玖, 知府大人若真敢上门, 不被老夫人打出来才怪。”
叶全章眼睛一亮, 是啊, 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儿了, 老夫人极疼棠儿,当成嫡亲的孙女一般, 有些日子不见便让人来接, 话里话外的也总是说, 棠丫头的亲事得好好挑选, 需的品貌相当, 性子得好,知道体贴疼人的,还要有担当,有学问……
这些都是妻子回来跟自己学的,自己当时听得都觉好笑,世上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人,便真有这样的早不知被多少人抢去做上门女婿了,哪还轮得到棠儿。
不过,老夫人倒是真疼棠儿,断不会应允吴家的亲事,想到此终是松了口气,正要问女儿今日席间叶大人所说之事 ,不想却听管家在外回道:“老爷夫人,外面有位公子来求见叶大夫,他自称徒弟来拜见师傅的。”
棠梨一时没想起二皇子的事,遂道“哪里来的什么徒弟,一准儿是骗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骗到衙门里来了,你去告诉那人,若再胡说八道,一顿板子打他个皮开肉绽,看他还敢不敢行骗。”
不想管家却道:“可小的见那人气度不凡,不似江湖骗子,已自作主张让到花厅待茶,对了,他认得傻婆婆,刚在前头撞见,还跟傻婆婆说了两句话。”
认得傻婆婆,棠梨一愣,这才想起来,莫不是宫里那个混世魔王来了,自己在京里的时候只不过为了傻婆婆给过二皇子一个□□的配比方子罢了,怎么就成他师傅了。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当徒弟上瘾不沉,有事儿没事儿就要认师傅,可他到底是二皇子,如今找上门来,自己若避而不见,不定这厮会闹出什么事来,这小子可是个实打实的危险人物,性子乖张不说,手里还有硬货,皇宫内廷都敢炸一个乱七八糟,更不用说小小的竹山县县衙了。
想到此,便道:“我去看看。”说着就要出去,却被苏氏拽了回来:“你瞧你这穿的什么,就往外跑?”
棠梨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在房中洗了澡,换了一身家常的半旧袄裙,虽是半旧的衣裳,见客也并不失礼啊,不禁道:“我穿这样挺好的啊。”
苏氏:“好什么好,去换了男装再出去。”棠梨这才明白,便宜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自己出外都是做男装打扮,如今有人找上门来,自然也不能穿帮,殊不知,二皇子早就知道自己是女的,如今说是来寻叶大夫,也不过是习惯使然。
不过若跟便宜娘解释这些,不定又得唠叨自己个没完,倒不如去换身衣裳省事,想到此,便道:“我这就去换。”迈脚往自己屋里换衣裳去了。
苏氏叹了口气,见丈夫闭口不言,不禁埋怨道:“ 你这当爹的倒是心大,你就不担心女儿的名声,这往外跑也就罢了,如今都找上门来了,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喂,我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你。”苏氏见丈夫一无所觉的发呆,上去推了一把。
叶全章方回过神来,他是再想今儿水军大营的宴席之上,貌似刚开席二皇子便离席走了,寻的托辞好像是说去见他师傅,自己当时还纳闷,二皇子的师傅怎会在岳州,刚管家说外头有位公子自称徒弟来拜见师傅,莫非是二皇子?
想到此,自己不禁摇头,棠儿怎会是二皇子的师傅,这事儿想想都觉荒唐。
棠梨也觉荒谬,自己怎么又成人家师傅了,前头一个余星阑,这又蹦出个二皇子来,莫非自己天生就带着为人师表的气场,要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当自己的徒弟呢。
棠梨换了一身男装出来,未进花厅先看见厅外的冯六,冯六见了棠梨忙躬身行礼:“奴才给叶大夫请安。”
棠梨打量他一遭:“冯公公这一向可好?”
冯六忙道:“劳叶大夫动问,奴才不敢当,上回在京里,您开的那药方子奴才吃了两服,那缠了奴才多年的顽疾便好了,奴才正不知怎么谢叶大夫呢。”
棠梨:“不过举手之劳,冯公公不用客气。”撂下话方迈脚进了花厅。
刚一迈进来,迎头差点儿撞上人,棠梨下意识往旁边一闪,避开来人,看清楚了方道:“棠梨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却挥挥手:“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何必如此,况若真论起规矩来,我是徒弟你是师傅,也该我给你见礼才是,我今儿特意来找你的,想让你看看我新近研制出的火炮,就照着你教我的那个配方研制的,威力十足,就算前面有千军万马,只我这火炮一开,也保管炸成飞灰。”
棠梨一惊:“你把火炮带来了?”
二皇子点头:“带是带来了,不过那火炮是用船载的,若拉进县衙来有些麻烦,便搁在城外的湖边儿上了,让侍卫们守着呢,没我的令,闲杂人等不可靠近,你快跟我走,去城外的湖边上,我打个样儿给你瞧瞧。”
棠梨忽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二皇子也不知是真天真还是无法无天惯了,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危不危险这回事,只要自己痛快了,什么事都能干,那火炮也不是烟花,说放就能放,那是在如今这个世界,具有最顶级的大杀器,一旦开启,便不知有多少人命葬身其中,岂能儿戏。
这二皇子年纪小不知轻重也就罢了,怎么齐王也由着他这般,难道就不怕惹出大祸来,还是说齐王根本不知道,这小子是偷跑出来的。
棠梨觉得应是后面这个,齐王是带兵之人,即便尚未见识过火炮的杀伤力,却亲眼见过二皇子把安泰殿炸成废墟,大约也能猜到火炮的威力,应不会允许二皇子带出来胡闹的。
棠梨忍不住道:“你是怎么把火炮弄出来的?”
二皇子嘿嘿一乐:“本皇子是谁啊,皇叔爷的性子谁不知道,这火炮落到他手里,就没我说什么事儿了,到时候还怎么让师傅见识我的研究成果,跟你说,我进岳州城的时候,先扣下了一门,等师傅你见识过了,再送回水军大营,不过就多费一枚炮弹罢了,别啰嗦了,快着跟我出去瞧瞧。”
棠梨硬是被他拖拽出了县衙上车,一直到了城外的湖边上,下了车,棠梨便看见水边儿上泊着的船,船不大却很是坐实,上头有数名侍卫把手,离得近了看的更清楚,那舢板上用红布盖着的想必便是二皇子说的火炮了。
棠梨其实也有些好奇,虽说在现代连核武器都见识过的自己,这样的火炮实在有些不值一提,可这里就不一样了,如今的大梁还处在冷兵器时代,打仗所用武器,也不过刀枪,火器,哪怕是最落后的火炮,在这个世代也绝对是毫无争议的霸主,毕竟人是血肉之躯,能挡得住刀剑,却挡不住威力巨大□□,当日见二皇子把皇宫炸了,棠梨就觉他是个天才,若善加利用说不准真能造出什么东西来,果然,让自己说中了,短短几个月,火炮便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