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离开我——温默成
时间:2020-01-09 08:24:03

  软软的一颗心,对她好一点她就把什么都给你。
  很好的一个女孩子。
  江芸拿出手机,胡乱划着,企图转移注意力,那些歌词钻到脑子里,是方泽的声音把她拽回来。
  “怎么了?”
  江芸摇头,“没什么。”
  方泽望向台上,“不喜欢这首歌?”
  她不善掩饰。
  方泽卷起袖边,起身,“给你换歌。”
  江芸忙站起来,亲眼看着带着金丝眼镜的方泽走到音箱处跟经理商量,女歌手唱完他便踩着皮鞋上了台,肩上一条宽厚的皮带,怀里多了一把木吉他。
  这儿旁边是T大的留学生公寓,有不少外国人,方泽英文是标准的伦敦腔,故意压着嗓子报幕。
  “The Pirate and Kids for the beautiful lady.”
  江芸笑出声。
  她看着方教授滑动琴弦唱着海绵宝宝,台下都跟着响应。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方泽坐回她旁边,江芸满脸尊敬地和他撞杯,喝上一口之后都笑开了。
  “方老师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嗯,他们教我这是‘放飞自我’。”
  江芸笑意渐浓,又问他:“你跟学生们相处也这样么?”
  方泽道:“不,如果跟男学生喝酒会被找去谈话,和女学生喝酒会被除职。”
  江芸戳着小脑袋,笑就没断过。
  酒过三巡,果然绕不开感情问题,她听到方泽问:“刚才为什么哭?”
  她哑然,过了一会儿才道:“想起一些事。”
  “这样。”方泽的手握住杯身,“前段感情不太顺利?”
  “嗯。”江芸道,“甩不出去。你呢,怎么离婚了?”
  “多是我的错。”
  “你人很好。”
  “她大四嫁给我,研二要的孩子,博士毕业又忙着钻营,挣职称,写论文,一来二去,冷落了。”方泽数着年岁,“我三十一,她出轨让我妈知道。我讲没关系,她却留下离婚书走了。带着孩子南下,现在专职写作,听说过得不错。”
  江芸不认得她妻子,只是道:“应当和你好好讲讲,出轨总是不好的。”
  方泽完全不像被带过绿帽子的男人,他相貌和性格很好,家境也不错,更别说教授这样让人尊敬的社会地位。
  “我和她说知道错了,她说你不知道。我们从没吵过架,当时在忙着副教授的评定,家里人掺和进来,背着我指责她,她丢下一句‘方泽从来没让我爽过’,啪,拍上门。”
  江芸不厚道的笑了。
  方泽自我调侃:“和她大一就在一块,这十几年,我都没看出来。可能是配件可以,但是技术太差。”
  江芸还没跟男人讨论过这个话题,托腮问他:“真的假的。”
  方泽不是在开玩笑的语气,“我不会去取悦她,就像例行公事一样。总归是没关心她。不知道她不高兴,不知道她照顾孩子的辛苦,也不知道她背着我找人。”
  “其实大家都有错。”江芸晃晃只剩下一点酒水的玻璃杯,“最后只能走到现在。”
  “那你呢,怎么甩不掉。”
  “我十六岁喜欢上一个人,现在还...”江芸因为从未跟人提起,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还爱着。”
  “是你长情。”
  “你也不差。”江芸看着他的眼角的眷恋,分明是忘不掉。
  “然后呢,最近碰到了?”
  “嗯。”江芸道,“很多事,在一起太难过。但是总沦落成歇斯底里,不能好好讲话。”
  “是想?”
  “想分开。”江芸重新请方泽一杯,等侍者满上才道,“他过得不好。我一碰上他也想哭。两个人离远点可能会更好。”
  “你要知道...”方泽碰碰她的杯边,“爱是很复杂的,会觉得有光,也会陷入绝望。不要太纠结它能不能让你快乐。但是好好谈谈总之是对的。”
  “嗯。我就是不懂他,他是个...”江芸想了想,说道,“一个很难以琢磨的人。”
  方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角落暗处,回述她的用词,“难以捉摸。”
  “也可能只是有病。”江芸撇撇嘴。她喝了不少,尚有理智,目前微醉,“我喝好了,方老师呢?”
  方泽酒场轮转将近十年,酒量极佳,所以清醒如初。他放下玻璃杯,“我也喝好了。”
  江芸把手放在风衣口袋,掌心握着一盒水蜜桃味的香烟,辗转多次都没有拿出来抽。方泽在前面走,她不知道他的方向在哪里,安静跟随。
  十字路口,左手一座观星公园,右手高架桥旁一座公交站牌,秋风飒拓,江芸系紧腰带,腰肢纤软,脊背挺拔。
  “就此别过吧。”方泽指了指站牌,然后向她伸出手。
  江芸内心咯噔一声,她有些迷茫地看向方泽,不懂为什么要把她扔在这里。鼻翼飘来一股熟悉的冷清气息,接着是他带着烟气的嗓音,“多谢照顾。”
  方泽握住傅衍之的手掌,上下晃动。江芸白眼一翻,扭头狠狠地踢着傅衍之的小腿。
  而后歉疚道:“方老师抱歉,下次再聚。”
  “没关系。再会。”
  江芸没看他,沉沉问:“你跟多久了?”
  “酒吧那里。”
  “你犯法了。”
  “偶然碰到。”他在附近打工结束,去喝杯酒,这才撞上。
  “北市这么大,为什么我们八年没碰见过,这几个月总碰到?”江芸登上旁边的阶梯,往公园内部走,“你是不是安了什么追踪器,还是收买了谁做你的帮凶?”
  “阿芸。”傅衍之温声道,“八年,只是我没让你看到我而已。”
  江芸哑然。她摸出香烟,登上观星台,放在唇边,点了几次火都没燃。傅衍之给她挡住风口,捧着那簇火苗。
  她的打火机是纯银色,无任何装饰。
  “Dupont.”
  “嗯。”江芸的眉眼蒙了一层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升腾,淡淡的桃子味儿,“新款。你要么?”
  傅衍之用这个牌子的打火机,四千对于原来的他来说就是一颗大白菜的市价,现在基本是一个月工资。
  她胳膊搭在栏杆上,望着北市略被雾霾笼罩的黑色天空。
  他没理打火机的事,“跟谁学的抽烟?”
  江芸不喜欢他这种类似长辈的语气,也没搭理。风吹起她的长发,荡开黑色柔软的波浪。傅衍之站在她身后,手搭上栏杆,半拢着她,“刚才,暧昧对象?”
  “嗯。”
  “喜欢么?”
  “还好。”江芸仍是那句,“人很好。”又补充,“挺有意思的。”
  “多大了?”
  江芸睨他一眼,“查户口?”
  “那你开门。”
  江芸笑道:“无聊。”
  他搂着她的肩膀,从她嘴唇间抽出纤细的香烟,江芸没抢到,他抿上那层口红印,尝了一下,评价道:“女人的东西。”
  “那你要。”
  傅衍之又塞回她嘴里,“那我不要。”
  江芸没有丢,她吸了一口,放在指尖,手指摩挲着和他重叠的部分,“我有个朋友...”
  “嗯,男的女的?”
  “女性朋友。”她道,“她北下到的这里,因为她老公生了病,来北市一院治病,就在这安家了。她老公死了两年后她才跟我说,他老公在老家这几年玩了很多女人,她都知道,生病之后跟她离婚,她没让。照顾这个男人不到一年,男人很快就病死了,最后把所有钱留给了她,只是到死也没说老家那些事。”
  “她觉得难过,到现在也没嫁人,心里一直想她老公,有次她喝多了,问我夫妻十多年,那个男人到底把她当什么,我没结过婚,我也不知道,她一直哭。”
  傅衍之静静听着,就听她说:“我那时候才知道,爱到这么苦,不止我一个人。”
 
 
第十四章 
  傅衍之微顿。
  江芸走到垃圾桶旁边按灭香烟,在长椅上坐下,后背松散地靠到椅背,“我也不瞒着你,你也应该知道才这样肆无忌惮,我爱你,但是我不喜欢你,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我难受,你知道吗?”
  她想要傅衍之把她当妹妹疼,还想要他把她当做.爱人。傅衍之的钱,他的身子,白给她她都不想要。
  就是想摸摸他的心。
  也不往里面窥探,就拿到她怀里,给她抱着就成。
  傅衍之不知道江芸想要什么。
  江芸也不知道她想要的东西其实是个半死不活的烂肉,苟延残喘跳着,只履行血泵的功能。
  他俩错位太久了。
  江芸知道有错位才哭的,每天都因为这种事哭。
  她不会张嘴说“来爱我吧”,这是她作为人的最后一档尊严,她只能承认到“我很爱你”。
  傅衍之伸出手臂,对着她微微招手,“你过来。”
  江芸抽着鼻子,站起身,额头磕在他胸口,撞了好几次,傅衍之搂上她,一手在腰,一手在肩,江芸整个人都贴近他的怀,侧脸靠着他,用袖口抹着眼泪,像个小学生。
  他身上都是冷冷的味道,像是调剂过的男香。与他惯用的香水相似,好像他是被这个泡大的。
  “别哭了。”傅衍之低头看她,手指拨开她的碎发,给她往后拢,露出整张小脸,他一掌都能握住。傅衍之的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晕开她的口红,江芸报复地咬他的虎口处的肉。
  傅衍之看她咬出血的牙印,拨开她的唇瓣,看她的小虎牙,“牙口还是这么好。”
  江芸抿抿嘴唇,不让他看。傅衍之抬起她的下巴,用气音说:“张嘴。”
  “干什么。”
  “接吻。”
  江芸望向他,知道他热衷于这种分别时的暧昧,反正也要把他赶走了,于是微微张开嘴。
  他们从没心平气和地接过吻。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深吻,主导仍旧是他,江芸难得沉溺其中。
  她爱他的疏离淡漠,高不可攀。
  爱他的无甚温度的指尖。
  爱他的可依靠感。
  爱他瞳孔的颜色。
  爱他是傅衍之。
  但是她绕不过去很多东西,那些尖刺戳到她的恋爱,啪啦啪啦流血。
  如果傅衍之不搭理她的爱就好了,像这样施舍拥抱亲吻甚至于肉.欲,她也不至于忘不掉他。
  他弯腰,江芸抱着他的脖子,等他松开,把勾连抿得干净,才听到他道:“你听我说。”
  江芸抹开眼角的泪,“你说。”
  “等你生日。”傅衍之堵住她的话,“听我说。等你生日过了,我会回本家,离开北市。没有别的问题,我不会回来。那个人你喜欢,提前找张今西调查,没事再谈。傅媛你不要特地去招惹,她对象公司背后有你摆平不了的人。”
  张今西是她的副总,为数不多的留下的原来的公司老人。傅衍之建议留下的。
  江芸冷哼道:“你到死都会向着她。”
  傅衍之失笑,“你醋什么,从前是习惯。她做我妹妹十多年,总归是有感情的。”
  “不用你安排。”江芸道,“我一定会搞她。”
  “听话。”
  “不听。”江芸用舌尖绕过刚才他贴过的内壁,“你不用求情。”
  “不是。”傅衍之捏捏她的脸,“别醋了,我说过只有过你,就不会骗你。”
  江芸轻抿双唇,眼眶里包着眼泪,“你真的会回本家?”
  他本姓梁,梁家是在北边盘踞三省制药产业,当然也是多年前,现在如何江芸没有考究。她只知道傅衍之是有亲生父母的,至于为什么来傅家,她一概不知情。
  他骗她,“真的。”
  傅衍之不会回去,那边谁也没有,他最近有打算去大连弄海产,他在那边有几艘船,可能就捕鱼撒网,真的不回来了。
  “知道了。”
  “回家?”他问。
  “回。”江芸跟他走下台阶,因为灯光昏暗,江芸踩空两次,傅衍之伸出手,把她裹在掌心,她就再也没跌过。
  她没叫谁来接,打开手机,确认有路过家门口的公交,踏过斑马线,在站牌下站定。
  傅衍之高得打眼。江芸习惯性地挽着他的手臂,像以前出席各种社交场合那样。
  她对自己的依偎不自知。
  他手放在口袋,看到她被风吹翻的风衣领,给她打理,然后放回。
  公交最后一排坐下,她望着他,不自然地问他:“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
  只一层薄衫。现在是十一度。
  “嗯。”
  嗯是什么意思。江芸觉得自己多余说这句话。她无意间望向他的侧脸,他下巴上的伤痕留下淡淡的白线,已经脱痂。他闭着眼睛,睫毛很长。
  江芸盯着她打坏过的鼻梁。
  “看什么呢?”他眼皮都不抬。
  “你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
  傅衍之眯着眼看她,又合上,“我累了。不讲话。”
  “谁稀罕和你讲话。”江芸赌气地和他说。
  江芸意外地发现傅衍之睡着了。靠着梆硬的公交车晃晃荡荡的车壁,吐息均匀。江芸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他没反应。车窗漏风,吹着他的额头,江芸犹豫着,还是伸手把他带过来,远离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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