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啊...”他口音都彪出来,“老公给你买个玉坠子,新年礼物,你看成不?”
周声心里感慨三年一代沟,他俩之间是沟壑纵横,这年头谁还送玉坠子。她也没拒绝,搂着他的腰,“老公给什么我都喜欢。”
张今西立刻把一万花了。
江芸睡了两个小时才缓和过来,想要去再开一间房,傅衍之不咸不淡道:“隔壁没有位置,新年南城这种旅游重地房间紧巴,你再去订就是总统套房才可能有剩下的,不住在这里,跟我隔几个楼层,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也不安全。”
江芸常住这家酒店,因为跟冯氏这连锁五星酒店有过合作历史,上次确实因为自己住在电梯出了点小意外,当然事情很小,电梯里有个中年男人盯到她发毛,没发生什么实际性问题,可她也吓得后半夜才睡着。
傅衍之这样说,她听到心里,又想起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江芸搓搓衣服边儿,“可是要待五天呢...”
“这会儿不省钱了?”傅衍之递过去热水,“我陪你。不怕。”
江芸心道就是因为你陪才有许多担忧,她喝着水,跟他说:“约法三章,不许睡我×3。”
“好。”傅衍之微笑。
她订的是有一张大床的套房,江芸没带化妆品,每天只做简单的护肤,素面朝天。她皮肤干净白嫩,保养得很好。本来也觉得傅衍之不错,但过了三十果然皮肤失去光泽,江芸贴面膜的时候拿出一包SK2,冲着傅衍之走过去。
他带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手速不减当年。
江芸瞥了一眼,她没有看别人隐私的习惯,只把他拉过来,让他靠好。
傅衍之抬头,江芸按着他的肩膀,“刚才你洗脸了吧。”
她明知故问,他们俩是换着出来的。
傅衍之还没张嘴,一张面膜贴下来,他眉尾跳动,“做什么?”
“你别讲话。”江芸按平边角,“好贵的。”
“你自己用。”他觉得太娘们唧唧的,一点也不爷们。臭美归臭美,他却不喜欢敷面膜。
江芸按住他的嘴,似笑非笑,“这款叫前男友呢,你用正好。”
傅衍之没有挣扎,任由摆布。
江芸也贴好躺着玩手机,看他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就觉得好笑。
时间到,江芸还贴心地给他拍拍脸,捏着端详,效果不错。傅衍之抬眼看她,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往上挪,覆盖了她的手背。
“好看了?”
“好看很多。”
傅衍之轻轻说:“你也好看。”
江芸耳尖发红,抽出手掌,躺到床边上,“你关灯,我困了。”
他关上电脑,也关了灯。
江芸穿着柔软的长袖睡裙,侧身躺着,手臂放在胸前,宽松的袖口露出她半截白嫩的手臂。傅衍之躺下也没老实,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捏着。
她捏着他的手指头丢回去,“不许乱摸。”
他就把头贴着她,搂着她的腰,确实没动。
江芸满脸写着想打人,“傅衍之...”
“嗯?”
“睡过地板么?”
“睡过。”
“再体会体会?”
他搂得更紧了,“阿芸,让我抱着。”
“不要。”她这样心跳很快,睡不着。他的鼻尖在她耳朵上蹭,很痒,她躲闪到快要掉到地上,床很大,两个人却挤在角落。
江芸气鼓鼓地推他,傅衍之挪到一边,给她让出位置。
“不闹你,睡吧。”
江芸这才闭上眼睛。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把她搂过来,她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
*
第二天江芸醒来,浑身都暖。她跟个小猫一样,枕头都没睡,躺在他怀里,手还挂在他的腰上。
江芸叹了口气,傅衍之很快把她搂紧,她刚起床声音有点奶奶的,“你这样怪不得会有黑眼圈。”
“嗯?”傅衍之半醒而已。
她没再说话,起来给他掖上被角。
傅衍之太容易醒了,一点点声音就敏锐地睁开眼睛。
今天是年三十,南城有个锦绣富贵楼,是百年老店,有最正宗的南城味儿,江芸提前两个月订的包间,那离酒店不近,江芸包的司机都是有时间点的,吃完之后要去玉河县看江文,她先打理好自己,这才把傅衍之叫起来。
“一会儿该没饭了,你吃不吃?”
傅衍之起身,眉头微皱。
她不理会他的起床气,还没走两步就被他拉住,傅衍之想把她拽到怀里,江芸没让,“别发疯了,快起来。”
他简单打理这张脸,然后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心里单曲循环江芸找鸭那天说的“你都三十多了我能玩你几年”这话,看了看江芸放在一旁的水和面霜。
他打开瓶子,挖了一些。
江芸看到他的魔鬼用量,心在滴血:“傅衍之,你知道你手里的东西有多贵吗?”
“回来买给你。”他随意抹着,江芸看不下去,把他按在马桶粗暴推开。
她双手搓过他的额头,捧着他的脸,满眼心疼,“用得太多了。”
傅衍之闭着眼睛,她就往他的脖子带,意外看到他耳朵下的一些伤痕,“这个怎么弄的?”
“划的。”他轻描淡写,又问,“我好看点了吗?”
“臭美。”江芸拍拍他的脸,哄他:“你一直都很好看,别在意了。”
再这样下去,那罐一万打底的La Prairie撑不到明天。
傅衍之这样坐着,江芸也不比他高多少。他站起来之前手放在她的后脑,轻吻一阵,江芸猝不及防,看着他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背影,锤了一下他的后背。
锦绣富贵楼装修奢华,榫卯结构设计,整栋楼都是个老古董。江芸穿着短款的翻毛外套,黑色的直筒裤,像个女大学生。前台自然而然向傅衍之询问:“请问先生有预约吗?”
江芸伸出手机,不满地亮出她的订单号,“我定的,五楼金玉堂。”
前台小姐惊讶地望着江芸,从电脑里输入查找,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起江总,您太年轻了,我还以为您是学生。”
江芸受用,也就没责怪。
她走上电梯,窗户是木雕镂空设计,两边推开,背后隐藏着几乎透明的玻璃,外面景色一览无余。
她轻车熟路地点了自己喜欢的,又把菜单推给他,“大多是甜口,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傅衍之看她点的菜也差不多,只随意要了两份,还多填了一瓶烧酒。
他一个人喝,江芸眼巴巴望着,傅衍之就给她倒了半杯,“度数高,少喝点。”
江芸就着鸭肉喝,面不改色。
他又忍不住道:“跟谁学的喝酒。”
原来傅衍之带她出去,只给她一个人上可口可乐。
江芸撇嘴。
她已经不像她了。以前的江芸爱忍,也乖,怯生生的,有点硬骨头。也不抽烟也不喝酒,也不爱美。
现在江芸像傅衍之。
他不在这八年,江芸吃穿住行,都下意识学他。她想他。
她张嘴:“你自己没有好习惯,怎么总说我?”
“我是男人。”
“你性别歧视。”
傅衍之不跟她拌嘴。江芸说话有点长进,他如果说重了,她又得眼眶一圈红。
她推过来空酒杯,傅衍之拿在手里,倒满,却没给她。他压着她的唇印喝酒,声音算是温柔地跟她说:“阿芸,别学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被他窥探到心底,江芸有一瞬的窒息感,从心底反上来酸涩和难过,她不讲话,低头吃着鸭肉,手背抹抹眼睛。
傅衍之叹口气,低声哄她,“别哭。”
江芸哽了一声,“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我吃饭都不香了。”
傅衍之揉着她的爱恋,掰开了揉碎了,他什么都知道,让她太过难受。
他永远都是观察的那个人,和她隔着一层玻璃,从来都不让她也触碰他一次。
果然还是没有更多的改变,他对她好了,时间长久之后,江芸还是想要她真的想要的东西。
她好想傅衍之爱她。
他陪她玩,陪她睡觉,也只是陪她。
这回他不还是看着她哭,安慰两句,等她好了,接着当做没事。
江芸揉着眼睛,低头去拆鸭骨头,傅衍之拨开她的筷子,细心地给她拆好,摆放在米饭上。他一口也不吃了,给她包螃蟹,满满的蟹黄全拨在她的盘子里。
“阿芸,你很好,都是我不好。”傅衍之说,“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么?”
江芸小声说:“你在剥螃蟹。”
“我在追求你。”他说,“我们慢慢来,所以别哭了。”
第二十四章
江芸看着满满当当的蟹黄, 低头扒着,果然不哭了。
他本没打算直接说, 或者再拖拖,但他也怕江芸掉眼泪,会心疼。
傅衍之擦干净手, 又洗了一次,指甲缝里还有淡淡的螃蟹的味道。江芸看到他有些在意的样子,还拿湿巾沾上她平时会带的香水小样,给他擦了擦手。
“你吃点热的吧。”江芸摊开菜单, 推在他面前, 傅衍之看到她的脸还是红的。
纯情的像个小姑娘。
傅衍之按下想要揉她的脸的冲动,他点了一份粉丝汤,江芸偷偷看他吃。
傅衍之吃饭不慢, 一会儿就要坐着江芸租的车去玉河县。这辆车加上司机被她包了几天, 车程一个半小时, 七拐八拐,还得上山。
可能是因为路途原因,江芸租的车是越野,后座宽敞,她靠在椅背, 抱着胳膊听歌解闷。时不时望向傅衍之, 他合着眼,江芸看久了就会睁开。
他对周围一切都敏感。
江芸离得远,两人本是泾渭分明, 可山路崎岖,江芸晃晃悠悠,头要撞到车窗的时候,他的手揽过她,周遭都稳定起来。
江芸因为他一句话,开始慢慢回忆起她以前是怎么喜欢他的。
傅衍之很稳,稳到周围天旋地转,他还是岿然不动。江芸很没有安全感,但是傅衍之在,就很安稳。
他低头问她:“听什么呢?”
江芸把蓝牙耳机送给他一个,“就是一些英文歌。”
她爱好还是挺年轻的,与傅衍之满屋子的黑胶唱片不一样,她听的歌也是流行音乐,傅衍之耳朵传来清澈的男声,青春、汽水、草莓、爱情。
他搂着江芸的肩膀,听了两首,张嘴,还没说话,江芸就先出了声:“要不给我吧。”
她猜测傅衍之不喜欢。
“不了。”他说,“好听。”
江芸憋住笑,顺着车辆摇摆的节奏,靠在他怀里。
到玉河县山下的集市,江芸买了一个鸡毛掸子,等到了老家门口,就用这个拍了拍陈灰,这才打开大门的沉重的门锁。
木门推开,里面薄薄一层积雪,一株银杏树窜得老高,树下的石碑落了点枯枝落叶,江芸也用鸡毛掸子拍开。
上面刻着整齐的楷书,慈父江文之墓。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壶酒,洒在地上,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江芸这个方言不仅仅是南城话,还带着玉河县自己的味儿,傅衍之一个字都听不懂。
江芸汇报了一年的生活,谈到夏天,她就说到傅衍之,“我旁边这个人是傅衍之,今年跟我一起回来的。爸你一直不喜欢他,说他心术不端,他确实有点。但他好像有点想好好的和我在一块,我再看看,明年和爸说。”
面前只有风声。
江芸拢着外套,傅衍之把她纳在大衣里,她小声嘀咕,“你女儿没出息,他对我好一点都高兴。”
傅衍之问她:“说什么呢。加了密似的。”
“我跟我爸说话呢,也没你的事。”她清了清过道上的灰尘落叶,一地的银杏果,她想推到一边。
傅衍之帮她,没让她的鞋粘上脏。
一切做好,江芸退出老屋,落锁。
村里的灯慢慢起了,她走在路上,一道道视线投过来,江芸当没看到。路上冒出来一个中年人,半边偏瘫,人也是傻的,指着江芸说了两个字,这傅衍之听懂了,是她的名字。
他察觉气氛不对,把她搂着,江芸摇摇头,走过去,拿出两块糖,“吃了吗?”
中年人傻笑,把手里热腾腾的红薯递给她,江芸笑着拒绝了,把糖放在他的口袋,“我吃好了,这个送你。”
中年人点点头,“再见啊,阿芸。”
她走远了才跟傅衍之说:“小时候的玩伴儿,就是病了。还记得我。”
“其他人呢?”
江芸回头看看山上的灯火,又绕着山路走,旁边是水渠,冬天已然干涸。
“我是顺着河飘过来的。傅媛的亲生父母应该是看我是女孩儿不想要,就把我放在船上,这样飘到玉河,我爸说捡回来脸都紫了,喂口稀汤又会哭,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喂大,他们说,”江芸低着头,踩碎一地的干叶,“他们说我长得好看,我阿爸捡我是要做媳妇儿的,我十五岁那会儿村子里都说,爸听见了,脚下没看到,掉到玉河里去,慢慢就站不起来了。”
江芸握着他的手指,“他们害了我爸,所以不敢和我说话。我爸一生没做过错事,好多人把他害死了。”
江文是心病加重了恶疾,尿毒症要做透析,家里根本做不起,正巧傅媛那年生病要输血,傅成查出当年事,找回了江芸。为了不让江芸离开傅家,心无旁骛地做傅家人,傅成在她出国后就没再供应治疗费用,江文也怕拖累,锁在屋子里,就这样把自己活活饿死了。
天全然黑透。
江芸走得很慢很慢,他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怎么走这条路,上下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