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挽住赵姑姑的手,“姑姑还怕我担心呢,最担心义父安危的人该是姑姑才对。”
赵姑姑垂眸不语, 半晌才又开口, “王醒临走时有交代,交代我给你捎句话,说他离宫的这段日子, 你若有什么事便去寻王旻,只要是王旻能办到的事, 他都会替你办好。”
“都这种时候了, 义父还惦念着我……”云栖鼻子有些发酸。
“你是他的义女, 无论何时, 他都理应周全你。”赵姑姑说,抬手轻轻捏了捏云栖的鼻尖。
云栖又是一声叹,“怎么办,我这会儿就开始想念义父了,真后悔那日长街上遇见,没与义父多说几句话。”
“来日方长,还怕以后没有一处说话的机会?”赵姑姑说,突然话锋一转,“话说,咱俩也有日子没见了,也没听你说想我。”
“谁说我不想姑姑了。”云栖抱住赵姑姑的胳膊,整个人靠在赵姑姑身上,“我想念姑姑,也想念有德。”
“有德也很惦记你。”赵姑姑偏头看着将脑袋枕在她肩头上的云栖,目光慈爱,“知道我今儿要来北宸宫见你,有德很想一道过来,但那孩子懂事,怕添麻烦,生枝节,便忍着没有跟来。”
她的好徒弟,好有德一向都是这么乖巧懂事的。
“姑姑,这段日子有德的功课怎样,可有精进?”云栖问。
赵姑姑答:“有德用功,只要得闲就埋头练字,练习打算盘。前阵子王醒见了有德的字,还夸写得好。问我要不要在内侍监,给有德安排个体面的差事。我回去问有德的意思,有德想都没想就说他不去内侍监,说他只想跟着他师傅,等来日他师傅嫁进王府以后,要跟去王府帮他师傅。”
话说到这儿,赵姑姑不禁“啧啧”两声,“这个徒弟,你可真没白疼。”
云栖点头,眼睛有些红,“姑姑回去告诉有德,就这几天,我会寻个机会过去瞧他。”
赵姑姑听了,很是迟疑。
她知自景嫔过世,吴才人离宫后,毓秀宫就是云栖心里的禁地,云栖怕回毓秀宫。
“真要去?”赵姑姑想云栖再考虑考虑。
云栖默了默,才下定决心,“不进去,就在外头的宫巷里与有德说几句话就好。”
赵姑姑点头,“如此也好。”
其实,云栖不回毓秀宫,并不是怕睹物思人不敢回,而是觉得自己没脸回毓秀宫。
她还没为无辜惨死的景嫔娘娘报仇呢。
还有宜香,容悦,以及她素昧谋面的双亲与兄长。
她一定要让皇后血债血偿,以告慰她至亲挚友的在天之灵。
而与她一样痛恨皇后,恨不得手刃仇人,在将仇人片片凌迟的还有太子。
太子妃和阿恬也与太子和她同仇敌忾。
她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云栖有种预感,要不了太久,她就能昂首挺胸的再次踏进毓秀宫。
……
三日后的午后,云栖悄悄去见了有德一面。
许久不见,有德瘦了,个头却长了,人看着比之前沉稳了许多,但依然爱哭。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掉泪了。
碧蕊见了,连忙从袖中掏出手帕,上前为有德擦泪,就差直接把“心疼”两个字写在脸上。
可有德显然还没察觉碧蕊对他的心意,待碧蕊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待阿阮都要比待碧蕊更亲近些。
这还是毓秀宫出事以后,云栖头一回见阿阮。
阿阮至今都不愿相信,是董姑姑被人收买,下毒害了景嫔娘娘。
如今阿阮每日不是待在董姑姑生前住的地方,就是待在毓秀宫的小厨房。
从前宁肯去做粗使宫人,也不愿在小厨房当差的人,如今却很喜欢下厨。
听说云栖今日要来,阿阮亲手蒸了一锅肉包子。
新鲜的猪肉糜里,加了香菇,冬笋,还有虾米,是董姑姑从前最拿手的馅。
阿阮叫云栖趁热尝尝,云栖才吃了一口,阿阮就焦急又紧张的问她,“与董姑姑和的馅可是一个味儿?”
云栖点头,“一模一样的。”
阿阮松了口气,望着云栖笑。
云栖看着阿阮,心疼的厉害,不由得将人抱进怀里。
阿阮伏在云栖肩头笑着,笑着笑着就泣不成声。
……
从毓秀宫回来以后,云栖大哭了一场。
待心绪稍稍平复些,她又将自己亲笔书写的,写满皇后罪状的纸卷找出,一条一条看下来。
越看越冷静,越看越清醒。
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扳倒皇后?云栖又陷入沉思。
因想的实在太入神,以至于楚恬来了她都没察觉。
直到楚恬在她身边坐下,云栖才回过神来。
“云儿哭过?”楚恬抬手,轻柔抚过云栖泛红的眼角,眼中是深深地疼惜与担忧。
云栖不解释,只道:“殿下抱抱我好不好。”
楚恬立刻将云栖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云栖的发,“若心里难受就哭出来,我陪着你。”
云栖将脑袋埋在楚恬怀里蹭了蹭,“见到殿下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想哭。”
楚恬将人抱得更紧,“我若能时时刻刻都陪在云儿身边就好了,如此,云儿就能时时刻刻都高兴了。”
云栖唇角微扬,抬手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腕上系着一条由数股红线编织而成的手绳。
“殿下一直都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每回我难过的时候便看看这个,想想殿下,心里就不难过了。”
楚恬也抬起手来,腕上系着一条与云栖那条一模一样的手绳。
他牵过云栖的手,与云栖十指紧扣,“云儿,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的心愿。你不必着急,很快,你很快就会得偿所愿。”
云栖一怔,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开,抬眼落在了楚恬的脸上,“殿下是不是已有什么计划,若殿下要做什么,可千万不要瞒我,我也想出一份力。”
“云儿只要信我就好。”楚恬与云栖四目相对,目光清湛而诚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信我就好。”
楚恬不愿多说,云栖也不逼问。
她只管牢记楚恬的叮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要相信她的殿下。
……
自从得知太子妃有孕的事,云栖就去陶然阁悄悄找来不少医书翻阅。
只要读到有关孕期禁忌的内容,便摘抄下来反复研读,这几乎已经成了云栖每日临睡前的功课。
这日云栖做完功课,正预备安置,就见盈夏慌慌张张的寻来,说太子妃身子有些不适,请云姑娘过去看看。
一听说太子妃身子不适,云栖心头便是一紧,胡乱拢了拢已经散下的头发,披上件外衣,就随盈夏匆匆赶到太子妃的寝殿。
一进内室,就见太子妃伏在卧榻边呕吐不止,在烛火的映照下,太子妃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云栖连忙上前,一边轻轻替太子妃拍背,一边询问身旁的令春,太子妃这样有多久了。
一向端稳的令春,眼下已然吓丢了魂,红着双眼颤声说:“殿下这样快有一个时辰了,这都吐了第五回了。”
“只是吐?可有……可有见血?”云栖艰难发问。
令春赶忙摇头,“回云姑娘,没有见血。”
云栖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吐,并没有见血,应该不是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大约是太子妃吃坏了什么东西。
云栖掏出手帕,为吐到近虚脱,正伏在卧榻边喘粗气的太子妃擦了擦嘴,又要来温水请太子妃漱口。
之后,便扶太子妃躺了回去。
“殿下这样不行,得请个太医来为殿下瞧瞧,咱们不叫太医诊脉,只与太医说说殿下的症状,请太医写张对症的方子……”
“不要太医!不要喝药!”没等云栖把话说完,太子妃就急道,“听闻孕中服药,对腹中的孩子不好,我不能喝药,不能喝……”
见太子妃这般惶急紧张,云栖连忙握住太子妃的手,柔声安抚说:“殿下不必担心,关于妇人孕中能否服药的事,我之前曾问过张太医,张太医说安胎药也是药,不是对有孕的妇人和腹中的孩子有益无害吗?张太医说,只要所服之药,药性温和,药量得当,是不会伤及腹中孩子的。”
令春和盈夏听了云栖的话,忙连声应和,也劝太子妃请太医来瞧瞧,若再这么吐下去,大人受不了,腹中的孩子怕是更受不了。
奈何太子妃却坚持不肯松口,说忍一忍就好了。
谁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太子妃又吐了两回。
云栖见太子妃这般抗拒见太医,不敢强行去把太医请来,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妃吐到虚脱晕厥。
到时候,莫说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只怕连太子妃都有性命之虞。
她得想想办法,她必须得想个办法出来。
第412章
云栖心急归心急, 却没惊慌失措,她忽然想到一个止吐的偏方。
于是,吩咐令春和盈夏好生守着太子妃,自己则匆匆去到小厨房, 熬了一剂生姜饮来。
一碗生姜饮勉强喂进去不久,太子妃就全都吐了出来。
云栖又给太子妃喂下半碗,这回太子妃没再吐。
但云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紧绷着精神守了太子妃整整一夜。
太子妃在后半夜才终于睡了过去,却睡的不甚安稳,会时不时发出痛苦的梦呓。
云栖隐约听见太子妃在唤“阿忻”,这是太子的名字, 太子名唤楚忻。
太子妃心里终究还是很担心太子的安危, 平日里故作坚强不肯表露出来,只在病中在梦里才会表露出真实的脆弱与柔情。
云栖轻轻握住太子妃梦魇中乱抓的手。
殿下您放心,太子殿下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还有您腹中的小殿下, 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顺利降生。
第二日一早起来,太子妃还是一副病恹恹的虚弱模样,但好在脸上比昨夜添了几分血色。
云栖亲自熬了粥来, 又亲自喂太子妃喝下。
“殿下昨夜睡得不好,若觉着困了乏了, 就再躺下睡会儿。”云栖放下粥碗以后, 又掏出手帕, 细致地替太子妃擦了擦嘴角。
太子妃对云栖是又感激, 又觉得过意不去。
昨夜若不是云栖临危不乱,想出偏方为她止吐,她和腹中的孩子恐怕都要不好了。
云栖就是她和孩子的救命恩人。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说出来倒显得矫情了。
这份恩情她会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妹妹守在这里陪了我整整一夜,实在辛苦,快回去歇一歇吧。”
心惊胆战,坐立难安的熬了一整夜,云栖的确是累惨了。
云栖没逞强,又宽慰了太子妃几句,便起身告辞。
谁知,刚走出寝殿,就见进喜匆匆迎上来,一脸的焦急慌张。
“敢问云姑娘,太子妃殿下可起了,奴才有要事回禀。”进喜急道。
云栖连忙应说:“殿下身子不适,起来吃了碗粥,刚刚又睡下了。进喜公公的事,一定要立即向殿下回禀吗?”
进喜点头,“此事紧急,怕不得不惊动殿下了,劳烦云姑娘帮奴才进殿通报一声。”
云栖知进喜与进玉,进宝一样,都是自小跟着太子,见过不少大世面。
一般的情况,不会令进喜这般惊慌。
正因如此,云栖心里才更加犹豫。
以太子妃如今的身子,怕是经不起任何波折与惊吓。
“究竟出了什么事,进喜公公可否先与我说说?”云栖问。
进喜没迟疑,立刻与云栖说:“不瞒云姑娘,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一时也说不准,只知御前的韩景韩公公带着一大批禁军,气势汹汹的朝咱们东宫来了。”
云栖知道韩景,韩景与王醒一样,也是在御前伺候的大太监。
有王醒在时,不显着韩景。
眼下王醒出宫养病,御前的差事王旻一个人当不过来,韩景这才有了露脸的机会。
云栖心里清楚,就算韩景是御前的大太监,位高权重,也无权调动禁军,更何况是大批禁军。
韩景带领大批禁军前来东宫,必定是皇帝的吩咐。
这好好的,皇帝为何要调禁军来东宫呢?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了不得的大事。
云栖紧张的双手冰凉,指尖发颤。
她告诫自己,要镇定,要冷静。
眼下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万万不能先自乱阵脚。
云栖安抚进喜说,叫进喜莫要惊慌,先看看韩景带着禁军来是要做什么。
在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暂且不要惊动太子妃。
见云栖很冷静,进喜也渐渐冷静下来。
“云姑娘只管守在这儿,我再出去瞧瞧,若能打探到什么情报,便立即回来告知云姑娘。”
云栖想着,与其在这儿忐忑不安的等消息,倒不如亲自前去探查一番,“我与进喜公公一同去看看。”
进喜想了想,点头应下,两人便一道向北宸宫外走去。
云栖与进喜刚行至北宸宫的大门处,就见韩景带着一队禁军团团围住了北宸宫的大门。
见状,云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周身发寒,冷得厉害。
云栖的第一反应是,太子殿下一定出事了。
云栖强忍着不安与惊慌,大方迎上前,冲为首的韩景一礼,“韩公公安好,不知公公前来北宸宫有何贵干?”
与此同时,云栖余光扫过韩景身后的禁军,少说也有上百人。
云栖心里的不安更盛。
韩景认得云栖,知眼前这个小宫女就是当初太子亲自前去暴室救出来的那个。
太子很看重这个小宫女,就连陛下也对这个小宫女另眼相看。
也不怪陛下与太子都喜欢这个小丫头,这小丫头虽然还年轻,整个人尚未张开,却已经美到叫人一眼看去就惊艳不已,见之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