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反驳道:“你亲自上门将她接回家来。”
郑梓睿无奈应了,路过掌事时低头看了他一眼,向来君子的人,突然凌厉起来,就让人遍体生寒,掌事当时就跪不住,整个人趴了下去。
他带着厚礼登门亭主府,时刻关注郑家家事的百姓们,偷偷摸摸你瞧我一眼,我看一眼,有大胆的就在亭主府门外徘徊,他们得掌握最新谈资。
亭主府里乱糟糟的,宣玥宁不光忙着找房子,还得接受女帝派来的婢女贴身指导,女帝暂时只召见了裴寓衡,等她礼仪学好,下一次召见的可就是她了。
名义上的母女,至今还没见过面。
宣玥宁默默叹了口气,她就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她是个粗鄙之人?
难道就因为郑家在人们心中太过高不可攀,所以她这个由裴家养大的孩子就什么都不懂?还是她之前喜欢钱愿意做生意让众人看不起了?
可能是两相叠加都起了作用,她摸摸自己依旧空荡荡的钱盒,等着,非得让她们刮目相看不可。
她堂堂前世萧氏宗妇……
也是入过宫见过大世面的,只要她想,刻在骨子里的礼仪绝对不会差一丝一毫。
在两个婢女惊羡的目光中,她心中得意的完美复刻了两人刚才所做,而后就听雪团说郑梓睿过来,脚下一扭,差点摔了。
婢女含笑道:“栖霞亭主看来还需练习定力,奴这为亭主安排上。”
宣玥宁:我恨!
郑梓睿最近清减了不少,他背着手正在看悬挂在厅中的牡丹花图,在看清下面印章是七郎是,不禁笑了笑。
维持着这样的笑容,便见宣玥宁进来了。
不过几月未见,她高了,也更端庄了。
“八郎。”
“七娘。”
两人互相唤了句,就齐齐不语,半晌还是郑梓睿败下阵来,对她道:“我前段日子入朝为官了,方才知官场险恶,我这个郑家人还处处受限,咸满州当时情况更加恶劣,可想而知,淳元耗费了多少心血。”
说到裴寓衡,宣玥宁的抵触警惕降下不少,能够和他心平气和就咸满州的事情予以讨论,她一直跟在裴寓衡身边,对这些事最清楚不过。
郑梓睿神采黯淡不少,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要靠着说其他郎君的事迹,来同自己亲妹说话。
再观宣玥宁话里话外的炫耀之意,酸意不断上涌。
他郑八郎,同样出色不是吗?
他们两人本同是长安双杰,可惜命运弄人,一人一直是养尊处优的郑家嫡子,一人家道中落,本以为会泯与众人,没想到经历苦楚后,却闯出了一番天地。
至今他还是个要靠父辈才能入仕的新官,裴寓衡却已经名噪大洛,成了体恤百姓的成功官员,陛下青睐有加,特意招其回洛阳。
一步落,步步落。
都不需要他仔细观察她的神态,从她的话里,他都能听出对裴寓衡的敬佩、维护之意,心中晦涩难当。
宣玥宁倒是像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的说着裴寓衡在咸满州大展拳脚,她像是要借此机会,将郑梓睿深深刻进脑海中,不让他说出后面的劝解之语。
可直到他要走了,起身告辞,她都没有听到他想让她回郑家之言,不由有些错愕,便也就问了出来,“你,怎的不,不说真假嫡女一事?”
他迎着夕阳,“君子不强人所难,你我皆知真像如何,只是你有自己考量,玥宁,我希望能这样唤你,同你更亲近些。”
是他心软,不忍逼迫她。
郑梓睿萧瑟而走,宣玥宁愣神片刻,深吸一口气,将眸中蔓延上的泪水逼退了回去。
所以啊,她最讨厌遇见的郑家人不是郑亦雪,而是他啊,他总是,总是这样。
不该对她温柔的,也不该给她希望的。
她冲着眼睛挥挥手扇风,迫不及待想见裴寓衡,喊道:“雪团,你去找寓衡,就说我让他回来喝药。”
与此同时,宣玥宁不愿回郑府认亲,郑家八郎亲自迎接都没能将她接回一事,在大街小巷快速议论开了。
那平日里拿鼻孔看人,除了他们是人其余全是牲畜的郑家啊,世家大族啊,簪缨世家啊,被人拒绝了!
有人不愿做郑家女!
哈哈哈,郑家也有今天!
“肯定是郑家背地里坏事做多了,栖霞亭主才不认祖的。”
“栖霞亭主都是陛下的义女了,郑家不放在眼里也正常。”
“郑家这回是彻底没了面子,自己家的嫡女就是不回去,你说可笑不。”
郑延辉脸色铁青,是谁,是谁将消息走漏出去的?
若是外界不知晓此事,郑家内里如何做,那是家族的事情,可如今他们郑家是街头巷尾那些愚民们嘴里被嫌弃的可怜存在。
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
他们什么都可以舍弃,唯独不能让名声受一点污染。
她当她是谁,她当郑家是什么,还敢不回来认亲!
不管她想与否,她是郑家人,必须得给他回家!
郑延辉气得什么样,内心如何想,宣玥宁自然不知道。
裴寓衡至今还未被女帝安排官职,她也整日里忙着学礼仪,谁也不知道女帝到底是如何想的。
眼看着两人婚礼定下的日期都要到了,他们被女帝叫回了洛阳,亲事只能延后,为此宣夫人苦恼不已,只能重新选日子,又重复起在咸满州的情况,挑了半天日子,就是挑不出来。
而他们花大手笔买下的房子已经可以入住了,正想所有人都搬过去,宮燕儿却把宣玥宁单独拦了下来,裴家可以去,身为女帝义女的栖霞亭主,暂时不可去,女帝另有安排。
她不能去,全家人都要留在亭主府里陪她,可宮燕儿还是不许,裴家之前住在亭主府时因为无处可去,属客居,如今宅子都修缮好了,怎还能住在一起,这不合规矩。
裴家没有怕事之人,最低谷的时期他们都熬过来了,不过是住在两府,有什么的,晚上不能过府睡,白日还不兴拜访了。
宮燕儿说了,不能。
宣玥宁只能独自一人待在亭主府中。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她等来了宮燕儿送的一身宫装。
它有着大洛最尊贵的紫色,银丝封边,腰封镶玉,就连压裙角的一块玉佩用的都是上等的料。
并学着她之前设计的衣裙,加深了裙摆的颜色,不是普通的加深,是别出心裁的在每一幅褶皱内侧加深。
走动起来,深色可见,站立时就是一色衣裙。
整身衣裳,雍容华贵,却又没有过多的绣样点缀,简单大气。
宮燕儿很是满意宣玥宁穿在身上的效果,“虽然不及你设计的衣裙新颖,但玥宁,你得记住,你日后不再是普通人,而是亭主了。”
她是亭主,当得谨言慎行,行事也不能如以前那般无所顾忌。
宣玥宁点头应是,忧虑且激动的问了句:“是陛下要召见我吗?”
宮燕儿替她拢了拢衣襟,“非也,陛下要举办‘烧尾宴’了,届时你也要去参加。”
她怔愣,烧尾宴不是官员升阶或者取了进士才会举办的宴会吗?当年和裴寓衡一同考中的进士,有不少都举办了烧尾宴,只是那时囊中羞涩,也不能替他办,这才不了了之。
可女帝为何要办?前世可没这一出。
宮燕儿唇边的笑意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只是在她面前露出了些许的真实情感,“江南雨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落下的章节都补齐了,就差我欠下的四个加更了,保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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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烧尾宴一(晋江首发)
江南水退, 露出了满地苍夷,因得商人们争先捐款, 粮食、药材均不缺,女帝又十分重视,派了得力干将前去赈灾, 受灾的百姓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再没有背井离乡死到途中、易子而食之事发生。
前去江南赈灾的崔棱弟子和十一皇子也折回了洛阳,两方人马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 在他们向女帝禀告亲眼见证天灾的危害, 幸而财力充足,才没让更多的百姓受苦之后。
女帝特命医者为他们一行人诊治身体,大多都是疲劳导致身体有恙, 休息一阵子就能养回来。
而后赏赐源源不断的给予, 至于江南如何整治, 派谁前去享受胜利的果实,在朝堂上又翻起了争吵。
争吵间尚无结果,烧尾宴习却先一步到了。
在入宫前一天,宮燕儿可算是解了宣玥宁的禁,让她能够自由出行。
宣玥宁完成一日练习后, 咬咬唇终还是放弃了去裴府的想法, 她相信宮燕儿不让她出去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乖乖听令就是。
宫中宴席她也不是没有参加过,没甚好怕的, 裴寓衡那里有崔郎君帮忙,她也不用过多担心,到时在宫中照样能相见。
本就是女帝犒赏有功之臣、彰显大国之危的烧尾宴,自是奢侈无比。
宣玥宁早早被挖出被窝,明明是晌午才开宴,愣是天不亮就将她叫起,雪团担忧地在屋子里团团转,转的她头晕,索性闭目养神,由得她们折腾。
等吃过一碗青精饭,她便坐上亭主规格的马车赶往宫中。
时辰尚早,到了宫门口,她让车夫寻了处阴凉地,靠边等着,待她昏昏欲睡之际,车帘被挑开,来人轻笑:“栖霞亭主,我们该入宫了。”
被熟悉的嗓音唤醒,宣玥宁伸手就要揉眼睛,身边的婢女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怕她将好不容易画的妆给揉坏了,小手还没碰到眼睛便被冰凉的掌心包裹,“不能揉,玥宁。”
裴寓衡将坐在马车中打哈欠的小娘子从头发丝扫视到脚,眸中闪动,“真是许久未见了。”
两人一直在一起生活,哪怕是在咸满州预备婚事时,就连宣夫人都放弃了让二人婚前不见面的说法。
这回来洛阳,她入了亭主府,被关在里面不许出来,二人才真正分开,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牵肠挂肚。
再一见面,都有种对面之人怎的这般惊艳之感。
裴寓衡的绯袍,明明她在咸满州都见过无数次了,可今日穿在他身上,看见周边士兵和宫女们低声向他问安时,那威严从他身上而出,附在绯袍之上,又给他添了一抹光彩。
叫人移不开眼,尤其是有小宫女瞧见他面如冠玉的脸,慌乱低垂下头,羞红了耳,更叫她有不真切之感。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没问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这些话等宴席结束回家之后可以尽情说,他们享受难得的宁静时光。
漫步在青石路上,周边全是对自己小心翼翼,羡慕又恭维的人,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身边和她呼吸着同样空气的人,与她一臂之隔,安心。
被小宫女带领着走向宴席,席面左右摆了长长两排,裴寓衡被安排在了崔棱身边,不少官员看他目光不善。
他们的排位都是按照品阶而来,一个六品州长,原本都没有参加烧尾宴的机会,奈何人家是崔棱的关门弟子,又被女帝赏识有佳,不仅能在烧尾宴露脸,还坐得离女帝那般近。
“亭主,栖霞亭主,这是你的位置。”宫女见宣玥宁瞧裴寓衡出神,不得低声提醒。
宣玥宁浑身都绷紧了,向宫女道谢,顺从地坐了下来,这一坐再打量就发现自己就坐在公主之下,自己另一侧便是女官,公主向她颔首,她连忙还礼,却不谄媚,礼仪挑不出半点错误。
公主挑眉侧过脸去,拿余光打量她。
不止公主,席间众人均用着暗暗的目光在瞧她。
本次宴席并没有让带亲眷,朝臣居多,男人们看见美貌的小娘子,总是忍不住多注意一二。
况且这可是女帝所封的第一位亭主,除了宮燕儿,她是女帝明确表明有好感的小娘子。
他们连借口都找好了。
凡是看过她的人,都先是被容貌所迷,尊贵的紫色没有气质的人穿起来,就如同稚童装大人,但明明是刚及笄的小娘子,顶着娇嫩的脸蛋,愣是让人觉得她就该配这身衣裳。
特别是刚才走过他们,裙尾深浅不一,步步生莲,身姿袅娜,当真美人。
宣玥宁垂下头,只给他们露出了半张脸,本是想躲避这些视线,然而额上描绘的掺了金砂的红色牡丹熠熠生辉,柔弱之姿扑面而来,看她的人目光更盛。
瞧瞧她的脸,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瞥一眼郑延辉和郑梓睿的脸,随即同身旁之人低声交谈两句。
裴寓衡就坐在她的对面,凉凉的瞧过四周同僚。
崔棱在他身边出声,“七娘长开了,娇艳动人,淳元可得小心看好了,别让她被别人拐了去。”
还没开宴,不得动筷,他坐立如松闻言道:“不会,我与玥宁已有婚约。”
无人能将她从他身边抢了去。
崔棱揶揄地拱嘴,方向便是坐在他们旁边的郑延辉和郑梓睿,二人目光都黏在宣玥宁身上,与其他官员欣赏美人的眼神不同,这两人一个在细细打量宣玥宁的容貌,一个关心她的身体气色。
“你先过了他们那关,郑家近日都快成了洛阳的笑柄,亲生的女儿宁愿当孤女都不认他们,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七娘。”
裴寓衡眸子深暗,“我知晓。”
而宣玥宁在公主和她说话时,特意侧过脸来,既让公主觉得她心诚,全身心听公主说话,又能摆脱郑延辉和郑梓睿那近乎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大洛之人平日里无事,也是喜欢说些趣事的,公主便问的是郑家嫡女一事,事实上,席间不少人都在看热闹。
这栖霞亭主说她不是郑家嫡女都不可能啊,和郑八郎也太像了,再仔细观之,眉目间同郑延辉也有颇多相似之处。
宣玥宁耐着性子绕着话题给公主解闷,直到一声,“陛下至。”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她伏在地上,感觉一道威严的目光在她头顶看了一瞬,而后便听一句,“起身。”
女帝看起来心情甚好,她说了举办烧尾宴的原因,江南水灾褪去,是众臣功劳,今日宴席,便是犒赏,大洛蒸蒸日上,惟愿它一日比一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