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看来。
她担心的成真了。
庚娘娘莫不是知道了她在替周贵妃办事?
刘嬷嬷脸色一阵惨白,不是不可能,那屋里的两个丫头可精的很。
刘嬷嬷如丢了三魂六魄,她害怕,害怕混了这大半辈子,却在这当口栽了跟头,全家老小还指望着她呢。
她得好生想想。
星烟进屋,里头只剩下杏枝和采篱时,那面上的春,色才彻底露了出来。
“奴婢瞧娘娘近日又好看了些。”杏枝傻傻地盯着星烟,采篱怪杏枝不涨见识,“那是娘娘得了宠。”说完,自个儿先红了脸。
星烟的眼睛今夜特别亮。
看着杏枝,又看着采篱,似乎决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想去争争。”
星烟只说了这么一句,再配上一脸认真的表情,杏枝和采篱就猜到了她说的是什么。
深宫里谁人不争,不争就不该进来。
当初她们从侯府死里逃生,逃来了宫里,又怎可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侯府那种吃人的地方,都熬了过来,如今进了宫,她们不虚。
有谁本事谁往上爬,失败了就像庚瑗青那样,要么疯要么死,成功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几辈子都得不来的福分。
关键能保命。
杏枝点头说,“都好,奴婢跟着娘娘。”
采篱也表了态,“娘娘决定了就好。”
星烟很感激,突然朝着屋里的那扇窗看去。
晚春的夜带些微凉,却无半点冷意,后院的窗户正敞开,徐风吹进来,一股清新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星烟拉着两丫头,跑到了那窗户底下蹲下,将自个儿藏了起来,朝着杏枝和采篱伸出了白皙的手。
“来!”星烟微笑,看着她们。
杏枝和采篱心头一颤,愣在原地,同时红了眼眶。
在侯府,每回被苏夫人逼到绝境时,几人就会躲在那窗户边上,手心相叠,彼此打气。
不为其他,只为活着。
每一次相聚散去,谁都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小院里的丫鬟,本也有四人,到最后就留了杏枝和采篱,她们不贪心,唯一祈祷的就是能留了一条命。
杏枝曾被庚瑗嫣踩过手指,到现在还弯不下去,采篱曾被苏夫人闪过耳光,耳鸣过一阵子就会发作。
那时候,小院里的人就是靠着彼此的支撑而活着。
如今再来,那股心酸窜出心头,三人相望,眼里均是泛着泪。
满天星辰映在宫墙上,余晖朦胧,从窗户外撒下,紧握的三只手在那一团光晕中,一瞬间似乎凝聚了所有的光芒。
“加油。”三道声音相重,五指一紧一松,是彼此留在此处的誓言。
从此之后,一个都不能少。
这一夜,三人牵着手彼此相依,蹲在地上坐了很久,聊了一些在侯府时的陈年往事。
杏枝说,“我们不怕,我们是有底子的人,逃生逃惯了,早长了一身本事。”
采篱想笑她,却笑不出来,这回还真被她说出了道理。
星烟没说话,攥住她们的手,攥的很紧。
一直到后半夜三人才歇息。
天一亮,三人很有默契的打起了精神,杏枝送星烟去给太后请安,采篱则留在屋里,召集了芳华殿的丫头,以往也就算了,从今儿起,娘娘身边不能留有异心的人。
昨夜,周贵妃的人又来找了刘嬷嬷。
刘嬷嬷一夜提心吊胆,合不上眼,神色愈发显得蜡黄,昨夜周贵妃的人来找她,让她找机会除了庚淑妃,告诉他这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刘嬷嬷知道周贵妃的厉害。
周家人如今势大力大,她周贵妃想要一个奴才的命,还不是易如翻掌。
可庚淑妃如今也不差啊,正得圣宠,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她出了事,皇上肯定挖地三尺也会将她找出来,她更不得好死。
刘嬷嬷哪头都得罪不起。
到了早上,还没想好办法,突地听说采篱要清理人手,背心瞬间出了一层薄汗。
昨夜的事庚淑妃听到了?刘嬷嬷差点吓晕过去。
第三十五章 让权
采篱并没有怀疑刘嬷嬷。
不但没怀疑,还让她坐在凳子上休息,说她脸色不好, 担心她病着。
刘嬷嬷心里七上八下,坐在凳子上,看着采篱清理丫鬟。
清出来的两个,都是长舌之人。
从星烟一进宫来, 两人的嘴巴就没有闲过,上回星烟同周贵妃之间的过节, 被她俩一传,宫里谁人不知。
采篱让她们走, 那两丫鬟怕了, 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走, 那不过也就从芳华殿走出去。
可走不回家。
被主子赶出去的宫女,能走到什么好地儿, 要么是掖庭局,要么就是冷宫。
没一棍子打死, 已是主子留了情面。
采篱说, 哭也没用, 当初娘娘进来, 你们一个个都瞧不上,既然瞧不上,那也不用为难自己,用不着她们伺候。
宫里从不缺宫女,这头去了那头补上来, 谁还记得谁。
刘嬷嬷突然有些明白了,
这怕是在杀鸡给猴看。
她就是那只猴子。
倘若今儿被采篱揪出来, 她还能去找周贵妃,让周贵妃给她一条活路,可采篱没这么做,如此一招,就彻底斩断了她的后路。
除非今儿夜里她害了庚淑妃,否则周贵妃不会再相信她。
刘嬷嬷知道这回栽在了阴沟里。
——可她不能找死。
到了午后,周贵妃的又找上了她,刘嬷嬷吓的眉心一阵一阵的跳,却没料到对方问她将药拿了回去。
说,“再缓缓。”
刘嬷嬷软软地摊在了椅子上,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压根儿就没料到,周贵妃如今最想要的不是庚淑妃的命,而是她刘嬷嬷的命。
今儿星烟给太后请安,一脸憔悴,眼圈黑成了一团,一瞧便知昨儿夜里没歇息好。
魏贵妃当着众人的面关心地问了一声,“庚淑妃这脸色不好,是怎么了?”
星烟说,“许是昨儿吃错了东西,坏了肚子。”
周贵妃的心当时就猛地一跳。
魏贵妃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嘱咐了星烟一句,“这进口的东西,可千万得仔细了。”
周贵妃了解魏贵妃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话里有话。
周贵妃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从头凉到了脚。
昨夜,她才给了刘嬷嬷药。
那老东西,活腻了!
周贵妃回来就让人去刘嬷嬷那里拿东西,还好那东西刘嬷嬷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不然刘嬷嬷早就该毙命。
周贵妃转身就对晴姑姑说,“留不得了,迟早得出事。”
不管叛没叛,都得除了,这般让她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恐怕来日睡不着觉,黑眼圈的人就该换成她了。
如今这节骨眼上,哪容不得她出半点错。
操办太后提寿宴的事仍旧没有敲定,今儿请安,就数她最为活跃,逗着太后说话,逗她开心,一个劲儿地献殷勤,实则内心就跟翻腾倒海一般。
可太后并没有让她解脱,继续熬着她。一句 “行了,都散了吧。”简直要了她的命。
到了第三日,周贵妃愈发的难受。
急火攻心,脸上长了一颗大痘,就在靠眉骨的地方异常显眼,想遮都遮不住,晴姑姑替她想了不少法子,都没用,周贵妃气的砸了铜镜。
周贵妃整个人开始焦躁,近几日似乎就没有一件事情顺遂过。
可就算是长了痘,请安她还得去,还得盼着太后给个明话。
往日周贵妃去福寿宫请安,都是最先到都那个,今儿却晚了,这一晚,就碰上了魏贵妃和星烟。
两人从不贪那个先来后到,故意拖了时间,没想到今儿周贵妃慢了,三人便在福寿宫门前的甬道口子上不期而遇。
周贵妃难得的不想见人,不想让人瞧见她脸上的痘。可那东西实属显眼,两人不得不看。
魏贵妃眼里的惊讶没有藏过,全露了出来。
周贵妃今日心情差,脾气也差。
如今最对她有威胁的大抵就是跟前的这两人了,一个权势高过自己,一个勾人的本事高过自己。
太后寿辰,这俩贱人说不定暗地里使的劲比自己还大。
周贵妃这回没听晴姑姑的,实在是吞不下这口气,堵在魏贵妃跟前,她不好过,旁人也不能好过。
“妹妹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事?”魏贵妃问她的时候,眼睛就盯在她眉骨的地方。
星烟知道,又要掐上了。
星烟很想先走,但周贵妃没让她如愿,几个丫鬟将那甬道口子都堵完了,没地儿给她走。
周贵妃今儿不虚,姓魏的再威风,奈何不了家族起了反心。
魏家人要走了。
周贵妃走到魏贵妃跟前,讽刺地说道,“魏贵妃哪有闲心管旁人,怕是自顾不暇吧?听说魏府要迁去姑孰,年底就走,魏贵妃难道没听说?”
“姑孰可是个养兵的好地方,魏家这心思,人尽皆知啊。”
魏贵妃与周贵妃斗了这些年,从未输过,但这回周贵妃说完,魏贵妃输了,脸色突然苍白。她知周贵妃再荒唐,也不会拿这等事来乱说,定是真的,可在这之前,她并不知道。
星烟知道,她亲耳听到魏敦说的。
但星烟站的是皇上,倘若魏家真要反,那她也只能同情魏贵妃,当初魏贵妃进宫,就是为了魏家而牺牲,这事她自己也应该清楚。
魏贵妃失魂落魄,周贵妃还说了什么,她权当没听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福寿宫走去。
周贵妃也没再拦着她,让她先走了。
周贵妃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心里的气儿也跟着顺了不少。
魏贵妃走后,就只剩下了星烟,星烟一抬头,就碰上了周贵妃阴冷的目光。
星烟被她盯的一个激灵,笑着说,“妹妹知道一个祛痘的法子,妹妹之前额头也生过痘,用芦荟抹完,不久就消了。”
周贵妃愣住,她哪有那闲心同她扯这些。
星烟却是热情的很,“姐姐宫里若是没有,妹妹那里刚好养了一株,待会儿让人给您送过去。”
“姐姐曾是周侯府上真正的千金大小姐,自小跟着侯夫人学的都是治家的本事,没晒过太阳,皮肤底子打的好,抹完说不定明儿就消了,连个印儿都不会留,不像妹妹,自小粗活儿干惯了,风晒雨淋,皮肤摆在哪里,长一颗痘,要熬好长一段日子。”
这一顿天花乱坠的吹捧,周贵妃突然乱了思绪。
等到星烟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周贵妃才反应过来,“那贱人,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晴姑姑却不以为然。
“庚淑妃是在告诉娘娘,这次寿宴,她没心思。”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周贵妃有那个本事,她没那个本事,她不会争。
周贵妃甩了一句,“算她识相。”
魏贵妃自顾不暇腾不出手,庚淑妃有自知之明,那便没人再同她争,周贵妃心口的石头落地,脚步轻快了不少,一头扎进了福寿宫给太后请安去。
如她所愿,太后今日终于开了口。
说今年的寿辰,就有劳周贵妃,“周家侯夫人教出来的闺女,定有一身的本事。”
周贵妃喜上眉头,走路都带风。
周贵妃得了差事到手,一心忙着如何替太后将寿宴办好,压根儿没空去管旁的事,接着又有了一件喜事。
周家有了第五位侯爷,喜上加上。
一时,周家的皇恩如日中天。
星烟也落了个清净,周贵妃忙着办寿宴,星烟忙着伺候皇上。
杏枝也曾疑惑地问过星烟,“娘娘怎的不争?”
寿宴倘若办好了,那六宫的主事权可就有望了。
星烟说,“又不是什么好事。”
这事没谁能办好。
她办不好,周贵妃恐怕也办不好。
周家人治家的本事再厉害,这回估计使不上什么劲。
昨儿在太武殿里,肖安正同皇上商议这事,后来又让她替太后选了半天的布料,星烟便知,往年真正办寿宴的不是什么福寿宫的宫女,是皇上亲自办的。
周贵妃一接手,恐怕连头都捋不顺。
皇上,怎么瞧都不像是个通情达理,乐于助人的人。
更何况,周贵妃还是个新手,毫无经验,太后那边一顿夸,周贵妃就忘了形,当真以为自己的本事滔天。
连个帮衬的人,都没向太后讨。
头一遭办砸了,还是太后的寿辰,往后估计也没地儿补救了。
是以,这次寿宴,对于周贵妃来说,既是开始,又是结束。
星烟不理会这些,这样刚好,周贵妃忙太后的事,她忙皇上的事,各不相干,挺好。
星烟又去了太武殿。
皇上不喜欢喝汤,她就煮茶,但她想她再也不能与皇上在大殿之上行云雨之事,皇上狠起劲儿欺负她的那阵,她根本无法控制。
动静大的那阵,外面肯定能听到。
这事情要是传开,那她就成了真正的狐狸精。
星烟到了门口将茶壶交给肖安,让他替自己那进去,她先去后殿等皇上。
“娘娘进去吧,这会子里头没人。”可肖安没接,替她让了路。
星烟不得不进。
进去时,赢绍并不在往日的位置,正背对着她,坐在一局棋盘前。
“皇上。”星烟将茶壶放在他跟前,人还没有站直,突然被赢绍从身后拦腰抱起,搂进了怀里,星烟整个人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凛冽霸道的气息将她困在里头,星烟瞬间又是一副娇羞。
星烟想,完了,她可能当真成狐狸精了。
“陪朕下盘棋。”
星烟的棋也是皇上教的,但同写字一样,也是个半调子,只会一招手拉手好朋友,赢绍告诉她的,棋子连在一起,才不容易被对方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