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曲小蛐
时间:2020-01-11 09:54:59

  “你傻啦?都说她卖女儿了,能只是管理权那么简单吗?秦楼少爷可是秦家如今的独苗,秦家的股权绝大部分以后都是他的。如果他和宋书订了婚,这些股份的话语权将来不还是在白颂那里吗?”
  “那秦老先生就这么放给她?”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秦楼少爷那性子以后才不会管公司呢,秦老先生这是在替他孙子铺路,所以才所谓的儿女私事在前,公事在后——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把公司交给白颂啊!”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秦扶君这么反对那两个结亲留学的事情了……”
  “我甚至怀疑,白颂当初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送宋书来秦家的,那这一套美人计的伏笔可就长久了。”
  “不会吧……”
  “怎么不会?不然什么父母会把女儿嫁给秦楼少爷?那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话声戛然而止。
  佣人们正停在楼梯口,僵住。他们的目光里,秦楼顺着木质楼梯一阶一阶不紧不慢地走下来。
  少年手里还转着个魔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秦——秦秦秦楼少爷!”
  两个佣人脸色瞬间惨白。
  “继续啊,别停。我正听的兴起呢。”秦楼在离着二楼还有三四级台阶的时候停下了,他笑着侧倚到楼梯旁的墙上,“你刚刚说小蚌壳嫁给我是羊入什么口?”
  “我我我我们……没、没说……”
  之前说得最欢的那个想起除夕夜的事情,吓得几乎要哆嗦起来了。
  秦楼眼里笑意一沉。
  “你没说那就是我幻听?”
  “……”
  佣人吓得更厉害,磕磕巴巴一句解释都没说出来。
  “秦楼,别玩了。”
  休息平台上又传来声音,安安静静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秦楼回过头。
  宋书仍趴在桌上画着她的画,从头到尾,那两个人的话好像对她没有半点影响或者触动。
  秦楼轻啧了声,然后玩味又恶意地笑起来,“小蚌壳,他们说我中了你的美人计。”
  宋书想了想,“美人计是说夫差和西施的;最后一个亡国自刎一个被沉了江,这个比喻不好。”
  “这么惨吗?”
  在所有背诵相关的科目里从来不学无术的某人枕着手,没心没肺地感叹,“不过美人计么,也算死得其所了。”
  晃了两圈他又突然停住,皱眉问:“那谁先死的?”
  “吴王夫差。”
  秦楼眉头一松,“这还差不多。”
  “……?”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女孩儿停下画笔,转回头看他,乌黑的瞳里盛着点茫然。
  显然连宋书这一次也没听懂秦楼这句话的逻辑。
  秦楼并不解释,只坐在楼梯扶手上,笑得恣肆。
  “你以后可一定要死在我后面啊,小蚌壳。”
  尽管没懂,宋书沉默两秒后,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好。”
  “……”
  秦楼笑意淡下去,垂了眼。
  不然没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我一个人怎么活,要有多绝望多难过。
 
 
第14章 
  2010年三月的第一个周末,傍晚。宋书坐着秦家的车回到和母亲白颂、表妹栾巧倾共居的住处。
  从年初之后,她和秦楼开始准备八月份的SAT考试。秦梁在家里请了专门的辅导老师,宋书每个周末都会去秦家和秦楼一起上课,这周也不例外。
  到家时已经接近7点,宋书开门之后发现玄关处搁着一双女士高跟鞋和一双男士皮鞋。
  这让宋书有点意外。
  “姐,你可总算回来了。”栾巧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今天姨妈提前回来了。”
  “嗯,还有别人吗?”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你爸今天竟然也来了!”
  宋书摘下背包的动作停顿了下,她淡声道:“他不是我爸。”
  “啊,我太意外了没注意措辞……”栾巧倾懊恼地敲敲自己脑袋,“不过我搬来两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过来啊。他这是怎么了,不怕他老婆孩子吃醋了啊?”
  宋书沉默两秒,“作业做完了吗?”
  “嘎?”栾巧倾笑容一僵。
  “……”
  “没、没做完。”
  “……”
  “行行行,姐你可别这样看我了,我这就去做还不行嘛。”
  栾巧倾咕咕哝哝地回了房间。
  宋书在客厅里独自坐了一会儿。
  书房和客厅只有一墙之隔,家里没有特别做隔音。起初里面的说话声还很难听见,随着后面两人的语气逐渐激烈,宋书在客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才接手总公司多久,凭什么就说eag的商业模式有问题?!”
  “问题一目了然,到底出在哪儿,我不相信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白颂,你少阴阳怪气——别以为老爷子把管理权交给你你就高枕无忧、可以对我们随便发号施令了,我告诉你,这在我这儿行不通!”
  “好。你不承认eag的商业模式问题没关系,那我问你,eag的主营是什么?”
  “当然是沉香!”
  “那沉香树想要结香,生长周期有多长?”
  “生长周期?差不多……五六年吧。”
  “五六年?eag对外宣传称自己是沉香业的顶尖公司,所产沉香均为业内最优品质序列——最优品质序列的沉香至少也要10年甚至是20年的生长周期,五六年能结香的只可能是最普通的沉香!”
  “……我、我又不是产品经理,我怎么可能这么了解种植相关的东西?”
  “好,那我再问你。eag初创距今不过三年,最劣质的沉香恐怕都没有生产出来——也就是说完全无法从销售获得现金流,那你们公司支撑运营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
  这一次在长久的沉默后,宋书再听到的宋成均的声音已经弱下底气。
  “自然就是……融资嘛。eag有这样好的产业前景,不少做PE(私募股权投资)的都很看好我们公司的发展。”
  “是看好eag,还是看在秦氏集团的面子上?”
  “这也没什么区别。”
  “商场无兄弟,他们肯投这么多钱进来,真就只为了面子这么简单?”
  “不、不然呢?”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没有调查过eag给投资人的利益承诺?在那样高的承诺下,你们的商业模式却完全不足够负担。换句话说,你们一直是靠新一轮投资者的本金来偿还原有投资者的利息——你这是在拉着全公司一起走钢丝!”
  “……”
  宋成均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乞求。
  “白颂,你给我一点时间……最新一批的沉香已经就要进入销售阶段了,资金上的空缺我很快就能填补。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断我的后路啊,不然我就完了!秦家、老爷子还有大家都会受到牵连!”
  “你也知道你会拉着公司遭殃?”
  “我知错了,我已经后悔了白颂——你放心,真的,第二季度前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报告,好吗?你再相信我这一次——就算、就算是看在宋书的面子上呢?我毕竟是她的爸爸啊!”
  “……”
  书房里的声音在那些哀求后彻底低了下去。
  两分钟后,书房的门打开。
  白颂站在门口,“宋成均,这是我最后一次以私人名义警告你,如果第二季度前你还没办法把这个巨额的资金空缺填补上,那你别怪我不再替你遮瞒。”
  “好,好,你放心,我一定!”
  “我有一通视频会议要开,不送你了,你走吧。”
  “好,我自己走。”
  房门重新关合。
  几秒后,宋成均阴沉着脸从走廊里出来。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无声地坐在沙发上的宋书。
  宋成均强挤出一个笑容。
  “小书,爸爸今天——”
  “出去时关好门。”
  宋书起身,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宋成均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最后还是讪讪离开了。
  ——
  六月初,高中毕业季。
  在学生们或是欢欣鼓舞或是怅然若失的气氛里,秦梁给秦楼和宋书制定的毕业后就安排订婚的计划,却被迫中止了。原因只有一个——
  月初,秦梁就病重入院了。
  也是直到此时无法隐瞒,秦家的家庭医生才对这些晚辈说出实话:秦老先生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诊断出肝细胞性肝癌,期间一直在进行保守的药物治疗。
  按照秦梁本人的意思,这才一直隐瞒着所有人。
  得知这个消息,秦家里炸了锅。秦扶君在父亲床旁连着哭了几天,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秦梁赶了出去。
  秦楼和宋书则一起被叫进房间。
  他们进去的时候,家里跟秦梁年纪差不多大的家庭医生正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秦老先生不耐烦地板着脸,显然是被絮叨得不轻。
  一见秦楼和宋书进来,病床上的老人这才勉强露出点笑。
  “你们过来吧。”
  宋书听话,按着老先生的意思坐到床旁的椅子上,秦楼皱着眉站着,秦梁也没再管他。
  闲聊两句后,秦梁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因为我的病,把你们俩订婚的事情给耽误了。”
  秦楼从秦梁生病以后就没见过笑脸,此时皱着眉:“你也知道,那还不赶紧好起来?”
  “……”
  家庭医生见惯了这些日子来嘘寒问暖的那些晚辈泪眼滂沱的嘴脸,头一次碰上秦楼这个探病态度,不由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
  然后他转回来。
  “你们秦家的男丁是不是祖传的不会说人话?”
  秦楼没表情,秦梁瞪了自己这个老朋友一眼。
  医生也不介意,自顾自奚落:“我之前就说别拖、别拖,早点去M国排上移植的肝源就能早点看他孙子抱重孙子——你这爷爷就是不信。非说万一移植出了问题,他没看着孙子订婚就走了,下去见列祖列宗也没脸……现在舒服了吧?人家小年轻好好的订婚都让你给搅了。”
  秦梁脸色随着老友的话越来越黑,到最后气得拍拍床板,“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哼。”
  “……”
  宋书和秦楼还是第一次见秦梁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精神头也很好,连宋书都不由地笑起来。
  陪着两位老人坐了半下午,临走前,秦梁叹着气跟宋书说:“过两天我去M国准备移植手术,肯定是要把秦楼他们都拎过去的。到时候公司这边只有你妈妈一个人操持,肯定很辛苦;而你和秦楼本来可以好好出去玩玩也被我耽搁了——你们母女俩是在被我这个老头子连累得不轻。你别怪爷爷。”
  “不会。”宋书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老人,“等您病好了回来,订婚宴上我给您敬第一杯茶——酒不能喝了哦。”
  看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女孩儿认认真真地跟自己玩笑,秦老爷子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好,好!我一定喝我孙媳妇给我敬的茶!不准食言!”
  “嗯,我们一言为定。”
  “……”
  几天后。
  秦家所有晚辈——秦扶君、宋成均,宋茹玉和宋帅姐弟,还有秦楼——众人一起陪着秦老爷子出国准备移植治疗。
  公司里不能离人,白颂留下来独力支撑。宋书则在家里照顾还没放假的栾巧倾。
  秦楼走那天,宋书去机场送的他。
  长相愈发俊美的少年如今有着人群里最扎眼的挺拔身量,只是一双墨眼躁戾,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连同行的秦家晚辈和佣人都恨不能离他十万八千里。
  所幸等宋书赶到,秦楼明显沸腾在爆发边缘、快要按捺不住的情绪才慢慢平息下去。
  “怎么才来?”秦楼把他的小蚌壳捧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丝毫不在乎路过的人的目光。
  “家里……”
  “算了,别解释。没剩多久就要飞了,让我抱一会儿再走。”
  小蚌壳于是安静下来,乖乖地让他抱着。
  这两个人独处的世界时常是安静无声的,而且怎么也不会寂寞或者无聊,无声里也总是让秦楼恨不得放慢再放慢,好有足够时间让他慢慢厮磨。
  只是时间是最不听话的。
  没一会儿,秦家随行的佣人已经小心地过来催促了。
  秦楼不耐地把人赶走,这才直起身。
  他低眼望着面前的女孩儿,咕哝:“洋娃娃,你说蚌壳能带过M国那边的海关么?”
  “蚌壳”本壳不理他的无赖话。
  “那我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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