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请了一位心理医生。
医生谈吐专业,她理性之余,又不失亲切。
也是从医生那里,盛思夏才知道,原来异性刻意地夸赞美丽,也是骚扰的一种表现,再加上中医当时的言语和眼神暗示,当然会令她感到不适。
“这不是你的错,不用羞于启齿,或者责怪自己,最理想的做法是,在感到不适的第一时间发起反抗,为自己争取,只有反击回去,你才会发现,侵犯者的本质有多软弱虚伪,不堪一击。”
她似懂非懂,但医生的话,的确令她踏实不少。
“为什么傅亦琛要找你来,这些话,他不能自己和我说吗?”她一派天真地问。
医生在斟酌用词,看样子,她也不太清楚傅亦琛和盛思夏之间的关系。
只是谨慎地回答,“傅先生并非你的直系亲属,而且你未成年,他不适合跟你谈论这种敏感话题。”
说白了,叫避嫌。
现在想来,挺符合傅亦琛一贯的做法,很多结果,其实是一早可以预料的。
就像秦锐说的,是她身在局中,一叶障目罢了。
“你这位朋友,如果我没猜错,就是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对吧?”秦锐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这反而叫她不好否认。
先前的玩笑话,如果对方配合,两人可以一同装傻,但面对这么直白的问题,她不能认真的说谎。
看见盛思夏点头,秦锐忽然笑出声,“怎么办,我好像不该问这个,感觉自己挖坑自己跳,能撤回吗?”
盛思夏笑起来,在琥珀色的灯光下,有种迷离的美感。
酒吧里的爵士乐减弱,一曲结束,她听见自己问,“秦锐,我也想问,你是喜欢我吗?”
秦锐的表情,有一秒愣住。
他很快恢复寻常那副轻松的笑,眼神却紧张地试探,“如果我说是,你现在会拒绝我吗?”
“不知道,可能会吧。”盛思夏实话实说。
“那就当我不喜欢吧,时机还不够成熟。”
盛思夏大笑,“你也太输不起了吧!”
他讲得理所应当,“我是律师,当然只喜欢赢,谁会为了被拒绝而表白?”
原本尴尬的话题,被他的幽默感救回来,从酒吧出来,盛思夏感觉今晚不算虚度。
夜晚安静的湖东路,不像白天那么喧嚣,银色跑车沿着湖边公路一路疾驰,最后停在山水间一栋别墅前。
“以后自己开车,或者请一个司机,别总是来麻烦我。”傅亦琛按下车门锁,逐客令下得再明显不过。
Clint感到委屈,“你没发烧吧,这么暴躁干什么,有本事冲夏夏发火去啊,看我好欺负是吧。”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冲她发火?”
“她一看到你就挂电话,好像不太想见到你的样子,”Clint摸着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就觉得你们当年突然断交很奇怪,夏夏都不愿意提到你。”
傅亦琛面色不善。
Clint脑洞大开,一脸嫌弃地问,“你该不会对她做了什么细思极恐的事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啧啧啧,难怪上回夏夏烧烤不吃就要走,是得多讨厌你?刚才那个男生还不错,夏夏挺喜欢的,你看开点吧。”
傅亦琛:“……”
“朋友,勉强是没有幸福的。”他目光深沉,拍了拍傅亦琛的肩膀。
戏还没做足,下一秒,就被傅亦琛打开车门,无情地推了出去。
踩下油门,倒车掉头,高性能的跑车像离弦的箭那样冲了出去,引擎声划破夜空,将后方的咆哮声悉数掩盖。
“Hey!!!That’s my car!!!”
Clint坐在冰冷地面上,呆呆望着自己被开走的新车,内心油然生出一种老婆被人抢走的悲痛感。
从湖东路,到梧桐路,夜晚宽敞的街道,只需二十分钟。
傅亦琛将车停在盛思夏家的路口。
那栋房子里没有亮灯,显然是空无一人。
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她还没回来?
他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盛思夏的号码,没有犹豫地拨了出去。
响了三声,就被挂断。
大概是早就料到,傅亦琛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将椅背放下,半躺着,心里想到前几天秘书给自己的调查报告,关于盛思夏在地铁上遇到骚扰一事。
没问她,是因为傅亦琛可以预料到,盛思夏一定会反问跟他有什么关系。
视线前方,缓缓停下一辆黑色suv,男人先下车,绕至副驾驶那边,拉开门,盛思夏下车,两人站在门口,不知在说些什么。
男人面孔年轻,可以辨认出,就是地铁监控里出现的,和盛思夏站在同一个车厢,后来出面替她作证的律师。
秦锐,是这个名字,那天给盛思夏连续发消息的男人。
也就是今晚,带她去喝酒的约会对象。
第16章
“好像每次送你回来,你家都没人。”秦锐手放在裤袋里,抬头望着面前的房子。
盛思夏觉得好笑,“你总共才送过我三次,结论下得也太随意了吧。”
“以后会有更多机会来印证。”他看见路灯下,盛思夏莹白的脸,她穿一件垂坠感的卡其色风衣,显得很单薄,让人萌生想要拥抱的冲动。
今天却只能到此结束,他主动向她约定下一次见面。
她坚持要目送秦锐离开,直到车声远离。
这个时候,才有功夫拿出手机,翻出那条被挂断的通话记录,她想不出,傅亦琛给她打电话的用意。
还是不要拨回去了,都这个时候,他如果不是在忙,应该已经睡了。
夜风带来缕缕凉意,她拉紧风衣,转过身推开门前的铁闸,却在这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高跟鞋的笃笃声,是小姨,旁边似乎还跟着个男人。
盛思夏忽然紧张。
她还没做好,和小姨的交往对象正面打交道的准备,时间紧迫,想要先一步进家门也来不及。
酒精作祟,她看见路旁停着一辆跑车,没有多想,她跑过去,蹲在车门边,利用车身挡住自己。
小姨的声音越来越近。
盛思夏发觉自己大错特错,她躲在这里,万一看见小姨和男朋友亲热的画面,岂不是尴尬值爆表?
现在出去,也来不及了。
她一面在心里骂自己笨,一面拨动头顶上方的后视镜,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照照镜子,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深色的车窗隐私性极好,而且夜晚暗淡,盛思夏没有发现车内的人。
直到傅亦琛摇下车窗,用熟悉的冷静眼神望着她。
事实证明,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并不会像电影里那样尖叫出来,她只是木木地盯住傅亦琛,眼神都傻了。
“你在这里……”
他一开口,盛思夏想起来,不能让小姨发现她在这里。
第一反应,竟然是用手,捂住傅亦琛的嘴。
是温热的,令人心里发麻。
盛思夏尴尬地冲他摇头,指一指自家门口,暗示他不要说话,这才松开手。
夜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不远处,海浪拍上岩石的声音。
想想今晚,她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本想回家洗澡睡觉,做个美梦,怎么就沦落到蹲在草丛里,还不得不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和傅亦琛见面。
果然是一步错步步错。
有些冷,盛思夏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期待小姨那边能尽快结束。
傅亦琛看到,他打开车内暖气,用口型对盛思夏说,“往我这边靠一点。”
她犹豫了,无声仰视着傅亦琛,没有星星点缀的夜晚,她眼中却有闪烁的明亮,大概因为喝了酒,又有些困了,眼神看上去很乖,反应都比平时迟钝一点。
傅亦琛握住她的手,带到车内的暖气口处,停了两秒,然后才松开手。
在近距离接触的那一刻,时间太快,她都来不及思考,是要甩开他的手,还是放纵自己,享受这一刻的亲密。
但至少,手上有了温度,热气传递到全身各处,她不再那么冷,却开始犯困,眼皮有些沉重。
小姨那边还有谈话的声音,窸窸窣窣。
还好,她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否则此刻的气氛,恐怕还要更尴尬一些。
腿也蹲麻了,再说这个姿势实在不雅,盛思夏很想起身回家,偏偏听见铁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高跟鞋往里走,后面跟着较为沉重的步伐。
小姨这是,把男朋友带回家了?
大概是在楼下,看见屋里没亮灯,以为她已经睡了,毕竟这个点,正常人都在被窝里,哪像她一样,蠢兮兮地蹲这里画圈圈。
这样一来,她更被动,现在要是回家,恐怕就要变成三个人的惊吓了。
傅亦琛看不懂她在做什么,眼下也不像能问出什么来,他拍一拍副驾驶,轻声说,“坐上来。”
“嗯?”盛思夏微微愣住,却没有动,困倦得连拒绝的话都想不出来。
“穿这么少,蹲在这里是想生病?你要么现在坐进来,要么就回家,自己选。”他压低声音,脸上没什么表情。
盛思夏很少面对这样的傅亦琛,她感到陌生。
好像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一面的他。
“阿嚏!”冷得打了一个喷嚏,她更没面子,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站起身,低着头,绕过车身,灰溜溜地上车。
好暖和,刚才蹲麻的腿得到舒展,靠在柔软的座椅上,四肢百骸都得到安慰,她闭着眼睛,感觉马上就可以睡着。
在这个时候,盛思夏才有空闲去想,这个时候,傅亦琛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
她刚才着急躲避小姨,一晃眼就看见这辆车,可见是一早就停在这里,那么刚才秦锐送她回来,傅亦琛岂不是都看见了?
她刚才还挂了他的电话……
好在,傅亦琛从来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他表现得云淡风轻,看样子并不在意。
这也给了盛思夏多一分,继续留在他车里的理由。
“跟我走吗?”他侧过身,目光落在盛思夏身上。
来不及分辨他的语气,盛思夏只能点头,“我现在不能回家。”
傅亦琛没有多问,驱车回到自己家中。
将车停进车库里,盛思夏困极了,下巴不停点着,忽然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她还是高中那时候。
电话响起,她反应慢两秒,才听出是傅亦琛的手机。
他看一眼,对她说,“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先进去,把暖气打开,自己去找点吃的。”
这种如同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实在让盛思夏不爽,可她眼下困得没脾气了,像是被拔去了爪子的猫。
她闷闷不乐地挤出两个字,“钥匙。”
“是密码锁,还是以前的数字。”说完,他就不管她了,接起电话,进入工作中的专注状态。
下车,冷风逼得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门前,完全是条件反射,不经思考,就按下那熟悉的六位数字。
进到房子里,她先将包随意地扔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发现一切都和离开时没有变化。
那幅莫迪里阿尼,挂在墙上,盛思夏走过去,歪着头和它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好久没见到你了。”
画上的女人没有表情,她仍旧觉得亲切。
打开暖气,从厨房冰箱里找到饮料和水果,在暖洋洋的房子里喝冷饮,简直是无上享受。
盛思夏到沙发上坐下,不顾形象,整个人歪在里面,昏昏欲睡,舒适到没有余力思考,今晚剩下的时间该怎么度过。
整个人放松到,连傅亦琛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他走到沙发边,脱下外套盖在盛思夏身上,小腿还有一点露在外面,他到楼上取来一张米色薄毯,将她盖好。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傅亦琛到一边坐下,静静注视着盛思夏睡着时安静的侧颜,长睫在眼下晕出阴影,像是累极了,动也不动一下。
他哑然失笑。
也不等他进来,居然就自顾自睡着了,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正在想着,是就让她在这里睡觉,不要翻来覆去打扰,还是把她抱到房间里,可以睡得更舒服些,偏偏这个时候,电话再一次响起。
仍旧是傅亦琛的。
盛思夏成功地被吵醒。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看见坐在对面的人,十分不满地嘟囔着,“好吵,你能不能去楼上接你女朋友的电话?”
酒壮怂人胆。
说完,她翻个身,正对着沙发靠背,像是要把整个头都埋进去。
“女朋友?”傅亦琛听到,眉头都拧起来。
“不是女朋友,深更半夜打什么电话。”她声音听起来发闷,还是努力不让人听出来,她有多不高兴。
“是我秘书打来的工作电话,不信你可以看。”
铃声还在继续,傅亦琛也不接,看盛思夏像鸵鸟一样缩在沙发里,他哭笑不得。
他靠过去,将手机凑到盛思夏脸正前方,轻柔地拍拍她的脑袋,“你自己看。”
“不看。”虽然这样说,但铃声就在耳边,吵得她不得不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见来电人是“姚展”。
不知道是不是他秘书,但听上去是个男人的名字。
盛思夏自觉口误,闭眼装睡,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可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傅亦琛绕到沙发后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团阴影笼罩在盛思夏头顶,她听见他问,“盛思夏,冤枉人要承认错误,你还是小孩子吗?”
他语气低沉,给人带来紧张感,只有盛思夏一点也不担心,反而为他的弦外之音感到欣喜。
“不是,”她睁开眼,“好吧,是我说错了,你不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揉揉眼睛,掩饰心虚的神情。
得到满意回答,傅亦琛才走开到隔壁房间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