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泽惠笑了,“傅总对你这么用心良苦,你妈妈听说后,根本不信,怕你遇人不淑,要我多帮你观察观察,还要亲自审你,你说,服不服?”
“什么?”盛思夏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我妈怎么知道了?”
第32章
郑泽惠轻轻啜一口热茶, 不紧不慢地说:“这可不是我告的密,是你母亲问起,我才顺便讲了两句。”
她是传媒界的领军人物, 不知同多少业界大佬打过交道,盛思夏的表情, 落入她眼里,什么也瞒不过她。
随即, 郑泽惠又说了, “别担心,老盛我了解,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你别怕得跟猫儿似的。”
原来, 郑泽惠几天前去美国公干, 顺便找老友出来叙旧。
她不是长舌的人, 原本没有提起盛思夏和傅亦琛之间的事。
反倒是盛宛文主动问起, 她知道女儿在郑泽惠公司实习,问她清不清楚女儿在跟谁谈恋爱。
郑泽惠了解的也不多,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转述,还跟盛宛文说, 孩子们都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盛思夏也早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不是坏事。
盛宛文没问对方是谁,郑泽惠也就没提傅亦琛的名字。
原来母亲还不知道是他……盛思夏心里放松了一些。
尽管如此, 她还是不解,“可是郑阿姨,我和傅总还不是那种关系呀……”
“还不是?”郑泽惠会心一笑,“那就是早晚都是咯?”
盛思夏越说越错,只好郁闷地离开总裁办公室。
回到自己工位上,才发现自己忘了问,既然不是郑泽惠主动提起的,那母亲又是从哪里知道傅亦琛的?
今天工作量不大,更多的是一些琐碎枯燥的工作,她帮忙校对了一篇采访稿,整理和收集今日热点新闻,在编辑成250字的小稿子,管理微博和公众号,与读者交流,回答相关问题,一天也就过去了。
下班的时候,刚好接到盛宛文打来的电话。
盛思夏猜想,或许母亲打来,是要问她和傅亦琛“谈恋爱”的情况,可惜她还没想到该怎么答复,只能先接起电话。
“妈,怎么这个时候打来?”现在美国那边,正是凌晨时分。
她以为这通电话是来兴师问罪的,因此讲话的语气都比平时要虚一点。
“我刚写完论文,你那边是不是刚下班?有时间说几句吗?”母亲的声音十分清醒,听不出一丝疲惫。
在喜爱的专业上,盛宛文总是全情投入,醉心于学术,或许是因为学习理科,有时候显得太过理智,不是寻常嘘寒问暖,琐碎唠叨的母亲。
但她开明,宽容,在许多事情上,给盛思夏自己思考和选择的空间。
这样当然很好,只是有时候,盛思夏也会羡慕寻常的母女关系,像姚佳婷的妈妈那样,会骂她冬天不穿秋裤老了得坐轮椅,会发动家里亲戚一起魔鬼式催婚,也会在周末做好热饭热菜,等姚佳婷回去吃饭。
盛思夏也会向往,这种世俗的温馨烟火气。
当然,她对母亲没有怨言,每家人都有各自的相处模式,不能只觉得别人好。
“刚下班,还在办公室里。”盛思夏回答。
盛宛文开门见山,“听说你谈恋爱了,是不是真的?”
“不是,”和身为数学系教授的母亲讲话,连盛思夏都不觉严谨起来,她补上一句,“还不是。”
“还不是,意思是正在加载中?”
还行,还有开玩笑的心情,说明盛宛文并不反对。
也对,盛宛文本来也不是会干涉子女决定的人。
“还不知道,等加载完了,我再跟您说。”盛思夏配合着把玩笑接下去,又问,“是小姨告诉你的吗?”
想来想去,也只有小姨了。
“对,”母亲爽快地承认了,她还说,“我这周末回国,去医院看你小姨。”
盛思夏愣住,“小姨怎么了?”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才不失惊讶地回答,“你小姨住院了,要做手术,你不知道?”
不知道,自从盛思夏从小姨家里搬出来后,就没有再联系过。
昨天在医院门口看见小姨,不是没想过上去打招呼,可盛宛柔身边的男人与小孩,又让盛思夏觉得,小姨现在并不需要她。
远远观察,看小姨气色如常,盛思夏没想过,她是为自己去看病。
还以为,是为了身边那个男人,或者小女孩。
“小姨……是什么病?”
“卵巢肿瘤,要动手术切掉,”母亲的语气似有不忍,“你下班后,去看看小姨吧。”
盛思夏愣住,然后挂上电话。
一颗心悬在最高处,再也落不下来。
没有想过,小姨会得这么严重的病,在疾病没降临到自己或家人身上之前,人总有侥幸之心,觉得这些厄运离自己很远,如果幸运,一辈子也不会发生。
盛思夏离开大厦,麻木地走在冷风狂肆的街道上,觉得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夏天是真的远去了。
走进地铁,刷卡进闸,看见上方悬挂的指示牌,转两趟地铁,就可以到市三医院。
麻烦了点,但下班高峰期,而且今天下雨,路面湿滑,交通一定拥堵,地铁能更快赶到。
在地铁里,她心里沉重,但仍记得上回地铁里发生的不愉快。
这回,她刻意选择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扶着栏杆,背靠车厢,低着头想事情。
傅亦琛给她打来电话。
“下班了吗?我来接你吃饭。”
盛思夏毫无胃口,直接拒绝,“不吃了,我有点事,今天不要来找我。”
她这样说,是不想傅亦琛到她家来找,如果可以,盛思夏想在医院多陪会儿小姨。
听出她心情不好,傅亦琛没有勉强,还是多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全怪他语气太温柔,令盛思夏更加伤心,她鼻子一酸,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推说自己没事,然后赶紧挂掉电话。
站在旁边一个戴黑框眼镜的陌生女孩,见盛思夏情绪低落,眼角带泪,她递来一张纸巾,小声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盛思夏擦去眼泪,笑着摇摇头,“我没事,谢谢。”
这份微小而温暖的善意,让盛思夏感到来自陌生人的关心。
是啊,这世界上虽然每天都在降临苦难,可也不乏希望,她相信小姨会没事,她们是一家人,有什么难关,都会陪着一起度过。
一路上,盛思夏都这样给自己打气,到医院门口,她买了水果,到住院部找到病房,推门前,还是犹豫。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姨。
在门口徘徊不定,却是张明礼先看见她,他从病房出来,手里提着保温饭盒,正要去冲洗。
短暂的眼神接触,盛思夏没有微笑,她径直走进去。
单人病房,环境安静私密,墙上有一台电视机,病房里暖气很足,盛宛柔靠在病床上,气色稍显苍白,但脸上带着妆,看上去和平时差别不大。
她正对着镜子梳头发。
盛思夏悬了一路的心,看到小姨还有心思爱美,忽然有些轻松。
“你怎么来了?”盛宛柔有些惊讶,收起镜子,只盯着她看。
盛思夏走过去,嘴巴扁着,“我就要来。”
张明礼赶紧跟进来,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又将椅子拉到病床旁边,招呼盛思夏坐下。
忙得不得了。
“我又没有叫你来。”小姨轻哼一声。
盛思夏好整以暇地坐下,十足不客气,“小姨不想看到我,我就偏要来,以后天天都要来。”
小姨笑了,瞪她一眼,“离家才几天,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谁惯的?”
这回,盛思夏终于不吭声。
她想说,还能是谁,傅亦琛呗。
坐得近了,盛思夏细细观察小姨。
她头发剪短了些,身上饰品都除去了,没穿病号服,浅色的毛衣外,披着一件男人的衣服,神态温和,整个人散发出平和的气质。
那些林树谦曾带给她的尖锐,都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盛思夏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你不也知道了?”小姨嘴上还是不饶人,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张明礼很有默契,立刻将床摇高,在小姨背后垫上枕头,为她扣好衣服。
盛思夏默默看着,然后说,“我妈告诉我的,小姨,真的要做那样的手术吗?”
一想到,她就难受,声音都带上哭腔。
“你别哭啊,这有什么可哭的?小姨年轻的时候,就没想要孩子,那时候姐姐坚持要生下你,我还说她傻。”
说着,盛宛柔又自嘲般笑了,“后来想生,却查出来卵巢早衰,林树谦要跟我离婚,找一个年轻的,不就是为了这个?”
盛思夏怔住。
这段往事,她并不知道,当时小姨和林树谦离婚,原来背后还有这个隐情。
她是听母亲提过,小姨和林树谦刚结婚那会儿,两人都是潇洒恣意的人,约定丁克,一生都不要孩子。
没想到,这个林树谦,背叛的不只是当初爱情的承诺,连原则也不顾了。
真是混账。
她为小姨感到伤心。
盛宛柔反而安慰她,“我反正也要不了孩子,切了就切了,你别难过。”
张明礼就默默地坐在一旁,在她们聊天的中途,既不插话,也不做别的,中途给盛思夏削了个苹果,洗干净,递给她。
他叫她盛小姐。
眼神还有些避让,他知道盛思夏不喜欢他和盛宛柔在一起。
想起上回的龃龉,盛思夏忽然有些后悔。
但她不擅长主动与人和好,只是在离开病房时,张明礼送她出来,她主动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我本来就应该照顾好阿柔。”
他以为,盛思夏说的是这件事。
她没有解释,点点头,离开病房,一路走到医院大门外,在冷风中吹了好久,拦不到车,她突然之间情绪崩溃,蹲下来,抱膝哭泣。
路过的人没人看她,在医院门口,或许只是常态。
这时候,她唯一想到的人,是傅亦琛。
她摸出手机,泪眼朦胧地翻出通话记录,拨过去,响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
她失去耐心,正要赌气挂断,电话里又传来他的声音,那边还有点吵。
“喂?”
盛思夏喉咙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的大口吸气,伴随着咳嗽的声音。
傅亦琛换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沉声问,“你在哪儿?”
她轻轻抽泣,还要反问,“你又在哪儿?”
“我和朋友在喝酒。”
“那你喝吧,不要管我。”她就是故意在撒娇,像个小孩子,想要引起别人注意。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我喜欢管你,快点把地址告诉我,不然我又要找人查。”
盛思夏又哭又笑,哽咽着报出地址,要求他快点过来。
听说她在医院,傅亦琛有些讶异,却没多问。
他说,“我尽快,你先找个便利店,或者暖和的地方待着,等我来找你。”
盛思夏很听话,没有去最近的门诊大厅,她讨厌那股消毒水味,多走了几步,到便利店买杯热饮坐下,给傅亦琛发去地址。
等他赶到,正在橱窗前那排座椅上,发现她在低头发呆。
傅亦琛走过去,盛思夏立刻感知到,扭过头,眼睛红红地望着他,然后伸手抱住,整个人靠住他。
“怎么才来?”她埋怨着,把眼泪都蹭到傅亦琛身上。
同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醇香酒气。
“朋友家离这里有点远,抱歉,”他揉揉她的头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这么温柔,谁能说不好?
今天他在朋友家参加晚宴,喝了些酒,是姚展开车。
在车里,傅亦琛问,“你出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不是我,是小姨。”盛思夏将事情大致告诉傅亦琛。
他一时无言,也没有做多余的安慰,只是对她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
还有什么要他帮助的?他这么随叫随到,毫无怨言,已经是这寒冷世界里,莫大的安慰。
再多,就是索求无度了。
可盛思夏就是很贪心,得一还想二,不只需要,还想独占。
车一路往公寓的方向开,途径减速带,车身微微颠簸,盛思夏故意牵住傅亦琛的衣袖,却被反握住手,颈间,是他温热而微醺的气息。
心跳得很快,难过的心情被稍稍驱散。
就像冰天雪地里,饮了一杯热水,心口暖融融的。
第一次希望,红灯多一点,久一点,让时间延长,今晚不要那么快过去。
车还是停下,正在她的公寓门口。
傅亦琛先跨出去,站在车门处,朝她伸出手。
盛思夏轻轻握住,她坐在车内,望着外面的傅亦琛,眼睛红红的,问,“可不可以不走?”
他笑着回答,“我肯定要送你上去,放心。”
“不是,”盛思夏低着头,小声地说,“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可不可以……陪着我?”
傅亦琛瞬间错愕。
她立刻着急地解释,“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想你陪我聊天,没有……那什么的意思。”
她不是傻白甜,当然知道,邀约男人留宿家中,会让人浮想联翩。
傅亦琛笑,伸手拉她出来,那一刻,他声音压得很低,但那句话,却像四溅的火花,落入她耳中。
“可我已经误会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