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闻天王总算在自己父亲这里遇见了一个自己能够回答的问题,试探着说:“这次西灵元君在壑宫出事, 我在她的行宫中发现了非常多献祭物品, 她本人也魔化严重, 同时还找到了保存完好的凤凰内丹,我怀疑她是在研制研制长生不死药。”
“她不是没成功吗, ”九曜星君道:“这种药难度极大, 只有传说中的太真玄女成功过,可惜那颗药还被她给平白浪费了。若是西灵元君成功了,她心心念念要复活的丈夫怎么还是一颗内丹?”
“而且太阴星君的女儿已经返生好几百年了,不是一直被他放在混元外门养着吗。”九曜星君说:“若是西灵元君手上有长生不死药, 太阴星君也不会和三清道祖有约定,而是会和西灵元君做交易。”
明明父亲的逻辑并没有问题,可是多闻天王却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 似乎真相拼图的某一块缺失了, 剩下的拼图被强硬地熔铸在一起。
“可是,若太阴星君与三清道祖真的有约定在前,”多闻天王说:“太阴星君怎么会被几个太乙仙给轻易谋杀了呢?”
“星盘上太阴星君确实已经陨落,不管他是真的一时不察被几个太乙散仙得手, 还是被三清坑了一把作为逼魔尊入魔的最后一根稻草去死,如今的局势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九曜星君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感兴趣。
“可执明道长如今并未彻底入魔,我急着去搜寻他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多闻天王虽然与父亲并不十分亲密, 但在大事上还是很敬重父亲的指导:“一旦他堕入魔界,我就再也无能为力。”
九曜星君说:“正是不能让他彻底入魔,他一旦堕魔成为魔尊,三清道祖的计划就实现了。他们甚至不用亲自出面,气运之子便会被新出现的魔尊死死拖住,难成大道。”
“可任他留在人界也太危险了。”多闻天王提出异议:“心猿入体,万一他大开杀戒,谁能拦住他?”
九曜星君看了他一眼,忽而语气一变:“当初答应让你拜入三清门下真是不该,他们到底给你教了什么。”
多闻天王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父亲发出这样的感慨,低下头准备听训。
“你如今修为比那姓薛的小子更高了?”
“没有,父亲,我远不如他,但那是因为他堕魔之后……”
“知道不如他、打不过他就好!”九曜星君语气沉稳:“你这么急着去找他,除了彻底把他逼入魔还有什么用处?难道还能把人给捆回来吗?你手底下那些个人还不如你呢。”
多闻天王:“可这是三清道祖定下的律法,魔修绝不可放过,否则世人受苦受难,永无宁日。”
九曜星君冷哼一声:“那你送上门去,修为不如人,打又打不过,他被你彻底逼入魔界,难道你又能全身而退了?”
多闻天王不假思索:“我既然外任天王一职,自当尽职尽责,事情是出在北俱芦洲的,我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九曜星君语重心长:“问题是这件事情与大道相悖。天地间的法则是会调整自身的,之前三清在少年时才在星轨上有所预示,这次的气运之子还未出生,便已被大道赋予了想当的运势。未尝不是因为三清在未获得运势之前有过几次性命垂危。”
“性命垂危?”
“三个小孩子一起皮,又没人照管,和魔物混在一起,可不得性命垂危,大家又不都和你一样,从小就冷静得像块木头。”九曜星君说:“重点不在这。三清硬要逆天而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大道不是死物。你看他们谋划至今,荧惑守心之象依旧出现了。”
多闻天王不语。
九曜星君重重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眼神意味很明显“真是被三清教傻了”。
“是三清谋划将他一步步逼到如今的境地的,”九曜星君耐心解释道:“那姓薛的小子本身又有什么错?如今因果轮回,太阴星君直接将他逼到这样的局面,太阴星君的女儿死死把他从入魔的边缘拉回来,这样果报自受,顺其自然便好,何必要插手?”
“一旦插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气运之子被魔尊拖住,无法顺利参悟大道,三清计划成功,下一次元会运世的开启者便还是他。”九曜星君说:“你目光要放长远一点,便是那姓薛的小子杀几个人又怎么样?杀几百个人又怎么样?几千个人几万个人又怎么样?有三清杀得多吗?”
三清道祖处事公正,为天下苍生着想颇多,平素并未听过他严刑峻法滥杀无辜……
多闻天王低头说:“三清道祖划分上仙界,设立天王府,协同鬼域龙族统管人界,这些年人界妖兽相安无事,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谁知道下一任气运之子又会是什么样子的?与其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新人,不如继续信任三清道祖。”
九曜星君终于失去了耐心,直接说:“我不管你是看上了那小姑娘,还是被三清洗脑洗得脑子都没了,只要你还叫我一声父亲,你就别管这件事情!为了别人的目标去送死很光荣很好玩是吧。”
多闻天王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己父亲常居九天之上,远离凡世,而且因为身份不凡,很多时候都听不进别人的话。他与自己父亲有隔阂,也是因为双方性格不合。
怎么和他沟通他都不会改变自己主意的。
多闻天王默默咽下那句“不是因为三清道祖,是因为天下苍生”,答应了下来。
多闻天王为人正派,这是大家公认的,有时候还嫌过于古板,大家都在提升修为以求长生,只有他天天为了治下民众天下苍生跑来跑去。但之所以风评还好,因为他主要是严于律己,但并不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此时他虽然觉得放任一个魔修在外面不管不顾有违自己的信念,但确实错不在彼,而是因为自己的授业恩师,因此长叹一声,决定听父亲的不再插手此事,任其因果自偿。
告别父亲的时候,他倒是又想起来在海上见到的那个漂亮姑娘,心想倒是看不出来如此命运多舛,只是像个平常人家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
薛怀朔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正和那位新的气运之子携手并肩,对抗密道中忽然出现的猛虎。
“鬼域中似乎有一模一样的猛虎。”吕易一边隔着几步小心凝视着那只猛虎,一边说:“这地方的陷阱好像是借鉴了鬼城的机关。”
薛怀朔都修为要高他不少,这只忽然窜出的老虎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但是想着这事与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吕易是为了找回记忆,高长生是因为要找到去世父亲的线索,也没有急着出手。
他这么说其实不太对,因为他生身父母的生平是和高长生父母又很大干系的,只是他对未曾谋面的父母感情不深执念不重,想着能知道就知道,不能知道现在回去照顾妹妹也好,所以现在才完全不急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高长生袖中飞出几只孔雀翎,将那只幻化出来的猛虎击碎,见暂时没有别的机关,欣喜道:“我们找对地方了。”
“如果不是宝藏,这里是不会有机关陷阱的。”吕易说:“我还有进到洞穴深处的记忆,应该已经过了沿路所有的机关,将里面的宝藏拿走了啊。”
“或许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这里,在沿路的机关被毁掉、拿到宝藏之后,又在这里安装了新的机关。”
“为什么要安装新的机关呢?里面的宝藏已经被拿走了啊?”吕易百思不得解。
高长生是小心谨慎的性子,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找到刚才箭羽射出来的地方,徒手将其拆卸下来,拿给他们看:“这机关的材料很常见,安装的痕迹也不新了,但是确实和刚才过来看见的其他废弃机关不是一个路数,应该是有人后来新装上去的。”
“会不会是这样,”薛怀朔开口说:“既然这个山坡之前生长了大量莬丝子,令尊找药找到这个地方来了,却意外发现了这个山洞。既然吕易说这个山洞原本的先天异宝都已经没有了,当时可能里面藏着别的宝物,比如珍贵的药品,所以才冒着风险走进来了。”
高长生沉默不语,开始思索起来。
薛怀朔又对吕易说:“如果你笃定自己当初也是三清道祖的儿时玩伴之一,会不会你记忆里的这个山洞就是当初三清道祖发现的那个藏有无数异宝的机缘?”
吕易:“很有可能,但是既然机关都被破坏、法宝都已经被拿走,又是谁在这个地方再建了陷阱?这是要干什么?”
薛怀朔:“我们想不到的,都不知道做这些事情的人是谁,怎么可能猜得到动机。”
高长生忽然说:“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在搬走一堆异宝——当时他们甚至不太知道这些是异宝——之后,会对这个空旷的山洞做什么呢?”
薛怀朔:“……做什么?”
高长生:“如果是我小时候,会留下来做秘密基地什么的,和玩得好的小伙伴一起把这里布置起来。”
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但脸上又浮现了些许怀念神色,大约是想到了自己幼时在皇家长大的日子,当时一起玩耍的伙伴早已老死变成了冢中枯骨。
薛怀朔不能理解,他从没有什么玩得好的幼时玩伴,见他们俩人神色触动,颇感莫名其妙。
第129章 六哭岭的秘密(下)
“……然后呢?”小姑娘伸手去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炭火, 兴致勃勃地问道。
夜深气清,静中生凉,这么安静的夜晚,总让人觉得凉气袭人。薛怀朔俯身过去, 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确定是暖和的,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然后我们又经过了一些机关, 走到密道深处, 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法宝。”
“那放着些什么呢?”小姑娘的手没动, 乖乖地躺在他手心里,因为这个动作, 整个人都侧靠在他身上。
“原本是放着珍奇异宝的,但是早就被人搬空了, 而且还不是当初三清道祖和幼时伙伴发现的那个机缘宝藏。”薛怀朔说:“高长生在洞穴深处发现了天之四灵时代的铭文,是取走法宝的人留下来的, 远早于三清道祖的时代,若不是有空间术法支撑,那个山洞应该早就坍塌了。”
“吕易记得这个山洞欸,”小姑娘提出另一种可能:“他也许不是三清道祖的幼时玩伴, 而是当初来这里发现了那个宝藏机缘的另一伙人。”
“这样无法解释那几只拥有易亓戒的魔物见到他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辞, 或许他是骗你的呢!”小姑娘听他讲完那么长一段冒险故事,显然有点累了,直接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蜷着腿跪坐在毯子上, 上半身靠在他腿上,小脑袋直接枕在了他膝盖上。
“累了就多休息。”薛怀朔俯下身子要去扶她:“病刚好不要太得意,久视伤身,多休息休息。这些事情明天讲也不碍事的。”
她打了个哈欠,去环他的脖颈,顺利地被腾空抱了起来,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出来,软软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哥哥现在这里还痛吗?”
她摸的地方以前长着血红的眼睛,因为这个地方太靠近大脑,虽然用了药,令人害怕的血红眼睛也是最后才消失的。
“不痛。”薛怀朔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见她这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再继续用药,眼眶里的眼睛也会跟着消失掉,晚晚不要嫌弃我是瞎子啊。”
“不嫌弃不嫌弃,”小姑娘连忙摆手:“我给哥哥找南流景,我们再做一条覆眼白纱,哥哥就能看见了。”
他身上堕魔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除,除了眼眶里血红的眼睛之外,脸上那些横生的黑色纹路只是稍微淡化,离得近了还是非常醒目。
小姑娘攀着他的肩膀去吻那些黑色的纹路,吻很细密,她说话的声音不大:“我把哥哥推开的时候,哥哥因为我伤心了吗?”
“……有一点。”薛怀朔不自觉地往后仰,手虚虚搭在她的腰上,半阖着眼睛,仔细感受脸上那些触感柔软的亲吻:“但那是因为晚晚暂时不记得我了,现在晚晚记起来了,就很好了。”
“当然要记得!”小姑娘微微拉开距离,十分认真地说:“我要保护哥哥,不然他们欺负哥哥的!”
“现在都好了。”薛怀朔安慰她,见小姑娘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用手去摸她的眉眼,他被迫不能触碰她很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恨不得哪里都摸一摸碰一碰:“晚晚都想起来了,我身上的堕魔现象也逆转回来了,晚晚要是愿意,我们找个时间下命书结为道侣好不好?”
“结为道侣,给哥哥生宝宝吗?”小姑娘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以后要不要请高长生来玩啊?我现在喝的药都是他送的呢。”
薛怀朔恍然发现炉子旁边放着一个琥珀盏,杯子里装着药汁。
他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高长生好说歹说塞给他的。因为走了很长的密道,结果什么也没发现,高长生有点过意不去,又听吕易不小心透露说她在看病,便直接送了薛怀朔一些珍稀的药物。拿回来请郁垒医修看过确定没问题之后,现在煎成药水在让师妹喝。
“哥哥,你在想什么?”小姑娘见他走神,很不客气地停下了亲吻的动作,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小口:“我在和你亲亲欸,你不可以走神。”
“嗯,不走神。”薛怀朔连忙答应,把人抱起来放在床铺上,将炭盆挪到床边:“晚晚还是早点休息,明天哥哥给你找好吃的来……有什么想吃的吗?”
“想吃竹筒饭。”小姑娘毫不客气地提要求,见他敛眉记下,又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去,在他耳边小声问:“哥哥有什么想要的吗?想不想睡我啊?”
薛怀朔:“……”
他虎着脸把人赶进被子里:“刚好一点就得意,明天又嚷头疼。”
小姑娘卷在被子里在床上滚了滚,声音闷闷地从被窝里传出来,理直气壮的:“还不是因为哥哥脸上长好看的花纹!看着就很想和哥哥睡一觉嘛!这怎么能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