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唯念道:“我现在若去睡,就没人给你做饭啦。我现在又饿又渴,何况你了。你为了救我,费了好大力气的。”
薛少河知道她是决计不肯去歇息的也就不再多劝了。
顾唯念又道:“薛大哥,看来咱们要在这隔绝尘世的地方,待一段时日了。”
“那不是正好?”薛少河笑的很得意。
第139章
顾唯念白了薛少河一眼,气哼哼拎着菜篮子进厨房去了。
隐梅观的厨房很大,石台砌成的切菜板上,摆着很大的砧板。灶台也比寻常人家的大一些。
其实,这里的屋舍也多了一些。三个人,完全住不过来。她方才已经瞧过了,这十几间屋子里,单单卧房就有十间。除了白梅睡的那间,其余每一间都是大通铺。
顾唯念觉着,这地方以前应该是有很多人在的。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开始舀水洗菜、和面、生火。本来薛少河一直倚着门柱要看着她生火做饭,却被顾唯念坚持赶回床上歇息去了。
顾唯念也不太有精力好好做这餐饭,只是烙了几张饼,随意炒了个青菜,拌了疙瘩汤,里面卧了俩鸡蛋,又烧了热水,也就算齐活儿了。
做完这些,她也累得够呛。好在薛少河歇息过后,力气又恢复了些,不用她照顾便能自行下床吃饭。反而顾唯念越发没力气,又有些饿过头,饭都不想吃了。被薛少河硬逼着喝了一碗疙瘩汤,吃了一个鸡蛋。
薛少河有心快些恢复体力,倒是吃饱喝足了,还连声称赞道:“认识眉眉这么久,我才知道,眉眉的手艺这么好。不如以后常常做给我吃。”
“好啊。只要薛大哥喜欢吃,我就常常做给你吃。”顾唯念并不讨厌做饭,也曾花样百出,将简单的食材作成各种美味来哄爹开心,她更不讨厌薛少河,所以,做饭给薛少河吃,想一想,好像还挺美的。
两个人都无心洗碗,薛少河也瞧出顾唯念很累,硬拉着她,将她按倒在床上,逼着她躺下歇息,他自己则躺在一边。
不待顾唯念起身,薛少河已经将一床被子放在两个人中间:“这样总行了吧?你一个人睡别的房间,我不放心。再说,分开睡也不方便咱俩聊天呀。”
她有好多事,他还没弄明白呢。
顾唯念道:“这里又不会有人来,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薛少河道:“你不知道,这里以前还真闹鬼,死过许多道姑。”
顾唯念顿时吃了一惊:“你说,这些空屋子以前……”
薛少河道:“没错,这里以前住了许多道姑。”
顾唯念道:“我看出来了。这里的地方很大,床铺,厨房,还有……茅厕……都很大。”
薛少河道:“这里原来没有天坑,那是后来有一次山震,震出来的。在那之前,这里虽然很高,路也很险要,但还是有许多山民陆陆续续来到这里,修建了一座道观。你不知道,长空山这一代,几十年前的善男信女可多了。”
顾唯念道:“所以,他们就来这里修建道观?”
薛少河道:“也不只是他们自己的意愿。原本这平西一代,有个大军阀。那个军阀出钱雇他们来修的。当时,还动用了一些将士。”
顾唯念道:“我知道的,就是早先那个大名鼎鼎的白疏,白将军。不过后来兵败自杀了。”
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结局也不过是成王败寇。
不过,白梅好像俗名也姓白。都姓白,也太巧了吧?
薛少河道:“白姑姑,就是白疏的妹妹。”
顾唯念道:“白姑姑的来头果然不小。”
薛少河道:“还是因为白姑姑早年先信道,这才影响到白将军。后来,白姑姑又遇到一些伤心事,想远离红尘纷扰。她喜欢长空山这片风景,白将军便按照她的意思,在绝顶险峰上,为她修建了一座道观。白姑姑是知观,再后来,附近有些在乱世里实在过不下去的女子,便在此出家修行。”
“哦”顾唯念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薛少河道:“这里道姑多了,其中也不乏年轻漂亮的。而那时候,由于白家出了变故,家中长辈离世,白姑姑离山了一段时日。她一走,一直跟随保护她的女卫也都随同她离去了。不想,这长空山的隐梅观便也出了变故。”
“什么变故?”顾唯念紧张起来,虽然累,却丝毫没有睡意,本来也刚吃了饭,睡不着,她问道,“那些道姑,不会就在这段时间里都死了吧?”
薛少河道:“那倒是没有。不过么,我刚才说了,这里原本不发年轻貌美的道姑。所以,这里又被长空山一代的人成为崖顶花宫,也有叫岩半花宫的。”
“啊?”
“那时候,这里道姑多,还真在这里养了许多花。叫这名字的人,明着说是夸这里的景色好看。实际上大家都懂,夸的不是花,是人。”
顾唯念道:“该不会有人生出了歹念吧?”
薛少河道:“后来确实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派家中婢女,借着上香的名头,邀请师父去家中做法。他们再趁机揩油,还想花钱买人家的清清白白的身子。”
“呸”顾唯念啐道,“真是不要脸。那些臭男人,一边仗着有钱,就将女人当成玩物,以为花几个钱就能买。一边却又看不起出卖身体的女人。”
薛少河打断她道:“好了,别义愤填膺了,你接着听我说么。”
顾唯念道:“那你接着讲么。”
薛少河道:“但是有个小道姑性子烈,被骗去一个恶霸家做法后,在恶霸意图不轨时,那小道姑便伤了恶霸,拼力逃了出来。本来恶霸也不敢如何的,可是很快,白将军战败,于沙场上自尽了。消息很快传了出来。那恶霸料定,白姑姑一时片刻还回不来,便是回来了,也没了倚仗。所以,那个恶霸就伙同当地其他地痞流氓恶霸,一起来到隐梅观,要好好见识一番这岩半花宫。”
顾唯念听得心里狠狠揪起来,不免为那几十个道姑的命运担忧。她问道:“那再后来呢,你快讲啊。”
薛少河叹息道:“你也看到了,这隐梅观要下山,只有一条路。那伙儿恶霸一来,隐梅观的道姑逃都没法逃。她们不愿落在恶霸手里任人糟蹋,于是便跳崖的跳崖,上吊的上吊。给那伙儿恶霸,留了几十具尸体。就在这里……”薛少河指着二人头顶上一根木梁道,“这里还吊死过两个道姑呢。那两个道姑生前是知交好友,二人相约,死后化为厉鬼报复人间……”
顾唯念吓得大叫一声:“薛大哥不要说了。”
她觉得脊背发凉,一把拨开被子,缩进薛少河怀里。
薛少河很满意,单手揽着顾唯念,安慰道:“不用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有我在,我这么重的阳气,什么厉鬼都吓跑了。”
第140章
顾唯念在薛少河怀里缩了半晌后,听着薛少河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得意,乍然明白过来。她忙推开薛少河,又起身搬来被子,放在二人中间。
顾唯念气呼呼道:“你肯定又在骗我。少吓唬我了。”
薛少河忙又正色道:“眉眉,你还真别不信我的话,我几时骗过你?”
顾唯念道:“我才不信。此处本是绝顶险峰,那些恶霸便是要上来,就那么一条路,这里的道姑们想守住,只怕也容易得很。再说,白姑姑就算没了白家的倚靠,她自己想来功夫也不会弱。那些恶霸就不怕白姑姑回来,去收拾他们?”
薛少河道:“色字头上一把刀,那些恶霸只图眼前痛快。反正先痛快完了再说。再说,白姑姑反正一介女流,他们虽知道白姑姑会功夫,却不知道那功夫有多厉害。这小路虽说好守一些,可那些小道姑并不知道会有人上来呀。反正这长空山,人人都上得。便是这隐梅观,也是人人都拜得。”
顾唯念道:“可是那些恶霸来势汹汹,路上看到他们的人,总有人来隐梅观报信的。”
薛少河道:“须知道,那时候是什么年月啊,人人自顾不暇……”
顾唯念打断他道:“不管那时候是什么年月,山下的人也定然有人每日里往这里来的。至少要往这里送水,送粮食蔬果吧?那时候,这里道姑多,就凭那细细的山泉,流一天的水,也不过够大家一人喝几碗。莫非大家不洗衣服不做饭不洗漱了?这里看着也不像是能种出粮食蔬菜的地方,山下总要有人送上来吧?”
薛少河这下是真没话说了,他叹息一声道:“眉眉,你真是太不好骗了。”
顾唯念道:“莫非你如今才知我不好骗的么?”
薛少河道:“还真叫你说着了。这里原本因为道姑多,山顶不能开荒,所以那时候,山下确实有人在固定的时间,往山上来送吃的喝的。这里本来也没有什么恶霸,隐梅观的道姑都是在天下太平后,自己慢慢散了的。毕竟那时候已无战乱,而这里又因山震,被震出一个天坑,山下往这里送饮水和食物都困难许多。实在是太不方便生活了。”
哼,这小子方才果然是在骗她。顾唯念了然颔首,又问道:“那后来呢?白姑姑便自己在这里生活了?”
薛少河道:“白姑姑早年也遇到过一场伤心事,所以后来一直不曾离开此地。只是偶尔也被十分有诚意的人请下山去做法事。那两个小道姑都是她在山下收养的孤女。因为此地,只有她们三人生活,日常所需粮食果蔬少了许多,山腰处有三两户不怕麻烦的人家,依旧往这里送吃的。若这里的道姑还跟以前一样多,那两户人家必定送不过来。其他人家,嫌那天坑麻烦,并不愿一直送吃食。”
顾唯念道:“你方才还吓唬我说,这里死了人,真是可恶!”
听起来,这隐梅观也没什么稀奇的嘛!不过,选在这里修个道观,还是在原本的巨石上开凿,本来就已经很稀奇了。
顾唯念虽然已很疲倦,但仍旧止不住好奇心,问道:“薛大哥,在这里开凿一个这样的道观,要耗费不少时间,还要动用很多人吧?”
薛少河道:“那是自然。白将军那时候派了军队来的,附近的百姓也有来帮忙的。”
顾唯念又软声软气问道:“偏偏选在此处,白姑姑当初可是在凡世中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薛少河叹息一声,正要答话,却一眼瞥见顾唯念已经阖眼睡过去了。他不由抿唇一笑,满目宠溺。这丫头想是太累了。他本也累了,便一个侧身,手搭在顾唯念胳膊上,本想再进一步,环住她肩头,可惜中间隔了一床被子,他纵然是蜂腰猿臂,却也还伸不到那么长。虽然推开那床被子很容易,可是薛少河克制了一下自己。她都这么相信他,就在他身畔安然而眠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薛少河唇边笑意更浓,人却已经掌不住,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待二人醒来,已经又是翌日清晨。薛少河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顾唯念也好了许多。
两个人便一起在这避世之所修养身体,每日里一起浇浇花,弄弄草,做做饭,晒晒太阳,互相逗个乐。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却并不难熬,每时每刻都甜蜜而幸福。
薛少河又曾问过,顾唯念身上的蛊毒,顾唯念仍是不肯说的,不过却会因为不能说,而对薛少河有些愧疚的模样。
薛少河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至少她不会认为欺骗他隐瞒他,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看起来,她似乎还觉得,她什么事都不该瞒着他,否则便跟犯了罪一般。薛少河轻拍身畔顾唯念的脑袋,随手一拍,不知怎地,却便成了把玩她的头发。那一头秀发,黑而亮,柔而滑,摸着甚是舒服。她明明在晒太阳,却低着头一副犯了罪般的模样,煞是好笑。
薛少河笑道:“眉眉,你说叶寻现在正在做什么?”
顾唯念终于抬起了脑袋,跟薛少河闲聊起来:“我哪里知道他。人家可是大人物,我哪里揣测得到。”
薛少河道:“想必快当爹的人了,正忙着开心吧?”
顾唯念刚抬起的头便又垂下去了:“大概,也许吧……”
薛少河忍不住笑出声来。捉弄眉眉真是乐趣无穷啊。
顾唯念又抬起头来:“你笑什么?”
薛少河一本正经道:“知己好友要成亲了,我也跟着开心开心。”
顾唯念好生不自在,起身道:“我渴了,我要喝水。”
薛少河道:“白姑姑房里有上好的藏黑茶,你取些来泡啊。”
“知道啦!”顾唯念乖乖的去了。
真听话啊!薛少河更乐了,就喜欢看眉眉这么听话的样子。
顾唯念泡好了茶,乖乖端了茶壶和两只杯子出来。
薛少河又道:“不如将风炉搬来,咱们就在这里煮茶喝吧?这水都是小半个时辰前烧好的,这会儿拿来泡茶,想来不够好啊。此地真乃风水宝地,屋后甘泉清冽,放眼一望,面前风起云涌,波涛万顷,不泡壶好茶边喝边欣赏美景,真是浪费这悠闲时光啊!”
今日云多了些,聚拢在这绝峰之下,连那天坑都被云雾遮得看不见了。薛少河说面前风起云涌波涛万顷,绝非虚言。
顾唯念也没见过几次这等奇景。要不是因为被薛少河追问过往,她又实在不能说,以至于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他,她早放开心情欣赏这云海翻腾了。
顾唯念听了薛少河的话,仍旧乖乖道:“好,都依着你。”她放下手里的茶具,真的转身去白梅房中搬出来了风炉,煮茶给薛少河喝。
薛少河看着她姿态娴熟,二人一路结伴走来,他瞧她平日里似乎也颇为懂得茶道的样子,便问道:“眉眉,你这泡茶的技艺,是跟谁学的?”
顾唯念道:“我娘。”
薛少河笑道:“想必伯母是个深谙茶道之人,才能将我们眉眉教得这样会煮茶泡茶。”眉眉全身上下,也就这点还像个高门千金了。将门虎女就是不似文官家的闺秀啊。
顾唯念道:“那是自然,我爹……最爱喝我娘泡的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