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桌斜对角的方向,苏一沁正跟祁嘉亦吐槽着。
“你看看,就不该让靳自南定吃饭地点,难得你有时间,说了是吃饭,非要带我们来酒吧。”
靳自南是祁嘉亦和苏一沁共同的好朋友,看起来有些老实人的憨态,嘴是不同于他形象给人印象老实巴交的贱,其实人单纯,没有坏心眼儿,对朋友也掏心、厚道。三个人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共同经历过很多事情,感情也算是铁三角。
但他也是朋友圈子里有名的纨绔子弟,虽说还有点自觉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但一天天的也闲着不干正事,光会呼朋唤友吃喝玩乐。用他的话说,他现在干什么也没有用,过个几年等他爸宣布退休他还是要接手家里的企业,由不得他选择。
对苏一沁摆在面上的怨气毫不在意,他给她杯水,不急不躁说,“你看你,就你长了一张嘴似的,进门就开始叭叭叭,这不也是餐厅?我们家祁队长就没有丁点儿意见。”
“我不拉着你上来你就要带着我们到舞池狂欢了吧。”苏一沁依旧没好气。
靳自南一双眼笑得贼,“你是怕我带着嘉亦去跳舞被别的美女勾走了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被说中心思的苏一沁羞恼,面颊微红,她下意识偷眼看祁嘉亦的反应。
祁嘉亦没什么反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靳自南偶尔会拿他和苏一沁打趣。一开始有些反感,久而久之,祁嘉亦也由着他为了跟苏一沁斗嘴拿他出来扰乱视线。公安局一些阿姨大妈级别的偶尔也会拿他跟别的女工作人员调侃,都是一个性质的,他们开心便好。
他敛眸抿一口茶,淡淡道,“这个时间估计哪儿的餐厅都座满,既然来了,就在这随便吃点吧。”
见祁嘉亦眉眼间有些疲惫,苏一沁也没心思再跟靳自南吵了。
她眉眼间藏不住关切,“你最近工作很……”
“齐至,你让开,你跟我换个座位,我要挨着老大!”
没说完的话就被一句英文打断,苏一沁不悦地微蹙起眉头,循声扭头望过去。祁嘉亦抬眼,顺着她的视线也望过去。
以其他国籍的面孔为主的两桌人,项绥在其中一桌安然就坐,大家似乎关系很好,一团和气,有说有笑,她眉眼间始终带着笑意。不同于面对他们警队人员时那种无懈可击又含讥带讽自信张扬的公式化笑容,似乎竟有几分温婉纵容。
不知道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说自己是中国人,却是德国国籍,身边的人也形形色色,这种人,其实是最危险、最深不可测的。祁嘉亦盯着她的目光不由地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苏一沁只觉那个被簇拥的女人有点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困惑地皱着眉头,一时竟忘了这样盯着别人看不礼貌,不符合她一贯得体的仪态。
项绥的位置正对着他们那桌,和祁嘉亦正好打对面。不是他们的目光太过炙热,她抬眼往那个方向望过去,也能轻易发现他的存在。
她微微坐直身板,看他们那桌坐的人。
他们三个一起……竟然三个都在。
项绥微垂下眼眸。微敛的睫羽下,她的眸色不自觉凉了几分。整理好情绪再度抬眼,跟艾瑞克他们说了声,她欠身从座位出来,身形挺直面带微笑笔直往祁嘉亦他们那桌过去。
祁嘉亦望着她直直冲他们过来,目光不躲不闪。
项绥走到他们这桌,站定,面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祁队长,怎么这么巧,到哪儿都能遇到你。”
“是挺巧。”祁嘉亦不咸不淡回。
“你朋友?”靳自南偏头看祁嘉亦。
祁嘉亦没应声。视线越过项绥,他目光投向艾瑞和和陆元他们,“那些人是你的朋友?”
项绥回头望一眼他们。那群人正玩得欢,陆元路莱他们跟她早来的榆临市,回来后她跟祁嘉亦起过的冲突他们也差不多都知道,怕她在祁嘉亦这儿吃了亏吧,这会儿正不放心地紧盯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她收回视线,“是啊,都是我的朋友。”
“看不出来,项小姐自己国籍模糊,朋友国籍也挺丰富。”
项绥听出来他话里的讥讽和试探,没放心上,依旧从容,“朋友无国界,在这世上走一遭,多几个朋友总不是坏事,祁队长你说是吧?”
两人旁若无人地暗暗较劲,看起来关系也并不生疏,还是他们从不知道有她的存在的女人,苏一沁有点坐不住了。
“嘉亦,这是你朋友?”她忍住不安佯作淡定问道,双眼却紧紧注视着祁嘉亦,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算不上吧。”项绥在祁嘉亦开口之前回答了,巧笑着居高临下将眸底透凉的视线从苏一沁转移到祁嘉亦身上,语调悠然,“祁队长,我说的没错吧?”
“不算。”祁嘉亦面无波动。
靳自南最受不了这种暗藏波涛的氛围,主动打圆场缓解气氛。
“见面就是朋友,算得上算得上,哈哈。”他笑吟吟朝项绥伸手,“听嘉亦叫你项小姐?你好,我是他的朋友,叫靳自南。”
项绥垂着眼眸盯着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久久没有动作,目光幽冷深沉。
靳自南看看祁嘉亦,有点尴尬。瞬间更冷场了。
自己的朋友被她无礼对待,祁嘉亦的面色更不好看了,不冷不热道,“项小姐不懂法律,社交礼仪也不懂?”
项绥抿唇微笑,将散落在脸上的几根碎发捋到耳后。
“祁队长的朋友,怎么能不给面子?”她伸手虚虚握住靳自南的指尖,盯着他的双眸锐利,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我叫……项绥。”
第7章
跟他们这桌打过招呼,项绥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靳自南隔空打量着她,困惑地碰碰祁嘉亦,“你从哪里认识的她?给人的感觉阴冷阴冷的,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怪渗人的。”
“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善茬,离她远点儿。”祁嘉亦警告。
靳自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评价,似懂非懂点头。又问,“你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祁嘉亦朝那两桌人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她因为她那些朋友,在我那儿闹事。”再后来,就是她单方面针对他,不断地给他找麻烦,甚至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
“那不就应该只是就见过那一次面么,怎么看起来你们还挺熟的。”靳自南好奇心还是没被说服。
女人的危机感总是敏捷快速地来自于第六感,项绥的出现让苏一沁心里不是那么地舒服。但强烈的自尊心和优越感又让她羞于承认自己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竟然存着敌意,低头抿了口水掩去脸上的不快,她才地扯着唇干笑附和靳自南试探。
“对啊,嘉亦,那应该就是见过一面而已吧?但看着你们似乎不像是就见过一次而已……你处理过那么多案子,还没见和哪个当事人事后还有联系的呢。”
“后来是还见过几次。”三言两语说不清,对项绥这个人也不了解,祁嘉亦不想多说什么。
这么一说,苏一沁忽然就想起她是谁了。那天她送祁嘉亦回单位,在公安局门口跟她见过一面。
所以祁嘉亦后来还跟她见过面?
这个认知让苏一沁心里有点堵得慌,心头也越发猜疑,只是祁嘉亦明显不愿多谈。她也不好再过多追问,一顿饭下来,她吃得索然无味。
项绥他们人多,吃得慢,祁嘉亦他们一桌买了单,项绥他们还在。
从他们那两桌路过,项绥认真吃着,头也不抬。苏一沁眸色复杂地望她一眼,抿了抿唇,跟在祁嘉亦身后离开。
夜深了一点。霓虹四起,城市夜晚的繁华热闹总有要冲破黑夜的架势。
靳自南还有下一场。祁嘉亦第二天要上班,跟他这种不用工作的富二代没法比,除了酒吧门口便跟他分道扬镳。苏一沁本就是因为要跟祁嘉亦一起吃饭才出来的,自然也没同靳自南一起去。
跟祁嘉亦并排往停车场走着,苏一沁忍了忍,还是迟疑着开口,“嘉亦,你跟那个项小姐,是很熟的关系吗?”
“不算朋友,但跟其他案子的当事人相比,是要熟一点。”祁嘉亦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项绥,有些好笑地侧头看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生怕祁嘉亦看出自己的心思,苏一沁有点心虚,眸光不自在微闪,不敢和他对视。
“就是,我是看她挺复杂的,跟她一起的那些人看着也是,你是刑警,别跟她走太近了,对你影响不好。”
祁嘉亦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能对我有什么影响。”他们也不是私下会见面的关系。
真是木头得很。苏一沁羞恼。
她呼一口气,扭头冲他莞尔,“总之就是要注意一下啦,能不见就别见了。我们都多久的朋友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祁嘉亦看着她道了声再见后坐进了车里,跟她招了招手,没等她的车驶离便大步往自己停车的车位走。
除了吃饭的时候遇到项绥,祁嘉亦其实已经几天没见过她。她没有因为跟什么案子有关牵扯进来,也没有主动找他麻烦,所以对苏一沁多虑的叮嘱,他没放在心上,也并不觉得他和项绥还有别的契机会再见。
哪知酒吧餐厅见面之后的第二晚,他就又在他们局里见到了项绥。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晚上值班的是他和林昭,还有别的同事。上半夜基本平静度过,下半夜刚过零点,林昭就接到了举报电话。一位妇人打来的,说和他们家仅隔着一堵墙的那套房子,有人聚众赌博。
聚众赌|博不是小事,他们当时做好安排就去抓人了。没白跑一趟,抓回了八个,一个没漏。
八个中有五个明显一看就是西方面孔,还不算很面生。祁嘉亦看他们一眼就皱起了眉,扭头进办公室前不忘交代下属,“把他们带去做笔录。”又吩咐林昭,“联系那个叫项绥的叫她过来一趟,到了通知我。”
在餐厅遇到他们的时候林昭不在,他没见过这些人,不知道他们跟项绥有牵扯。听到要联系项绥,顿时有点发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她有关系?”
“叫你去你就去。”
艾瑞克他们七个后来的来到后也被陆元和路莱他们引诱着学了点麻将,晚上大家在一起玩麻将,凑了两桌。齐至和陆元两个后来说要出去吃宵夜,便出门了。宵夜摊他们居住的公寓附近就有,只是他们去了后就很久没见回来,打电话也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项绥担心他们出事,拿了手机出去寻人。哪知出去人还没寻到,就先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说让她过去一趟。
到局里后,项绥才大概了解事情经过。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出门最多也就一个小时,这一会儿的功夫,半学半玩麻将的艾瑞克他们就被举报聚众赌|博逮局子里来了。
闭了闭眼忍住性子,她径直往林昭的位置过去,“林警官,又是你负责?不知道这次我要怎么才能把他们领回去?”
对她没有好印象,林昭依旧不待见她,“谁跟你说能领回去了?聚众赌|博性质很严重,等着吧。”
“聚众赌|博?”项绥冷嗤一声,“你们祁队长也确认这项罪名成立?”
“成不成立要看调查结果。”祁嘉亦拿着文件从一头走廊过来,“既然过来了,跟我来一趟吧,项小姐。”
祁嘉亦把项绥带去了审讯室。
项绥这会儿心情已经平静不少。警察抓人立案也好讲究证据的,他们行得端做得正,根本就不是在赌博,一边玩一边学习怎么玩而已,完全跟钱不沾边,不是赌|博的性质,她有什么可怕的?
坐下来一会儿也没等到祁嘉亦先开口,项绥索性四下张望打量起这审讯室来。
说起来,这种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
视线流转一圈后,她挑着唇角轻轻笑了。
“祁队长这是,把我当犯人?”
祁嘉亦抬眼看她,启唇,“有人举报他们聚众赌博,你有什么想说的。”
“举报的人是谁?我跟他说。”
“项小姐,你最好认清这是在什么地方。”祁嘉亦的眼睛漆黑深邃,沉静幽深盯着项绥,“来几次了还不知道配合?”
“……”眼下艾瑞克他们比较重要,项绥忍了忍,如他所愿配合。
“他们没有赌|博。”她平静地和祁嘉亦对视,“你也见过大排档打架那晚被无辜牵扯进来的陆元还有两个女孩子,他们三个跟我是同时来榆临市的,因为他们觉得有趣、好奇,到这边几天我才开始偶尔教他们玩玩娱乐一下。其他人都是前几天才过来的,就是那天在机场和你碰见的的那天。后来我们还去了别的地方游玩,也就是这两天陆元才教着后来的几个玩,规则都还没完全搞懂。今晚被带过来的几个你也看到了,最先学会的陆元都不在场,一群还没完全学会的人聚众赌博?开什么玩笑?大家兴致来了一起玩玩麻将趣致趣致,是不是在自己家打个麻将也不行啊祁队长?”
“自己家?三房一厅住八个人?”
“我们楼上还租了两套,睡觉前在我住那儿玩一会儿有什么问题?”项绥反问,顿了会儿,又补充,“而且,本来我也在场,后来出去找人了而已。”
祁嘉亦低着头写着什么,眼也没抬,“找谁?”
“陆元和齐至。”
祁嘉亦没再发问了,埋头又写了一会儿,合上了笔录本。现场并没有赌|博的痕迹,他在项绥来之前也已经做了一些调查,审问过举报的人,没想到审几审就一股脑招了只是对他们扰民有怨怼。知道聚众赌|博是举报人诬告,只是他要拎着项绥进来走个流程,顺便问一些事而已。
见状,明白是盘问完了,项绥起身准备离开。
祁嘉亦叫住了她。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不知道他还想知道什么,项绥低着眼看他。
“酒吧餐厅那天,除你之外,有十个人。”祁嘉亦如鹰隼锐利的眸子盯住她,“我听见他们叫你老大。你们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