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视角,他极有可能清楚看到当时舞池发生了什么。”祁嘉亦鼓励地拍两下他的肩膀,赞赏道,“干得好。”又吩咐,“把这个人找出来。”
“问题就出在这儿祁队。”老刘闻言,顿时丧了一张脸。
“他的侧脸只有一部分进入镜头,当时光线昏暗,调整了亮度他的长相也还是不大看得清。进出酒吧的人也不需要做登记,要把他找出来,有点难度。”
祁嘉亦盯着那半张侧脸,指尖轻叩桌面,沉思。
半晌,下命令,“调到最清晰,把这个侧脸打印出来。”
“林昭,你拿着打印的照片再去一趟酒吧,问问那儿的人对这个侧脸有没有印象。”
林昭得了令,好奇地过来看是什么侧脸。
“哇,这鼻子,真挺。”他啧啧殷羡道。
老刘无比赞同地点头,“跟你比确实。”迎来了林昭的一顿爆殴。
祁嘉亦没眼看他们闹,面无表情提步往办公室走。
“这看着不是洋鼻子就是垫的,你拿来跟我比,心虚不虚……”
祁嘉亦眸色一凛,步子霎时顿住。
脑子里有什么飞快闪过,他肃起脸色,大步回头。
老刘看他气势汹汹杀回来,吓得往后靠了靠。
“祁队,有新发现?”他小心翼翼问。
祁嘉亦没接话,眼睛死死盯着还停留在那被放大的半张侧脸,心底有什么呼之欲出。
林昭不说他没往那个方向想,但是如果是外国人,还能让他不自觉有一分熟悉感的……
项绥!
脑子里往复回想着她身边的几个外国国籍朋友的面孔,比对着这轮廓隐绰的侧脸,闪过陆元那硬朗的五官时,祁嘉亦仿若拨开迷雾,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原来是他!
“把项绥的号码发给我。”祁嘉亦匆匆丢下一句话便阔步往外走。
林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睁睁看着祁嘉亦走远,这才想起来他交代自己做的事。
“祁队那我还用去酒吧吗?”他拔高音量喊。
“不用!”祁嘉亦消失在走廊拐角。
-
接到祁嘉亦的电话,项绥一点都不意外。
陆元他们明天就要回德国了,她今天出来给他们买一些当地的特产让他们带回去给其他没能一起过来的人。刚结了账从店里出来,祁嘉亦的电话就不期而至,问她在哪儿。
项绥看了眼天。今天风清日朗,天高气爽,她心情不算太差,见他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找我的话就到华来食铺对面的咖啡馆吧。”她说完便利落挂了电话。
不知道祁嘉亦从哪里过来,但来的挺迅速,她点的咖啡刚上没一会儿,他人就站到了她面前。
项绥恍若未察,微垂着眸,悠闲自在抿着咖啡,感受四溢的香味。
祁嘉亦居高临下盯着她一会儿,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满面肃穆,不苟言笑。
也不拐弯抹角,他开门见山,“昨晚你说出去找陆元,他是不是到过尊月酒吧?”
项绥没有立刻回答。她饶有意味地视线在祁嘉亦脸上一圈流转,才唇瓣轻启,慢吞吞突出两个字,“没有。”
“你撒谎。”祁嘉亦双眼盯住她,一字一句笃定道,“他到过。”
“没错,我在说谎。”项绥不慌不忙。
“但是,”她眉梢微挑,反问,“陆元去过哪儿,这跟祁队长没什么关系吧?祁队长又是为了什么,要跟我打探他的行踪?”
项绥的每句话似乎都没有什么不问题,但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总是让祁嘉亦有些不舒服。
他耐住性子,平静地简短道,“昨天,尊月酒吧舞池发生了一起命案,我们在监控里看到陆元。从监控里看到的,他似乎拍到了现场的一些东西。这兴许会对本案起到很关键的作用,我们警方要请他协助调查。”
“要让你们失望了,他什么都没拍。”项绥面上没有过多情绪起伏,浅酌着咖啡,不咸不淡回答。
“你怎么知道什么都没拍?”她这么说,祁嘉亦更坚定陆元是真的知道点什么。他眯了眯眼,双眸锐利,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你似乎对昨晚酒吧的事并不意外。如果陆元什么都没拍的话,让你知道拍没拍有什么意义?拍没拍这个问题又从何而来,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项绥微怔,随即别过脸,轻轻笑了。
本就知道陆元手上有证据这事儿瞒不过去,她不轻易拿出来而已,但也没打算真的要瞒,是以逻辑被推翻,她也不急不恼。
“祁队长的逻辑思维能力,还真的挺咄咄逼人。”项绥慢条斯理说,“但是,我的答案还是没有。”
“我的朋友靳自南牵扯其中,就是那晚在酒吧餐厅跟你打过招呼那个。他被指认是凶手,现在所有证人的证词都对他不利。”
“是吗?对此我表示遗憾和同情。”项绥面无波澜淡淡道。
“他不会杀人。”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项绥困惑反问,又轻嘲,“警察应该是按证据办事才对,祁队长这么武断凭直觉说一个人不是凶手,传出去不好吧。”
祁嘉亦看着她招来服务员买单。
意料之中的不配合。在项绥这里耐心和忍耐度一直被消耗,之前是项绥莫名针对他,而现在,似乎她要因为针对他而对靳自南也冷眼不顾。
祁嘉亦面色微冷下来,他抿了抿唇,“项小姐,如果你坚持不肯跟警方合作的话……”
“怎么,我又故意妨碍公务了是吗?”项绥付了钱,扭头看他,“你有证据吗?我说了没有你要的东西,你身为警务人员还要这般纠缠,那我是不是可以控告你骚扰然后来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她拿过旁边位子上的大袋小袋,起身离开之前,想到什么,又顿步。
“祁队长在我这里也没讨着过什么好,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让我连你的朋友都顾及到?莫不是祁队长,还是太过自负了点。”她轻缓丢下这句话,这次头也不回。
第10章
陆元他们在第二日乘机离开。
提前买的十一个人的机票,但项绥没跟他们一起回去,在机场登机口前挥别了他们。
德国的店需要人手,如今出于无意,他们这些人也总是不由地被牵扯到一些事里面去。还是让他们回去的好,一群人和和乐乐待在他们一起支起的一隅天地,她安心一些。
至于她,原本没打算在榆临市逗留很长时间。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她应该带着齐至还有后来的那几个在西北看沙漠风光才对。但是,祁嘉亦重新出现在她眼前是意料之外的。耿耿于怀的过往还是不知不觉会环绕在她心头,也还有放不下的人,她不能就这样走。
再回德国的话,她就要彻底斩断跟这个地方的一切了。她的人生,也要不留一丝遗憾和惦念,豁达地好起来才行。
在机场登机口正跟陆元他们话别,项绥余光不经意一扫,便瞧见祁嘉亦在候车厅张望,似乎是在找人,有所感应般,她望向他的同时,他的视线也正好游移到他们这个方向。两人视线空中交汇,祁嘉亦站了站,气势凛然提腿阔步冲他们过来。
项绥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朝艾瑞克他们莞尔,温声道,“好了,不用不高兴,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很快就会回去,你们在家等我。检票登机吧。”
看他们一个个排着队检票,她这才挥挥手,随即不作一丝犹疑,转身径直快步朝祁嘉亦的方向过去。
两人距离逐渐拉近至两步之遥,祁嘉亦脚步丝毫不停顿,到她跟前时凉凉瞥她一眼,越过她便要继续往登机口过去。
“祁队长,他们要回国了,请不要打扰。”项绥拽住他,“你想知道什么,问我。”
祁嘉亦甩开她的手,“项小姐不是不配合么。”语气不带丝毫温度。
还有两个人就轮到陆元检票,祁嘉亦面色微沉,步子不自觉迈得更大。
“祁嘉亦。”项绥执拗地跟上了一步再次拽住他的袖子,语气冷硬几分,“惹我不高兴了,我会把视频毁掉。”
祁嘉亦身形一顿,他扭头,蹙眉盯住她。
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面。项绥对他时常是表面懂礼得很,虽然一声声的“祁队长”阴阳怪气,嘴角眉眼间的笑意也不达眼底。但这样直呼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
或许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亦或是她话里不浓不淡的威胁,他浑然感觉到震慑力,竟也僵住双腿,没有再去追堵陆元。
项绥视线越过他肩头朝登机口望去。已经没了陆元他们的身影。
两人势必不会一直像过去几天那样假惺惺虚与委蛇,也已经直呼了他名字,而她会站在跟他敌对的立场。便当这是一个契机,以后也没必要再装模作样维持面上的平和。
项绥复杂的眸色逐渐被凉意渗透,她撒了手,往机场大厅门外走。
祁嘉亦望了眼登机口,抿了抿唇,提步跟上去。
走出到人少的街道上,祁嘉亦没耐心再跟在项绥身后漫无目的地闲逛,两大步过去,拦在她面前。
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陆元录制的视频在哪里?”
项绥没作声。她抬眼望着他,脸上缓缓漾起明媚张扬的笑,“我有说给你吗?”
祁嘉亦面色冷下来。没去追陆元,是他的妥协,也是他要拿到视频的交换条件。她要玩文字游戏的话,他可没打算奉陪。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忙于案子,祁嘉亦这几天没怎么休息,眼睛泛着血丝,双眼凌利地瞪起来时,整个人看着便更不好惹。
“你手上攥着的,是一个人的清白,一个人的未来,甚至是一条人命!”
“是……靳自南的命吗?”项绥反应不大,闲聊般的语气轻叹道,“好像你很在乎这个朋友,他出事的话,你会很难受很痛苦吧?自己负责的案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含冤受屈。”
“跟他无关就一定能找到证据为他洗清嫌疑。”祁嘉亦对她的故意刺激不为所动。
“现在不就是你们找不到别的证据所以祁嘉亦你才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面前吗?”项绥唇角勾起残忍冰冷的弧度,“我不认识靳自南,但是如果他出事能让你痛苦的话,他的命,没就没……”
凌利的拳风从耳边擦过,项绥条件反射闭眼偏了偏头。
一声闷响,祁嘉亦的拳头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他没收回拳头,手臂还横在她脑袋一侧。
项绥抬起眼皮,镇静地对上他一双克制着怒意和不耐的黑眸。那双瞳孔如染了墨,漆黑,浓烈,也如冰潭。她在那幽深的潭底,也一寸一寸凉了浑身血液。
“即便是女人,我也不能容忍她肆意践踏一个人的性命,拿别人的命开玩笑。”祁嘉亦一字一句警告。
项绥静静和他对视,一言不发。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挪开了视线。
“原来祁嘉亦,也会怕别人死的么?”声音飘渺,似是自言自语,但更多的是嘲讽。
祁嘉亦微顿。他垂眸看项绥,她浓密而长的眼睫遮住她的眼眸,他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项绥也没给他时间揣度自己的心情,面色清冷侧身离开。
祁嘉亦这次没追过去。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这一晚,项绥却久违地在梦里见到那块被鲜血染得红艳的石头,那海洋里令人作呕的海产品腐烂的恶臭味也真实得像是往事重演。
梦里,那块石头上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她枯槁的手臂往下流淌,将她的衣衫染红,地面的灰土也变得暗红。她脑袋开了花,汩汩鲜血往外冒,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一眨眼,躺在地上的人又变成了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苍白的月光下,他的脸也如死人一般面无血色。突然,他蓦地睁了眼,眼珠子往外鼓胀着,几乎要撑破充血的眼膜。他死死地盯着她,从地上一坐而起,面目狰狞地朝她伸手索命。
“啊——”项绥猛地一下从床上惊坐而起。额角大滴的汗顺着鬓角滑落,她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惨白。
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她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疲惫地双手环膝将自己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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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他们都回德国的日子不是那么好适应,屋子空荡荡的,怀念他们在时候的热闹,脑子也不清醒,出门一趟,却忘了带钱。
步行当散步半个小时走到广场附近的一条街喝下午茶,此刻看着桌上那精致的软欧包和色泽丰富的水果沙拉,项绥不知道该不该动口。
这家店若是先付钱后拿餐的还好说,不至于让她落于如此的窘境。偏偏它是餐后才买单。
服务员把她点的端上来她才察觉到自己身无分文拿着手机和钥匙就出门了,这也不能退,如果她跟服务员说她回家一趟拿钱来再买单,会不会被当做是吃霸王餐想开溜的?毕竟她身上除了手机就她这个人还值钱一点,没什么可以抵押。
香味过于浓郁,卖相也过于让人有食欲,项绥还是决定一边吃一边想怎么办,最坏不过是被怀疑想吃白食接受众多顾客鄙夷目光的洗礼再让个服务员跟她回去拿钱。
到了也没有想出个除此之外的辙,项绥放下餐具中场休息,留意着哪个服务员空闲了好叫过来说明情况。
林昭的身影就是这时十分巧妙地进入项绥的视线。
这家店的装修用的是玻璃墙,玻璃擦得明净通透,视野很好。她只是间或望望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就见一个还算面熟的人低着头摆弄着手机从这家店经过。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张望,然后往回走。
她毫不犹豫,朝他挥手。
眼角余光扫到什么在晃,林昭奇怪地偏头。
然后就看到了抿唇朝她淡淡微笑的项绥。他在心里骂咧了两句,就要收回视线。
“林昭。”项绥看他要走,忙轻拍玻璃,“你来一下可以吗?”怕他看不懂她在说什么,她朝他招招手。
“干什么?”林昭一脸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