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摆着一台电脑,里面转播了房间里的所有情况。
他看见太宰眉眼含笑地走出来,不禁问:“她可差点要杀了你,你却还这么高兴?”
“但她到底没有。”
太宰语气轻快,含着愉快的笃定,“她在意我。”
涩泽龙彦对他这幅表现不置可否,只是多少觉得有点奇怪:“就那么喜欢她?”
刚才那个瞬间,他隔着屏幕都感觉到梅宫凛一瞬间迸发出的强烈杀意,差一点就要采取行动,幸好梅宫凛没有真的下狠手。
“是啊。”
太宰用一种甜蜜到有些粘乎乎的口吻,语调感叹地说,“就那么喜欢她。”
涩泽龙彦表情还是有点难以理解。
太宰眨眨眼:“我知道你是无法明白的。”
涩泽龙彦笑了笑:“我也不用明白,太宰君能得偿所愿就是好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要做的事。”大概是当下心情实在太好,太宰连说话方式都和平常有些不一样,神采飞扬的,去除了弯弯绕绕,还相当有自觉,“我们各取所需,但你要帮我看好她——在我暴露身份之前。”
“话是这么说,但是,太宰君啊……”涩泽龙彦歪了点脑袋,食指点在太阳穴上,“你曾经是背叛过费奥多尔的人,我现在真的就能完全信任你吗?”
“如果你真的要完全信任我,我的建议是不要。”太宰毫不动摇、半点没有慌乱地说,“建立在交互利益上的关系才是最永久的。”
他已经走出去了一步,又停下:“费奥多尔君的那件事,是他原本就没有达成我所求,另外……”
太宰笑得温和多情,如谦谦君子:“他觊觎我的凛,这是我们最大的分歧。”
“……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情圣。”
涩泽龙彦用不出差错的感叹作为回应。
“就像涩泽君你执着于某个异能一样,那也是我的执着。”太宰冷淡疏离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柔软的情义,“等你有那么一天,你就会明白了。”
“这么说我大概能懂一点吧。”涩泽龙彦颔首,沉吟着,“那么,祝你在武装侦探社一切顺利。”
“当然。”太宰迈步往外走,“我可不会像费奥多尔君那样,擅自撕毁盟约。”
涩泽龙彦手指下滑,改为用手掌支撑着下颌。
他目送着太宰远去的背影,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最后太宰治的那句提醒:太宰是在告诫他,当初费奥多尔为了脱身将他两次出卖,一次造成他被逮捕,一次造成他深陷牢狱。因此,万万不可相信。
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大概也是有意发出,涩泽龙彦没有回头,开口:“费奥多尔君,你看你的信用,这么的让人怀疑。”
来人笑了两声。
声音轻轻柔柔的。
正是费奥多尔。
“如果真像太宰君以为的那样,我现在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了。”费奥多尔竟然直接坐在了涩泽龙彦身旁的椅子上——当初横滨内战止息,本该身陷牢狱的二人,此刻却在这里,“涩泽君,你真的相信太宰君么?”
“这点上,我对他的态度,和对你是一样的。”涩泽龙彦侧眸看他,赤色的瞳仁中含着一点警告,“曾经作为你的后垫来让你自己全身而退,虽然我能够理解利益合作的关系没有温情,你这么做无可厚非,但这也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比其他人亲近多少。”
他们两人一同被押往那所据说是全世界最牢固的监狱,在外界的印象中,费奥多尔已经彻底出卖了他——甚至叫他所有闭口不谈的事情全部告知,而趁着他人对他的看管稍有那么一丝松懈,费奥多尔便顺理成章地逃跑了。
为了掩盖这次的重大失误,监狱的负责人隐瞒了这个事实,外界的人还以为他们仍然待在监狱中,包括太宰治。
涩泽龙彦后来也被费奥多尔救出,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费奥多尔只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才折返归来,绝不是为了什么其他带有感情温度的理由。
涩泽龙彦能感觉到他的记忆中似乎丢失了某个微小的一环,但他记不起来那是什么。不过好在,他确实已经出来了。
“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真让我感到有点伤心。”费奥多尔没有喝那杯茶,只是闻了闻茶香,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镜头拐角处的那个房间上。
涩泽龙彦察觉到他的目光,露出了与心情面对太宰治时毫无二致的奇怪表情:“所以,你的条件还是不更改,一定要——”
“是,我想要梅宫凛。”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神色轻松,像是在寻常普通地开着玩笑,“涩泽君对这件事很不能理解吧。”
“我更对梅宫凛本身感到好奇。”涩泽龙彦顿了顿,补充说,“即便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强大的异能。”
“你们两个人都表现出这种情圣的姿态,让我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能够让你们这两个人都如此重视。”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这点我也考虑过,或许,是因为我和太宰君在某方面稍微有点相像吧。”
“但是,不要对她感到好奇。”费奥多尔神色轻缓,这一刻的表现真如他所说,与太宰治方才展现过的温和神色,当真有几分相像了,“至今我都在反省我走错的这一步,以至于我现在必须要得到她才安心。”
从坐下到现在,第一次,费奥多尔将视线移向了桌面上放置的那台电脑的屏幕,也就是这一眼,涩泽龙彦看到了他眼底遏制不住地侵略与憎恨情绪,交织出让人心惊的复杂,是需索与厌恶并存的一种、难以言喻更难以想象会融合在一起的两种感受。
好似在佐证方才费奥多尔的那句忠告:不要对她感到好奇。
而他本人就是最好的例证。
因此到了此时此刻,他仍然在为此感到行差踏错的憎恶感,亦无法就此断绝的占有欲。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费奥多尔突然说。
他的眼睛还在盯着屏幕,房间内的少女两次试图用匕首撼动锁链,并没有成功,之后她便停止了动作,没有做无用功。
她是这样的审时度势。
对没有用处的事或人,都是能如此简单的“及时止损”。
涩泽龙彦有点意外:“她还醒着。”
倒不是怕梅宫凛对费奥多尔做出点什么,涩泽龙彦看费奥多尔也不像是太宰治那么疯,更何况涩泽可没有那样多余的好心,只是因为梅宫凛醒着,就会知道费奥多尔的存在,如果她立刻告诉了太宰治,时机不对的情况下,不太好办。
“不会有让你为难的事。”
费奥多尔温声道,“她身上沾到了一点太宰君的血,我去帮她擦干净。”
涩泽龙彦几乎是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她身上沾到了别人的血。
我不能忍受。
分明前一刻,涩泽龙彦的脑海中还滑过了“费奥多尔没有太宰治那么疯”这样的定论,当下就在这句轻描淡写的发言中被击碎得无影无踪。那种让人恶寒的、对待梅宫凛已经到了巅峰等级的独占心态,实在让涩泽龙彦都有些不适。
……他合作的这两位,确实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涩泽龙彦面上仍然是不动声色,只淡定地颔首:“你都这么说了,当然可以了。”
“多谢。”
费奥多尔礼貌地说着,站起身朝房间走去。
第94章
费奥多尔走进了房间。
原本要离开的涩泽龙彦端起了茶杯——他也不是真的要喝茶,不过是在外面仅仅只是“监控”这件事多少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走了太宰治,来了费奥多尔,这杯茶到底还是要喝的。
梅宫凛正低头研究锁链的材质,用指尖试探着刮蹭了一下,不太像是单纯的钢筋材质,直径倒是有六毫米左右,就算是单纯的钢筋,她的力气也没办法扯断。
感觉到人的靠近,凛以为是太宰治折返,没有抬头。
直到费奥多尔出声喊她。
“凛。”
声调婉转缱绻。
凛背脊一僵,抬眼时不光是眼神,整张脸乃至整个人,都表现出了“震惊”的情绪。
如果要翻译一下,大概是: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很惊讶吧。”
费奥多尔体贴地替她打开话题,“太宰君竟然会和我合作,一起来抓住你。”
“……”
凛的表情完全进化为“惊悚”了。
——这太诡异了。
费奥多尔坐在太宰不久前坐过的位置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凛:“……你们两个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精神科?”
费奥多尔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凛表情仍然惊悚。
“唔,或许是因为,我和太宰君都赌输了。”费奥多尔弯着眼睛,语气和煦,神色温暖,“不小心信任了凛仅仅作为‘权宜之计’的手段。”
“那幅画我还保存得很好。”
他说。
凛不是很想理他。
说的无情一点。
梅宫凛对太宰治有愧疚、有心虚、对他下不去手,但对费奥多尔就完全没有这样的情绪压力。
实在是太宰治和费奥多尔这两个人的情况就有本质区别:太宰治确实是她本人招惹的,但费奥多尔是双向拉锯+绝地求生。
所以凛面对费奥多尔,显得比面对太宰治时冷淡许多。
沉默少许。
费奥多尔同样起身靠近了她。
凛手指没动,但掌心仍然握着匕首。
费奥多尔状似漫不经心的说:“凛,你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的异能是什么?”
凛看着他。
费奥多尔长开了许多。
相比少年时期的病弱纤细,现在好歹只是清瘦却挺拔,五官跟着张开——长相上,和太宰治确实是有点相像的。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和太宰君那样毫无攻击的异能可不同,你会受伤的。”费奥多尔说着,走近了,“但我会控制好力度,一定留下你的性命。”
但其他的可就保证不了了。
话外音正是如此。
凛没说话。
也真的没动。
即便费奥多尔已经进入了她的可触碰范围。
费奥多尔的眼睛颜色十分好看,有种偏深色的霓虹色彩。
凛就这样与他对视。
费奥多尔不得不承认,梅宫凛面对他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非暴力不合作”倾向太明显了。
她基本不会主动开口,伺机而动的观察着,耐心绝佳,侧面的印证是,她毫无兴趣,所以无话可说。
费奥多尔拿出手帕,伸手靠近,凛便敏锐的往后一躲。
“帮你擦擦。”
费奥多尔停顿动作,面不改色的说,“不觉得难受吗?”
他抓住凛的手指,替她擦拭手背上溅到的血渍。
听见凛突然说:“那是涩泽龙彦的异能,所以——你们三个居然合作了?”
“有什么不行的吗?”
费奥多尔漫不经心地答,注意力都在手上,态度显得很随意。
“……”
你自己是不觉得奇怪啊。
你们三个随便拉条线出来都是互相有深仇大恨、坑人不爽的,居然还好意思反问。
“那太宰是去做什么了?”
果断忽视了上一个问题,凛看费奥多尔的意思就不是会多做解答的,索性换了重点,“你们三个人合作,要重现当年的事情?可太宰已经从——嘶。”
凛的话语断在半截,改为一声短促清晰的倒抽凉气声。
——费奥多尔一下掐在她的掌心,疼痛感瞬间传达到大脑。
费奥多尔凉凉地望着她:“不要故意激怒我,凛。”
“我只是陈述事实。”
凛半点不怕他。
两人视线相撞。
费奥多尔慢慢地笑了:“你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凛虽然没有直接肯定他的话,但脸上的表情和有恃无恐的姿态已经印证了一点:“我姑且还相信你们在联盟,太宰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
听她三番两次提起太宰治,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
凛的唇边却浮现了一点隐秘的微笑:“所以,就算是这个短暂的合作,你也要顾及一下太宰的心情——怎么能在他表现出对我的重视后,还对我下手呢?”
挑衅。
绝对是挑衅。
费奥多尔的眼睛里含着雪山般的凛然之意,但他的呼吸还保持着平稳的状态。
“你拿太宰作为你的筹码。”
他选用了“筹码”这个词。
费奥多尔没有完全被她激怒,开口的声线也足够和缓,和往常没有太大区别,“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选择我呢。”
凛无声地挑挑眉。
“怎么?”费奥多尔问,“你这是怀疑的表现?”
“你不怕我挑拨离间?”凛问。
费奥多尔很坦然:“我和太宰君,有没有人来挑拨离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噢。”
凛颔首,直接说,“我不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