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公主搞事日常——烟云一盏
时间:2020-01-18 09:18:24

  尹善如获至宝,郑重点头。
  李馥十分欣慰:“等你学得差不多,我就派你出宫去踢馆,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竟然给咱们观里下了战帖!”
 
 
第37章 算术
  李馥虽然和尹善这么说, 其实对能不能找出那个用了假名的“王甲”, 她心中也不是很确定。不过, 在卢齐物送来那封信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己早已写好的下一期科普文的最后加上了一句:给作者来信的那位叫做王甲的朋友, 你的意见作者完全不同意,如果你想和作者当面探讨,就在景龙观留下时间地点!
  李馥的措辞很有几分杀气,卢齐物看着觉得不太妥当,还是给她改得委婉了一些, 李馥见意思没变, 倒也同意了他的修改。
  马球消息一旬一期,掐指一算, 登着李馥战书的这一期马球消息正是十二月初十这一期出版, 而今天已经是十二月十一日了。
  杜钦若来到书馆里, 和好久不见的同僚一一打着招呼。
  临近年末, 算学的学业更加繁重, 杜钦若在和推荐他来书馆兼职的教授商量过之后, 已经在两个月前正式辞去了书馆的职位,这样也能让真正需要这份兼职的学子受益。
  他今天是来当个纯粹的读者的。
  几个月过去, 杜钦若早已摆脱了自己是个蠢货的错觉, 发现他身边修习《缀术》和《缉古》的同窗的挣扎程度,都和自己相差无几。只不过,他们都比他进来得早,早就习惯了算学高级班里充满了挫折感的学习氛围, 在杜钦若面前装得很好罢了。
  呵呵,现在杜钦若也很能装了。
  因为辞去了书馆的职位,复刊之后的《马球消息》也不那么难买(第一期还是很难抢,杜钦若好不容易才抢到,随家信一起寄回家了),杜钦若也就有两个月没走进国子监门口这间书馆供人借阅书籍的东馆。
  今天再来一看,东馆里已经大不一样了。
  因为越来越多学子,甚至是已经出仕的年轻官员们喜欢来书馆看书的缘故,人一多,就不免有人发现,有时读完书,实在想和别人探讨几句,但书馆里又不允许高声喧哗。于是终于有人提议,在书馆旁边单辟出一个允许出声讨论的地方来,做好和阅览室的隔断,好让需要讨论的人到那里去畅所欲言。
  在国子监门口的这间书馆里,因为人流量最大,干脆就单独占据了旁边另一间屋子,再将那里和东馆连通。东馆里,原本用来改装蝴蝶装的小工作间恰好就在这个连通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扇门,以及门边给日值馆员的工位,用来提醒进入北面“讨论室”人不要带走书馆里的书籍的。
  据说,改装蝴蝶装的工作已经全部搬到别的地方去进行了,连秘书省的图书都在那个地方整理。国子监其他几学中的优秀生徒以及博士助教,有不少都被调到那里去帮忙了……
  杜钦若好奇地看着这个变化,他今天也正是和人约在讨论室。若非他知道,平日在那里几乎不可能找到和自己讨论算学的人,他早就来这个在国子监生徒中越来越习惯的课余聚集地看一看了。
  杜钦若身后,一个长脸薄唇、肤色微青的中年人越过了他,径直向那扇连通讨论室的小门走去。杜钦若定了定神,也跟在那人身后,走过了打开的门。
  连通东馆和讨论室的,是一条开放的走廊,杜钦若从东馆中出去,看着身前那人推开另一扇门。走廊另一头的那扇门一打开,杜钦若就感受到了一阵阵嗡嗡的说话声。
  倒是没有人高声喧哗,毕竟是读书人,和酒馆或是博戏的地方还是很不一样。
  杜钦若拿出带来的西京小报,这份飞书有别于马球消息的粗陋纸张在这里显得格外醒目,他身前正随意张望的中年人一回头,有些浮肿的双眼已经盯住了杜钦若,又缓缓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一份同期的西京小报来。
  杜钦若眨了眨眼,再次打量了一番身前的中年人,“王兄?”
  他迟疑地问。
  那人对他点了点头。
  杜钦若和终于愿意同他见面的王兄相谈甚欢。
  这位王兄,就是他在为书馆改装蝴蝶装的时候,发现的那本算学笔记的主人。他那段时间拜托了西馆同僚为他留意,若是有人来取这部书,请一定转告对方,自己想要上门拜访,并当面探讨几个笔记中提到的问题。
  那天虽然恰逢先帝驾崩,但对于他们这些没有官位爵位的白衣而言,生活上的影响并不大。杜钦若后来亲自等到了来取书的仆人,也当场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拜帖请仆人带回,不过后来,那位王兄将回信送到书馆,信中却没有答应和他会面,也对将自家的笔记送去雕版印刷的提议兴趣不大,只是愿意和他偶尔书信往来。
  杜钦若和这位王兄通信几次,早就对对方在算学上的造诣甚为钦佩,他有时将教授给他们讲解得不甚明白的地方拿去问他,他都能给出清晰明了,又更加准确的解答来。
  就是语气有些刻薄。
  实际上,杜钦若已经怀疑很久了,这位王兄,该不会就是太史局里的某位历博士或者灵台郎吧?
  杜钦若的疑问暂且不提,那位王兄正说到另一件杜钦若感兴趣的事:“昨日的马球消息上,那位梦航客又登出了一篇文章。”
  杜钦若眼睛一亮,没注意王兄说起此事的神情,已是急急说道:“弟就知道,王兄也会注意到这个栏目,王兄觉得他提出的那种‘西人数字’怎么样?虽然粗看和南方商人用的码子一样,都不过是用符号来代替数字罢了。但是弟觉得,他提出的这些数字背后,还有一套完整的、和现在所知都截然不同的计算方法!”
  杜钦若觉得那位梦航客上次提出的符号和竖式算式都非常有用,不仅简单、直观,而且背后仿佛还藏着无穷无尽的可能。
  他读到之后仔细研究了一会,发现这其中的奥秘就在于,用那套符号书写之后,每一个数字都可以被写作一连串数字的横向排列,而省略了“十、百、千、万”的描述。故而在计算时,可以不必经过算筹的转换,直接用这套符号进行运算。
  这就是梦航客提出的“十进制”。
  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杜钦若也同时恍然,自己在用算筹运算时,第一步也是将文字描述转换成十进制的符号表达!
  换句话说,这套符号就是为计算者省去了摆放算筹的一步。或者说,这些符号本身,就相当于摆好的算筹!如果用了这套符号,那么今后再做复杂的计算就不必再找一片开阔地了,而是写完算式就可以直接算!
  装着算筹的算袋虽然是杜钦若吃饭睡觉都不离身的东西,但他还是要说,算筹摆起来可真是太麻烦了!算式稍微复杂一点,就要占掉好大一片地方,且万一没经验,留出的空位不够,还要小心翼翼地移动算筹,而若是这个时候有人经过、有人抱着狗子经过、有人抱着熊孩子经过、有人抱着狸奴主子经过、或是吹来一阵大风……
  想到了数不胜数的不堪回首的往事,杜钦若忍不住捂住了脸。
  至于梦航客提出的,乘除法的做法倒没什么好说的,和用算筹计算时一个样。
  就在杜钦若忙着捂脸的时候,他的王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这一套西数,不和记熟了算筹摆法之后的心算别无二致?哪里还有什么新鲜的计算方法?再者说,若是不能记熟算筹的摆法,这人也算是算学入门了么?”
  王兄的意思是指:对于熟练的人来说,面对一个数字,心里就能自然浮现出这个数字用算筹摆放出来的样子,而这样一来,对于简单的算式,确实可以做到心算,和在心里用阿拉伯数字心算一样。
  杜·国子监算学
  里的“废物”·按这个标准果然还没有入门·钦若:……
  杜钦若一抹脸,假装自己没有半点心虚:“若只是乘除,这种算法对于弟而言确实也没太大用处!”不,用处可太大了,“王兄如此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梦航客昨日的文章之中,他又提出了‘整数、比例和小数点’的说法,不知王兄又觉得如何呢?”
  王兄这次倒没有说什么怪话,而是和杜钦若认真讨论了这些概念在已有的算学典籍里对应的观点。
  最后,他又总结道:“这位梦航客,一看就是野路子出身,没见过多少前人著述,故而一旦有所得,就当做是了不得的发现。愚兄曾给这位梦航客写信,也是看在他的想法虽然华而不实,但也确实有些才能的份上。”
  杜钦若觉得王兄的口气有些居高临下,但他暂时顾不上这些,他还记得昨日梦航客的文章结束后的那行字:“那王兄的意思是……那位王甲,莫非就是?”
  “对,”长脸薄唇肿泡眼的王兄点头,“某姓王名甲,一直没和贤弟通名,实在是愚兄失礼了。”
  杜钦若:……
  “愚兄上次给他去信,也将今日和贤弟说过的这些话直言相劝,他倒是听得进劝,还客客气气地请愚兄去景龙观一晤,那愚兄自然也不会推辞。”
  杜钦若:“……王兄上封信的内容,就是之前和弟说过的这些?”
  王甲颔首。
  杜钦若什么都没说,但他觉得梦航客的肚量真是大……
  而且他还记得那句说明的原文,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对方是对“王甲”上次来信中的意见很不赞同的意思。哪里是“听得进劝”?分明是还想和王兄当面辩一辩!
  但看着王兄这张笃定的脸,又想到对方对梦航客居高临下的点评,杜钦若觉得自己的实话实在是很难说出口……
  不过转瞬,他对梦航客的好奇心又占据了上风,若是实话实说,他对梦航客的佩服之情尤在对王兄之上,且觉得对方更可能是他的同龄人。而且,本着好不容易结识一位算学上的朋友,可不能看着对方因为那张欠揍的嘴被人打死了的好心,杜钦若毛遂自荐,和王甲约好,到时候和梦航客的会面,一定要带上自己。
  杜钦若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馥接到卢齐物的小纸条,告诉她王甲已经出现,定的时间地点就是下次旬休、景龙观。
  李馥想了想,决定以出宫看望豆卢居士为借口,向她爹那边打个报告。
 
 
第38章 出宫
  “咔嚓”一声, 梁令瓒用手中的钳子夹碎了一枚核桃。
  “支点即为转轴, 力矩则一至核桃, 一至把手,恰好长短有别。原来, 这就是杠杆原理啊。”他抚须微笑。
  “哎呦,梁老四你这次还真做出了点好东西!喏,这一袋子都夹了,你说你怎么不赶在腊八之前做出来呢?害老娘剥得手疼。”吴氏停下做针线的手,给她丈夫递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布袋子。
  梁令瓒其实就是看吴氏剥得手疼, 才想起应该做一个坚果钳, 但他现在又不大想表功了。
  而且腊八正日子其实是在下个月啊!老太婆!
  梁令瓒手里夹着核桃,眼睛却瞟向吴氏手边的铜剪子, 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对呀!剪子不也是么?!”他手上用劲, 又将一个核桃压得粉碎。
  “梁老四!刚夸你一句!你就糟蹋东西!”吴氏抄起一把铜尺, 梁令瓒身手敏捷地举起坚果钳招架。
  “当”的一声, 火花四溅。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僵持之中, 梁令瓒大喝一声。
  吴氏:……这老头子不能要了。
  李馥出宫的报告是打上去了, 但她爹最近好像特别忙,她没指望能迅速得到回复。
  不过这一次, 她又失算了。
  李隆基想来想去, 还是没有决定该用谁来替代姚崇。这段时间,他看着姚崇一无所知、兢兢业业地在宰相的位置上操劳,除了赵诲的事,姚崇的敬业和能力都让他没有任何不满。
  还是让他自请去位吧, 不能让朕的宰相没了面子。
  李隆基决定用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处理姚崇的事,于是他便暂时给自己放了个假,让朝中事务在姚崇和源乾曜的打理下自行运转。
  正好杨思勖此时也从南方平叛回来,又是一场大胜。据说他在边境用安南的叛军首级垒了不止一座京观,更是深入敌境,将真腊、林邑等和叛军勾结的小国中杀得血流成河。
  在外,杨思勖以宦官之身领兵;在内,他和高力士同为知内侍省,是皇帝在宫禁中最倚重信任的人。无论是实权和位阶上,杨思勖几乎都已是升无可升。但大功不能无赏,所以虽在孝期,但李隆基还是在内宫为杨思勖办了个不正式的接风庆功宴。
  没有舞乐没有丝竹,这次小宴只是请来了几位皇帝亲近的人作陪,也就是太仆寺卿王毛仲,上柱国、楚国公、殿中监兼修国史姜皎,以及皇帝的妹婿兼大舅子、晋国公、殿中少监王守一这三位而已。
  当然,还有同样是知内侍省、右监门将军的高力士,高将军,也在旁陪侍。
  这几位和皇帝都挺熟,到了可以和皇帝没大没小地玩闹的地步,往日也没有少陪皇帝击鞠博戏,做个放浪形骸的样子。但此时不同以往,面对没有酒肉的庆功宴,众人虽说吃得没滋没味的,但都谨守礼仪,既不露出平日没规矩的原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饮食的不足之意。
  李隆基知道这几位的底色,也不想委屈了他们,他向高力士点了点头,高力士便命人端来几份欺霜赛雪的点心,一一放在众人面前的案几上。
  这点心看着眼熟,洁白的圆球状糕点在秘色的高脚瓷盘里微微颤动,似是弱不胜衣的雪肤娇娘。这几位常在宫里蹭吃,一看就知道,这是御厨常做的雪仙人,但和寻常的雪仙人相比,这一份仿佛格外洁白,而糕团的周围,又多了一圈仿若水精一般的碎屑。
  王毛仲是奴仆出身,他在李隆基面前最不讲究,他胆子也大,也不问这前所未见的、和宝石一样的东西是不是能吃,直接用筷子搛起一个糕团往嘴里送。才嚼了一口,口中就发出了如嚼冰雪的嘎吱声。
  姜皎好奇地看着王毛仲,他知道三郎不大可能捉弄他们,不过他也觉得这东西看着太过晶莹剔透,又不像是精盐一般的细末。
  “……甜……这竟然是糖?”王毛仲咂了咂嘴,又直接用手指沾上一些碎屑在口中嘬了一下,“真是糖?!”他震惊地瞪着和他们并排坐着的皇帝。
  李隆基嫌弃地扔了块巾栉让他擦手。
  有了王毛仲的例子,姜皎他们也都好奇地伸出了筷子。他们都是既富且贵的人,焉能不知,时下最好的砂糖出自江东和岭南,形如钟乳琥珀,以紫色者为贵,深黄色则次之。但至于无色透明、有如霜雪冰晶的,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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