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公主搞事日常——烟云一盏
时间:2020-01-18 09:18:24

  这么多人才,就在宫里白白待着了……
  统治阶级当真奢靡,李馥对人才的浪费现象痛心疾首,原本只是为了在开义学的过程中推广数理化的项目,顿时又多出了一重解放人力资源的意义。
  趁着王皇后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好感,李馥全盘推销了自己的义学计划书。大姐她们说的“小七这里除了算学之外都不能要”的建议,当然是被李馥本人置之脑后。王皇后可比大姐她们开明得多了,自己一说想在义学开一些教人如何更好地掌握手艺的课程,王皇后就已经接连颔首,还问李馥是不是已经物色好了能教导这些的先生,如果是宫中的人,她这就让陆尚仪把名单记下来,她之后好派他们出宫。
  面对如此体贴的要求,李馥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万安观里优秀学生的名字(也就是除了豆卢姑姑和陈延年之外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报上去了啦!
  李馥从仪凤殿回来,就在万安观里宣布了今后可能会派他们去宫外教育实习的消息。
  对这件事,万安观里的人都显得兴致勃勃,李馥连忙和他们约法三章:首先,这是教书育人的大事,自己的成绩不够优秀,是没有机会出宫的;第二,比起学识来,更重要的是态度问题,李馥不希望自己的人出宫之后耀武扬威,不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如果他们只是将这次实习当做出宫玩乐的机会,那自己知道之后决不轻饶;第三,考虑到他们自己也是刚刚入门,对将别人教会恐怕没有什么信心,所以李馥告诉他们,实习前要按照科目分成小组,每个小组先商量着写教学计划和每日教案,之后再反复推敲、互相演练,争取在宫外不要给万安观丢人。
  而这一步,李老师原本是可以替他们代劳的,但她知道教学是学会一件事情的最快方法(李老师本人在写教材的时候深有体会),所以她宁愿让他们自己去摸索,她本人只会给他们做好最后的把关。这样一来,李馥本人既能偷懒,又起到了锻炼手下人的目的,真是一举两得。
  李老师用心良苦,同学们愁眉苦脸。
  但是一想到出宫的机会毕竟难得,所有人还是在短暂的苦闷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学习热情,还在李馥眼皮子底下争取起几位众所周知的好学生来。
  李馥一看,被热情的目光洗礼的,都是她心目中的数理化生课代表,顿时觉得这件事已经妥了。
  开元四年,闰十二月初二,皇帝下了一道曲赦长安城中罪犯的旨意。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为大圣贞皇帝追福的种种举措之一。
  只不过,正在中书端坐的姚崇姚相公,却在看见这道旨意的时候留下了冷汗。
  这份没有经过词臣润色的旨意上,皇帝用蓝笔圈出了一个名字,在旁注明:“此人不赦!”
  姚崇死死盯着圈中“赵诲”这两个字。
  他决定主动辞相,以保全他的君主给他留下的最后的脸面。
  李隆基的旨意发下去半天,他就等到了姚崇辞相的奏疏,李隆基认真看完这份文书,在其中找到姚崇自己推荐的继任者——
  “广州都督、宋璟!”
  见此,李隆基便知道姚崇不是假意试探,而是当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那么,他的第一次辞相肯定是不许的,李隆基很快命日值的知制诰张九龄拟了挽留的旨意。
  但他和姚崇都知道,第二次辞相的奏疏,很快又会送来。
  “接下来,就是看看谁和宋璟比较合得来了……”李隆基想道。
  嗯,都说了,首先排除源乾曜。
  对了,说到源乾曜……李隆基敲了敲额角,意识到自己已经允了皇后提出的由宫中长期支持养病坊的提议。这个例一开,虽不免有些其余的事要操心,但宫中出人出钱,至少能将名声从道门和佛门中接过来,比起让京兆尹勉力支撑还落得一地骂名的现状来说,已经要好得多。
  这样一来,今后的京兆尹还需要和宫中事务打交道,人选要更加慎重,否则这等于给了后宫结交朝臣的口子……李隆基又看了一眼姚崇方才送来辞相的奏疏,再一次地想起了源乾曜。
  嗯,源卿谦恭自守,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件大事落定,李隆基叫来回宫多日的杨思勖,他让对方再出一趟远门,去替他传旨,将他未来的宰相快马加鞭接进京中,也好赶上巡幸东都的行程。
  “制,以广州都督宋璟,为刑部尚书、西京留守,令驰驿诣阙!”
  随着皇帝一句简明扼要的吩咐,一旁知制诰的张九龄手中,一篇骈四俪六的制书便已经挥笔而就,李隆基接过看完,赞叹了一句“文不加点、词理具备”,就让杨思勖将制书送附门下,同时尽快出发。
  开元四年的最后一个月,长安城中的风雪一阵紧似一阵,长安城中最荒凉的西南角中,靠近延平门的待贤坊内,一道灰突突的身影“呲溜”一声,窜进了一所怪模怪样的灰房子里。
  这人窜进房里,拿下头顶一顶破烂的毡帽,露出一个狰狞的光头来。
  光头本不该用狰狞形容,更何况看正面,这还是一位五官灵动的少年郎。但若是绕到他的身后,旁人就将看见,一道巨大的蛇形刺青自他的左耳后生出,在青灰色的光头上盘旋一段,又经过他的右耳背后,以一种势不可当的姿态来到他脊柱突出的椎骨,没入冬日严实的衣领之中。
  蛇形文身的色泽秾艳,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墨,在惨淡的天光下,蛇身上的鳞片似是正发着妖异的光芒。
  可以想象,若是这位少年袒露自己的上半身,旁人就将发现,现在露出来的这些,还远远不是这副文身的全貌。
  庞帆庞二郎,今年不过十七八岁,却已经是这一片远近闻名的混混头子,家有一位寡母,一间土坯房。只可惜冬日风紧雪大,屋顶已经在前日塌了,作为讲义气的老大,他没有去手下家中差不多的窝棚里借住,而是带着阿娘来到了附近坊内原本比他家还不如的悲田养病坊里。
  在这里,和他处境类似的人还有许多。
  庞帆环顾一圈,抬脚向角落里一个正忙活着什么的妇人身边走去。
 
 
第44章 年节
  庞帆来到那位身形清瘦的妇人身边, 一把将对方怀里的水罐接了过来。
  那名妇人抬眼看了庞帆一眼, 又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庞帆看见屋角草垫上躺成一片的孩童,便无声地点了点头, 抱着怀里的水罐把妇人拉出了屋舍内的这个角落。
  养病坊的柴炭是有限的,因为有官府甚至是宫中人看着的缘故,这些来养病坊借住的人都很自觉没有“借用”这些御寒的物资。左右这些他们看着建起来的奇怪的屋子,挡风效果奇佳,再加上里头人多, 单单是人和人挤在一起, 散发的热气就让这里面足够暖和了。
  “儿回去收拾过了,家什还有能用的都捡出来送到隔邻卫阿婶家了, 等到开春, 儿就找人来修屋子, 最迟三月间就能回去。”庞帆尽量轻描淡写, 但他的母亲依然听出了他心底的不确定, 但她也没说什么, 他们这样的人家,一朝遭难, 还能有度过冬天的机会, 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不错,越早回家越好,咱们在这里多住一天,将来要还的恩情就越多。”庞帆的母亲简短地一点头。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家中的情况越是困难,她便越不愿意亏欠他人,收到的每一笔帮助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哪怕这次帮助他们家渡过难关的是朝廷,她也要想方设法偿还。
  庞帆点头,他和他娘的价值观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所以即便知道阿娘身体不好,但他也不会阻止阿娘向这里的主事申请照顾幼儿和病人的工作,以此抵偿一二庇护他们母子二人的恩德。
  这是他们该做的。
  庞帆将半空的水罐放下,他从怀里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水囊,“路上遇到安老四,他给送来的羊奶,我看这里的孩子们用得上,就拿来了,一路捂着,还温着。”
  他母亲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去前头要几个碗来吧,这里的孩子身子都虚,我看有几个女娃娃瘦的,若非这次官府派人来管,也不知熬不熬得到庙里的大师化了缘来。”
  庞帆转身便向屋外去,但他很快又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他母亲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向前头去了。
  ‘阿娘也喝一碗罢?’他在心里说,‘不,阿娘好着呢。’他自问自答。
  人群在庞二郎经过的地方自动退避。
  不管怎么说,这个冬天不是他们家的好时候,但对于他们娘俩以及更多人来说,却又足够幸运。
  一到年末,日子就过得特别快。
  李馥一不注意,冬至这个全民放假七天的大节日就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她还没从今年不能夜游的遗憾中回过神来,再一眨眼,又已经到了过年的时候。
  往年的冬至,宫中同民间一样,前一天的夜间是不睡的,各殿中人打着灯笼互相拜访致意,宫内灯火通明,到处都是说吉祥话的欢声。只要是在路上遇见了另一只队伍,不管平日关系如何,都会互相道一句“伏惟尊体万福”。
  不过今年,因为孝期的缘故,宫内免了这份庆祝,将互相问候的方式改成了书面致意。李馥只好在万安观内和自己人互道了几句万福,又不好意思地给刚辛苦过的他们增加了向各位小伙伴以及长辈们派发过节祝福和礼物的跑腿工作。
  李馥没有在贺年卡上花太多心思,她只是统一批发了手抄的《太上老君说上七灭罪集福妙经》(卢齐物终于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给李馥换了一本课本,但是主题依然差不多),以及一罐试制的护手霜和香皂礼盒。
  哦,对了,给她爹的那一份里还附赠了一本制作流程说明。
  因为李馥连武惠妃那里都没有落下,所以这一次送礼就耗尽了她上次大熬猪油的库存。
  不过这原本也是万安观里化学实验课的成果之一,李老师只是指出了皂化反应的要点,其余实际操作工作基本都是以刘朝臣为首的那几位身强力壮的内侍们做的,所以李馥也并不是很心疼。
  更何况,从皂化反应之中,李馥得到的最宝贵的产品其实并不是肥皂和香皂,而是从这个反应的废液里分离出来的甘油。李馥虽然不是化学相关专业,但她作为一个熬夜爆肝十分频繁的建筑师,不可免俗地在护肤品方面积累了不少使用心得和脸上谈兵的知识。对于甘油以及多醇类物质在保湿、防冻、防皴方面的功能,她当然并不陌生。
  不夸张地说,有了甘油,很多现代护肤品的基础替代版,就都可以制作出来了。
  她那罐护手霜,就是在宫中已经有的方子上加上甘油,试验出来的。
  过年的准备有条不紊,李馥在试验完香皂和护手霜的方子之后,就给万安观里的所有人都放了假。反正开春从洛阳回来之后,养病坊那边义学的筹备工作才会开始,他们还有的是时间准备。
  宫中过年一向讲究,比起冬至的放松愉快,皇室的正旦绝不仅仅是一个合家团聚的节日,而是一整套需要严阵以待的,向天地社稷、祖宗英灵们汇报一年工作,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政治仪式。
  虽说在这一整套仪式之中,前朝她爹那里的节目才叫一个紧锣密鼓、庄严肃穆,但后宫中,同样也有必须在这段时间内严格虐待自己的人。那就是皇帝的正妻、皇后殿下,以及未来的皇帝、太子殿下。
  可这两位又是后宫中唯二的殿下,那么他们一虐待自己,后宫中其他人就必须保持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气氛陪着他们紧张。直到陛下和两位殿下将这一整套祭祀、受贺、慰问宗亲国亲、满朝文武,体现皇帝一家亲亲睦睦、抚民理政兢兢业业的戏码演完,才算是万事大吉,可以略微放松一下。
  也正因为此,李馥一直不太喜欢宫里过年过得好像高考冲刺一样的氛围。
  直到正月十五,这一天才像是过节。
  且对于李馥来说,更特殊的是,这一天也是她两世的生日。
  可惜,今年不再能从阿翁那里要来生日礼物,李馥点起一盏孔明灯,看着轻巧的竹子骨架上,轻薄坚韧的纸张臌胀起来,她将手一松,目送这一点橘黄色的光晕加入她头顶星子般璀璨的大家庭里去。
  看着头顶的两重星河,李馥在心里向太清老大轻车熟路地打起了报告,她念叨道:劳烦您老和阿翁说一声,往年都是阿翁给馥儿生日礼物,今年就让馥儿给阿翁放灯看吧,放心,都是环保可降解材料,不怕污染。
  对了,如果阿翁看了觉得不错,您老就让星星眨一眨眼。
  天上果然有不止一颗星星闪烁起来。
  对天文常识暂时性失忆的李馥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隆基站在离李馥有一段距离的人群之中,同样举头望天,久久不语。
  今年的上元,长安城内没有灯会,在李馥的建议和技术支持下,宫里的安排也变成了集体放孔明灯祈福大会,故而皇帝也没有到前朝去和大臣们宴饮、登楼、赏灯,李馥头一次在自己生日这天,不是在前朝,而是在后宫见到了她爹。
  只不过李馥知道,她爹八成是不知道今日还是她生日的。
  李馥身边,八娘向她手心里塞了一块凉凉硬硬的东西。
  李馥举起来一看,那东西像是一块半透明的琥珀,在灯光和星光的映照下发着柔和的光晕。
  八娘对她比了个口型。
  李馥一扬眉,辨认出是“礼物”两字,顿时觉得这妹子没有白疼。
  正在李馥打算问八娘这
  是什么的时候,她身后的豆卢姑姑却忽然轻轻推了她一下。
  李馥回头,认出是常在阿耶身前听用的一位圆脸小内侍,仿佛是姓辅的,便知道是她爹派人来找她,于是她简单告别了八妹,和辅内侍一起来到皇帝身边。
  等到了那里,李馥却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豆卢阿媪!”她喊,“阿媪进宫来了!”只是随意地对她爹点了点头,她便开心地跑到豆卢居士身边,一点不在乎她爹身边的某位妃子在看见她对皇帝这样无礼之后,脸上不大好看的表情。
  李馥走到豆卢居士身边之后,又看清了陪着她入宫的另一个人:“啊,还有豆卢家的表哥啊,豆卢表哥好。”
  豆卢建一听她的称呼,那张天仙般的脸顿时就皱了起来,他忍了又忍,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是表舅啊……”
  李馥这次可不会被他骗了,不,说骗也不太对,豆卢建和她之间的亲戚关系十分清奇,这大抵都要归功于李唐王室不讲辈分联姻的优良传统。
  豆卢建他亲娘姓薛,薛绍的薛,也就是说,豆卢建的阿娘是太平公主和薛绍的女儿,他本人是太平公主的亲外孙。而李馥喊那位被她爹逼死的太平公主,是要喊姑祖母的,所以她和豆卢建算是平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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