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公主搞事日常——烟云一盏
时间:2020-01-18 09:18:24

  尹善又说了两句,李馥才明白她是怎么看见疑似她阿弟的人,这件事又和那位姓杜的书生有什么关系。
  却原来,今日午前,尹善在后院中的启蒙小课堂,正给一众贫妇带来的孩子们以及养病坊中的孤儿们上课。在她的另一边,女官们则正好休息,和这些孩子的母亲们讲到即将开始的女子惠生院(李馥:原来就业指导中心改叫这个了!),到底是干些什么,可以如何帮助她们的话。
  就在这时,尹善向窗外随意一瞥,竟看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陌生身影,那个身影藏在树丛中,行动十分诡异,于是尹善便开口喊人。
  后院中内侍不少,很快就抓住了那个可疑的人,等抓住之后,尹善她们也出去看,却见那不过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便都没人愿意为难他。
  尹善离得远,还觉得那孩子看着亲切,甚至想问问是不是附近想读书的孩子,因为前院停课,所以才跑到后院来试试运气。
  但就在这时,杜钦若自己从前院跑了来请罪,他说那是自己的书童,今日来给自己送东西,一时好奇跑到后院来了,自己没看住冒犯了各位宫中女眷,还请看在他还小的份上,不要怪罪云云。
  这时候尹善就看见那名书童左顾右盼一会,突然看向自己这边。
  他对尹善扬起了右掌,又指了指自己的掌心,还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说到这里,尹善又有些说不下去。
  瑟瑟接着替尹善说了下去,后来,那名书童和那名姓杜的书生都没被为难,很快就被放走,但也不许他们再到后院来。尹善从那之后就一直恍恍惚惚,被自己一问才说,那位书童也许是自己离家时不过四岁的阿弟。
  “……小时候,婢子手心里有一块特别显眼的胎记,总是想尽办法想要除掉。”尹善接过了话头,她将自己的右手心亮给李馥看,李馥见那里只有一个浅淡的红色印记,不仅并不难看,倒像是无意间落入掌心的一片花瓣。
  “那时候这个印子还不是这样,而是又红又艳,像是一枚带血的拇指印一般。”尹善今天的话尤其多,“这是婢子长大之后,才渐渐变成这样的。”
  李馥点了点头,大多数胎记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淡。
  “因着这枚胎记的缘故,家中大人一直不喜欢婢子,婢子在家中,一直是自个照顾自个儿,侥幸没有饿死。后来,婢子被家里人写了投靠文书送到长宁公主府上,又因着长宁公主和驸马获罪,很快进宫。即便是最开始,婢子在掖庭局的日子,也要比婢子在家中过得好多了。”
  长宁公主就是景龙观那块地原本的主人,她是中宗皇帝和韦后的长女,后来也因为韦氏获罪而被迫随着驸马出外,宅子被罚没,做了道观。
  尹善有些想到哪说到哪,李馥和豆卢姑姑以及瑟瑟、扣儿几人只是静静地听。
  “婢子家中并不富裕,家中大人只是不入流的小吏,小辈虽然只有婢子和阿弟二人,但过得却是天差地别。”
  “婢子那时候性子倔强,又一时钻了牛角尖,想着既然爷娘都觉得婢子掌中这枚胎记是不祥之兆,那么婢子就要将这枚胎记连着皮肉剜下来,当着爷娘的面一把火烧了干净。”
  从尹善的用词和行为中,李馥忽然有些明悟,对于尹善自己来说,其实她自己并不相信这枚胎记会给他人带来不幸,而即便她在爹娘面前就是比不上弟弟,但她自己好像从未觉得,这是因为她不够好。
  看不出来,一向内敛的尹善,骨子里其实是个特别骄傲的人……
  尹善的声音接着传来:“只不过,婢子准备动手的时候却意外被阿弟撞见了,他当时还只有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却用自己的手拦住了婢子的刀。婢子一时收手不及,他手心里就没了一块肉……那时候从他掌中流出来的血,婢子现在还记得。”
  “他自己也疼得厉害,但还是哭着对婢子说‘阿姊不要刺,会疼的呀’。”
  “后来爷娘来了,以为是婢子拿刀刺伤了阿弟……事实本来就是如此。”
  “没过多久,婢子就被送去了长宁公主府上,后来又进了宫。”
  尹善将事情的结尾一笔带过。
  一时之间,李馥她们都没有说话。
  沉默之后,李馥先开口道:“但是你们家若是小吏之家,你阿弟又怎么会变成别人的书童?后来可是出了别的变故?”李馥问了一句,又自顾自地摇起头来,“肯定出了别的变故,但你应该是不知道了。”
  尹善点了点头,自她九岁进入长宁公主府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听说半点和家中有关的消息。
  今日猝不及防,她看见那位闯进来的少年做着口型,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姊不要刺,会疼的呀。’他笑着“说”。
  在她被瑟瑟喊回神的时候,那名少年已经不在眼前,但她回想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却越来越笃定,那就是她近十年未见的弟弟。
  尹善还没说她想要向李馥求的恩典,但李馥大概猜得出来。
  “你想要再和那位少年再见一面,既是确认他是否是你阿弟,也想弄明白家中的状况。”李馥对尹善点着头,“官盐不必当了私盐卖,我替你去向皇后殿下说,她会同意的。”
  带上尹善和扣儿,李馥转身就去了皇后那里。
  最近宫里风平浪静,王皇后找到了工作的乐趣,一心扑在女子惠生院的准备工作上忙得不可开交。
  李馥见打扰了王皇后的正事,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倒是王皇后见到她挺高兴的,自从她上次见过俞大娘之后,就觉得人家虽然不过一介商户,但讲出来的道理却半点也不简单。她想起自己从前,除了后院的事,她也会为他们这一大家子人的安危,和父兄一道对李隆基献言献策。那时候虽然朝不保夕,但自己竟也并不觉得多么难捱……
  和后来正位中宫之后的“清闲”相比,这样的忙碌,自己果然也是宁肯有的才好。
  所以王皇后便亲自操办起惠生院的种种琐事来。
  忙碌了一段时间,王皇后发现自己越来越少为后宫的事发生情绪波动了,即便是知道武惠妃又趁着孕中要这要那,她在一一满足的时候,也不再有咬牙忍耐的感觉。
  而皇帝来不来的,好像更是彻底无所谓了。
  皇后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一见到李馥,又想起她才是一开始建议自己主持义学的人,顿时心中充满了感激。
  以及“不愧是老君座前的真人下凡”的坚信。
  “万安有事?可是观里短了什么?”王皇后亲切地问。
  李馥行礼问安,谢过王皇后的关心,又三两句交代了尹善的事。
  皇后听完,倒是比李馥要感慨得多,“这就是你们姐弟之间的缘分,那孩子想必一定是你阿弟了,若非血脉相连、冥冥中自有所感,那孩子今日又怎么会突然闯了进来?”
  王皇后一句无心之言,却让李馥想明白了之前忽视的细节。
  尹善的弟弟会偷偷溜进义学后院,应该和那位国子监的杜姓书生有关。那位姓杜的书生知道义学在教导西数之后,应当已经猜出了梦航客和宫里的关系,他来义学帮忙也许也存了趁机证实这一点的意思。他的书童也许就是从尹善的名字和杜钦若对她的描述上,找到阿姊的线索的。
  李馥这么一想,顿时对那位姓杜的书生没什么好印象,这人怕不是在背后偷偷惦记他们万安观的数学课代表吧?要不然,不就是一个不知男女的梦航客么?哪里值得惦记这么久?!
  李馥用余光瞥了尹善一眼,得到一个有点茫然但依然周到的回应。
  嗯,看来自己人这边没问题!这就好,要是万安观里的宫女们想谈恋爱了,自己还真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劝她们打消这个念头……
  唉,归根结底,将这些青春正好的姑娘们关在宫里,还是她爹的错啊!
  有王皇后首肯,尹善和那位疑似她阿弟的少年见面的事再没有任何波折。
  李馥找过皇后之后的两日,就是尹善再次前往义学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尹善一夜未睡,晨起之后才发现自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在晨练的时候,尹善这个模样被跑在自己身边的扣儿发现,非要拉着她去让公主给“化个妆”。
  尹善稀里糊涂地被大呼小叫的扣儿带到公主面前,又迷迷糊糊地被公主摁住,“要漂漂亮亮地去见阿弟啊~善娘~”公主打趣她。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尹善和以往一样随着带队出宫的内侍到了义学之后,她才从越来越多人经过她时,和以往不太一样的眼神中回过神来。
  公主才六岁,她给自己上的妆,真的能看吗?!
  她很想找面镜子照一照,但是她已经坐在准备见面的房间里了……
  杜钦若带着自己的书童尹昀,在一位相熟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义学前后院交界处的一间屋舍里。
  房门没有关上,他抬头一看,就见到一张微带轻愁、素面朝天的脸。
  她真好看。
  杜钦若呼吸一窒,忽然觉得自己原本已经习以为常的这方天地,都再不相同。
  “阿姊!”他身边的尹昀大声喊道。
 
 
第67章 玉颜妆
  长安的冬天不算特别冷, 李馥感受着室外的冷风, 享受地啜了一口杯中的热饮。
  “自制奶茶还是很好喝的, 对吧?”她扭头问八妹。
  八妹捧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大杯子,赞同地对李馥点头。
  今日是圆桌会例会, 他们刚才已经进行完了近期报刊、商业信息分析(这一环节可以说是键盘侠的巅峰表演了,身为键盘侠的一员,李馥与有荣焉)、当前项目方案讨论,以及李老师检查作业的环节,现在正是中场休息的时候。
  不过, 李馥在看过大姐他们拿出来的女士生活馆的相关方案之后, 觉得姐妹们很有必要体验一下她目前开发的全套护肤、美容、化妆产品。
  不过在此之前。
  “好了,三哥你和王十六可以拿上显微镜回去了。”李馥不打算给看热闹分子留下任何空间。
  除非他们愿意当女装大佬。
  李嗣升还在鼓捣李馥给他的大盒子, 里头装着一架简陋笨重的显微镜, 他才刚摆脱初看细胞的震撼(松木截面, 李馥又暗搓搓把那些木头捡回来了几块, 暂时还没有被豆卢姑姑发现), 觉得七娘把他和王训赶走之后还会拿出更好玩的东西来。
  顺便一说, 玻璃银镜难度太大,李馥最后还是用磨得很亮的白铜镜子解决了反光的问题。
  “我也是圆桌会的一员啊, 七妹你不可以这样。”李嗣升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李馥翻了个白眼, 却发现不仅是李嗣升,就连王训都没在她的逐客令下动上一动。
  咦?乱好奇的三哥也就罢了,难道王十六还有女装属性?
  不过李馥很快就想通了,她用死鱼眼对准王训:“奶茶的方子我早送给皇后殿下了, 你们回去也能喝着,这下总没问题了吧?”
  果不其然,有了这一句,王十六麻溜地起立站好,一面点头告别,一面伸手替李嗣升合上显微镜盒子的盖子,又将那个并不轻的盒子单手拎了起来。
  “三郎,咱们走吧,”王训毫不留恋地对李嗣升说,“七娘是认真的,你想留下就只能换女装了。”
  李嗣升还在小声逼逼:“……可是,为什么她们男装的时候没人笑话,我们女装就要被人笑话呢?我觉得这个社会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但耳朵特别灵的李馥依然一字不漏地接收到了来自三哥的灵魂拷问。
  新时代的平权斗士啊!三哥!
  李馥对李嗣升不情不愿的背影送去了一个致敬的眼神。
  李嗣升磨磨蹭蹭地走了,清场完毕,李馥终于让人拿出了自己近期废寝忘食鼓捣出来的全套装备。
  除了全新开发的彩妆系列之外,改头换面的养护系列也悉数换了新包装,还被规规整整地放在配套的盒子里。
  知道妹子们在买买买的时候有多么看重外表,李馥不仅专门向宫中监作局定做了成套的纯色瓷瓶,还派人去翰林院向许久不见的吴道子大大下了订单。吴道子大大自从被皇帝发现在外干私活又被逮回体制内之后,在机关报纸上的画风是越来越高大全了,李馥每一期马球消息都看,生生从吴道子大大的线条里看出“好想放飞自我”几个字来。
  李馥怀疑,吴道子再这样憋屈下去,总有一天会跑到她爹那里辞职不干。
  为了关心专业人才的心理健康,李馥连忙给吴道子大大送去了“画几个美美美的仙女!”的订单要求。
  吴道子对这个订单要求一定十分满意,因为李馥很快就收到了他送来的天女散花图,还是彩色的。
  李馥觉得这图的水平太高,如果
  流传后世,搞不好就是一件国宝。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将这幅图送去制版印刷,以便大规模传播。只不过,这次制的不是印刷纸张的雕版,而是印染绢帛丝罗的夹缬工艺的版。
  夹缬是一种在丝帛上印图案的工艺,这时候时常用来在衣裳披帛上印花,无论是工艺水平还是精度都已经很高。
  李馥打开装着彩妆系列的盒子,摆弄几下,原本像是一个小号矮脚橱的盒子就像一扇桌屏一样完全打开,露出里头洁白莹润、高矮错落的瓶瓶罐罐。
  而作为背景的“桌屏”上,铺开的正是一卷华彩纷然的天女散花图。
  简洁低调的外表和内藏玄机的设计,一下子就把一群大大小小的姑娘们彻底吸引住了。
  李馥又将最底下的两个抽屉拉开,里头装着一排排用途不明的大小刷子,又有一叠折成册页的图像式使用说明书。
  和画风华丽的吴道子大大不同,李馥自己画的说明书风格就工科多了。
  另一套养护套装的包装设计和彩妆系列也差不多,只不过养护套装的背景图更干净,是天女散花图里单拎出来的一位天女的特写,白地墨线的勾勒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素颜之美。
  李馥将这两套作品摆在姐妹们面前,又让念奴和扣儿上前,扣儿又顶着一张没收拾过的素颜,而念奴已经学会了基本日常妆的手法并在野心勃勃地开发新式彩妆,两人正好当一对示范的好搭档。
  一刻钟不到的工夫,李馥和姐妹们就欣赏到了一出扣儿变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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