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公主搞事日常——烟云一盏
时间:2020-01-18 09:18:24

  李馥看了一眼四姐,这里的问题可不是“皇帝英明神武,坏事都是小人搞坏了”这么简单呐,虽然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四娘不要激动,这里许多事,都是先朝,不,中宗皇帝时候的事了。”二姐说了句公道话,她那双有些凌厉的丹凤眼越发冷酷,“这都是从前的弊政,阿耶登基之后,这些事只会越来越少的。”
  二姐明显还处于受冲击的状态中,但她还算理性,知道这种事不会绝迹,只是说会越来越少而已。
  “……其实,我觉得最难以想象的是,如果宫中有这么多人,都经历了这样难以想象的惨事,他们怎么还能勤勤恳恳过着每一天的呢?我一想到,若是处在类似境地里的是我,就发觉自己很可能没有他们这样继续生活的勇气。”元娘悠悠叹道。
  大姐是不是有些太感同身受了一些?李馥看见大姐的眼泪好像都要掉下来了。
  现场气氛太低迷,李馥清了清嗓子,“咳咳,”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二姐说得没错,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对二姐点了点头,收到了一个犀利的眼神回应,“大姐也不要太伤心了,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你我身上的。”
  除非安史之乱还是爆发了,咱们一大家子人落荒而逃,在路上被乱兵赶上乱刀分尸……
  呸呸呸,李馥赶紧把不吉利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替他们找到亲人呢?我刚才想到登广告,但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不行,西京小报只有长安一地,识字的人就更是少数,再加上,他们大多都不是长安人……”李馥熟练地转移着话题。
  在李馥的引导下,大姐的眼泪终于没有掉下来,而小伙伴们也被顺利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讨论,该如何找到这些事发地和事发时间都十分久远、连样貌都很可能改变了许多的相关人员的事。
  “……没办法,只能碰运气,这件事即便是官府都做不到。”李嗣升无力地总结道。
  李馥同意他的看法,但同时也敲定了这件事的基调,“但我们总要试一试,我也觉得希望渺茫,但他们都相信我,所以我总要试一试。”
  像是在说今天要吃饭一样理所当然,李馥用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两遍。
  她的严肃感染了所有人,但她转眼又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我们先找长安一地呗,未必就没有尹善这样的情况。这件事,我们也许可以拜托俞大娘吧。”
  俞明珠眼中的“前辈高人”、“神秘宗室的退休掌柜团”、实质上的键盘侠——圆桌会中人,面面相觑一会,同时点头赞同了这个主意。
  时光飞逝,当俞明珠辗转收到圆桌会给车盟送来的“女士生活馆建设计划以及化妆品行业经营建议书”的时候,开元五年的十月已经过去,十一月的朔风吹拂着整座长安城。
  一如既往,她对隐身在他们车盟背后的前辈高人的高瞻远瞩敬佩不已。
  她很快就决定要按照圆桌会的建议行事。
  只不过,在将进一步的扩张计划和车盟中其他合伙人商量之前,俞明珠需要想明白几个问题。
  首先,对于涉足完全陌生的女子妆粉生意,车盟中现有的成员会不会有反对意见,他们的意见可能集中在哪几个方面,又该如何一一说服;其次,一旦决定要做,俞明珠认为是一定要引入先前就已经在本行业有口碑的资深商人的,否则他们这群车盟的人,在具体细节上还不知有多少弯路要走;最后,则是方子的问题,前段时间她好像就听慧娘念叨过什么宫中出的“玉颜妆”,如果圆桌会送来的方子是真的,那他们不去赚这一笔,就真是老天爷都要唾弃他们了……
  俞明珠用手中的簪子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先和卢羊头说,”她自言自语,“他这个人歪主意多,我能想到的,他能比我想得更阴。不想干这一票的人,不得被他阴哭喽……”
  俞明珠对自己点了点头,又拿起了随着计划书送来的另一份文书。
  “啊对了,如果开始做妆粉生意,这车盟的名字就不该叫了,今后恐怕要改叫商盟了吧,哈哈,‘俞氏商盟’!想想还挺气派的。”俞明珠将簪子在桌案上一顿,大气的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表情。
  说完,她终于翻开另一份文书看了起来。
  越看,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找人?”她喃喃自语,仿佛不明白这件事为何会来到她这里,“……只是一次私人帮忙么?圆桌会的?”
  俞明珠觉得这件事中充满了秘密的气味。
 
 
第70章 人间烟火
  开元五年十一月十四, 庞帆一觉醒来, 发现整个长安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今年, 他家的房子没有再塌,他起身后在屋里转了一圈, 发现灶上温着一锅馎饦,但母亲已经不在家中。
  阿娘想必是去了坊中的惠生院了。
  去年年末,庞帆带着母亲在养病坊中借助兼帮忙,等到来年开春,他自力修缮好了自家的破房子, 就打算从养病坊中离开。这时, 那里的管事却告诉他们养病坊即将改成义学的消息,还为庞帆的母亲马氏提供了一个长期帮工的活计。
  庞帆和母亲一商量, 便同意了管事的邀请。不仅如此, 庞帆还去长安县县衙附近的那个义学中听了几次课, 再后来, 他发现那边教授的内容还真不含糊, 竟然连国子监的生徒和教授都在那里上课!
  庞帆虽说是个混混头子, 但他这个混混头子只在延平门以南、长安城中最荒凉的几坊中活动。最早他走上这条道路,也是因为他母亲青年守寡身体又不算好, 若是他不能护住他阿娘, 还不知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
  马氏也知道这些,所以她才从没对庞帆的选择说过什么。
  庞帆自己有自己的坚持,被他认可的小弟也是性情相投的人,所有人都有着类似的不得已。别看他们外表凶悍, 但其实,他们不仅平时没有寻常无赖子的龌龊习气,还一直存着有一天要找个正经营生的志向。
  所以,庞帆听过课之后,二话不说,就让他手下的小弟都跟他去旁听了。
  就这样轮流听了两三个月,庞帆和他的小弟们,当真掌握了不止一门谋生的手艺。
  这也多亏了他母亲在养病坊这里的工作,否则庞帆还不能心无旁骛地学习。
  后来庞帆家的日子就好过了,马氏在养病坊帮忙包吃包住,省下来的用度再加上不多的工钱,他们母子二人的温饱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而他又正好赶上了两市商家招工的大潮。庞帆冷眼掂量了一段时间,又借助市井里的其他消息来源,终于在综合考虑之后,带着小弟们一同应聘了一家车盟的店铺。
  庞帆现在在车盟里给人赶车,这也是车盟开始向平民的生意扩张之后多出来的活计。
  因为平民家养得起车的是少数,长安城的车马行里,一直就有租聘驴车或是骡马的生意。不过车盟在整合了几乎所有车马行之后,因为四轮车的运力优势,他们也将这门生意改造了一番。
  除了传统的租赁生意之外,他们在长安城中设立了几条线路,每日定时定点派大车在这条线路上来回拉人,每到几个固定的地点停车一次,每位上车的乘客收取的费用都不多,但能为往来的百姓省下不少时间。
  换句话说,庞帆现在是长安城里一名光荣的公交司机。
  不过今天不是他的早班,他才没有早早出门。
  想到母亲马氏早早去了惠生院,庞帆见今天天冷,也不知母亲出门穿够了衣裳没有。于是他潦草收拾过自己,又将一锅馎饦通通倒进肚子,便出了门。
  长安每座坊里,商铺作坊、酒楼客栈通通不缺,若是日常所需,其实并不需要去东西两市。只不过待贤坊这附近人口稀少,属于长安城围外四十九坊,从前庞帆在本坊,一直只能买到些坊民自种的菜蔬以及柴薪一类。
  不过,因为能做的活计多了,现在这附近居民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离庞帆家不远的安家便开了一家肉铺。但庞帆今日不想买他家便宜的猪肉,便径直出了坊门。
  庞帆在隔壁坊里找到了一家衣裳铺子,他的工钱一旬一结,现在手里攒下的钱,足够为他娘买一件说得过去的袄子了。
  庞帆和店家讨价
  还价了几句,店家见他髭发文身的样子,原本就不敢十分开价,这时候略微还了几句嘴,便将价钱讲定了。
  庞帆掏出钱结账,他看见店家还兼卖些针线抹额之类的小物,便又驻足看了看。
  “这就是皂团么?”他指着一块用彩纸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体说道。
  店家点头应是,又说了这皂团许多好处,说是这是他一个亲戚家买了方子自己做的,别看现在经营皂团的商家多,但只有他们亲戚家的用料实在,据说贵家娘子用来洗练净手的皂团,也不过就是多加了些名贵香药罢了。
  庞帆在车盟见人用过皂团,是给他们这些赶车的洗换下来的“工作服”的。他知道这东西用起来有多便利,他眼前浮现阿娘搓洗得通红的手。
  “多少钱?”他认真地盯着店家。
  店家没来由地一抖,差点脱口而出的“十五文”瞬间就转了个调子。
  “十、是免费送的!”
  庞帆又不傻,他才不信。
  “那就当十八文吧!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钱了。”他将剩下的十几枚铜钱都放在店家身前。
  店家喜出望外,又惊又喜地目送庞帆的背影离开。
  庞帆回到待贤坊,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坊中东北角一座不小的院子前。
  包括待贤坊在内的四十九坊地广人稀,坊中土地大多做了园林、耕地和祠堂寺庙,坊中空置的地方原本就多,这座院子,虽不知是哪家人家的,但早已经荒废良久了。
  院子的院门没关,门边立着块木牌,庞帆现在已识得不少字,他勉强辨认了一会,发现果然是自己认得的“女子惠生院”几个字,木牌的最下方还写着“xx坊”几个小字(不认得,但肯定是待贤坊),小字上方印着一方朱红的大印。
  今日大雪,待贤坊原本也冷清,但院门这里的落雪却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庞帆还能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庞家嫂子你说得对!咱们这里都是街坊邻居,谁还不知道谁了?那刘家的药篓子不放人,咱们就一起去问问他,他以为他每日吃的药钱要从哪里来?!”
  庞帆听见这一句,脚下加快,几步就走到了院子里一座屋舍跟前,又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阿娘可要儿帮忙?”他进来就喊,同时在心里盘算着今天有哪几个兄弟不上工,他出去溜一圈能拉起多少人来。
  马氏一听见儿子的声音,再看他那个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二郎莫要捣乱,”她说,屋里的其他妇人也顿时安静了下来,她们不都是待贤坊的人,其中有几人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庞帆。
  马氏说:“这是我们女人的事,都是讲道理的人家,你不要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庞帆默默点了头,他原本的念头立刻就被他自己抛在一边。
  他将手里灰色的布袄递给他娘。
  “今儿天冷,娘要去别处,还是穿上的好。”
  马氏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儿子刚买来的,她眉头不由一皱。
  他娘不接,庞帆就这么直挺挺地举着布袄。
  还是一旁的卫家婶子看不下去,她原本就是这对母子的邻居,又是待贤坊中的惠生院建起来之后,最早被马氏拉来的人之一,此时她一把将庞帆手上的袄子拿过来,不由分说地披在马氏身上。
  “二郎真有孝心,知道你娘今天一大早就来了,那时候雪还没这么厚哩!”卫婶子笑眯眯地道。
  庞帆对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对了,”卫婶子又说,“二郎没事吧?那一会也跟我们去吧,你什么也别说,就站那儿就行,刘家那病秧子,有时候我真是不惜的说他。”
  庞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庞二郎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娘以及一众婶子们出发,在路上,他才明白他娘最近在惠生院都在忙些什么。
  却原来,虽说惠生院是为了妇女们互相帮助、为有需要的人找活计而建立的地方。但实际建起来之后才发现,即便没有活计可干,附近的妇人也极乐意一大早就带着自己的孩子上这里来。
  这一来,是因为带孩子是件极耗费精力的事。若是有人搭把手还好,但若是那些家里只有一对夫妻的,丈夫出去干活之后家里就再没别人了,娘子忙活着家务的时候,往往对孩子就看不过来,这样的日子久了,难免出了不少意外。所以,她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有地方能一起帮着照看孩子,再轮流回去做家务,这可就要让人放心多了。
  换句话说,惠生院一来二去,竟变成了附近几坊中的托儿所。
  而二来呢,又是因为这时正是冬日,小门小户家,原本过冬的柴薪就要花费不少,但若是所有来的人家凑一凑,反而都能给自己家省下不少用度。
  再有第三,虽说义学是办了不短时间了,但能带着孩子过去听的还是少数,尤其是在这围外诸坊里。而这惠生院里的管事,又大多是在义学里学了几门手艺的,为了做活,也是得了主办这件事的官府的吩咐,她们对来惠生院的人都不藏私,这便也成了一个小义学的模式。
  有了这几个好处,惠生院就已经是大家伙儿都乐意的去处,更别提这个冬天,惠生院还确实给她们提供了不少能赚钱的活计。
  所以,这些妇人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打发了家里的劳力出去挣饭钱之后,有孩子的带上孩子,没有的就带上自个儿做活儿的针头线脑或是别的什么,再拎上些前日说好柴薪或是食水,就这么往本坊最近的惠生院一坐,然后便可以开始一边闲话,一边专心看孩子,或是专心做活儿了。
  等手头的活计做得了,就交给这里管事的(大都也就是本坊的人,比如待贤坊,就是马氏在领着这个衔),管事点检清楚,就给对应的妇人记上报酬。可以当天就结算,也可以先记着,等急用钱的时候来取,又或者是和其他妇人说好了,直接换成别人家的菜蔬米面之类,改天带回去。
  这也是为了防着某些家里的烂赌鬼,对于他们,是任何一点活钱都不能带回家里的。
  可以说,这个冬天,每个去过惠生院的妇人,心中都只有一个遗憾,就是这惠生院,怎么不离自家更近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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