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馥将警告杜钦若的事交给王训之后,就继续策划要怎么让杜钦若调出京城的事。真正着手计划的时候,李馥才发现这件事里还有一个难点。
那就是,杜钦若虽然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但他这个灵台郎,可是负责观星、记录、计算各种天文现象并撰写相应吉凶报告的专业人才。而对于这种特殊职位上的关键人才,保密级别都和后世在中○海端茶倒水的差不多了,他们的品级虽然不高,但这么说吧,想让他变动工作地点,除非迁都。
李馥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
她发现自己一上手就挑战了一个地狱难度。
她想了想,还是先找来扣儿咨询了一下。
“扣!组织最近有个任务,不过要先看看你那里有什么情报没有……”李馥又开始和她傻大胆,但迄今为止没有翻过车的情报官交头接耳。
“嗯嗯嗯,宋相和苏相都已经被罢相了?啥时候的事?说过了?哎呦,那是我忘记了……新上来的是,张嘉贞和源乾曜啊?好吧,反正都不认识。”
“哦哦哦!扣儿你已经整理出朝廷大佬的履历和姻亲关系表格了!干得漂亮!来,我看看……源乾曜,三个儿子,分别是……妻子姜氏,娘家是楚国公姜家,哇,姜家的人好多,还和宗室联姻了啊?郇王是哪一房?李思训又是、我擦!李林甫!”
李馥惊呆了。
第106章 杀伐果断
李馥一开始只是想寻找将杜钦若调出长安的机会,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 在收集情报的过程中,她就先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名字。
李林甫,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后来可能陷害王十六的李林甫!不知道什么时候当上宰相的,但肯定当了宰相、还干了很久的李林甫!
和安禄山史思明并列, 她一直都想找出来弄死的李林甫!
现在还是太子中允……属于清闲好混资历的东宫官……考虑到他的宗室出身和人脉背景,他能得到这个优差好像也不奇怪, 就是不太可能做出什么政绩被皇帝注意到。但同样,考虑到他的出身和人脉,他不可能一直在清闲的职位上待下去, 想用阴招对付他恐怕也很难成功。
而且, 他也不会是个没有进取心的人。
李馥将现有的有关李林甫的资料全部记了下来。
现在还来得及,她有足够的耐心, 会做好将这位大名人拉下马的准备的。
“扣,组织交给你一个任务,有关这个人的方方面面,今后你要重点收集……”李馥又对她的情报官下达了指令。
李林甫的职位最近就很可能有变动, 毕竟他的姨父已经拜相。
将杜钦若弄出京去已经不是李馥现在优先关注的重点了,她决定先将李林甫的事梳理清楚。
李馥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动用非常手段, 直接把人弄死。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李馥发现自己还是个文明人,放狠话的时候另说,真到了考虑做不做的时候,她还是做不出这样杀伐果断的事。而且她一直觉得, 奸臣如果上位了,还混得如鱼得水,那就说明当时的政治环境已经不行了,尤其是皇帝本人,他乐意任用这样的奸臣,所以奸臣才会出头。这时候单独弄死一个奸臣没意义,把皇帝搞掉或者开始搞□□才是真的。
当然,如果李林甫不是个纯纯的文官,而是手握重兵可能谋反的武将,比如某位安姓胖子以及他的史姓小伙伴,李馥可能二话不说就先弄死再说了。
好吧,暂时排除了杀伐果断的选项,李馥开始从文明人的出发点考虑,能不能把这位能力不低、心机深沉的未来奸相的官途扼杀在半中央?让他安安分分地当一个闲散人员?
……如果完全按官场规矩来办,这好像也很难。看看他的出身,看看他的亲戚!李馥本来就对朝堂上的事几乎没有插手余地,更不用说李林甫现在的官已经当到五品,可以说已经彻底摆脱了低品小官的身份,进入了大唐最核心的官员圈子。
那么,就只能考虑阴招。
想到这里,李馥开始认真考虑,是直接打断李林甫一条腿,还是让他毁容,还是让他闹出震惊朝野的丑闻,从此绝了他的上进之路……
不过做这些事的前提,都要更了解李林甫和他的人际关系才行。
李馥又和她的情报官窃窃私语起来……
二度拜相,源乾曜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首先就是宋相,哦不对,现在是宋开府——也就是开府仪同三司,和另一位养老宰相姚公的待遇一模一样,做到一半,就被此事牵连下台的搜括恶钱之事。这件事在江淮那边遇到的阻力非常大,但是上次,圣人在看过各地郡县主官以及中书派去督办此事的监察御史萧隐之的奏疏之后,好似更坚定了一定要将这件事推行下去的决心。宋公被罢不是改革中断的意思,反而是圣人用来表示决心的信号。
宋璟被罢免的罪名是用人不当、荐人不明。他任用的萧隐之在搜括一事上做了许多急功近利的事,圣人已经将他一贬到底,还以他犯的错为由,直接罢免了推荐他的宰相。接着上台的张嘉贞的第一封奏疏,又是向圣人举荐另一位御史崔训,让他继续主持这件事,而圣人立刻就同意了。
这样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所有人便都明白,圣人不满意的是宋璟和萧隐之没有办好这件事,而非这件事该不该办本身。
但是这样一来,宋相却做了杀鸡儆猴,不,杀猴儆鸡里的那只猴。
可想而知,如果接替他的张嘉贞和源乾曜没有办好这件事,他们的下场,也不会比宋相好到哪里去。
如今,这件事就是朝中头等大事,出了差错连宰相都要当场滚蛋,由不得所有人不打叠精神。
不过对于源乾曜来说,这件事对他的压力并不大,因为主要抓这件事的是他的搭档张嘉贞张相公。
那就是块爆炭!走哪炸哪!现在人人都紧张兮兮的,还不都是被张相公逼的!
中书门下,就没来过这么不好相处的宰相!
源乾曜摇摇头,将自己脑子里有关搭档的意见扔到一边。
先前说了,源乾曜主要抓的,并不是这一件大事。
他负责的事,张嘉贞是不好插手的。因为那就是张嘉贞一直以来都反对的、在北面并州、幽州朔方一线,建设轨道的事。
张嘉贞正式拜相之后,他身上的天兵军大使的职位,就给了和他在北面闹得很不愉快的张说。现在张燕公的差使,就是并州长史、天兵军节度大使,统领并州兵;而和他相邻的,则是朔方大使王晙统领的朔方兵。
他们要共同面对已经从内乱中恢复过来的突厥,以及被安置在河曲之间,从突厥投降过来的一大批部落。
可巧的是,身为张嘉贞的前同僚,他们都和张相公十分不对付。
源乾曜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呵呵呵。
突厥一向是皇朝最重视的对手,虽然这几年,他们因为刚经历了内乱,所以分外安静,但大唐对对方的警惕一直都没有放松。这次在北面和西面铺轨道的事,更是大唐控制北疆降户、以及深入草原的的一大保障。
北面和西面的军务如此重要,轨道铺设的前期工作也已经进行了大半年,差不多将测绘地形、设计路线、平整地基和备料这些事都做完了。而源乾曜现在的任务,就是支援和审批张说和王晙提出的种种要求,以及协调统筹将作监、工部派过去的搞建设的工匠官员。
源乾曜每日忙着这些事,但也没有忽视家中的问题。他刚拜相不久,就向圣人上了一份奏疏,说是现在许多高门子弟占据了京中大多数的位置,致使许多真正有才能的年轻官员不能升迁进京,这种现象影响特别不好,于是他便自请让家中的三子之二出外,只留刚刚从国子学卒业的幼子源洁在京中选官。
因为源乾曜这封奏疏,百余名高官子弟被调动出京。
源洁当了太祝,是太常寺中负责太庙祭祀相关的小官。
原本,源乾曜对家中三个儿子的安排不是这样,留在京中继续做官的,本应是长子源复,这对他的前程最为有利。只是,就在他准备上这封奏疏前不久,他的妻子姜氏忽然被诊出隐疾。当时发现这件事的,是女士生活馆中的工作人员,对方很快找来了景龙观中精擅医术的真人诊治,所以万幸当时没有出事,今后也只需要慢慢调养。但是姜氏经此一事,对幼子离开身边便十分不舍,而源乾曜也同样满心后怕,不想在这件事上刺激到老妻。于是他就将先前的安排改了,让幼子留下,而长子去地方上做官了。
家中只剩下源洁一个儿子,而他又是个方脑壳的书呆子,源乾曜便不愿意将公务带到家中,也不在家中接待为了公事而来的访客。可这样一来,反而使得源府颇有几分“出於其门,入於公门,出於公门,归於其家,无有私事”的古之士大夫治家的风范。
总之,这个改变,除了让源乾曜回家的时间更晚、下属必须陪源相公加班之外,赢得的,大多都是对源乾曜第二次拜相的赞美。
这一日,源乾曜从政事堂回家,又是接近宵禁时分,他在门口遇上了出门迎他的幼子。
这是有事?还是有客?
等源乾曜和幼子说上话,他才知道,原来是李林甫又来家中看望他的姨母,也就是自己的妻子的姜氏了。
等源乾曜见到李林甫,他便知道对方不单单是为了看望自己的老妻来的。
他专门等着自己,八成是来求官的。
唉,源乾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发现想在家中杜绝公事,就是这么难。
李林甫赶在宵禁前回去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源乾曜还是给他批了张条子,让他不至于被巡逻的金吾卫逮住送进京兆府大牢里去。
“司门郎中?”源乾曜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揉了揉眉心。
在他对面,源洁恭敬地应是。
源乾曜和幼子坐在书房里,方才源乾曜所说,就是李林甫私下求幼子向自己所求的官职。
“他倒会挑地方,”源乾曜在心里摇头,“这可是刑部主管天下各个关津要道、往来籍赋的要员,里头干系既大,还要和边军打交道。这个郎官,是哥奴能做的吗?”源乾曜断然否决,没有给源洁留下丝毫说情的余地。
“他还是继续做他的东宫官吧!我看太子谕德就够了,这些实际事务不要碰。”源乾曜用眼神告诉幼子,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他是不会再给李林甫别的选择的。
源洁抿了抿唇,只好起身应是,答应一定把父亲的话给表哥带到。
李林甫听见“哥奴哪能做郎官”、以及“实际事务不要碰”这两句话,心中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在他对面,一脸抱歉的源洁还在为他父亲解释,说大人并无别的意思,只是东宫官一向清贵,是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优差,表哥只要安心等一等年资,将来一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父亲也是为了表哥好云云。
真要为我好,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姨父分明只是看不起我。
源洁还在说着什么。
李林甫觉得自己这个年幼的小表弟也是个傻的,真想安抚自己,他完全没必要将姨父的原话一字不改地说出来,他难道就想不到,自己听到这样的话,只会更受刺激么?
李林甫默默用牙咬着腮内的软肉,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他脸上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就像他一点都不介意姨父对他的评价以及对他的安排一样。
对,对,没错,太子谕德当然很好,这可是太子殿下名义上的老师,姨父久经宦海,对小辈的安排自然是最周到又不亏公心的。不要说我的事了,表弟近来在太常寺做得怎么样?和同僚相处可还融洽?嗯,想要和同僚打成一片,还是要多多邀请他们出外宴饮,表弟你不擅长这些,下次不如让表哥来替你招呼就是……
李林甫和源洁分别之后,便开始仔细检视自己除了姨父之外的人脉。
小舅舅姜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一向喜欢自己,如果他还在朝中担任实职,原本他才是最合适替自己活动的人选。但是不巧,小舅舅在前几年,已经因为权势太盛被人接连弹劾,使得圣人不得不下旨将几位舅舅都放在闲职荣养,近来已经越发不能在吃喝玩乐之外的事上和圣人说上话了。
而至于自己其他狐朋狗友,则大都不能在五品这一级别上出力。他方才对源洁说的话也并非全然没有真心,太子谕德确实是个不错的官位,至少在品级上令他满意。
如果没有别的,能让他做出实绩,得到圣人注目的官位的话。
这样一算,他便发现,自己应当去自己的情人武氏那里,活动一二。
她和宫里的高将军有关系,一向都是他一手隐秘的底牌。
另一边,李馥将李林甫的事暂时放在心底,回过头来,重新思考该怎么将杜钦若弄出长安的事。
第107章 历法
“仔细想想;姓杜的那件事, 看来还是要用笨办法, 从太史局的业务范围入手,给他们找点需要在全国到处跑的新业务。”李馥自言自语,“又或是让他们在别的地方设立观星台之类?这样倒是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人调出去,至少能把人弄到洛阳去, 哇这么快就有计划了,给我自己点赞!”
李馥毫不含糊地表扬了自己一句, 之后就飞速完善起计划的细节来。
两日后,正是八月初五。
万安观前殿的西殿中,李馥的对面, 是许久没有进宫的卢真人, 他们正在探讨一些天文历法方面的问题。
“……所以说,其实现在的历书算法已经渐渐不好用了, 推测日食等灾厄多有谬误,是不是?”李馥问。
卢齐物点了点头,“眼下的《麟德历》,还是高宗麟德年间太史令李淳风真人所做, 这些年来差错渐多,景龙观中也有擅长观星的师叔, 他老人家早说,这历法快到了该修的时候了。”
很好,重修历法!听上去就是太史局的本职工作!而且这还是件国家大事!所有人都相信和国运、吉凶、农时这些息息相关的大事!
李馥会突然关心天文历法的问题,无非就是想广撒网,给现在的太史局找点事做。
现行的历法肯定有问题, 毕竟即便发展到一千多年后,农历和公历依然有不小的差距,李馥只是不确定现在的人们有没有认识到历法的不准确,又有没有感到重新修订的迫切需要,所以才找来卢齐物问一问。
而既然卢真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那么李馥需要做的事就更少了。
李馥:“那么真人那位师叔可曾说过,若是要重修历法,需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