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公主搞事日常——烟云一盏
时间:2020-01-18 09:18:24

  卢齐物回忆片刻,方才不确定地说:“这,贫道可能记得不太清楚,不过除了要找到擅长术数星象的人主持之外,恐怕还需要派人前往天下各地,定各地观星和昼夜时刻等不同,才能测尽分差,修成新历。”
  李馥其实也不知道修历法,也就是准确地测定太阳回归年都要做些什么。但是她至少知道,想要得到更加准确的历法结果,首先就要正确认识我们脚底下的“天下”是个巨大的球,而且这球还在绕着太阳——或者将当做太阳绕着地球也行,若是只计算日地月系统,这方面的偏差也无关紧要——不停地运动。
  而正是由于这一运动,才会有日出日落、季节更迭,以及黄道面赤道面这些现象和定义。
  而要知道这一点,窝在一个地方“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显然是不行的。
  就像后来,西方在天文星象这方面的积累和突破,就是和他们开着船到世界各地抢钱的需要分不开的。
  不过从卢齐物的话来看,幸运的是,这时候就已经有人有了这方面的意识。
  那么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
  李馥拿出一本《自然》,又拿出一本《地理》,这两本书都是她早就写过的,也一直在义学等处当作课本。只不过,在这两本书里,她一直没有将对于太阳、地球以及整个宇宙的认识写进去,明明这些才是真正关键的内容。
  只不过这一次,李馥终于把这些事给写得清清楚楚了。
  李馥将这两本书交给卢齐物,“真人说的不错,要想修订历法,就要尽可能多地去天下各地实际测量。如果可能,不仅仅是大唐的南北两端,更远的南海昆仑诸国,以及北面深入草原的地方,都应当派人前往,这样得出的结果才会更加准确。”
  卢齐物接过书来,在李馥的示意下翻到特定的几页看了看。这一翻,他便当即大惊失色。
  他一眼就看见了“太阳是个发光发热的大火球,地球是个不发光不发热的大球,所有人都生活在这个球上”这几句话。
  李馥看他这个样子,怕他不相信,便和他简单讲了讲接下来讲证据的那部分内容。证据无非就是从海面来的船是先看见桅杆再看见船身,以及日食月食、每一个季节日照时间不同的原理罢了。
  这些常识将卢齐物震得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但好在,卢齐物好像并不怀疑李馥拿出来的这些知识的样子。
  李馥一面在心里担心卢真人这么迷信权威,实在不是做学问的态度,一面又觉得,这倒确实给她省下了不少口舌。
  一个晕晕乎乎、忽然觉得自己知道了世界终极真相的卢真人诞生了。
  李馥让卢真人赶紧回神,她事情还没说完呢。
  李馥连喊了几声,卢齐物依然不在状态,李馥只好将就着和他说了,想让景龙观提议,该尽快找人重修历法这件事。
  景龙观毕竟和皇家关系匪浅,除了他们,也就是太史局自己比较方便提这个建议了。
  只不过景龙观要做的,也就只是提议,具体事务肯定还是太史局主持。除此之外,李馥让卢齐物将自己增订在课本里的内容用他们天文系统习惯的术语表达出来,再将改写后的内容献给皇帝,就说是他们道门多年以来钻研天文所得好了,李馥是绝对要和这件事摘得干干净净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馥特意选了早就在义学等处用了许久的旧课本,往里增加新内容,而不是直接另外写了一份补充材料的原因。
  卢齐物听完这些,顿时心头一凛,这还是他头一次从公主这里感受到“法不轻传”的郑重之意。
  看来这件事和以往不同,确实涉及到了天人与宇宙的大秘密。而公主此举,也必然蕴含着教化苍生、消解灾厄之类的绝大目的。
  被使命感充满的卢真人郑重点头。
  卢齐物离开的时候,他对待那两本增订本课本的态度,就像在对待太清他老人家亲自从三十三天外赐下的天书一样。
  “……唉,看来,卢扑棱蛾子大概是不可能成为学术型人才了。好吧,那他还是在行政管理这个很有前途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吧。”对着卢齐物的背影,李馥无奈地叹道。
  “当——当——当——”万安观里,座钟报时的声音传来。
  被钟声惊醒,李馥走出待客的西殿,来到正殿的三清像前上了一炷香。
  “好吧,事情解决了一部分,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明年姓杜的就可以从长安城里滚蛋了。”李馥又在老君像前絮絮叨叨,“太清老大你看,弟子真是劳碌命啊,姓杜的事结束之后呢,还有老李,那个反派——算了,还是给他起个代号,就叫史莱姆吧,以显示我们在战略上藐视他的决心,他的事到底要怎么搞,要搞到什么程度,弟子恐怕还要观察很长一段时间。”
  “哦对了,在此之前呢,弟子还要去亲自参与一次大姐她们和宫女搞的社会实践,弟子听大姐上次说话的口气,真怕她们不声不响已经搞出大事来了……”
  李馥的烦恼丰富多彩,而宫中其他人的日子,就过得要按部就得多了。
  在开元八年的七月和八月之间,宫中接连出生了两位皇子,一位是郭顺仪生出的皇十七子,一位是武惠妃生出的皇十八子。
  这是自宫中主动放出宫女、制定宫规之后,宫中诞生的头两个皇嗣,也是武惠妃在接连失去三个孩子之后,迎来的又一个小生命。
  “……三郎,妾求三郎一件事。”武惠妃只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便很快将目光移开。
  李隆基站在婴儿的小床边上,同样脸色复杂。
  “阿婉你说。”
  武惠妃挤出一个面色苍白的笑容,她的惶惑如有实质,将这间房间塞得满满当当,“将我儿送出宫,交予他人抚养吧。无论是哪家亲戚还是哪家大臣,只要是三郎相信的人家就好……妾不敢、妾不敢将他……养在身边,养在这大明宫里。”
  李隆基不由叹了口气,但也缓缓点了点头。
  等到九月金秋时节,刚出生的两位皇子相继满月,圣人特意邀已经徙封宁王的大哥李宪以及王妃元氏入宫一趟,他们之间谈了什么,李馥无从得知。但很快,李馥便听说,她爹要将武惠妃所出的皇十八子,交给宁王和王妃抚养的消息。
  九月中还发生了一件在小范围内引发轰动的事,那就是景龙观献上了一册道门前辈对于天文星象的研究笔记。据说,这部笔记的内容十分颠覆,在太史、太卜等相关部门中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这本笔记中所有内容,都是以浑天说为基础的,这原本没什么,毕竟在太史局里,也是以相信“天空是鸡蛋壳,脚下的大地是鸡蛋黄,太阳月亮星星都是嵌在蛋壳表面的小点”的浑天说的人居多,这个理论也能更好地解释他们计算星象时遇到的各种问题。
  不过一直以来,相信盖天说,也就是天圆地方,我们脚下的大地是被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罩子罩着的人也为数不少,他们和浑天说互相不能说服对方,但也算互相尊重、相安无事。
  直到这本笔记斩钉截铁地论定,盖天说就是胡扯,浑天说才是大道!
  这下,持盖天说的人们才全部炸了锅。
  但是,景龙观的道士们言之凿凿,不仅如此,他们还提出了简单的,验证大地到底是球还是平的方法——只要去海边看一看,从远方来的船只是不是先露出桅杆;又或者,让热气球飞得足够高,让他们从天空看一看大地,是不是能看出地平线明显的弧度。
  盖天说一派顿时有如被掐了脖子的鸡,瞬间哑火了。
  他们也不傻,当然知道,若非已经验证过多次,景龙观的道士们不会这么理直气壮。
  不过他们这次还真的猜错了,景龙观的道士们还真的没来得及亲眼验证,他们只是凭借着一腔对于某位谪仙的绝对信任,自觉自己的后台真是硬的不能再硬了而已。
  所以,这场辩论的结果,其实是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自从有了浑天说以来,浑天、盖天,这场持续几百上千年的争论,很可能就将在他们手中终结!
  这是件青史留名的大事!
  太史局、太卜局,这两个一直以来不起眼但是保密级别极高的机构,终于找到了搞大事的机会。于是他们一致同意了景龙观提出的,要先验证新的浑天说,再以这一理论为基础,重修历法的提议。
  开元八年九月底,圣人下旨重修麟德历,并专门下旨征召历算大师,让他们来京共襄盛举。
  这一年年末,接到圣旨的僧一行,走出了天台山。
 
 
第108章 互助
  时间倒回开元八年八月。
  这时, 李馥刚将“天书”交给卢齐物, 在心里给李林甫起了个史莱姆的代号,而武惠妃所生的皇十八子,还没有决定交给谁来收养。
  李林甫,不, 史莱姆不是个善茬。
  从武氏那里,他并没有得到能让自己动心的消息。圣人最近最关心的, 无非还是搜括恶钱以及北面的建设,这都是极费力又容易出错的差事,若是姨父愿意庇护自己, 自己还可以尝试一二, 但姨父对自己的能力多有鄙视,这一条路是走不通的了。
  不过, 他还同时得知圣人最近可能烦心的另一件事,那件事是后宫中事,他不知道从那件事里,能不能找到自己的机会。
  但那个机会即使出现, 恐怕也要在很久之后了,他现在要做的, 就是持续关注,耐心等待。
  既然如此,那么眼下而言,李林甫还是一派恭顺地接受了姨父源乾曜的安排,连升数级, 从正五品下的太子中允成为了正四品上的太子右谕德。
  李馥以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知道了李林甫,不,史莱姆官位的改变。
  这时候她正在办自己待办事项上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亲自参加一次大姐她们的社会实践活动。
  她坐在宫女互助会现场。
  宫女互助会,原本是大姐她们为了让宫女们能够放下戒心想出来的点子。
  大姐她们知道,宫中人都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即便是再宽松的环境,宫中也不会允许宫女出言抱怨自己的上司,又或是敢于直言宫中发生过的种种不公。
  在大姐她们面前,她们是绝对不会说任何触及雷区的话的。
  宫女们有自己的休息时间,特别是新的宫规实行之后,她们和官员一样,每一旬有一天休息的时间。当然,她们的休息时间是错开的,但是对于整个大明宫来说,每一天都有一部分宫女理应放假。
  这样一来,五姐灵昌就想了个办法,她只是在掖庭局给小宫女上课的地方附近,找了几间空房子,将那里打扫布置起来,成为了为宫女准备的休闲中心。
  宫女们往常没有规定的假期,有了假期也不能出宫,所以她们一时也不知道在假期做什么。这时候大姐她们再和她们去说,如果无事可做,那么就来休闲中心看看书聊聊天,有时候还有多才多艺的姐妹愿意来一段歌舞,这样很容易就能打发掉一天了。
  宫里的宫女原本就富余,轮休执行之后对宫里的正常运转也不会有丝毫影响,而宫规又正是刚刚开始推行的时候,谁不知道圣人和殿下一心在抓这件事?而永穆公主又正是殿下派来“微服私访”的钦差,宫中的大小主官,再没有敢于克扣宫女假期的。所以,即便是最底层的粗使宫女,她们平时要做的活做完了,也能够得到属于她们自己的一天。
  只不过,她们都没有习惯于自己安排自己的时间,而这个时候,公主们又亲自到各处和她们将休闲中心的事情分说清楚,她们便都试着来了。
  休闲中心很快热闹起来。
  宫女们确实没太多自己的时间,她们在休闲中心,还是和以往熟悉的姐妹们一起说话玩笑,但是也不太愿意谈自己的事。
  五姐既然办起这个休闲中心,那么她自然也有后续的计划。
  这个计划,还是受了李馥给他们转述的、在景龙观里排练热播剧的经历的启发。
  五姐知道,讲自己的故事不容易,但若是用“我们来编个故事,再排一个给别人看的舞台剧”这样的包装,说不定,她们就会愿意将自己的故事,在故事创作中表现出来。
  五姐将这件事当做一个互相了解、互相建立信任的方式,但她没想到,这件事一做起来,效果是更加惊人的。
  据五姐说,第一次,她们排了一个老宫女讲述的故事。她讲的是从前和她一道入宫的一个小妹妹,因为长得好看,又运气不好,一直被几位当时负责照顾她们的大宫女借故惩罚,很快就被折磨而死的故事。
  这个故事十分简单,宫女们却一致同意了排演这个故事。
  在故事的最后,那名小宫女只穿一身单衣跪在雪地里,头上顶着沉重的石块,石块上还放着一个盛满了清水的粗瓷碗。她知道自己不能让碗中的水流出来,这样大宫女们便又有借口惩罚自己,但是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她就要一头栽倒、陷入无知无觉的黑暗。
  为什么是自己呢?难道自己真的那么笨、那么没用,连简简单单的端茶倒水都做不好?但即便自己真的有错,那她们对自己百般折磨,反而是应该的吗?
  这时候,舞台忽然整体暗下来,只有一位自带光源的仙人从天而降,她将面前的小宫女拉起来,告诉她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肆意折磨他人的人,错的是所有有能力改变,却漠视这一切发生的人。她这一世的劫难就要结束了,她的灵魂将陪着仙人一道升天,而折磨她的那些人,她们的灵魂已经染上的罪孽,注定要在死后堕入地狱……
  小宫女笑了起来,她和仙人手拉着手走了,舞台灯光亮起,仙人不见了,布景的雪地之间,静静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一块沉重的石块落在她的头顶边,一个粗瓷碗在地面摔得粉碎,但是小姑娘的脸上,却是一片安宁的笑意。
  据五姐说,每当演到最后一幕,总有很多观众会静静地啜泣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不管这出戏剧上演多少次,饰演仙人的,都一定是讲述这个故事的老宫女,她每一次都要亲自将过去同伴的灵魂接走,仿佛是要弥补当年自己的无能为力一般。
  从她们开始排戏之后,宫女休闲中心,就渐渐变成了宫女互助会。
  在这里,她们没有等级之别,也没有各宫之间的不同,她们都是一样身不由己的姐妹。在这里,她们能够敞开心扉,互相倾诉、互相帮助,甚至是在其中某位成员受到来自上位者的不公正待遇的时候,她们也已经能自发地团结起来,为同伴争取。
  在李馥看来,这就是一个个小型的工会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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