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众人大惊。
这神经病是她爸爸呀……所有人对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杨乔顺也很惊讶,但身为教师的本能,他不容分说挡在雨桐身前:“大家先自习一会儿。”把几人弄到教室外。
林老二快被气死了。三天时间上哪儿买三百斤红籽,那东西又不是大米,哪儿都能买到。以前买的那家不知怎么回事被人举报了,说是卖假生产资料,店被封了。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比以前多花三块,以八块一斤的价格买了两百九十斤普通红籽。乐颠颠包了辆拖拉机送荣安来,想到即将血赚的三万五,只觉世界从未如此美好过。
有了三万五,他要先拿去炒股,赚个万八千的,年底买个车,堂堂校长,居然连车子也没有,说出来都丢人。有了车,就有了面子。
还能在岳父岳母面前扬眉吐气一把,让陈丽华那败家老娘们开开眼,以后看她还怎么颐指气使骂他“凤凰男”。
哼!
然而,到了林业站,人却告诉他,站上压根没有姓罗的工作人员,不论男女,都没有。
“不对啊,他儿子找我的……等等,那你们单位有没有儿子正在上初三的?”
工作人员很肯定的摇头。
林老二不信,拿出校长的派头,冲人单位里一个个找,把七名工作人员扒拉个遍,也没符合要求的“罗先生”。
当然,他不慌。
反正这么多人种三七,他现在可是守着一堆金疙瘩啊,把红籽就地卖出去照样血赚。站里卖一百二,他卖一百,就不信会没人买。
然而,守了两个小时,被一群乡巴佬看傻子似的围观半天,别说一斤,一两都没卖出去!
他开始慌了。
这批红籽可是退不回去的。
为啥?
因为他只买了290斤,剩下10斤全他妈是水!想要掺水增加重量,从不考虑种子是否霉变,却哪里知道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老二欲哭无泪,没有买主,两千三百二的种子钱,二十块的包车费,这他妈全废了啊!
他当场头昏脑涨,天旋地转,只觉着街上每一张脸都变成陈丽华那尖酸刻薄的脸,从他们嘴里冒出来的都是岳父岳母的冷嘲热讽。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可以肯定,没有“罗先生”,也就没有“小罗兄弟”……但带他上门的林雨桐是真实存在的。
“死丫头你怎么这么歹毒!”
雨桐害怕的往后缩,躲在班主任身后,心道:对不住了,杨老师。
少女发白的脸,微微颤抖的睫毛,一个劲降低存在感的模样……分明是一个长期遭受家庭暴力和辱骂的孩子。
杨乔顺心头一痛,“我不管你在别的地方是什么职务,但在我班上,我的学生不能被你这样威胁和辱骂,必要时我会报警。”
“你!”
“小杨怎么说话的,这位是市里二小的林校长,林雨桐是他闺女,他有加以管教的权利。”王校长说得理直气壮,边说边觑着林老二脸色,自觉这马屁是拍对了。
杨乔顺却分毫不让,“即使是父母也没有任意辱骂孩子的权利。据我所知,林雨桐的学费和生活费用并非林校长提供的,我是否可以举报您遗弃未成年子女?”
他的家教,他的见识,根本不是林老二能接触到的圈子。
“你!”
知道这年轻人不是省油灯,他立马调转枪口,“林雨桐你告诉我,那个姓罗的在哪?”
少女眼泪挂在睫毛上,楚楚可怜的摇头:“我……我不知道爸爸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姓罗的人,爸爸你是不是弄错了呀?”
林老二一顿,“啥?!”
反应过来,他暴跳如雷。“就那天,星期六那天,你带我家的男娃啊,你说是初三的,叫罗永浩那个小崽子啊,你再想想。”
雨桐继续往后缩,害怕的摇头,不敢与他对视的模样仿佛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我真的不认识。”
要是还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啥药,林老二就真是傻子了,他瞪着猩红的双眼,“老子今天打不死你这小畜生!”话音未落,一个飞踹已连环而至。
杨乔顺迅速把雨桐护在身后,校长也傻了,断断想不到这么体面的人居然干得出当众飞踹小姑娘的事,关键这姑娘还是他闺女……这,就是没文化的农村人也干不出这事啊。
几个大人呆若木鸡。
躲在后门偷瞄的(3)班学生也惊呆了,“雨桐爸爸好可怕!”
“就是,好坏呀!”
别看王小东平时总跟雨桐斗嘴,可这时候却气得呼呼喘气,“怎么能打女生?浪哥,走,咱们替天行道。”捏着拳头就要冲出去。
然而,身旁并没人答应。
“浪哥?”
“你看见浪哥没?”
谁也不知道少年沈浪去了哪里,好像自从林校长冲进教室的一瞬间,他就消失了。
林雨桐也算本色出演,在场所有大人都惊呆了,还有几个已经下课的老师,知道她是优等生,都跟着劝林老二。
“孩子不听话可以好好教育,她也半大姑娘了,动手动脚不好看啊。”
“林雨桐可是第一名,怎么可能不听话?”
“就是,这么好的姑娘,要是我孩子,肯定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
“林校长,听咱们同行一句劝……”
林老二脸红脖子粗,急得额角直冒汗,“我不是,我没有,你们误会了……是这小畜生故意害我,她骗了我两千多块……”
然而,大家只看到小姑娘的瑟缩,都觉着在家没少挨打,哪里肯听他解释。再说了,小姑娘能骗他两千多?骗了拿去干啥?还在市里当校长呢,借口也忒蹩脚。
林老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能听着一群“乡巴佬”对他指手画脚。自从攀上陈家,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然而,不受又能怎么着?前半辈子挣的脸面,今儿全他妈丢光了!
2340块,半年多的工资,就这么砸手里了,回去还不知道母老虎要怎么跟他闹。
然而,事情还没完,也不知道谁“多管闲事”,两名穿警服的男人从不远处走过来,“闹啥闹呢,这是学校不知道啊?”
“散开散开,听说又有虐待孩子的事,是你吗?”年轻警察上下打量林老二,也被他额头上的青筋吓一跳。
这咬牙切齿血管即将爆破的模样,是要吃人吗?
再见林雨桐低着头抽泣,杨乔顺跟他们简单的说了几句。“走走走,光天化日之下打孩子,上所里说去。”
林老二慌了,“你们不能逮捕我,我是市二小校长。”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不得了,“哟呵,还知道你是校长为人师表啊?正好,我给你们教育局去个电话,咋啥人都能当领导了。”
本来,小地方的警察都不愿管这些事,可杨乔顺身份摆在这儿,这面子他们自然要给,当即拉他上派出所。
第027章
端铁饭碗的, 每升一级都有严格的政审考察, 如果自己留下案底, 档案可是会跟随一辈子的……林老二真正意识到,今儿这事搞不好, 自己仕途生涯就得断送了。
事实证明, 对这些乡巴佬来硬的不行。他只能声泪俱下告饶,“几位小同志给个面子, 就当可怜我, 我也是农村出去的, 好不容易才有份工作,千万别记档……以后我一定改, 必须改!”
软磨硬泡, 所里同意他给城里去个电话。
陈丽华提心吊胆一整天,听到女儿叫“爸爸”, 赶紧跑出厨房,“你爸回来了?”
“没, 他让你接电话。”
陈丽华擦擦手, 按捺住怦怦跳的心脏, 一想到三万五, 两颊绯红,把她长长的马脸衬得漂亮不少。有钱了就好, 她再跟爸妈要点,炒股再发一笔,明年重新买套房。单位上许多人都从家属区搬出去, 住着宽敞明亮的新楼房,别人问她咋还住教育局小区,她都咬牙说孩子还小,方便她上学。
小啥小,方便个屁!
就他妈因为没钱!就他妈因为男人家里使不上力,自身还没出息!
但丈夫这次办的事还挺有眼光,她应该对他好点,是叫声“老公”?还是甜蜜蜜一声“亲爱的?”
哎哟哎哟,老夫老妻,亲爱啥呀,真是臊人。她颤抖着接过话筒,还没开口,就听男人焦急道:“丽华,快救救我!”
手一抖,“咋啦?”声音是颤抖的。
“快找爸,让咱爸找找关系,帮我弄出去,我今儿这事要记档可就完了。”
陈丽华只觉着天旋地转,“啥记档?你到底咋啦?”
林老二哼哼哧哧,怕老婆揪住他的错处,把所有责任推林雨桐头上,又藏一句露一句,结结巴巴,花了两分钟才把事情说清楚。
陈丽华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那种子成本呢?”
“哎呀,你这老娘们咋抓不住重点,还说啥成本,赶紧把我弄出去啊!”
女人破口大骂,“你他妈没出息还敢说我败家老娘们,我哪儿败你家了?你他妈有得起嘛?”她怎么这么苦的命,别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嫁的永远只会给她留烂摊子。
好好的城市独生女,父母有稳定工作,怎么就看上这乡巴佬!
气急了巴不得他真被拘留几天。
然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仕途断送了,她也没有好日子过。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拨通父亲的电话。
但嫌隙却渐渐出现了。
***
有上级从市里打来的电话,当地警察也不想节外生枝,更他妈受不了他既油腻又没出息的模样,决定放林老二一马。
然而,走出派出所,外面的景象又让他怄出一口老血来。
三百斤红籽被群众一抢而光,拖拉机师傅还等着他结账,全镇的乡巴佬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我知道,他是陈家坪的,当年挺厉害一大学生,居然恨不得打死亲闺女。”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犹如过街老鼠的他,迅速跳上拖拉机,落荒而逃。他发誓,这狗日的破地方,一辈子再也不会回来。
当天晚上到家,雨桐也没跟家里人透露一个字,该看书看书,该喂猪喂猪。话说,小花到家半年了,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结果还是五六斤的模样。
她严重怀疑,这是一只宠物猪!
野性难驯又拥有神秘力量的宠物猪!
她也曾试过,既然咬一口有这么大变化,要不让它再多咬两口?岂不是分分钟学神附体称霸武林?
然而,小花似乎是对她的肉免疫了,白嫩嫩的爪子凑到它獠牙下,它又给嫌弃的避开,附送一个“你神经病”的眼神。
小花以前也咬过大梅,可以肯定,对大梅并没有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的神奇功效。
“你这丫头是中邪了?咋一天跟头猪说话。”乔大花将洗菜水泼花坛里,眼瞅着几株玫瑰渐渐活过来,心情舒畅。
雨桐“嘿嘿”傻笑,跑地里溜达一圈,在大伯一天观察七八次的精心伺候下,栽下去的樱桃和提子居然也活了,原先的叶子虽然枯萎落下,但树干却是鲜活的,相信没多久就能发出嫩芽。
回来路上,遇见村里人吵架,其中还有位熟人——王亚军他妈。
可惜,妇人已经没了当日风光,因为一点小事被邻居大婶按在地下摩擦。人儿子五六个,孙子七八个,对付她这种老泼妇绰绰有余。
直把她揍得求爷爷告奶奶,鬼哭狼嚎。
而上辈子这时候,她估计正得意的祸害着大梅,准备谋夺林家家产……别说,虐渣还挺爽,一直虐渣一直爽。
天气越来越冷,小道两旁的房子鳞次栉比,凉风吹不进来。可饶是如此,到家的时候脸颊也被冻红了。
伯娘心疼不已,“来锅洞前暖暖,让你好好在家写作业偏不干。”
“嘿嘿,我要看看摇钱树去。”
“噗嗤……财迷丫头,几棵种不种得活还不知道的果树,你一会儿叫人金果树,一会儿摇钱树,连你大伯也被带得乐滋滋。”一大一小俩傻子。
雨桐笑而不语,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又不占地方,成不成对粮食产量都没影响。
天将黑,饭菜上桌。酸菜炒土豆片,丝瓜烧豆腐,油炸兰花豆给大伯下酒,一菜一汤对三口人也足够了。雨桐刚拿起筷子,忽然听见“啪啪啪”的拍门声。
大家都以为是一到饭点就上门的强子,笑道:“这小子今儿可摸不到好东西,没肉。”
一家子哈哈大笑,都知道三叔一家的小心思,也不在意。
“咦?”雨桐看着门口的老太太,总觉着眉眼熟悉,似曾相识。
“雨桐,你伯娘在不?”
“妈咋来了?”张灵芝迎出来。
乔大花赶紧给亲家母拿碗筷,“你们先坐一坐啊。”
雨桐这才想起来,这是伯娘的亲妈,也就是大梅的外婆,上辈子她跟着去过两次张家,有点印象,后来去了南方就再没见过。
“外婆。”
“哎,好丫头。”张老太太在她脑袋上摸摸,“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还漂亮。”
没一会儿,乔大花煎几个荷包蛋,割一条精瘦的腊肉,剥几瓣蒜,加几段干辣椒,油炸满满一大碗。端着东西上桌,俩亲家母客气一番,开开心心吃起来。
“灵芝,你兄弟媳妇又生了,我来报个信儿,明天你们都去吃酒啊。”
张灵芝眼睛一亮,“这次是……”
“唉。”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又沉默下来,张家几代单传,儿媳妇一连生了四胎,都是闺女……哦不,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这个可是第五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