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题,我国古代四大名著是……”题目尚未念完,雨桐队就举起小手手。
对读过高中的她来说,这是一道送分题。
王小东捏着一把汗,听见“加三十分”时,心才放回嗓子眼:“小姑奶奶,别抢了啊。”
“第二题,唐宋八大家中有父子三人被称为三苏……”题目未念完,雨桐队的小手又高高举起。
看着她又得了三十分,其他七个队恨得牙痒痒,老师题目都没念完呢,不公平!不就拼手速麼?我们也会!
于是,“第三题,三言二拍是明代有名的短篇白话集……”主持老师看着一排排高举的小手,找到最先举手的初三队,让他们回答。
“三言二拍作者是冯梦龙。”
主持老师笑笑,“还有补充吗?”每一题她都这么问,大家不以为然。
“回答……错误。请各位选手认真听题,我要问的不是作者,是包括哪几本书。”
初三队捶胸顿足,在“扣二十分”里气红了眼。
出了这一遭,大家都不敢轻易抢答,雨桐瞅准机会,“三言是指《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恒言》,二拍指《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
“很好,回答正确,加三十分。”
整个初一(3)班沸腾了,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林雨桐加油”,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整个校园里回荡的都是“林雨桐加油”。
很好,要出名了。
雨桐老脸一红,这是她从未享受过的荣誉。
接下来表现不错,整个抢答环节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百分之七十都是她抢的。虽然评委和主持老师说要统分,可大家都知道,雨桐队将近五百分的成绩,第一名妥妥的。
虽然在杨乔顺看来,题目都是很简单的常识,可对十三四岁的初中孩子,尤其是消息闭塞的大山孩子来说,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拍拍雨桐的肩膀,“很好,表现不错。”当然也没忘了其他参赛同学,一一鼓励一番,答应过几天带大家冬游一次。
此次比赛学校也算下了血本,第一名的奖金一百元,纪念笔记本人手一本。
随着人流回教室,拿着装钱的信封,林雨桐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得奖了!
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出风头”,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初一(3)班有个叫林雨桐的女生很厉害了。重活一次,她用自己实力摆脱“矮小黑”“学渣”标签,上天(小花)待她真的不薄。
人群里有人回头,见她偷笑,咬着下唇,露出点点米白,也跟着笑起来。
雨桐现在有小金库,对奖金也不是那么渴望,况且是五个人齐心协力的成果,王小东提议,干脆作为周六市区行的活动经费。
她正好想去市里办事,遂同意。
大家又商量,去了市里要干啥,男生说要看电影,进游戏室,女生说要逛街,上新华书店……雨桐只有一个目的。
陈丽华坑大伯,她隐忍着没说种子的事,就是要坑回来。
待她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校园里已经没人了。学校没有住宿安排,有的要走三四个小时才能到家,有的要回家帮忙干活,每天都是一放学就往家跑。
“不用担心,学费和生活费我帮你想办法。”这是班主任的声音,雨桐放轻脚步,不知该不该过去打招呼。
“谢谢老师,您先借我,我打欠条。”
“行,等你出息了再还我。”杨乔顺笑了笑,又问:“那你现在住哪儿?”
“村里有几间老房子,大家让我先住一年……还想麻烦您个事儿。”
俩人都没说话,林雨桐屏住呼吸,只听见风从耳边刮过,带起刘海,冬天就快来了。
“分户的事明天我去催催,你虽然未成年,但有那层关系在,土地应该分你一半。”
雨桐不知道是啥“关系”,又等了会儿,见他们都走了,才从花台边绕出来。跟沈文华分开也好,以后各不相干,没了这层负担,沈浪只好不差。
上天从不辜负努力的人。
到家,大伯正在刮鸡粪。鸡圈盖在水泥地板上,倒是好清理。那玩意儿别看闻着臭,其实是个好东西,施在菜地里,不用打农药撒化肥,长得比啥都好。
“几株桃树要过冬了,施点肥来年才长得好,结下桃子几个娃娃也有得吃。”
林大伯闲不住,院里靠墙栽了一溜儿果树,桃树李树枇杷芭蕉枣子……虽然量不多,但每年都有新鲜水果吃。
而且,大伯从十岁开始种地,三十年来积累了很多经验,村里人有啥种不好的都会请他帮忙,可以说,陈家坪百分之八九十的果树都是他嫁接的。要不是家里条件不允许,有个果园的话他能把全镇人的水果给承包了。
想到什么,雨桐忽然灵机一动。
自从种三七的事黄掉,大伯情绪很低迷,得想个办法让他重拾自信……嗯,当然,她也没忍住嘚瑟,把自己获奖的事说了,林家一家子开心不已。
“丫头开窍了就好,以后也跟你哥一样考大学,端铁饭碗。”
“对,高中只管放心考,考到哪儿,我跟你大伯就供你到哪儿。”
雨桐依偎在伯娘怀里,真想叫声“妈妈”。
第024章
星期六一大早, 初冬的天灰蒙蒙, 残星挂在天边, 愈发添了两分凉意。
林雨桐裹紧外套,刚打开房门, 就听奶奶问:“今儿不上学咋起这么早?”
“我跟同学约好上市里玩。”
乔大花交代几句注意安全早点回家的话, 递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给她,从透明罐头瓶里舀一勺焦黑油亮的鸡枞油, 淋在面上。
浸了两三个月, 鸡枞的香被原汁原味的保存在香油里, 油炸鸡枞又香又脆,拌在面里可提鲜了。雨桐一连吃了两碗, 又“咕唧咕唧”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汤, 原汤化原食。
乔大花乐见她胃口好,又让伯娘烙几张鸡蛋饼, “带着路上吃,同学见了也分人几张, 咱不兴小气。”
雨桐笑眯眯应下, 往脸上抹点雪花膏, 问大人要不要啥东西, 她一并带回来。
伯娘开心极了,“帮我带两尺松紧, 一双44码塑料底。”
大伯干活多,费鞋。
“要是路过阳子和大梅的学校,问问他们还缺啥, 明天让你大伯给送去。”
雨桐记下,将要出门,伯娘追上,塞了三十块钱给她,不管她怎么推拒,就说“穷家富路,不差这几块钱。”其实,奶奶已经给了二十了。
虽然重活一世,但女孩子的天性,对逛街的热情一如当年。听着清脆的鸟鸣,空气里飘荡着清新的雾气,一路跑得飞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大家已经等着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们吃早饭没?”说着,拿出还温热的鸡蛋饼。
蔡星月和几个女生都摇头,家里吃得饱饱的才出来。
王小东倒不客气,一气拿了俩,“浪哥快来吃饼!”
水泥路的另一头,是穿白衬衣的少年,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
获奖团队以外的其他人跟着去需自个儿承担费用,雨桐没想到他也要去。赶紧把最后三张饼塞给他,“怎么大清早洗头也不擦干?”
沈浪说了声“谢谢”。
他现在一个人住,粮食是村里叔叔婶子凑的,油盐酱醋却没有,更别说鸡蛋。闻见鸡蛋味的一瞬间,很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雨桐怕他不好意思,故意往蔡星月那头靠,跟女生们聊起天来。
王小东他爸是开拖拉机的,正好要去县里拉货,一口气将八个孩子送到县里,路费分文不收。大家七嘴八舌“谢谢叔叔”,反倒将老实巴交的他闹个大红脸。
看不出来,这父子俩反差还挺大。
都是半大孩子,一路唧唧喳喳,言语间满是对城市的向往与好奇,一下车,都迫不及待要分头行动。
沈浪突然道:“小东你们去,我跟她们一起。”
“啥?浪哥咋跟女生玩啊?书店有啥好逛的?”
沈浪犹豫一下,什么都没说。一群大男生抛下女生,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他总觉着不放心,反正自己也没啥特别的事要办。
这年纪的孩子哪会想这么周全,见他实在不愿去,就脱缰野马直奔游戏室而去,约好下午三点在班车站汇合。
一群女生过了马路,林雨桐忽然道:“星月你们先去,我待会儿到书店找你们。”
走在最后的少年一愣,“你要去哪?”
“有点私事。”上辈子待了半年多,对阳城市熟得很,大街小巷就没她没去过的地儿。
“我跟你去吧。”
雨桐一愣,“不用不用,我熟着呢。”
沈浪上前,跟蔡星月等三名女生小声说了几句,她们忙不迭点头,“雨桐注意安全,我们先走了啊。”
沈浪走了几步,回头见她傻站原地,“还不走?”
“喂,市里我真的很熟,你不用担心,快跟星月她们去吧,或者找王小东也行啊。”
少年默不作声,走在前头,不紧不慢,正好能让女孩赶得上,又不会离太近。
“喂,沈浪,你真的不用陪我去。”你去了我还怎么施展计划。
少年一声不吭,走到路口,顿住,“往哪边?”
他可能是第一次来市里,反正自己也不能再把人生地不熟的他撵回去,林雨桐不情不愿指了指左边,跟在他后面,盯着他背影出神。
虽然比以前壮实了,可胳膊还是那么细,露出来的小臂全是骨头,骨节奇大,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可他的手指却又细又长,指甲齐肉际,轮廓圆润,小月牙干干净净。
这样的少年,就算穿着磨边衬衣和土气的的确良裤子,也能成为人群里最亮的星。
顺着大马路走半小时,来到教育局小区。也没门卫,推开铁栅栏门谁都能进去。小区里种了不少桂花,这季节叶子还绿着,跟上辈子她死前一模一样。
熟练的来到中间一栋,上四楼,敲门。
“来啦——咦?怎么是你?”陈丽华围着淡蓝色的围裙,卷发在头顶盘成一个髻。
林雨桐也不进门,“妈,我爸呢?”
“哦,老林,那个……那个……”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不速之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已不再期待,可林雨桐还是微微红了眼。明明她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一个母亲怎么可以狠心到这种地步?
忽然,眼前多了一堵白衬衣墙,把她跟陈丽华隔绝开:“阿姨,我们找叔叔有点事。”
“妈,谁呀?”穿着粉红色睡衣的林雨薇娇嗔道,见到高大英俊的少年,双颊绯红,“小哥哥是来找我爸的吗?快进来坐。”压根没看见自己亲妹妹也在那儿。
林雨桐不无讽刺的想,要不是沈浪,今儿她还不一定进得了这门呢。
在看到二人相似五官的一瞬间,沈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对林雨薇的小意殷勤一直不冷不热,倒给他的饮料,转手就给了雨桐,削给他的水果,他也皱眉递给雨桐。
一副“老子不喝饮料不吃水果”的模样。
雨桐憋笑憋到肚子疼,上辈子无往不利只要是个雄性都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林雨薇,也有出师不利的时候啊。没看出来,沈浪这家伙这么不解风情。
林雨薇忍着气恼,“爸你快来啊,别让人久等。”
林老二昨晚看了一夜的球赛,周末正好睡个懒觉,揉着眼看到他们,也有点意外。
“嗯,怎么又来了?”这讨债鬼可别是又来要钱啊,中秋拿出去四百,陈丽华险些掐断他的老腰。
“爸,是这样的,我大伯前几天找人买了两斤三七种子,刚种下去,镇上不少人知道,都问他还有没有,要花钱买呢。”
林老二来了兴致,“哪儿买的?多钱一斤?”
“镇上林业站,比爸买的便宜,才一百二。”
“啥?!一百二?!”林老二眼珠子都快掉了,慌不择言,“他是不是傻啊,一百二一斤买红籽,我他妈帮他……”
幸好,陈丽华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他赶紧收住,话锋一转,“他真是糊涂,一百二能买到啥好东西,我帮他买的两百一斤,那可是真正最上等的红籽,都怪他不好好爱惜。”
雨桐愁眉,“是啊,大伯都快后悔死了。”
她喝口水,“但就算一百二一斤,也是抢手货,村里人让他帮忙,第二天再去买的时候就卖光了,今年镇上好多人种三七呢。”
林老二和陈丽华也不关注三七行情,坑老大这一把单纯是临时起意,“真有那么多人种三七?”
“对,我爸就在林业站,今年红籽确实供不应求。”
沈浪虽然瘦,但他昂首挺胸,不卑不亢,还真像职工家庭出生的孩子。
当然,素来以貌取人的林老二,也压根想不到这位“少年才俊”居然是没顿饱饭无家可归的穷孩子。
雨桐忽然对他挤眉弄眼,“爸你过来一下。”
“神神秘秘干啥,有话直说。”其实心已经痒得不行,农村人真是没见过世面,几块钱一斤的玩意儿居然花一百二去买。这一百二要是进了他的腰包……哎哟,随便卖三斤就比工资高。
见他眼里的贪婪,雨桐心内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这个同学是初三的,他爸在林业站上班,听说你能搞到红籽,硬让我来问问,能不能把货源告诉他们,他们也想……”
“想得美!这绝对不行!”
雨桐为难道:“可他爸在林业站,我也不敢得罪,就索性带他来,您给他个准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