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男人的德性略知一二。人好吃好喝还请你看电影,不捞点油水怎么可能,这年代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而且,两天前都还对他没男女之情的,一个晚上就娇羞成这样,昨晚……林雨桐有种想打死不争气闺女的冲动。
但打她骂她上辈子大伯和伯娘已经做过了,除了把她推得更远,让她愈发觉着外人好,没有任何用处。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两滴眼泪,“可我听说……”
“听说啥?”大梅做贼心虚。
“王亚军他妈跟人说,说你跟她儿子睡一起,以后不值钱了。”
大梅脸色一白,“啥时候的事?”
“刚才洗衣服,村里好几个婶子都听见了……要是奶奶听到咋办?还不得气病,还有伯娘本来身体就不好,再被这些风言风语气到,哇!我怕……呜呜……”
林雨梅的脸色更白了,几个手指头绞在一起,“她怎么会知道?”
雨桐心下一沉,意思是真睡一起了?
想到上辈子为这事闹的风波,大伯一瘸一拐的腿,村里人都叫他“林大拐”……侮辱性的称号一直伴随他余生几十年,眼泪再也忍不住。
为什么明明重生了,有些事情还是改变不了。
“姐你好好想想,昨晚的事有几个人知道,谁会跟王家婶子说。”
大梅脸色苍白,难以置信,“不,亚军哥不是这种人。”
林雨桐冷笑,扬长而去。
林雨梅是那个年代很多年轻女孩的缩影,不爱学习,身无长物,没见过世面,异性小恩小惠花言巧语就能骗走她们……然后剩下大半生都在为曾经的年少轻狂买单。
如果是外人,林雨桐顶多好心劝几句,走不走心无所谓。可她是自己姐姐啊,血管里流着一半跟自己一样的血液,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错路,不能让大伯和伯娘老来颠沛流离。
“奶,伯娘,我要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先保证不生气。”
乔大花笑道:“臭丫头少来这套,有屁快放。”
伯娘也鼓励的看着她。
林雨桐眼一闭,心一横,“昨晚电影散场十点了,我姐就跟着王亚军去一个男同学家住,姐单独睡一个屋,王亚军和他同学睡。”
乔大花大惊:“啥?是咱村那个王亚军?”
“对。”
“这死丫头,老娘是少她吃还是少她穿了,自个儿有同学不去,非要跟着二流子去,再不济也能去她二叔家啊,怎么就……”说着进屋,揪着大梅耳朵,把她“拖”出来。
伯娘也被气到了,但跟上辈子直接气昏倒地比起来,已经好太多,雨桐松口气。
大梅是真怕了,哭哭啼啼,“我……奶,我不敢了。”
乔大花顺手操起扫帚,雨桐赶紧拦住,“奶现在打也没用,赶紧想办法补救吧。”
乔大花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真没怎么打过几个孩子,想想也是这个理儿,狠狠地拧了几下她的耳朵,饶她狗命。
只希望这事别传出去,不然大梅这名声可就坏了。
然而,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当天,大伯还没到家,村里就开始传出流言,什么“林老大家那闺女跟男人睡一个被窝”“不要脸”“早就不是姑娘身了”……越传越难听,林家婆媳俩气得脸都青了。
乔大花撸起袖子跟王亚军他妈干了一架不说,还往王家院里泼了两瓢粪。
意思很明显,就你家那粪坑老娘还看不上呢!
晚上,林大伯到家,掏出一沓钱,刨去成本,跟平时挣的差不多,还不用出多少力,他第一次尝到“做生意”的甜头……可一家子却兴致缺缺。
“阳子妈这是咋啦?眼睛咋这么红?”
伯娘抽泣不已,乔大花气鼓鼓把事情说了,大伯额头青筋直冒,“这家狗日的!”说着就要出门,阳子死死抱住他。
林雨梅已经哭得睁不开眼,乖乖靠墙站着,不敢看人。
阳子和雨桐对视一眼,“奶,爸妈你们别急,先问问到底咋回事,是咱们的错咱自认倒霉,是他家乱说,咱们绝不放过。”
所有人齐刷刷盯着大梅。
她愈发害怕,先前的娇羞一扫而空。“他,他带我去他同学家,我们啥都没干,没拉手,更没亲嘴儿……他们胡说。”
伯娘是过来人,忍着气恼,把她拉回屋,小声问:“那你们有没躺一个被窝?”
见她点头,伯娘只觉着天旋地转。
“妈,我知道,要脱了衣服才会怀孩子,我们没有,你相信我,妈……我生物上学过的。”
雨桐不忍伯娘难过,也跟着道:“对,我姐没事,顶多当被狗咬了一嘴。”
林大伯最是护犊子,闺女不听话他是气,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可既然啥都没做,这就是王家居心叵测了。
眼不瞎的都知道,那废物儿子好吃懒做,远近闻名的二流子,谁家好闺女会嫁给他?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想逼得大梅无路可走不得不嫁罢了。
“明天我带你上城里报名。”远离人渣,远离村里人的污言秽语。
“从今往后你再敢跟他有来往,咱老林家就当没养过你这闺女。”
大梅“哇”一声,哭得声嘶力竭,她好不容易萌芽的“爱情”就这么被掐灭,先前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
“好,我再也不敢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前脚跟家里人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又被王亚军三言两语哄得回心转意。这一次,去了市里的她,真能彻底断绝跟王亚军的关系吗?
林家人都相信她能。
林雨桐也差点信了,如果没有上辈子的话。
乔大花这一架干得好,至少村里人再不敢当着面说了。再听说林家花了大几千送闺女去市里上学,这明摆着人是要好好培养的,也就知趣的不多说了。
可王家不一样啊。
“亚军听说没,林老大送大梅上学去了,光一年学费就一千多呢。”
王亚军舔舔嘴唇,“一丫头片子至于花这么多钱,人傻钱多。”
“你得好好把握住,看来林家藏得深着呢,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以后你要成了他女婿,钱还不是你的?到时候多个出息的大舅子,还有个在城里当校长的二叔,哎哟,我儿子铁定能出头!”
王亚军被老母吹得飘飘然,“妈放心,到时候我让她好好伺候你。”仿佛林雨梅已经是他的囊中物。
大梅就读的阳城市卫生学校离阳子的高中不远,雨桐倒是挺放心哥哥的。
“哥知道哪儿能买到录音机?”
“啥,你要收音机吗?”
“不是,是能录下别人说的话那种,你帮我问问,下次回家带一个来,五十块够不够?”
阳子把她的钱塞回去,“不用你出,我跟咱爸说,这是学习用品,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咱爸……雨桐翘起嘴角。
“好嘞!最好是能小点儿,装衣服口袋里那种。”
第011章
市里开学后第三天,镇上初中也开学了。
穷有穷的原因。荣安镇风气不好,全乡村民不把教育当回事,老师过一天算一天只等领工资,学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放假,教学水平是整个县垫底的。
一年又一年,垫着垫着也就习惯了。
林雨梅是这一带孩子的典型代表,不爱读书,也不知道读书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所以,乔大花心心念念要把雨桐送回城里上学,老二就是读书改变命运的典型例子,她深知读书的意义。
“把明儿要带的书收好,衣服穿厚点儿,会下雨。放学早点回来,别贪玩。”
雨桐笑眯眯的挽着奶奶胳膊,“知道啦奶,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可在我心里,你就是那么小,黑黑瘦瘦还没小花大,还以为养不活……真是女大十八变,这都快有我高了。”
林雨桐:“……”又拿我跟小花比。
话说,雨桐这个假期白了很多,也长高不少,大家都说“姑娘家开始抽条了”。可林雨桐却觉着奇怪,明明吃一样喝一样,上辈子这个假期压根没长高,接下来二十年也没长高过,个子一直停留在148……说来心酸,每次运动会她都没地方站。
全班最矮一般都放排头第一个,可她实在太黑了,班上男生抱怨老师“怎么拿只黑老鼠当头牌”……青春期的她为这话没少哭。
所以后来一到军训和运动会就装病,有时候识趣也是一种悲哀。
“说你白了咋还难过起来?以前不是做梦都想变白嘛?”奶奶揪了揪她还带婴儿肥的脸颊,只觉触手滑腻,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林雨桐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无论过去多少年,那些经历仍如白墙上的苍蝇,想起就恶心,却又抹不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伯娘就来叫门,她洗了把冷水脸,随便吃碗面条就出门。她负责背自个儿书包,大伯帮她带米和菜。
是的,没看错,是二十斤大米和三十斤南瓜。
荣安镇可没饭卡,只有饭票。学生自带大米,二两米换二两饭票,二十斤大米能兑两百张面额二两的饭票,饭量小的女生,每顿用一张,正好够用一个学期。
至于南瓜则是兑菜票,三两南瓜换一两菜票,交的是南瓜,吃的可能是莲白花菜土豆粉条之类。
肉票得花钱买,不兑。
交完学费,大伯递过一沓花花绿绿的纸票给她,“丫头别省,敞开肚皮吃,咱不缺那几个钱。”说罢又塞了二十块零花给她,也不会跟老师打个招呼啥的,扭头就走。
林雨桐捏着一堆被打湿的纸票,不知道是大伯的汗,还是她的手汗。
“雨桐,咦……雨桐怎么变白了?”
林雨桐看过去,教室门口站着个高个儿女孩,皮肤雪白,及膝蕾丝裙子……在一群土里土气的中学生里,鹤立鸡群。
“人变白了就不认识我啦?”女孩走过来,晃了晃她的袖子,很温柔的样子。
林雨桐脑中灵光一现,冒出一个名字——蔡星月,真正的众星捧月。
蔡星月从小学就跟她一个班,还是同桌,虽然是她青春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可两人无论外形、气质还是成绩,都云泥之别。用二十年后的话说,这就是妥妥的白富美和矮小黑。
她上辈子太敏感,总觉着所有人都在拿她们作比较,不甘心作蔡星月的“绿叶”陪衬,初二跟老师要求换了同桌。后来高中不在一个学校,关系渐渐就淡了。
直到她在工厂打工的第六年,财务室新来的会计,居然是曾经的同桌。她在车间灰头土脸全年无休,蔡星月在办公室里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翘着二郎腿喝茶就过一天,工资还是她的两三个倍……敏感的自尊心又让她受不了,辞职了。
后来换了工厂,直到躺上手术台,她都没有再见过蔡星月。
此时,看着仍带稚气的未来班花,林雨桐不大自在,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怎么放个假就把我忘啦?我看过分班名单,咱俩还在一个班。”蔡星月挽住她,进了初一(3)班教室,里头有不少熟人,都“星月”“星月”的打招呼。
全程被忽略的林雨桐低着头,恨不得早点找位置坐下。
“这是我好朋友林雨桐,是不是都快认不出来啦?”
“对,我也觉着她白了很多,可好看啦!”蔡星月却边走边夸。
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林雨桐,自然能感觉到,蔡星月是真在替她开心。其实,细细想来,上辈子蔡星月也没让她吃过亏,男同学嘲笑她还帮过她很多次,甚至后来在工厂还经常带水果给她。
但那个时候太自卑,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敏感过头,总觉着别人对自己的好都是有利可图,又害怕被跟白天鹅比较,生生把一段友谊阻断在门外。
她笑了笑,主动挽住蔡星月,“咱们坐哪儿?”
蔡星月一愣,眼睛亮起来,“你怕老师咱就坐后面吧。”
可惜,后面已经被男生占领了。
“星月来这儿!”
“这儿空着!”
“我们前面这排还没人坐。”
蔡星月学习好,人又漂亮,男生们都巴不得坐她周围,争先恐后献出宝座。
她也不多看一眼,只是温柔的问林雨桐想坐哪儿,挑了个靠墙那组的倒数第二排。还很体贴的把靠墙位置让给她,毕竟对学渣来说那儿更有“安全感”。
林雨桐真心实意说了声“谢谢”。
坐下没多久,一个戴黑边框眼镜的年轻男人进来——“班主任来了!”
班主任环顾一圈,见同学们都安静下来,才开始自我介绍。此人名叫杨乔顺,刚师范学院毕业,学的可是很稀罕的英语,在这年代妥妥的“高材生”,居然来荣安镇这样的小地方,学生们起哄鼓掌。
只有林雨桐知道,这位班主任干了一年不到就……那可是整个荣安镇五十年难遇的洪水,整个镇子基本被淹了三分之一,坝子里的农作物全部泡坏发臭,颗粒无收。反倒是大山上的陈家坪没受什么损失。
总之,他是个好人。
介绍完自己,杨乔顺照着名单点名,每一个被点到的学生站起来给他看一下就行。认完学生,他也不忙分座位,而是问大家意见,座位要重新分还是就现在自由组合。
大家肯定不愿分。
“杨老师真好,听说(1)班是按成绩分,学习好的坐前面,(2)班按性别分,男生和女生不能做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