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郁洲撇了一下嘴角:“六个人,在江湖上也算是摸到一流的边儿了,单打独斗不是你的对手。他们有一套刀阵,号称六绝阵,是不顾自身,进攻一人其余五人相救,威力不是六个人简单的相加。这个时候他们六个是不会散开的,而且周围一定有官兵,官军的厉害之处不在武功而在人数。把你的五行异术拣起来好好钻研吧!”
白芷写好了单子:“好,我好好钻研。”
此后她恢复了到处找病人的日常。在城中也见到过外人,他们由近及远的赶来吊唁。近来赶来吊唁的人变多了——“索魂帖”的消息已向江湖扩散开来,虽不能阻止大势力对顾氏的觊觎,周围的小帮派却都老实了很多。
白芷荣获了自己在江湖上的第一个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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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呆了两天,第三天的夜里,她觉得休息好了,关于“六绝”她也有了应付的方法。她又去了永安殿。商陆现在想看住她几乎是不可能的——男女有别,他还很老实地不进白芷的房间。白芷知道各处换防的规律,稍加留意便又出现在了顾郁洲的面前。
这一次顾郁洲没有那么好说话了:“我只剩下三个孙子三个孙女,还废了一个。你们可以磨炼但不可涉险,想挑六绝,先过了我这一关。”
白芷抽抽嘴角,哪怕顾郁洲受了伤她也还不是对手,何况一动手必然有响动,那还溜出去个屁啊?白芷道:“我有我的办法。”顾郁洲老僧入定般的垂目不语。
白芷道:“我这么做只是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更有威慑力而已,我也可以不那么打扮大摇大摆的出去。一个白远都能让我下帖,当日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悄无声息?哪怕后来把话吃回去,今天这帖子也得下。”
顾郁洲道:“出手吧。”
白芷一噎,她还不想脱马甲,在殿内踱步道:“您换个题目行吗?如果不能,我就真的只好换个样子走出去了。”
顾郁洲眉头微皱,摸出一个盒子来:“打开。”
盒子里放着一只镯子,手感不太对,白芷疑惑地拧开,里面又是能铺半张床的薄绢,从这一点上看他真是顾清羽的亲爹!只是这张绢上写的不是易容术,而是——悟禅书!顾郁洲道:“这才是完整的顾氏心法。”
白芷心说,您还留着这么一手?难怪了,功夫这么高!她缓了一缓,说:“这个得挺不好练的吧?他们……知道这个吗?”
顾郁洲道:“他们不敢要。”
心法因暗合佛家三境界才改名叫悟禅书。佛家三境界,初时看山是山,其后看山不是山,最后看山还是山。
功是好功,只是越来越难练,内容却越来越少,后两重的内容加起来也没第一重多。
除非在这方面悟性过人,否则耗费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还不一定能练成。练的时候父子师徒相传,不练完第一重不教第二重,更不要提第三重,否则看第一重与第三重意思都差不多,第二重又是反着来的,就没法练下去了,终其一生恐怕就困在了第一重。
所以顾郁洲说顾清羽兄弟“不敢要”,不练好前面的,后面的要了也没用反而会开倒车。只第一重,在江湖上也足够用了。
“练好了就可以出去了。”
白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有这功夫好好教导儿孙不行吗?”顾郁洲道:“他们都没有你果决,你跟他们不一样。没有料到你们会做什么,不代表我看你们的性子会看走眼。我授你第二重,如果练不成,你就安心做你的大夫!”
白芷左思右想:“成交!”又忍不住嘴贱,“所以大伯是练成了?所以您才?”
顾郁洲看了她一眼,白芷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我练。”
这一次真的练到了天光大亮,白芷一点也不觉得疲倦,此时金鸡报晓、百骸俱畅,前人数代的积累总结确有其独到之处,点到许多白芷之前没有想到的地方。她只觉得内息充盈,运指轻弹,三丈外的烛火随手即灭。
顾郁洲将薄绢塞回镯子里:“回去闭关稳一下境界再走。”天都亮了,大白天包得乌漆麻黑也没法走,白芷问道:“有通朱鸟阁的暗道吗?”顾郁洲还没回答,顾清羽就冲了进来:“阿芷呢?呃……”
顾郁洲没理他,转身关上了卧房的门。顾清羽冲到白芷面前,简单的推理就能知道白芷是走的永安殿暗道,如今城里的流言都是索魂帖是永安殿发出去的。白芷脸现尴尬之色:“没走成。”顾清羽冷哼了一声:“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去冒险。”
顾清羽对着卧房的门行了一礼才拉着白芷转进一条暗道领她回了朱鸟阁,朱鸟阁里商陆正在原地打转,看到白芷一身黑,问道:“你又杀了谁?”顾清羽道:“被老爷子拦了下来。”
白芷摸摸鼻子:“我闭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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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来,白芷表现得非常正常,顾清羽等人也相信如果顾郁洲不让她走她肯定走不了,也都放下心来。
第三天的夜里,白芷又出现在了永安殿,在顾郁洲的面前扣上了面罩。
这一次花了她四天的功夫才回来,探查“六绝”的方位并不难,但是“六绝”是跟在雇主身边的,而他们的雇主常年带着众多的兵卒护卫。黑帖不能钉在将军府的大门上,那不合下帖的习惯,得钉在“六绝”的门上。
漆黑一道红线的黑帖钉在房门口,“六绝”便被安排进了一处小兵营,应该是专做劫掠买卖的大本营。白芷在远处摸出了望远镜,连着看了三天换防、布防、设陷的情况,最后才拟定了方案。
又是一个黑夜,营房存放辎重的地方先起了火,白芷点完火还扔了一把霹雳弹,“轰隆”一阵巨响,大火点燃了粮草辎重,木杆的箭支也被引燃。兵卒被巨大的爆破声炸懵了,好些人半晌没回过神来。骄悍者也无法冲进火海,只能操起长矛冲向“六绝”处。
趁着救火之际,白芷出现在了“六绝”房前。自从接到黑帖,六绝连酒也戒了,六人日夜聚在一处刀不离身。火起时他们便已出刀布阵,在这间房顶上有一张布满刀片的铁网,四周还设的陷坑、他们在颈中围上了护颈,弩兵看来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了,但他们占据了地利之便。
白芷往房顶扔了一颗霹雳弹,铁网眼看便要挂不住了,“六绝”不得不从房里出来,与长矛兵会合。一寸长一寸强,多少英雄都是被长矛合围捅成个漏勺的?白芷看到“六绝”中身材最瘦小的一个,向他身边的人扔了一颗霹雳弹,目标没有动手,瘦小的汉子挥刀试图磕飞暗器,霹雳弹在他身前炸开。
六绝阵,破了。
白芷现身,放起了大风筝,带着追兵在营地兜起了圈子,觑个空隙绕了过来抓起地上的伤者消失在了黑暗中。片刻过后再次出现,继续放风筝。追击者越来越失控,人人心生恐惧已组不成队型。白芷从容地将剩下的五人一一拖入黑暗,天亮时留下六具无头尸,她人已返城。
照着上次的路线,白芷挂完人头回来洗澡换衣服。紫苏还以为她出关了,忙说:“虽然天气热,还是兑点热水舒服。”灶火还没熄,饭是现成的,热水马上就得,白芷披着头发喝肉粥的时候顾清羽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拖油瓶。
白芷对紫苏说:“添两副碗筷。”顾清羽说:“你!”白芷道:“今天可以好好眼将军府的人谈一谈了,对了,我又做了一点辟毒丹,等下分给大家吧。”顾清羽道:“同样的话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白芷道:“那件事我参与了,事情已经做下了,善后我就不能推脱。连天城势弱是定局,必然还会有人动手,只有让人知道动手必有报复,这种混乱争夺才会尽快平息。平息外患的过程中必须立威,否则分家必生波折。我是参与者,不是你的笼中鸟。”
最后一句话让顾清羽让步了,他说:“至少事前告诉我一声。”说完端起碗来慢慢地吃饭。
继顾郁洲之后,白芷与顾清羽也达成了默契,打主意分一杯羹的人不少,黑帖的威慑力不小,仍是绝不了“人为财死”的老话。小门派、自诩白道还算收敛,暗中动手脚的黑道中人却在增加。
势力纠纷由顾翊徵等人处理,凡有血案便是白芷出手的时候。顾家势力在北方,连天城也在北方,北方是白芷的主战场,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白芷给连天城送回四十七颗头。顾清羽担心她杀伐太重坏了心性,白芷听完便背上药箱继续看病。护卫们受伤的频率有所增加,正是需要大夫的时候。
任谁也想不到“连天杀神”与背着药箱的顾家小姐是同一个人。
这一天,商陆哼唧着传话:“这两天别动了,要断七了,各处吊唁的人也齐了。”
白芷叹道:“原来事情才过去一个多月啊。”七七四十九天,和尚道士该打发走了,烧了灵牌丧事算完了。
这两天算休息,白芷也在永延阁里应付。昔日的刀痕剑迹都已消失,地上的尸首也不见了——天气火热,早被火化了。来客上香吊唁,拜见顾郁洲,再回来与顾翊徵兄弟说话。白芷又见到了不少去年给顾郁洲贺寿的人,心里与去年的名单对比,发现少了一些。比如尚昆。
南平侯的世子也来了,令人惊讶的是沈雍也不远千里赶了过来,白芷觉得这孩子大概是逃学。沈雍见完顾郁洲并没有离开,而是找顾清羽说话,白芷道:“你们聊。”
沈雍急忙说:“是关于大小姐的事情——我看眼下北边不大安定,不知道顾伯父有没有想过送大小姐到安定一点的地方住几天呢?沈家虽然偏僻,安静的地方也还是有的。”
顾清羽与白芷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情况?
第35章 寻回
提议本身没有问题,一个家族出现危险的时候将子女送到相熟家族中避难是很常见的。提议的人也没有问题, 沈雍正是沈家嫡系的少主, 并且日渐成长说话也有份量。
两家虽然交情不深,但是考虑到两家的规模以及背后的利益, 提出这样的建议也算合情合理。
顾清羽依然觉得违和。女儿虽是掺了水份的, 也是亲生的不是拣来的, 男女之情他并不无知。沈雍已经是个懂事的年纪了, 有没有别的想法还真不好说, 而白芷显然对这位沈公子没那个意思。
这就有点难搞了!
白芷则觉得这个提议来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即使说得明白也不该一口就答应了, 她依旧只照字面的意思理解:“我还有病人没看完, 走不开的。”
近一年未见, 沈雍又长高了一点,白芷微仰着头看着这个少年,沈雍表情显出失望的样子来:“病人哪里都有的。”白芷笑笑:“走不开。”沈雍坚持不下去, 挤出个笑容来:“我说的话一直有效,伯父可以再想想。”
顾清羽客气地点头微笑:“今天事多, 贤侄自便。”与白芷两人相携离开, 留下沈雍怅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此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人家都拿后背对着你了, 还看?”
沈雍恢复了面无表情:“表哥。”
南平侯世子走来与他同看顾清羽父女, 忽然笑了:“发现了没有?顾家老大全家都没了, 别人什么事也没有。”
沈雍道:“你无聊。”
“当日确实是邢志忠那个屠夫派人动的人, 但是他拿到的消息错了, 他还以为自己劫的是塞外的胡商马队, 结果啃了块硬骨头牙都硌碎了。”
沈雍终于回过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据说当时萧夫人急症,所以顾家三小姐陪着姑母表兄回城了,萧家所有的人都被调开了,你说巧不巧?他们什么忙都没帮上。当今天下,她的医术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不觉得医生与急症的关系有点深吗?你的菩萨姐姐手上只怕已经沾了血。”
沈雍扭头就走,南平侯世子在背后说:“趁早想明白。”沈雍回头,故意用诧异的语气说:“这些事情我会不知道?”
南平侯世子追了上来:“我们后天就启程,老祖宗想你了,你得跟我回去请安。”两人是姨表兄弟,他说的老祖宗正是两人共同的外祖父。沈雍道:“知道了。”南平侯世子威胁道:“见了老祖宗,不许提你的菩萨姐姐!”
沈雍有点烦。外祖父是一定要见的,表哥却真的让人头大。南平侯世子一向不待遇江湖女侠,凡在江湖上有名号的女人在他眼里都不是好女人。
回到住处,沈雍踱起了步子,侍从们眼观鼻、鼻观心劝他停下喝茶的话都没敢说出来。沈雍转了十几个圈儿,直到白微来求见。
沈雍终于停下脚步带点嘲弄的口气说:“他来做什么?请吧。”
沈雍对白微不是很待见,两人交集并不多,白微也就不客套了,坐下之后一拱手:“沈公子,在下是代一个人问句话。”
沈雍心里一突:“什么话?”
白微道:“沈公子可是故人?”
沈雍顿了一顿,脸上有了点表情又强压了下去:“问一句话而已,何必劳烦阁下传来传去。谁想知道不如自己来找我呀?”
白微含笑起身:“这句话应该还是要传的,告辞。”
白微步履匆匆,心里已是转开了--沈雍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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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忙碌的时候被白芷请去了朱鸟阁说是有一批药做好了让他去接收,白微当时就有点奇怪——白芷大多数时候是送药上门的。白微怕有别的事情,急忙赶到了朱鸟阁,进了书房便被劈头问了一句:“这个沈雍是个什么来历?”
白微道:“沈家的少主呀。”
白芷道:“我觉得他有点怪,去年见面的时候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好像有点不大对。”
“怎么?沈家也要分一杯羹吗?”
白芷道:“不是,呃,也不能就确定不是。他刚才提议要我去沈家避险,这个等下再商量。”
白微跳了起来:“沈家打的什么主意?顾家还没到要避险的境地吧?还是他们知道了什么针对咱们的阴谋?要不就是离间?扶植师父?联姻?师父知道这件事吗?他直接对你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