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曲景曜没将“自杀倾向”四个字说出来。
曲景曜转而分析着,“你和杭笑白说过祁漾突然间像变了个人,是不是他在他外公生病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或是他看到你和杭笑白之类的?多重刺激让他抑郁症复发了?”
杭笑白和夏春心聊过很多次,杭笑白将很多事都转告给了曲景曜。
夏春心摇头,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慌张地不停地给祁漾打电话。
她急切地想要知道他在哪,想要确定他现在没事。
但是祁漾手机始终没人接。
她找不到他,联系不到他。
曲景曜很冷静,对夏春心说:“你别急,你先好好想想他有可能去哪。”
夏春心怔怔抬头,看到床头柜上她的照片,是他拍的她躺在沙发上睡觉的照片。
沙发是他们婚房的沙发。
除夕夜那晚,他就曾回去过!
夏春心起身,关上门交代佣人仍不许进,麻烦曲景曜发给她更多关于抑郁症的事,让曲景曜先回去,她叫司机开车送她去他们的婚房。
一路上,夏春心不停地听着曲景曜发来的语音,曲景曜说抑郁症会让人变得很懒,失去做任何事的动力。
那么她是他生命里的唯一动力,才让他不断出现在她周围。
而今对他来说,这个动力消失了。
曲景曜还说躁郁症严重时会伤害人,但抑郁症不会伤害别人。抑郁症绝不是伤害人的借口,只是偶尔焦虑烦躁时会不经心地出口伤害到最亲的人,但更多的只会伤害他们自己。他猜测祁漾如果在离婚前对她说过难听的话,应是还发生了别的事,诸如让祁漾误会了她,甚至让祁漾认为她已经不爱他的事。
夏春心不知道曾经祁漾的心情,不知道曾经祁漾误会了什么,但她知道祁漾现在的心情是已经认定她不再爱他。
离婚前她砸车也要离婚的坚定,离婚后她说他不配做她孩子父亲的狠心,每每他靠近时她一声声前夫的讥讽,她还说过她厌恶他。
这对祁漾来说,是她不断地把他推向深渊。
夏春心自己受委屈时从来没这样哭过,此时心疼祁漾到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她在长安河边刚说过——“祁漾,你想想看,我夏春心有爷爷姑姑,有很多朋友,有钱有事业,我是不是什么都拥有了?那你在我眼里,还有什么必要性吗?”
——“祁漾,我不爱你了,我也不需要你了,我们这次能不能彻底断干净?当我求你,你让我清静清静,行不行?”
他问她——“你不爱我,也不再需要我,你想让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是这样吗?”
她说是。
她在他们初相见的地方,将他往死里推。
到达他们的婚房,夏春心泪眼模糊得看不到钥匙孔,用钥匙开门时的手都在抖,求求祁漾千万别做伤害自己的事。
终于打开门,客厅里没有祁漾,夏春心大步走向卧室,卧室里也没人。
“祁漾!”夏春心焦急地大声喊着,“祁漾!”
去厨房找人,去洗手间找人,都没有。
夏春心想起阳台来,她又快速去阳台,猛地拉开门。
祁漾仍穿着那身湿透的衣服,蜷缩着坐在阳台的地上,冷风吹得他身上都是寒气,已经冷到发抖。
放在地上的手机正在播放她的视频声音,她笑着叫他老公,叫他漾宝。
第56章 56求复婚鸭
阳台的灯未开,光亮独靠夜空洒下来的月光,祁漾的嘴唇都已泛白,他在听着手机里她的声音。
他在最狼狈无望的时候,仍然愿意让她陪伴他。
夏春心的眼泪断了弦,一串串地往下掉,双颊如被水洗,心脏抽痛得厉害。
“祁漾,你快起来。”夏春心走过去要扶起他,祁漾衣服又湿又冷,他太沉了,拽不动。
祁漾空洞的眼睛一点点聚焦,对上她的目光,看到她满脸眼泪,怔得好像不确定是否真的看见了她,“心心?”
夏春心左手骨折还没到三个月,仍用不上劲,她急得只能用右手拽他,但他又太沉,“祁漾,求求你,快去洗澡,要生病了。”
祁漾感觉到她用力的动作,才终于确认她来了,下个动作就是避开她胳膊,“凉。”
他身上太凉了,都是冰水,她还怀着孕。
夏春心摇头,“不凉,祁漾,我是热的。”
她是热的,她能焐热他。
说着夏春心就要再次拽他起来,但祁漾怕他身上的寒气进了她的身子,不停地往后躲,哑得好似嗓子都破了,“心心,乖一点,别管我。”
“我就要管你。”
“我身上冷。”
“我身上热!”
夏春心倔强地就要抱住祁漾,他现在这样冷,他冷得全身都在发抖,他从头发到鞋都是冷水,她现在只想让他快点变暖,想温暖他。
祁漾想推不敢推,嘶哑着喊她,急了怒了,“夏春心!你在同情我吗?因为我有个那样的母亲,你觉得我可怜吗!”
夏春心被祁漾的怒喊吓了一跳,眼泪决堤唰唰落下来,“你别凶我!王八蛋!”
祁漾顿时噤声,手足无措地想哄她,几番抬手又落下。
“我没有同情你,我心疼你行不行?”夏春心像孩子一样擦着眼泪,“我没有你那样的童年,我无法想象你是怎么过的,祁漾,我这里疼。”
夏春心指着心脏,“我这里疼,为你疼。”
祁漾深深闭上眼睛,这种感情令他挣扎。想把她抱进怀里,刻进骨子里,甚至想在她皮肤上刻下祁漾二字,完全据为己有。又想要推开她,他只会让她不开心,带给她伤害,他疯了,他根本控制不了在看到别的男人和她站在一起时他巨大的酸意和失落。
她和杭笑白在一起时,杭笑白给她安全感。她和绍权在一起时,绍权让她笑。她和刚才那个男人在一起时,他们模样般配。
她根本就不再需要他,他变成对她来说可有可无的摆设,他不是她的独一无二。
夏春心在祁漾失神时终于抱住了他,但祁漾张着双手,根本不抱她也不碰她,夏春心痛哭得直抽抽,“祁漾,我收回那些话,我需要你,我想让你陪着我,我想让你抱抱我。”
祁漾却倔强至极,饶是夏春心哭成这样,他身体两侧的手也未抬起来抱住她。她身上那么暖,他给她的只有冰冷。
他不知道他还能给她什么,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夏春心想要他的回应,崩溃哭喊,“哥哥,你抱抱我!”
祁漾惊得震住,这是她好久前对他的称呼,她叫他哥哥,依赖他,信任他,需要他。
空洞无神扩散的目光,骤然急聚,定定落到她脸上,从现在回到三年前,那时他救了她,她也救了他,他们那时只有彼此。
祁漾终究缓缓抬臂环住她,他全身都已冻僵,胳膊和腿都已僵硬,但他竭尽所能用力抱住她。
他孤魂野鬼般走了很远很远,远到望不见来处,远到望不见光亮。天是黑的,看不到,周围是静的,也听不到,如走在两边都被封死的隧道里,只有黑暗,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喘不上气。
她突然出现打开了隧道,携光而来,她身上的温暖让他活了过来,说她需要他,让他找到了归处。
祁漾紧紧抱住她,再不想放手的用力抱紧她。
祁漾身上很冰,要尽快洗澡换衣服才是,夏春心去浴室帮他打开热水器速热,拽他进浴室。
衣柜里他们俩曾经穿的衣服都还在,夏春心又去卧室里为祁漾拿干净衣服递给他,叮嘱着说:“你快点把湿衣服脱了,冲到全身暖了再出来,头发也吹干,如果还冷的话,我给你拿毛衣,你……”
祁漾站在浴室里,精神恢复了一大半,望着她一开一翕的嘴唇移不开视线,打断她说:“要不你帮我洗吧?”
“……”
夏春心觉得男人的本性确实难移,这才几分钟的工夫,他就又变回去了。
浴巾扔到他身上,夏春心转身说:“你快点洗,洗完找你算账。”
祁漾头倚着门框,歪头望着她走向厨房的背影,她穿着暖色的针织衫,踏着他们情侣拖鞋里的粉色毛茸茸拖鞋,走路时披肩的长发微荡,似是回到过去的雨季里,他下班回来被雨浇透,她赶紧把他拽进浴室让他洗热燥,嘱咐着让他吹干头发再出来。
“心宝贝。”祁漾出声叫她。
夏春心走到厨房门口,微微顿住脚步,回头看他,“干什么?”
祁漾扬唇笑起来,眼里再无方才的狼狈,笑意飞上眼梢,“没事,就想这样叫你。”
夏春心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瞪得她莫名心跳快了两下,回头走进厨房时,自己也没忍住地弯唇笑了。
浴室里传来了花洒的水声,夏春心终于彻底安心下来。
翻着蔬菜篮子找到两块姜出来,生姜还是祁漾除夕夜新买的,已经长了芽,夏春心削掉姜芽,切了整两块姜放进热水里,再加红糖大枣,给祁漾熬红糖姜汤驱寒气。
他身上冷了那么久,怕他感冒。
快熬完时,夏春心收到祁漾妈妈那边的消息,说祁漾妈妈到医院做了初步检查,就被一个男人给接走了。说两个人是认识的,他们也拦不住。
这男人是谁,是祁漾妈妈的朋友吗?
祁漾妈妈刚才是躁郁症犯了,还是只是一时冲动?
她正想着,满身热气的祁漾从后面靠过来,“给我的么?”
双手也穿过她腰间抱住了她肚子,侧脸也靠过来贴住她的。
身上舒肤佳沐浴露和海飞丝洗发露的味道也扑了过来,是他们平凡生活里常闻到的味道,很奇怪的是,突然觉得它们好香。
夏春心无意识地回头嗅了嗅,吸了两下鼻子,像小狗似的。
祁漾看着她吸鼻子的模样觉得可爱,伸着脑袋用自己的鼻子去蹭她的,这一个动作,就叫厨房里的空气暧昧起来升了温。
鼻子相碰着,四目相对的很近,嘴唇的距离也好近,急促呼吸声和咚咚心跳声也愈发清晰,只要祁漾歪一下头,就能吻到她。
突然这时夏春心的手机响了起来,横空打断了所有暧昧气氛,夏春心猛地一缩脖子,拿出围裙里的手机,她以为要么是金燕妮、要么是曲景曜,却意外看到屏显是简淖。
祁漾也瞥到了简淖的名字,被简淖给突然打断,胸口凝了一股子闷气,若无其事地接过夏春心的汤勺,“你去接吧。”
夏春心站久了还是会腰疼,就坐回到沙发上去接电话,习惯性地坐到沙发上就将电视也打开,调了电视静音。
简淖说:“抱歉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我刚从医院回来。”
夏春心关心问:“阿姨身体还好吗?”
“前天刚手术完,观察到现在,算是比想象中的情况更好。”
夏春心松了口气,“那就好,简导也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不歇了。”
“嗯?”
简淖笑道:“听说你工作室需要个副导,我这几天有时间,不知道我有没有幸看看夏导的脚本?”
夏春心可太意外了,没想到简淖导演打来电话是说这事儿,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太惊喜了!
夏春心毫不犹豫说:“简导,我给您直接看剧本都行啊!”
简淖笑说:“你还真信任我,你愿意让我加入你的工作室就好,我还害怕太唐突。”
“不会不会,能请到您我可太荣幸了。”
“那就好,当初我妈手术请专家住院手术的费用,都多亏你和万恒帮我,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这次我免费做你副导,希望我能帮助到你,合作愉快。”
听到简淖这样说,夏春心才反应过来简淖是如何知道她工作室缺副导的?
她转头就向厨房望过去,祁漾正在用网罩过滤着姜片,不紧不慢地向碗中倒着熬得深红的姜汤,他穿的是她拿给他的浅灰色运动服,头发吹得蓬松,在厨房灯下周身泛着一层柔光。
夏春心望着祁漾的侧影说:“谢谢简导,您今天早点休息,我明天把剧本发给您,合作愉快。”
祁漾似是耳朵一直在支着听,等她打完电话,他才端着两碗姜汤过来,放到茶几上,侧眸看她,“怎么一直盯着我?”
夏春心眯眼看他,电视屏幕闪着的颜色在祁漾脸上落着不同的光,“你和简淖联系过?”
“简、淖,”祁漾沉吟着这两个字,轻轻吹着姜汤的热气,若是以往他可能非要抵死不认,但今天突然唇角向上扬起,不知怎么就笑出了声,“是吧。”
夏春心不觉得这结果意外,这就是祁漾,哪怕自己病了,也要默默守护她,在她身后像个万能的神。
夏春心轻轻笑了,“雷锋呗,做好事不留名?”
“留名不是怕你反感么。”祁漾这句话隐隐约约的又透出了委屈。
夏春心心软了,“你快喝,喝完早点睡。”
这个“睡”字何其敏感,夏春心说完以后她就傻眼了,祁漾听得也耳朵一动,他把姜汤递到她嘴边,还故意问:“怎么睡?”
“……”
“我从河里湿着出来的,再睡地上可能就生病了。”
“……”
夏春心真心觉得这次是自己挖坑自己往里跳,明明也是三年夫妻过来的,竟因为祁漾这话里的潜台词弄红了脸。
不说话,接过祁漾递过来的碗就红着脸闷头喝姜汤。
姜汤很辣喉,流进胃里热辣辣的,很快胃就暖了起来,两个人的胃都暖了。
不知道祁漾有没有叫人打扫房间,夏春心睡前还是用螨虫仪拍了拍床,之后各自各占一半床的入睡。
祁漾还算老实,可能是关灯之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间沉默着。
过了十分钟,夏春心也没有困意,她想聊聊祁漾妈妈,聊聊祁漾童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也想聊聊祁漾生病的事。还要和他算账他为什么总是讽刺她,这不是有抑郁症就可以免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