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太子妃咸鱼了——写离声
时间:2020-01-19 10:24:44

  郭贤妃对那宫人道:“拿出来给她瞧瞧。”
  宫人打开木函,取出一轴经卷,展开递到宋六娘面前。
  宋六娘接过来,可她惊慌失措,哪里定得下心,目光在经卷上打转,泪眼婆娑间什么也看不清。
  王十娘凑过去一瞧,不由啼笑皆非,宋六娘做事一向有些粗枝大叶,抄经时又有些急,这经卷里便抄漏了一小段。谁知道郭贤妃这么仔细,连祈福的经文都要一字一句地检查过去。
  他们却是低估了郭贤妃其人,她便是收到皇后赏赐的锦缎、命妇送的节礼,都要叫宫人一寸寸检查过去,若有瑕疵,便在心里暗暗记上一笔。
  王十娘指了漏字的地方,宋六娘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却也松了一口气,不过是漏抄一段经文,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忙道:“妾大意,请娘娘恕罪。”
  郭贤妃绷着脸不说话,她身旁的中年宫人道:“两位良娣有所不知,前日这经卷送到殿中,当晚娘娘便发起心疾……”
  郭贤妃冷笑道:“若没有这份心,何必多此一举,倒惹得佛祖怪罪,也不知道这是替我祈福还是咒我。”
  宋六娘脸上刚有些血色,闻言又褪了个干净,嘴唇哆嗦,话也说不出来,宫禁中巫蛊咒诅最是沾不得,郭贤妃这话实在诛心,显是在小事化大成心找茬。
  王十娘方才见这妇人做张做致便窝了一肚子火,此时血气上头,一挑眉道:“娘娘慎言,抄漏经文乃是无心之失,宋良娣绝无不轨之心,妾可以对天起誓,以命担保。”
  郭贤妃本来也是危言耸听,不过是见宋良娣胆子小,想吓她一下,打的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主意,没想到这王良娣竟顶撞于她,顿时动了真火:“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惹得佛祖不快,致我心疾,莫非还有假?”
  王十娘脸若冰霜:“依妾愚见,佛祖断不会那么小心眼。”
  郭贤妃知道她这是指桑骂槐说自己小心眼,越发恼羞成怒:“太子妃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不敬我倒罢了,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我却不能轻轻饶过。”
  她尖声道:“给我去佛堂里跪着,直到佛祖原谅你们的过错为止!”
  她不能发作太子妃,罚两个良娣跪上两三个时辰却无人能置喙,便是太子来了,也不能驳她的脸面。
  王十娘和宋六娘知在劫难逃,正要认罚,忽听屏风外传来脚步声,宫人齐齐拜倒:“拜见太子妃娘娘。”
  两人眼睛一亮,旋即又担心起来,生怕连累了太子妃。
  正为难着,沈宜秋已经绕过屏风,向两人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宋六娘的眼泪便落了下来,无声地叫了声“阿姊”,王十娘提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沈宜秋不再看两人,向郭贤妃行了个礼:“拜见贤妃娘娘,娘娘近来可安康?”
  郭贤妃柳眉一竖:“我正要叫人去请太子妃,既然你来了,我倒要问问,这两位良娣是怎么回事?”便将宋六娘抄错经文、王十娘出言顶撞的“罪状”历数一番。
  沈宜秋道:“是媳妇管教无方,待回到东宫,我必定好好约束两位良娣。”
  说罢转向两人:“你们还不快向贤妃娘娘赔罪。”
  郭贤妃抬手道:“不必同我赔罪,要赔罪去同佛祖赔。”
  沈宜秋目光微动:“他们有过,说到底是我的不是,娘娘要他们跪多久?我替他们跪。”
  两位良娣一怔,心里又暖又酸,眼泪夺眶而出。
  郭贤妃一噎,她可以发落太子良娣,却不能叫太子妃罚跪,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瘪瘪嘴道:“太子妃身份尊贵,我哪里受得起。便是佛祖降罪要我病死,也只能生受了。”
  沈宜秋道:“贤妃娘娘吉人天相,佛祖定会保佑娘娘长命百岁。”她这话倒也不假,上辈子张皇后死了,皇帝死了,尉迟越死了,她也死了,郭贤妃还活得好好的。
  郭贤妃道:“太子妃不必虚言安慰,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过是捱一日算一日罢了。”
  她瞄了一眼沈宜秋的小腹:“也不知有没有那个福分,熬到孙儿降世。”
  那中年宫人行个礼道:“启禀太子妃娘娘,贤妃娘娘自入秋以来旧疾频频发作,并非事出无因。”
  沈宜秋对郭贤妃道:“不知娘娘旧疾发作,不曾入宫侍奉,还请见谅。”
  郭贤妃冷笑:“岂敢劳动太子妃的大驾?”
  说罢对那宫人叹息道:“天家不比寻常人家,我又不过是个嫔妾,哪敢叫太子妃侍奉汤药,便是嘘寒问暖也当不起。”
  沈宜秋耐着性子与她说了半天,便是要等这句话。
  她勾起嘴角道:“娘娘是太子殿下生母,媳妇理当侍疾,替殿下尽孝。”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皆感意外,王十娘想说话,沈宜秋向她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她立即会意,将话咽了回去。
  郭贤妃也委实意外,怔了怔道:“你肯留下侍疾?”
  沈宜秋道:“这是媳妇分内之事。”
  郭贤妃转念一想,太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便是张皇后,也无法叫太子不认她这个阿娘,太子妃身份高又如何,侍奉婆母岂非天经地义?
  她顿觉腰板直了些:“太子妃一片孝心,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
  沈宜秋对宋六娘和王十娘道:“娘娘宽宏大量,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谢恩告退吧。”
  郭贤妃为难两位良娣本就是杀鸡儆猴,究根结底,她看不过眼的是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绸缪,她留下侍疾,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太子不能宠幸妻子,便顺了她的意——太子千方百计娶这沈氏女,又为她破天荒地顶撞自己,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当下懒得与两个良娣计较,三言两语便将他们打发了出去。
  沈宜秋浅浅一笑,上辈子她因了尉迟越的缘故,真心将郭贤妃当作自家长辈,只要她便宜病一犯,她便入宫请安,侍奉汤药,不敢有一丝懈怠,郭贤妃见她软弱可欺,便作威作福起来,料她不会向太子诉苦,便成心为难她,又当着宫人的面冷言冷语讥刺她。
  沈宜秋本不欲与她计较,若只是为难她一人,她大不了当场针锋相对顶回去便罢了。
  可她偏偏要拿她身边的人开刀,那她就不能这么轻轻放过了。
  而且留下侍疾于她而言是一举两得,她终于可以独占整张床,睡几夜安稳觉,待她回到东宫,说不定尉迟越能把抱她入睡的习惯改了。
  她也不担心郭贤妃在起居上难为她,毕竟她占着身份,郭贤妃无论如何不会在这上头落人口实。
  尉迟越在麟德殿与皇帝、王公、臣僚们饮宴,免不得多饮了几杯,待夜阑席散,他被内侍搀扶着走到殿外,只觉头重脚轻,抬头一看月亮,竟有四个之多。
  来遇喜道:“殿下可要歇在蓬莱宫中?”
  尉迟越捏了捏眉心,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道:“不必,摆驾回承恩殿。”
  这会儿已过亥时,命妇的筵席散得早,他料想这会儿沈宜秋早已回到东宫,便也没着人去问。
  他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回到东宫,酒意散了些许。
  尉迟越下了车,只觉酒气熏人,先去浴堂殿沐浴洗漱,又含了香片,这才往承恩殿去,到得殿外,只见寝堂里黑灯瞎火,他直觉有些不对,沈宜秋睡觉时总会留一两盏灯火,眼下这光景,倒似殿中无人。
  他快步走到院中,便有宫人上前行礼。
  尉迟越问道:“太子妃已经就寝了?”
  那宫人微露诧异:“回殿下的话,娘子不曾归来。”
  话音刚落,便有黄门入内传话:“启禀殿下,娘子命奴回来禀告殿下,贤妃娘娘旧疾发作,娘子留在飞霜殿侍疾。”
  太子的脸色当即一沉。
 
 
第44章 出手
  尉迟越立即对来遇喜道:“备车马,去蓬莱宫。”
  来遇喜却道:“殿下,眼下已经二更天,到得蓬莱宫都要子时了,贤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想来都已歇下了……”
  尉迟越方才酒意上头,一心想着去把沈宜秋带回来,未及思虑,经他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郭贤妃为了驻颜,一向睡得很早,这时候想必早就寝了,他即便赶过去也不能叫醒生母管她要人。
  他渐渐冷静下来,又觉此事蹊跷得很。
  郭贤妃的头风病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哪里是真有病,不过是借题发挥要逞一逞婆母的威风罢了。
  可今日是皇后设重阳宴,一众内外命妇都在,大节下的,她怎么会挑这种日子发难?
  他沉吟片刻,又问那前来传话的黄门:“太子妃何时去飞霜殿的?”
  黄门答道:“回禀殿下,午宴时飞霜殿来人请宋良娣,两位良娣先去,随后娘子便跟着去了。”
  尉迟越抿了抿唇,昼间的事,她直到夜深才遣人来传话,莫非是怕他一时不忿去飞霜殿要人?这里面又有两个良娣什么事?
  他又问:“太子妃可有别的话?”
  那黄门道:“娘子说,两位良娣不小心惹得贤妃娘娘不快,还望殿下看在她的份上网开一面,原谅他们的无心之过。”
  “可有别的话?”尉迟越又问。
  小黄门见太子脸色不佳,缩着脖子摇摇头:“回禀殿下,没有了。”
  尉迟越脸色更冷,自顾且不暇,倒有闲心管旁人。
  他随手指了一个黄门道:“去请两位良娣。”
  来遇喜待那人离去,小心道:“殿下今夜可要回长寿院安置?”
  尉迟越回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承恩殿,心里越发不爽利,早知太子妃在蓬莱宫,他也不用穿过半个长安城赶回东宫来。
  他想了想道:“就宿承恩殿吧。”
  清了清嗓子,似向来遇喜解释,又似对自己说:“横竖也住惯了。”
  来遇喜目光闪了闪:“奴这就着人准备。”
  宋六娘和王十娘白日里在飞霜殿受了惊吓,这会儿仍旧有些惴惴的,一时担心贤妃为难太子妃,一时又担心太子回宫后要追责,两人都不敢就寝。
  黄门来请,两人起身略理了理衣裳,便即跟着去了承恩殿。
  尉迟越边等人边争分夺秒地批奏书,待人到了,叫黄门将他们径直引到东轩。
  两位良娣行过礼,见太子沉着脸,心便提了起来。
  尉迟越放下书卷扫了他们一眼,只见宋六娘眼皮还肿着,想起太子妃的叮嘱,捏了捏眉心,缓颊道:“赐坐。”
  待两人坐定,尉迟越方才对宋六娘道:“今日郭贤妃召你去,究竟所为何事?”
  宋六娘的嘴唇立即打起了哆嗦,鼻尖发红,眼里包着泪,却不敢当着太子的面哭,使劲憋着:“殿……殿下恕罪……”
  尉迟越一见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便心烦意乱又束手无策,不由抚了抚额头,这副模样若是叫沈宜秋看见,不知当他怎么难为人了。
  他看向王十娘:“王氏你说。”
  王十娘镇定多了,将飞霜殿中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她记性绝佳,几能过耳不忘,将郭贤妃、宫人和沈宜秋的话复述一遍,几乎一字不差。
  尉迟越的脸色越来越差,听闻生母言涉咒诅,更是沉得要滴下水来。
  他知道王氏为人正直,绝不会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他知道生母蛮不讲理、睚眦必报,却不想她为了上回一点小龃龉,竟然荒唐到这等地步。
  王十娘见他面色不豫,不敢接着往下说,尉迟越道:“太子妃又为何留下侍疾?”
  王十娘便将那中年宫人如何搬弄口舌学了一遍。
  尉迟越道:“可是生得像鱼那个?”
  王十娘几乎忍不住笑出来,那宫人脸大而扁,两眼之间几能再摆下一对眼睛,不成想太子殿下看着一本正经,刻薄起人来倒是入木三分。
  她敛容道:“回禀殿下,正是此人。”
  尉迟越冷哼了一声:“接着说。”
  王十娘又将郭贤妃和沈宜秋的话学了一遍。
  尉迟越不觉捏住腰间的紫玉摩羯佩,直捏得指节发白。
  待王十娘说完,他沉吟半晌,这才点点头道:“孤知道了。”
  宋六娘本以为太子要发落她,不成想他从头到尾也没追究抄错经文之事,心弦一松,只觉整个人虚飘飘的,手脚软得如同面搓成一般。
  尉迟越见她这不争气的模样便头疼,也只有沈宜秋耐烦宠着,他挥挥手道:“往后做事仔细些便是,你们退下吧。”
  待两人离去,尉迟越坐着生了会儿闷气,这叫宫人伺候沐浴更衣。
  不觉已近三更,他熄了烛火,独自躺在他和太子妃两个人的床上,酒意已散得差不多,睡意却迟迟不来。
  衾被里似乎还残留着沈宜秋发肤上那股独特的香气,待他凝神去细嗅,却又忽地飘渺无踪,无迹可寻,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辗转反侧间,他不觉想起上辈子的事。
  那时他们新婚不久,便是一开始不满意张皇后选的妻子,可他们少年夫妻,沈宜秋又是那般温婉恬静,要说没有一点心动,也是自欺欺人。
  他们也曾有过一小段绸缪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变化的?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就像一坛清酒慢慢变浊,变酸,谁也不知是几时开始的。
  但他却清楚地记得,他们新婚未满一月,郭贤妃的头风病便频频发作,沈宜秋总是一听闻消息便入宫问安,亲自侍奉汤药,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
  每次从飞霜殿回来,她总是比平日更沉默寡言,对着他时却没有半句怨言。
  那时候他只道她遵从孝道,克己守礼,却不曾想过,她是因为他才甘愿忍受一个陌生妇人的刁难和无礼——那时候郭贤妃当着他的面也忍不住含沙射影地刺她几句,遑论背着他时。
  而他却对她的委曲求全视而不见,欣慰于她的懂事和省心。
  如今想起这些事,他心里像是灌了铅,沉沉地往下坠。
  好在来者犹可追,这辈子,决计不能再重蹈覆辙,叫她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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