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转身就走。
姜飞鸾喊了一声,心中不知想些什么,到底是按捺住了,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永宁很快就奔到了主院。
只是,主院如今守卫极严,姜永宁根本闯不进去,遑论为妹子撑腰了。
他欲大喊大叫,却有一个长脸嬷嬷走了过来,恭敬行礼,冷冷道:“世子这般,是要再次气病夫人吗?吵到二小姐和二爷养病?”
姜永宁一顿,颇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长脸嬷嬷又道:“您莫要吵了,老奴知晓您是为何而来的,老奴不放告诉世子爷一声。
原先大小姐的嫁妆丰厚,一来是夫人疼爱大小姐,觉得大小姐孝顺懂事,才舍得给出自己的梯己,二来么,那位新翰林家里,给侯府下聘时,是给了整整三万两的银票的。
从前那银票在,夫人自然是要给大小姐添妆,现在,这门好婚事没了,大小姐非要嫁给一个克妻鳏夫,夫人又有甚办法?从哪里给大小姐变出钱来做嫁妆?且……”
姜永宁被说的没了脸面,不耐烦道:“且什么?还不快说?”
长脸嬷嬷慢悠悠道:“且,夫人还要世子爷给郡主府退婚。郡主乃是皇家血脉,郡主唯一的女儿,也是有皇家血脉的。
侯府要退亲,还没甚正当理由,难道世子爷以为,夫人只上门说一声,对方就肯退亲吗?便是肯退亲,就不会在后面记恨侯府?别的郡主府或许做不得,但阻挠陛下,叫世子爷永远是世子爷,老奴想,郡主和郡马,还是有这个脸面的。”
姜永宁顿时面色青青白白,半晌,气得甩袖便走。
长脸嬷嬷还在他身后幽幽道:“世子爷,您当真就为了一个有刑克之危的女子,不顾念您和夫人的母子之情吗?您是否真的不知晓,夫人去郡主府为您退亲,要平白受许多刁难吗?您真的就不肯回头,去向疼了您十几年的母亲道歉,请求她的原谅吗?您,真的以为,自己没有不孝吗?”
还是说,左右已经不孝顺了,那就破罐子破摔?
长脸嬷嬷越说,姜永宁越走越远。
嬷嬷说的话他都明白,可是,莲妹也很重要啊。
莲妹那样一个有能为的与众不同的姑娘,是值得他的倾心相待的。
且莲妹也说了,她嫁进来,会和他一样孝顺母亲。
姜永宁一面心中有愧,一面又在心中想,母亲那般的疼爱他,他又是母亲的嫡长子,是侯府真正的主人,是母亲的依靠,是未长大的弟弟妹妹的倚仗……只要他肯回头,母亲就一定会原谅他,弟弟妹妹也会像从前那般的崇拜他。
再等等,只要他娶了心上人,他就跟母亲低头认错。
姜永宁心中想得极好,却不知道,他母亲肯给姜飞鸾主持一场婚礼,是因着女子在这世上,着实不易,同时还要给他们些时间反悔——或许,姜永宁和姜飞鸾两个叉烧,忽然就醒悟了,不叉烧了呢?
即便叶梨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原身在看着,叶梨还是要给他们这个机会和时间的。
但等到姜飞鸾出嫁后……谁还在这闷气的侯府待着?
姜飞鸾听到了姜永宁的愧疚,还有承诺等他娶了妻子掌家,定叫妻子补贴妹妹嫁妆的话,不禁微微苦笑。
——她亦是女子,怎会不知女子嫁人后,就和原先不同了呢?
祁莲纵然原本就与众不同,但是,是她出手阻断了祁莲和大将军原本的缘分,伸手推了一把,叫大哥心满意足,得到祁莲。就算姜永宁真的肯给,姜飞鸾也自觉抢了祁莲许多东西,不会要的。
——
大将军府又拖了三天,才上门提亲。
请的是官媒,送的是最规矩的聘礼。
可以说是很不看重姜飞鸾这个儿媳妇了。
叶梨谴人去问了三次,姜飞鸾依旧说要嫁,叶梨才答应了这门婚事,言道二人年纪都已经不小,等孝期过后,可尽快成婚。
大将军府动作也快,老侯爷的孝期本就近在眼前。孝期后半个月,就是成亲之日。
姜飞鸾穿着一身红嫁衣,去拜别母亲。
叶梨终于肯见了姜飞鸾。
她知晓姜飞鸾的抱负和野心,这其实没有什么值得苛责的,毕竟,是人都是想要往上爬的,姜飞鸾有野心,有机缘,想要去牺牲所有去做这件事,并不奇怪。
只是,被姜飞鸾牺牲的原身和弟弟妹妹,太冤屈了些。
她只盯着姜飞鸾,缓缓问道:“值得吗?”
为了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舍弃了自己的名声,忤逆了母亲,舍弃了原本年轻英俊的好夫婿,还有大把的嫁妆,当真,值得吗?
姜飞鸾不禁又哭了出来,却还是道:“娘,你信女儿,值得的。”
顿了顿,又道,“娘,女儿这次的确不孝,您等着女儿,女儿将来,也可以给娘挣出一个封号来。叫天下人都知道,女儿今日的选择没有错,女儿对娘亲,亦是孝顺的。”
叶梨想到了前世原身受车裂之刑而死,事后姜飞鸾也没有半点要为母亲报仇的想法,甚至还借此邀宠……
她摇了摇头,挥手道:“走罢,望再见面时,你还能这般的与我说,你今日的选择没有错。”
姜飞鸾以为娘亲说的是回门之日,脸上微红,就退了下去。
嫁人了。
然而,三日后回门。
姜飞鸾看着刚刚醒来的脸色铁青的兄长,面上也隐隐发白。
“哥,你、你刚刚说什么?娘亲她,走了?还是带着二弟二妹妹,府上愿意走的下人,全都走了?”
姜永宁青着脸道:“是。昨个儿母亲将我叫了过去,又问了我一遍,是否真的要为了娶莲妹忤逆她,我不肯说不娶莲妹的话,也不肯叫莲妹为妾,母亲就、就叫我喝了一杯酒,然后……”
然后他就睡了过去!
等清醒时,整个侯府都空了!
剩下的那些下人里,许多也都得到了自己的身契,打算离开,愿意留下的,也都老的老,小的小。
倒是侯府世代传下来的库房,姜永宁亲自去察看过了,发现里面有母亲留给他的一封信,说带走了侯府按规矩给姜来烟的嫁妆,还有应该分给嫡次子姜永安的三成东西,剩下的就都留给他了,任由他处置。
自此之后,她与姜永宁、姜飞鸾,母子、母女之情,尽断。
姜永宁捂着心口,头一次,开始后悔。
姜飞鸾随后赶来,看到这封信来,不禁也连连后退。
后悔吗?她不敢后悔。
不后悔吗?
她和哥哥,都没娘了。
第233章 养对儿女是叉烧05
安阳侯侯夫人送长女出嫁后,就毫不留恋的带着小女儿小儿子出京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偌大的京城,迅速传扬开来。
都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安阳侯府嫁女,京城关注的人尚且不多,可安阳侯侯夫人前头说长子长女不孝,后头把不孝的女儿给嫁出去了,便离开京城,听说还给儿女分了家产,长女出嫁,嫁妆就是分给她的东西,嫡长子袭爵,也要继承家族七成的产业,那位侯夫人也给留下来,只给次子带了侯府三成的产业、给小女儿的嫁妆,还有她自己的嫁妆走了。
听说还留下了与长子长女断绝关系的书信。
京城百姓不禁道:“安阳侯夫人果真烈性!那安阳侯世子和大小姐……也忒的不懂事了。”
有知道的消息更多的便道:“可不是么?听说安阳侯夫人给世子原先安排的媳妇,可是郡主女儿,其母湖阳郡主深受太后皇后喜欢,其父更是朝中的实权官员。给长女安排的夫婿,也真真是家底丰厚的青年才俊,英俊潇洒,少年进士,前途无量。
偏他们二个不同意,一个执意要娶混迹市井的女仵作,一个则要嫁给克死三个妻子的鳏夫。啧啧,莫说是那金尊玉贵受不得气的侯夫人了,便是我这等升斗小民,若是遇到这等不识好歹、不孝不悌的儿女,大约也是要打出家门的。养儿防老,这等儿女,养来何用?”
一时间,即便是坚决不喜他们婚事的母亲已经走了,姜飞鸾和姜永宁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姜飞鸾已然嫁人,因成婚五年不能生子的约定,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娘家。可母亲突如其来的这一举动,直接将他们兄妹放在了火堆上烤,兄妹二人的名声越发坏了。
姜飞鸾在大将军府,面对着满心想着打压她、唯恐她会苛待自己孙儿孙女的婆婆,桀骜不驯的三个嫡出子女,表面懦弱实则看不起她这个不孝之人的庶子女,大将军的四个正经的妾室、两个扬州瘦马的通房,还有一堆妄图攀附大将军府但看不起她的极品亲戚……
姜飞鸾:“……”
她简直每一日,都在煎熬和痛苦之中度过。
她想要后悔,偏偏不能后悔。
原先还希望哥哥出孝后,入官场为官,能够做她的倚仗,为她做主。
然而哥哥尽管是安阳侯世子,身有爵位,但朝廷以孝治天下,哥哥不孝的名声已然落实下来,如今母亲走了,竟不带着人千里寻亲,找回母亲,请求母亲的原谅,反而是在母亲走的当天,就去了那个女扮男装的仵作的家里,将人给接到了府中。简直不孝!
如果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偏偏姜永宁还开了库房,拿着重礼去请人认下了那个女仵作做义女,自己也寻了个长辈做干亲,如此就算是二人都有了长辈,可以论亲,并真的在进行中,想来再过几日,就要正经成婚。
完全没有去寻找母亲,或是请求母亲原谅,愿意听从母亲的吩咐,或是跪求母亲同意这桩婚事后再成婚的想法,而是,直接就不去过问母亲的想法,母亲说了不要他这个儿子,他也就权当自己死了娘,就真的自己给自己办起了婚事。
这简直叫所有的御史都对其弹劾了起来。
姜永宁无官职,却有爵位,御史对其也能弹劾。
只是如今在位的帝王脾气古怪。
他原先看不上安阳侯府,觉得安阳侯府最初没有站在他这边,支持他夺嫡,便是看不起他,因此不肯重用安阳侯府。连姜永宁的爵位,他都是想要压个一二十年的。
但现下姜永宁被御史们联合弹劾,并请求皇帝夺其爵位,给安阳侯府的次子的时候,这位皇帝又觉得,老安阳侯没有眼光,那么,继承安阳侯府的让你,最好就是个没本事的笨蛋,这样才能叫老安阳侯死后都不安宁。
因此完全拒绝了这件事,还要叫姜永宁做安阳侯!
朝臣哗然。
然后御史们朝臣们开始劝谏皇帝,请皇帝不要做此等事,使得天下人都以为,皇帝看重的人才,是不孝之人,叫天下人都不孝不悌,天下大乱。
皇帝:“……”说的就跟你们都孝顺似的!
奈何朝臣们一遍遍的上奏章,皇帝虽觉,老安阳侯就该有个荒唐的继承人,不配有一个孝顺乖巧能干的继承人,现下也只好妥协,不将姜永宁的世子爵位撸下来了,但也不给其升做侯爷,更不会给其授予朝廷官职。
皇帝有些遗憾,可这姜永宁和他没甚关系,知晓没眼光的老安阳侯会死不瞑目,在地底下也过得不好,皇帝也就安心了。
于是,姜飞鸾一心想要哥哥进入官场做官,像前世那样官运亨通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了。
姜永宁又努力了半个月,见无人帮他,彻底绝了此生的官途,心下郁郁。即便仍旧爱着他千辛万苦求来的心上人,可对着姜飞鸾这个“始作俑者”,到底是心凉了。
姜永宁是这样对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祁莲说的:“我心中唯有莲妹,此生非莲妹不娶。若是母亲不应,我原先想的法子,是日日月月年年的枯等,绝不娶旁人,也绝不碰旁人,母亲最是疼爱我,时日久了,知晓了我的决心,母亲定然是会妥协。这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祁莲曾经是个眉眼间颇有几分棱角的漂亮女人,现下那几分的棱角因着妆容或是其他,都圆润了起来,闻言眨了眨眼,看着姜永宁道:“那相公后来怎的会惹恼了母亲?”
姜永宁叹道:“是妹妹求我,说她与大将军有了首尾……若是我不应她,她只怕连剪了头发做姑子都不成,只能去死。我就只她一个……她和二妹两个妹妹,平日里与她关系更是最好,如何能见她去死?
自然只能听从了她的话,与她一道去求母亲。只母亲那时恰好正怀念父亲,照顾生病的二弟和二妹,自己也病了。我和妹妹一说此事,母亲越发气得病得厉害,然后便误会了我与妹妹……”
姜永宁神色间颇有些复杂:“这才真正惹恼了母亲,叫母亲以为我和妹妹都不孝顺,才带着弟弟妹妹回乡,又有了今日,我不能做官的事情。妹妹当日,真真是糊涂了。”
祁莲却觉,这并没有甚不好。
她在现代时候是个无所畏惧的女法医,一次意外去世,才叫她来到了这个古代世界。
祁莲喜欢自己的职业,以自己的职业为荣,在现代时,因为自己的职业而被人嫌弃冷漠过,可祁莲自己坚持,并不觉自己有错。等到了古代,恰好又是孤女,无人管束,便想要继续坚持,因此才会女扮男装,去做了仵作。
在做仵作,帮助京兆尹查案的过程中,因祁莲超前的鉴定手法,为京兆尹查案提供了许多帮助。京兆尹觉得她是个人才,因此对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底少不了许多人拿她的女子身份说事情。
直到她遇到了姜永宁。姜永宁肯护着她,帮着她,站在她的身前,帮助她挡去那所有恶意的目光,姜永宁喜欢祁莲,祁莲自然也喜欢上姜永宁了。
盖因祁莲在古代生活的久了,才发现现代女法医,也就是少数人有偏见,她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谁也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而古代对女子苛责,将仵作也看做是“贱业”,对她向来指指点点,即便是欣赏她才华的人,也大多是要求她把会的东西都写下来,等将来成婚了,可以送给夫君,叫夫君凭借这些东西扬名。
祁莲彼时闻言,险些被气笑。
然而大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非常大。
祁莲才穿过来不到一年的世界,周围的男男女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是这样劝说祁莲的。日子久了,连祁莲都怀疑她的想法,是不是错的。
她住在市井之中,明明是继承了原身父母留下的房产,偏偏有三五年没联系过的族人过来收房,只因她是女儿,并非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对方便要来收房,还大言不惭,即便到了官府,官老爷也是要把房子判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