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做个贤后——八月糯米糍
时间:2020-01-22 08:53:39

  时陌不置可否,只淡道:“人生自是有情痴,如你如我。”
  赵修微怔。
  时陌转头看向赵修:“赵大人可曾想过,舒妃娘娘在陛下身边二十多年,会否真的爱上陛下?”
  赵修显然从未想到过这种可能,闻言,脸上一时露出震惊之色:“怎,怎可能……陛下……”
  时陌目光淡淡落向前方:“陛下在你我眼中固然是薄情寡义之人,不值得任何人的真心……但不可否认,陛下对舒妃却是不错。”
  “一个女子要爱上一个男子,其实并没有多难。”时陌不带什么情绪地落下一句,快步消失在了前方银辉月色之中。
  ……
  时陌回到王府时,长歌的头发已经干了。她歪在塌上,意兴阑珊翻着书。
  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她顺手将书放在一旁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时陌,清隽挺拔,披了满身皎洁银辉,正欲推门而进。
  长歌拉住他的手,将他拉进门,一面略显急切地问:“可赶上了?”
  时陌一笑,不疾不徐双臂揽过她的腰,反问:“你可曾想过,便是我没赶到,舒妃也未必会有事?”
  长歌微微一思索,斩钉截铁摇了下头:“义父男子思想,想不到那么婉转的地方去,他只会怪舒妃背叛我母亲,又将我置于危险。而舒妃定羞于提起她的真情真心,你若不去,她死定了。”
  “那你呢?不怪舒妃吗?毕竟太子妃此时有孕,于我们实在是个天大的噩耗,而这,确然是舒妃有意为之。”
  长歌想了想,认真道:“会不理解,但感同身受。”
  “不理解她怎会爱上那样一个男人,但是对于她身处夹缝的困境、想要两不辜负的心态,我可以感同身受。”
  长歌凝目看向时陌:“你呢?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母亲终将失败的?”
  时陌握住长歌的手,柔声道:“从我知道那个人是舒妃那一日,我便知道你母亲的计划注定会败在她手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母亲忽略了,舒妃是一个女人,她还很年轻,纵然有情有义,但岁月漫长,她还有爱上一个男子的欲/望和能力,以及数不胜数的机会。”
  “是很不容易……”长歌轻笑,“既想守住对姐妹的承诺,又无法狠心让深爱的男人后继无力,便只能牺牲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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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这年的帝都,中秋尚值暑热,中秋一过,秋雨便下来了,断断续续连绵了一个多月。至十月初,地上已积了厚厚的枯黄,脚踩在上头走过,留下一路嘎吱嘎吱的声音。
  舒妃正在垂头自井里取水,娇养了半生的双手变得干燥通红,上面起着细碎的皮,带起一团团肿胀的血丝。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心想又是哪宫里赶来磋磨落井下石的,她脸上浮起冷笑,头也没回。汲满两桶水,一手一桶提着,不慌不忙地转身,从头到尾头也没抬。
  目光却陡然定在前方不远处绣着五爪金龙的黒靴上。
  艰难拎着木桶的手顿时无声收紧。
  时间仿佛凝固了刹那,又仿佛没有。舒妃动作平稳地将手中的两桶水放至地面,而后后退一步,跪地,叩拜。
  “妾身拜见陛下。”
  良久无声,仿佛前头根本没有人。
  舒妃以额触地,略显佝偻的背一动不动,仿佛在与这沉寂诡计地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自头顶传来一道情绪未明的嗓音——
  “为何不敢抬头看朕?”
  “陛下说了,不敢。”
  懿和帝俯视着地上卑微若蝼蚁的女子,她衣衫破旧,此时已经入冬,她仍旧穿着夏日的衣裳。一阵寒风吹来,似将她的身子吹得瑟瑟颤了一颤。
  懿和帝目光中似闪过一丝解恨的快意。
  “可知朕今日为何来此处?”
  舒妃垂着头,目光平静:“算是知道吧。”
  “哦?那你说说,朕今日为何来此处?”
  “姐姐走后,陛下有何氏;何氏走后,陛下还有妾身。陛下这半生,每每失去,身后总还有慰藉。但时至如今,陛下年过半百,故人都散了,陛下身后再没有人了,想来是高处不胜寒……”
  “啪——”
  舒妃的没有说完,面前的木桶被人暴躁地踢碎了,里头她好不容易取的水顿时流了一地。她就跪在木桶的后面,自然不能幸免,顿时被冰冷的井水泼了一身。
  单薄的布料湿透,身体里窜进刺骨的寒意,舒妃禁不住上下牙齿抖动,打了个冷颤。
  “朕还以为你一心求死,无所畏惧,没想你还知道怕冷。”
  舒妃闻言,一直木然无波的眼中有慌乱骤现,她猛地抬起头来。
  正对上懿和帝锐利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漆黑,不动声色地潜藏暗处,只为等待时机,待猎物出现,一击致命。
  “你似乎很惊讶,怎么,你以为同样的错误朕犯了一次,还会再犯第二次?”
  “骆忱的儿子比秦时月得力啊,赵修自以为来去无踪,却不知自他出现在朕的宫墙之内那一刻起,便已在朕的耳目之下。”
  “他来杀你,你似乎倒是乐于死在他剑下?时陌救你一命,你反倒遗憾是不是?你激怒朕,是因为你生无可恋,还是你想同你的好姐妹阿昀一样,尝一尝死在朕手上的滋味?”
  舒妃瞳孔放大,抖着声道:“真的是你……”
  “没错,就是朕杀了她!”懿和帝拳头狠狠收拢,“朕早知她是个祸害,她父亲死在朕的手上,她焉能甘心?她引诱得朕的一品大将军为她神魂颠倒是想做什么?想取朕的江山为她父亲报仇吗?她和朕皆知,朕绝不会放过她!朕只恨被她花言巧语蒙蔽,下手太迟,竟险些将朕的江山折在她一个死去的女人手上!”
  “好在朕的爱妃对朕一片痴心,及时迷途知返,才终未酿成大错。”懿和帝直直盯着舒妃,浑浊的双目中浮起仇恨的快意。
  舒妃如遭雷击,脸色煞白,身子也因无力而如风中落叶簌簌倒下,她连忙用一只手撑住地面,悲哀地落下两行清泪。
  “阿昀……”舒妃喃喃低泣,“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懿和帝冷笑:“你确实错了!错在鬼迷心窍,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如信仰一般顶礼膜拜!你何不想想,一个女子能在自己的死上大做文章,利用天子、利用后妃、利用朝中大臣,她又岂是良善之人?双手又岂能干净?”
  舒妃抬眸,万念俱灰地看着懿和帝。
  懿和帝冷冷抿唇,侧过身去:“你以为,朕多年来如此纵容她的女儿,待她比待公主还要溺爱,是为何?”
  “红颜祸水,当年,朕怕祸事重演,根本无意留慕长歌性命。朕刚动杀机,她便带着慕长歌主动至温德殿外求见,她跪求朕放过她的女儿,发誓说一切恩怨都将会随着她的死一笔勾销,历史绝对不会重演,她亦舍不得她的女儿终身为仇恨所累。她自然知朕不信,便将猎猎燃烧的烛火递至朕的手中,趁朕不备,抓过朕的手,亲手烧了那小姑娘的脸……”
  舒妃双肩一抖,瞳孔惊恐地收缩。
  “十岁的小姑娘啊,正是粉雕玉琢的时候,肌肤雪嫩,吹弹可破……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下得去手!朕这一生见过多少流血漂橹,血流成河,心肠也及不上她半分狠毒!你真应当听一听那小姑娘绝望时候的哭喊,闻一闻那空气中散发出来的皮肉烧灼炙烤的味道,那时你才会知道她真正的面目!”
  “可恨朕一直以为当日朕亲手烧毁的是慕长歌的脸,还为此心怀愧疚、自责多年,为着这份自责,朕忍慕长歌所有,容她在朕的帝都甚至皇宫里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当日慕长歌婚后恢复容貌朕还只是有所怀疑,直到你向朕坦白你这些年做的好事,朕才算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当日那个小姑娘根本不是慕长歌,你的好姐妹竟将朕玩弄于鼓掌之间,至死欺朕多年,如此祸害,真是死不足惜!”懿和帝拂袖冷道。
  “不,不……”舒妃雪白的双唇蠕动,“下毒一事是妾身自己的意思,与阿昀无关,与她无关啊!”
  “就凭你?”懿和帝眼中浮起嘲讽,“舒妃,你若有那女子哪怕一分的智谋,也不至于将自己作至如此境地!”
  舒妃浑身一颤,双目之中顿时弥漫起苦涩,满满的难堪。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一个是冬日里浑身滴水的冷宫弃妃,懿和帝似乎是终于满足了这种羞辱,又似乎是连多看她一眼也嫌恶,他终于背过身去,抬步离去。
  “舒妃,朕不会杀你,朕要你在这里好好给朕看着,何谓皇权!”
  “朕从前给慕长歌的一切,是时候全部收回了。朕倒要看看,少了朕的庇护,她要如何在太子手下保住一条稚弱的生命。”
  懿和帝愈行愈远,舒妃听得最后一句,如梦初醒,浑身一震。她自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追上前去,凄厉哭道:“陛下,您不能这样,长歌腹中的孩子是皇长孙啊!”
  “很快就不是了。”
  绝情的嗓音伴随着冷宫大门重重阖上的声音,很快消失在了冬日冰冷的空气里。
  舒妃慢了,终究没有追上,被死死关在了冷宫之内,她孱弱的身子沿着破旧的宫门无能为力地滑下。
  她蜷缩在门脚下,眼泪落在尘埃里,乌青的双唇抖动,哑声自问——这就是我舍弃一切成全来的感情吗?
  ……
  秦王.府的刺杀越来越密集,院子里沾的血越来越多。
  这夜,长歌又一次自梦中睁开眼睛,凝神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虽然细弱,但那是殊死搏斗的声音,自然带着非生即死的杀气。
  “别怕。”
  头顶有温热的亲吻落下,黑暗中男人有力的手臂绕过她的腰,环抱着她,显然他先她醒来已久,又或许,他根本没睡。
  外面开始下起雨来,自点点滴滴愈加密集,转眼淅淅沥沥。长歌觉得有点冷,忍不住往那温热的怀抱里缩了缩。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安静地闭上眼睛。
  时陌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愈加的紧,却没有再说话。
  外面的雨已至噼里啪啦,彻底掩盖了打斗的声音,长歌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不多久,听时陌柔声道:“睡吧,都处理好了。”
  长歌不知那是习武之人异于常人的听力还是直觉,信赖地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睛,一时没有睡着。黑暗中,她感觉有一只温热的大掌轻柔地覆在她的小腹。
  她的心忽然就温暖踏实了起来,在这冰冷残酷的雨夜,他们一家三口终能相拥而眠,纵然外面风波诡谲,但这方天地之内却有她一生所求的宁静。
  外面风大雨大,她仿佛躺在一团温暖的棉花上,不久,倦意袭来,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黑暗中,一双黑瞳毫无倦怠,就这么久久凝视着她。
  “很快,长歌,很快。”
  ……
  这个十月,太子总共往秦.王府派出了十一批刺客,起初还是三五日一次,但随着每一次的全军覆没,他仿佛被狠狠挑衅的暴躁的虎狼,愈加无所顾忌肆无忌惮起来。
  他的脚虽然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外人看来仿佛没有受过伤,但他毕竟曾被挑断脚筋,伤过不可能没有痕迹。十月连绵的阴雨让他如针钻一般疼。他自然将这疼痛化为仇恨和一次比一次狠厉的刺客,悉数还给了秦王府。
  可惜一次次无功而返。
  “啪——”
  东宫的书房内又碎了一个杯子。
  “都说他是大周上下最窝囊的皇子,哪个窝囊的皇子像他一样?府邸上下铁板一块!连孤的东宫也办不到!时陌绝不能留!”
  时景瘦削的脸隐在不甚明亮的阴影里。
  骆忱在他对面,微一沉吟道:“臣以为,秦王势力已成,如今与他硬碰恐伤殿下元气。不如待来日殿下登基,皇权之下,纵然十个秦王也无法抵挡千军万马。”
  时景拂袖冷道:“待来日?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欲速则不达啊殿下!”骆忱力谏。
  此时太子妃心思一转,勾唇一笑:“既然铁板一块不好对付,那便摧之拆之,各个击破。”
  时景看向太子妃。
  “殿下监国理政,秦王虽休沐,说到底亦是臣子。寻个由头,将他支出京去岂费力?”太子妃媚眼如丝,艳丽的红唇勾起一个弧度,像极了焠毒的钩子,“只要秦王离了京,那慕长歌与折了翼的鸟何异?到时还不是任人宰割。”
  时景对上太子妃细长的眉眼,刹那间心领神会,眼底浮起阴冷潮湿的诡笑——
  “只要慕长歌和她肚里的孩子一死,时陌必反。届时,自有父皇的千军万马替孤除之。”
  “各个击破,借刀杀人。爱妃,此计甚妙!”
 
 
第103章 
  这年的天气颇有些难以捉摸,夏天异常拖沓,冬天却来得猛烈非常。长歌记得,自己的房间里前一一日明明还放着冰,第二日就抬了炭盆进来。
  眨眼之间的骤变带来的便是绵长刺骨的寒冬。
  想来皇命定然是刻薄的,被幽禁的亲王与王妃,朝不保夕,何苦浪费上好的金丝炭?但长歌房中的炭火却烧得旺,外面把守的那些禁军必定不知,秦.王府幽冷的院子深处,那一道道萧瑟的门后会是如春日般惬意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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