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做个贤后——八月糯米糍
时间:2020-01-22 08:53:39

  夭夭闻声,双眸乍亮,转身便乖乖退到长歌身旁去。
  长歌俯瞰楼下,目光淡淡掠过底下黄衣女子,落在她身后的六七个箱笼上。那些箱笼个个紧锁,旁边还各有两名强壮的家丁看护。
  黄衣女子听得这声音虽温软清悦,但语气不疾不徐,胸有成竹,仿佛多年的上位者,早已习惯了居高临下,霎时心神皆慑,立刻循声去看,只见来人身姿窈窕,衣饰贵重,气度不凡。她又忍不住定睛去看她的脸,这一看清,却当下冷笑出来。
  “哪里来的粗使丫头?长得这么丑,也敢和本姑娘说话?”
  奚落讽刺的话刚刚落下,身后,乍然一道杀气挟着雷霆之势袭来。
  “姑娘小心!”
  只听得一声惊呼,黄衣女子凭着求生本能一个旋身堪堪躲过,那道凌厉杀气便贴着她的脸颊划过,在她左耳边留下“噌”的一声若有似无的声响,带着她鬓间垂下的整束头发齐耳割下。
  同时,一把匕首稳稳刺入厅中的柱子,不偏不倚,入木三分。
  一道清润的嗓音从外面传来,不轻不重:“你不妨再多说一个字,且看看我再出手时,割的是你身上哪一处。”
  长歌闻声,霎时,眸中染上明媚笑意。
  “大哥!”
  她疾步而下,便见一身青衣的男子立在门口。他身如青竹,面如冠玉,周身气息儒雅温和,完全让人无法将他和方才那把杀气凛然的匕首联系在一起,更无法想象这就是令北燕闻风丧胆的镇国公世子慕云青。
  他见到长歌,俊美的脸上露出笑意,温柔地叫了一声:“长歌。”
  暌违十多年的一声“长歌”,令她情难自抑,忆及上一世,这个护了她一生的男人最后却遭受千刀万剐而死……
  千刀万剐……
  长歌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扑到慕云青怀中,紧紧抱住他,痛定思痛。
  大庭广众这番举动,即使是亲兄妹,也是不妥。朱婉兰差点死在男子刀下,满心愤怒无处发泄,正要大骂一句“狗男女”,她身后跟着的嬷嬷却将她死死拉住,连拖带拽拉上了楼。
  家丁连忙抬着箱笼,一路跟去。这些人各个体魄强健,抬着箱子却得异常沉重。驿站的楼梯年久失修,随着他们一步步走动颤得不轻。
  慕云青淡淡看在眼里,抬手轻轻拍了拍长歌的头发。
  长歌眼泪一时收不住,自己想想也觉得没道理。如今她不是回来了吗?她的父兄都还是最好的模样,意气风发。
  她回来了,她可以救他们!
  这样想着,便又笑了。
  她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反而让慕云青哭笑不得,拿手帕替她擦了眼泪,微微一侧头,他后面跟着的军医便拎着药箱连忙上前。
  “拜见郡主。”
  长歌方缓住,这一抬头,却又被军医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两鬓微白的老军医面色蜡黄,眼底乌青,唇色惨白,目光涣散,仿佛刚受过重刑似的。
  跟着慕云青回来的蓁蓁解释道:“世子担心姑娘,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两天一夜不曾吃喝休息,习武之人还好,倒是辛苦大夫了。”
  长歌闻言,朝军医行下礼,郑重道:“有劳先生了。”
  军医忙拱手拜道:“郡主言重,折煞老朽了。”
  长歌道:“我如今既已醒来,也觉没有大碍,先生且先上楼稍事休息,用过晚膳,明日再替我切脉吧。”
  慕云青正要反对,被长歌打断道:“大哥,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慕云青皱眉道:“再重要的事都不及你的身子重要。”
  “……”长歌望天,“好吧,事到如今,看来我是不得不说实话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昏迷,我就是有事要跟你说,故意撒谎把你叫来的。”
  话落,慕云青还没什么反应,老军医被气得一口气没喘过来,连连咳嗽。
  所以他两天一夜不吃不睡,丢了半条老命,全是这熊孩子的恶作剧?
  大将军义薄云天满身忠烈,竟然,竟然生了个这么不懂事的女儿!真是,作孽啊!
  军医一边咳嗽,一边朝着慕云青投去满含希冀的目光——世子,这女娃小小年纪就这么坏,您一定要好生管教,好生管教啊!再晚就来不及了啊!
  万万没想到,慕云青只是无奈轻叹一声,一个字责骂没有,便抬步上楼:“走吧,和我说说你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你这么睁眼说瞎话。”
  简直是纵容溺爱,丧心病狂!军医好想当场死在这熊孩子面前,以死明志!
  长歌一笑,这便转头对两名侍女吩咐:“蓁蓁,扶先生上楼;夭夭,去厨房弄些吃的给先生送去,不可怠慢。”
  “先生。”
  军医被熊孩子点名,顿时头皮发麻。
  “驿丞大人伤得不轻,让他去您房中,您替他处理下伤口可好?”
  军医目光落在皮开肉绽的驿丞身上,医者父母心,再无二话:“是。”
  驿丞夫妇连连谢道:“多谢郡主,多谢先生!”
  ……
  二楼角落的房间里,随着众人上楼,一道门缝被轻轻合上。
  朱婉兰转身,一面从桌上拿起一杯凉茶灌下,一面埋怨一旁立着的嬷嬷:“为何拦着我?”
  “姑娘知道刚才那公子是谁吗?”
  “不知道!”
  “他就是镇国公世子慕云青,他身旁的姑娘就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的长宁郡主,慕长歌。”
  朱婉兰嘴里一口凉茶“噗”一下喷出来——
  “她,她就是京中贵女口中那个,除了会投胎别的是一概不会的长宁郡主,慕长歌?”
  据说,这个慕长歌因为镇国公太过溺爱,从小到大,只知一味呵宠不知教导,长到如今已过及笄之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会都算了,连聊个天都不会,一开口就能把天给聊死,废柴到连京中最废柴的纨绔见了她都要自愧弗如,甘拜下风。
  京中的贵女,除了公主,没有一个愿意同她玩耍的。
  而关于公主对她青眼这事,贵女们私下里纷纷认为是皇上逼迫的。因为皇上热衷于拉拢镇国公,不忍见国公爷疼到心尖尖儿上的宝贝女儿被众人孤立,这才又是封郡主又是逼公主陪她玩的。
  有一次,京中两名贵女正在晋王跟前争奇斗艳,一个才思泉涌,一个惊艳四座,斗得如火如荼时,下人通报说长宁郡主的马车已到了一条街外,原本正慵懒歪在榻上瞧美人的晋王一听,立刻就起身亲去迎了。
  一名贵女望着晋王挺拔矜贵的背影,顿时气得哭出来,说:“我自出娘胎起就在努力经营了,斗不过你我尚且想得通,结果却输给一个又丑又什么都不会的慕长歌算怎么回事!”
  另一名贵女“呵呵”一笑:“你出娘胎再经营有什么用?你有本事也像慕长歌一样会投胎啊!”
  终于惹得原本只是低低啜泣的贵女来了一场暴风式哭泣,震惊四座,一时在京中广为流传。
  长宁郡主也因此盛名远扬——除了会投胎,别的一概不会!
  此时,朱婉兰想起方才那女子蜡黄黯淡的容颜,心里一紧,脸上就露出了惶恐之色:“那我岂不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这慕瑜官拜一品大将军,手握二十万兵权,皇上对他极尽仰仗,但凡有个机会就恨不得对他施恩拉拢,这京中谁不是上赶着去奉承他?我,我得罪了他最疼爱的女儿不说,还自报家门……”
  朱婉兰说到此处,懊恼得跺脚。
  老嬷嬷却镇定地摇了摇头:“无妨,镇国公府如今虽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危机四伏,皇上对他早有忌惮,更有除他之心,他们如今是容不得一步行差踏错,但慕云青却在这风口浪尖擅离军营。这可是抗旨的罪名,他头一个就不敢声张。”
  “好啊!我这就写信叫爹参他一本!爹如今虽还只有三品,但他可是受昱王推举,是昱王的人,而昱王是皇长子,如今太子已经死了,若是我再帮他将慕瑜这块硬骨头除掉,夺了他的兵权,那爹就是新帝的从龙之臣,封侯拜相自不在话下,说不定连我也能博出个大好前程来!”
  “姑娘不可。”老嬷嬷阻止道,“姑娘不要忘了,此次以省亲之名南下又回京,是为了何事。如今,老爷可还在京中等着姑娘的六只箱笼有大用处呢。”
  朱婉兰闻言,如被打中七寸,顿时冷静下来大半,竟顺从地轻点了下头。
  ……
  另一头,慕云青临窗而坐,淡淡看着眼前一盘棋。
  长歌亲手替慕云青斟了茶,含笑递给他。慕云青轻啜了一口放下,而后抬手,将长歌最后落下那一子黑子拿了出来,随手扔到一旁。
  长歌不解:“大哥这是何意?难道太子我还动不得了?”
  “这倒不是,只是你若是想搅乱京那中一池浑水,太子怕是再也不能为你所用了。”慕云青无奈一笑,“我前日接到京中消息,初七那日,太子忽然起兵逼宫,怎料皇上早有准备,请君入瓮,东宫被一网打尽,太子当场自刎。”
  “这,这怎么可能?”长歌震惊不已。
  要知道……上辈子,若说长歌这个亡国妖妃是终极大反派,那么太子应该就是仅次于她的第二大反派了。
  “妹妹不见方才那女子,口口声声自称大理寺卿之女?”慕云青含笑反问,“妹妹难道不觉她脸生?若是从前的大理寺卿,他家的女儿见了你,就算不上前巴结,又怎敢如此嚣张,对你无礼?”
  “是有些脸生,我以为是我自己忘记了……”
  毕竟于她,她已经是过了一辈子的人,时隔十五年,怎还能将京中随意一名贵女的模样记得那般清晰?
  “前大理寺卿是太子的人,随着东宫倒台已被株连抄家,如今的大理寺卿是新上来的,昱王那边的人,名叫朱秀,如今在朝中正是得意。”
  长歌听完慕云青介绍京中局势,轻点了下头,只是心中仍旧疑窦丛生。
  怎么前世的第二大反派竟这么早早地被人除掉了呢?
  这一生,为何一回来变化就这样大?
  难道,除了她以外,还有别的人回来,先她一步动了时局?
  可是太子心机手段皆是狠绝,上辈子这些直接有利害关系的人,最后全都是死在他的手上,他们谁回来都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斗倒太子。
  除非那个人是……时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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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长歌,关于说你丑,作为祸水妖妃……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长歌:哈?可我这辈子不想当妖妃啊,我是打算就这么一直丑下去的。
  作者:……那除了会投胎别的是一概不会呢?
  长歌:会投胎……还不够吗?
  作者:……够了。
 
 
第7章 
  这位太子的一生,实在也算得上轰轰烈烈。
  他是懿和帝唯一的嫡子,懿和帝自己的血脉来得并不怎么正统,便格外重嫡。当年的皇后深知君心,所以胎儿过大难产,整个太医院都说保不住时,她硬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支开了所有人,自己拿刀亲手剖了自己的肚子,就这样,以性命和着血泪生下了这个太子。
  皇后死时有多么惨烈,太子后来便有多么受宠,放眼大周七个皇子,也就只有皇三子景王能稍微分得一些宠爱。当然,后来的祸起萧墙,兄弟相残,也正是从景王这里开始的,其后是昱王。但他们都不是太子的对手,最后,景王被乱刀砍死,昱王被乱箭射杀,下场十分悲惨。
  后来,太子杀红了眼,连连迫害兄弟,手段毒辣狠绝,毫不念骨肉亲情,几乎将皇族兄弟一并屠尽。若不是最后败在时陌手上,大概还真能凭着他一腔的六亲不认,问鼎皇位。
  但这位太子虽然败了,却野心未死,后又蛰伏多年,整日筹算着卷土重来。说起来,果然是懿和帝最宠爱的儿子,深得其父无耻的真传,为了拉下时陌,竟丧尽天良地通敌卖国。可惜,时陌刚登基不久就几乎灭了北燕全族,后又重创西夏,大周两个劲敌自身难保,再有野心也是无力南侵。
  太子只好兵行险着,于嘉敔三年入宫行刺。可惜他运气实在不怎么好,活了大半辈子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六弟时陌会武功。
  他原本挟持长歌做人质,挟持得好好的,妖妃在手,三万禁军没有一个敢动弹,偏偏贪心不足,听了时陌的哄骗,竟拿长歌去换时陌……结局真是毫无悬念。
  虽然最终死在了时陌手上,但这位太子的战斗力多么强悍也可见一斑。
  此时还是懿和三十年……对太子的出局而言,实在是太早了。
  如果说没有人设计太子,长歌不信,上辈子那个第二大反派会这么自取灭亡,在所有皇子都还活得好好的时候,成为夺嫡中打头一个牺牲的。
  但上辈子,时陌是留着太子尽情作妖的,待太子帮他将障碍都除得差不多了,他才出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为何今生,他要提前除去太子?
  难道真的,他也同她一样,带着记忆重生了?
  不不,她能在死后回来已属荒诞,若是他们夫妻两个一起重生,这运气也是一言难尽。
  “秦王如今……还在西夏吗?”长歌忽然出声问。
  秦王,是时陌未登基前的敕封。
  “是,看皇上的意思,是打算让他在那苦寒之地自生自灭,死生不见了。”慕云青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无情最是帝王家,长歌,你说是不是?”
  长歌不置可否。
  虽然都是帝王,但她经历过,她知道是不同的。
  一个杀她父兄,灭她满门,她恨入骨血;一个爱她护她一生,明明是惊世之才,却为了平她心中的仇恨,甘愿以江山和性命赠她,叫她……爱入骨血,永生难忘。
  慕云青见她不说话,轻叹:“长歌,你还记得,你如今掩藏真容,以这般平平无奇的假面示人是为了什么吗?你还记得,母亲直到油尽灯枯时尚在为你谋划的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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