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舒诚和她老友的律师老公。这些年,为了防患于未然,她的法律常识比大学里法律通识课上学到的要多得多。
“现在的问题在于,对方宁可赔付高价的违约金也要解约,不肯租了。”他笑了笑,“所以你放心,装潢的费用是可以拿回来的,你投入的钱不会亏。”
“我们现在说的不止是钱的事儿。”
还有他这大半年来投入的心血,好不容易靠美食美酒建立起的一点人气和口碑,还有……他们一起完成的手绘墙,那是他们齐心协力努力过的证据。
就这样说没就没吗?
这一年多来,酒庄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状况发生,现在又轮到他的餐厅。
尽管她知道创业阶段就是这样,要出成果,需要经历无数坎坷。可是这样频繁的仿佛巧合一样的状况还是让她忍不住怀疑,到底是老天在考验他们,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故意作梗?
“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餐厅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坦白说,我不知道。”陆潜说,“你希望我坚持下去吗?”
皮球又抛到她这里来。
她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我?”
第58章 黑珍珠
“因为……你好像有种想要放弃我的感觉。”
他醒来以后,虽说做的所有事都随自己心意,不管是画画也好,做菜也好,都是因为爱好,首先是自己喜欢,但同时也是因为有她的支持。
渐渐他发现这些力所能及的事能让她高兴,到后来甚至如果一件事情她不在意,他就觉得没有意义。
缺失了过往最重要的记忆,他的人生本就不完整,不知道将来的目标是什么,只有靠着这种近乎病态的支撑才有继续往前走的动力。
也正因为这样,每当她有推开他的打算,他的直觉就异常敏锐。
他不知道她今天发生什么事,但就很奇怪的,进门看到她草草窝在沙发上睡过去,就有这样一种直觉。
他们之前明明都很好,渐入佳境,彼此敞开心扉,甚至可以放肆到放下过去的一些禁忌,聊一聊更远的将来。
可她好像突然就打算后退。
刚好餐厅发生这样的问题,他绝不是故意要拿来试探她,只是窥一斑而见全豹,他莫名感到心慌。
“陆潜……”
她才刚开了个口,想叫他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就像她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放在他身上一样。
他却突然俯身过来吻住她。
开始还算缠绵的力道,在辗转许久之后,毫不留情地把她肺里仅存的氧气都给吸走了。
她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忘了刚才要跟他说的是什么。
“算了……”他也气喘吁吁,捧着她的脸,“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了。”
他害怕,听到的答案并不是他想要听的那一个。
“你放心,餐厅的事我会解决的,就算只是为了做事有始有终,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父亲留给他的身家财产,就算他接下来什么都不做,也足够他下半生衣食无忧地度过,或者仅仅是做一个在她身后支持她事业的男人。
但他也有许多不甘心。
最关键的就是,这个餐厅留有太多他们共同努力过的痕迹,不止是那两面手绘墙,他和舒眉之间的关系也是在筹备餐厅这其间走向缓和。
他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收回。
林舒眉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对方愿意赔付违约金,显然就不是为了钱。
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反而棘手。
“有人愿意帮我从中斡旋。”
其实原本他是想过不行就另外选址,A市有这么多优秀历史建筑,私人名下可供商用的肯定还能找到。
但最好的结果肯定是不用挪地方,就在原地解决。
舒眉不知怎么的,心像失重似的往下落。
她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联想,于是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到底是谁帮他从中斡旋。
…
没想到初春的阳光这样耀眼。
林舒眉从车子的储物格里拿出了太阳眼镜戴上。
黑超墨镜很大,差不多遮掉她半张脸,就算现在陆潜从她车子面前经过,也未必认得出是她。
车是市场部小郭的,被她临时征用,刚刚他还急吼吼打电话来:“林总,下午就要出盲品结果了,你确定不参加会议了吗?”
“我不来了,你跟姚叔听一下结果吧,反正最后的评论文章会登载在《酒品》杂志上,我也能看到。”
A市今年要承办一个国际峰会,与会的都是各国元首级人物,餐宴上的酒将以盲品会选拔的方式从本土酒庄中选出。
也许是陆潜参加的那档真人秀局面确实给明珠酒庄打响了名气,年底时酒庄的赤霞珠和霞多丽也荣膺几个小的奖项和提名,算是在业界有了一定的口碑。
可是类似峰会餐宴这种国宴级别的用酒,舒眉是没想过去争取的。
不是对自家酿的酒没有信心,而是这样的机会本就不是完全靠品质能够获得的。
他们能入选参与盲品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不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才给了酒庄这样展示的平台。
总觉得近来酒庄遇到贵人似的,先有人买下最初酿坏的那批酒,继而被扣在港口的那批进口酒也顺利清关,然后现在又有这样的机会。
现在盲品会结束,各家酒庄和酒品公司都聚在一起等结果,下午的会议可能也是给他们交个底。
她想跟小郭说的其实是,反正他们也没希望选上,她到不到场也没太大关系了。
她放着自己的车不开,开了小郭的车子出来,为的是不被陆潜发现。
他今天要跟餐厅新的房东重新再谈续租合约的事。
她像个跟踪狂似的,一路跟着他从餐厅出来,到他上课的厨艺教室,然后又再回到餐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是有人问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她会觉得难以启齿。
高月跟前任未婚夫在结婚前夕,曾有过一次抓奸在床的经历。据说现场十分火爆,但她没有亲眼目睹,总觉得有些难以想象的遥远。
没想到这么快,轮到她自己来做类似的事。
可是陆潜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常,在去厨艺教室之前,他还先去了趟渔市。
她想起上回他们在餐厅捉螃蟹的场景,还有跟他相熟的,带他上渔船去挑新鲜虾蟹的老板。
总不至于是他们出面为他的餐厅斡旋。
然后从厨艺教室的大厦出来,他身边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人物,除了朵朵。
他提到过,朵朵上课的地方就在这栋大厦里面,不然他也不会跟她们母女结识。
大厦门外的车道上停了一辆黑色奔驰,他把朵朵送上车,似乎又跟后排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踟蹰一阵,才拉开前排的副驾驶座坐了进去。
他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就乘这辆黑色的奔驰,往餐厅的方向驶去。
舒眉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她这时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联,先前莫名其妙在她脑海中闪现过的念头不足以解释眼前的一切。
也许只是巧合呢?朵朵可能只是恰好住在同样的方向,陆潜下课后送她回家罢了。
然而有时候就是天不遂人愿。
黑色大奔一直驶到陆潜的餐厅门口才停下来。
他先下车,然后是朵朵,抱着书包从后排跳下来,最后另一边的车门打开,Max Mara大衣那种很温柔的驼色,从车门边露出一角。
尽管大衣的主人行动缓慢,但隔着一段距离的林舒眉,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谁的身影。
她生怕自己看错,特意把墨镜摘下来,很仔细地看了又看。
没有错。
赵沛航的消息也没错——卜寒青果然回来了。
视野里的陆潜接过了朵朵手中的书包,让她牵着妈妈的手,他自己则回头跟卜寒青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才一起走进餐厅。
那种亲昵自然的感觉,仿佛他们三个才是一家子。
舒眉,这是你刘姨,快过来叫人。
你就是舒眉吧?真乖,来,吃糖。
舒眉啊,以后就让你跟着我和你刘姨过,你觉得怎么样?
舒眉,今天的事回去别告诉你妈妈。
……
时空感错乱,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她甚至搞不清自己是远处的旁观者,还是被大人们牵在手中的那个小女孩。
是啊,她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那个可爱的,有天才般绘画天赋的朵朵,是卜寒青的女儿啊……
是她跟陆潜的女儿吧?
口中弥漫开一股铁锈味儿,唇上的痛感来得略迟钝了些,她咬伤了自己都不自知。
车厢里很闷,她打开窗想透透气,冷风突然灌进来,又呛得她咳嗽起来,几乎咳出眼泪。
她把窗又关上。
想象中捉奸的情形没有上演,她哪里都没去,什么都没做,就单单坐在车上等。
餐厅门口挂着打烊的牌子,那就是今日没有开门营业。
她想知道陆潜跟卜寒青什么时候会出来。
等了大半个钟头,都没见他们。
带着孩子,他们当然不会做什么成年人之间的事,陆潜还不至于那么饥渴。
他今天既然是要谈餐厅合约的问题,那么卜寒青要么是那个新的房主,要么是帮他从中斡旋的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又重新见上面的?
陆潜近来的表现里,除了对朵朵的一点关注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反常的地方。
他还记得卜寒青吗?
如果记得,哪怕是一点支离破碎的记忆,那他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连她都完完全全被瞒过。
如果不记得,那他为什么又对重新出现的卜寒青产生这样的信赖?
难道也是像对她一样,没有什么理由可言,全凭他苏醒之后的直觉吗?
她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相似片段在她人生中重复上演。
无名的眼泪最痛苦,心底积聚的委屈,平时被笑的面具遮盖,在适当时候一触即发。
果然是到最后失望次数太多太多,只好自爱,真可怜。【1】
手不自觉地搭在小腹,像是一种提醒,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小生命在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她还可以有很多其他的寄托。
比如这个孩子。
她忽然想明白了,其实她现在就算一个人也有能力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有没有陆潜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她怕什么呢?
至少在这一点上,她不会让往事重演了,她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这个孩子。
第59章 卡玉佳
林舒眉终究还是推开了餐厅的门。
在车上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不打算再继续等下去。
餐厅不营业的时候异常安静,她走进去几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甚至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在里面。
直到她看见手绘墙面前的小小身影。
朵朵画了一栋小房子,已经用粉笔勾好了轮廓正用颜料一点一点往上面上色。
林舒眉突然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往前走。
餐桌和椅子挡住了蹲在朵朵身旁的身影,她只能看到那人绾起的长发和脱掉大衣之后露出的宝蓝色高领毛衫。
朵朵扭头看到了她,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叫了她一声:“蓝胡子。”
蹲在地上的人转过身来,看到林舒眉之后,终于站起来,没有任何慌张,反而还有些释然的神色。
其实说起来她们之前从未真正打过交道,林舒眉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卜寒青却对她笑了笑,然后看向不远处厨房的位置。
舒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陆潜就在透明玻璃隔出的操作间里忙碌着,照例支起了补光灯和镜头,大概在为今日份的直播提前做准备。
“陆潜。”卜寒青叫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来,也看到了舒眉,稍稍有些讶异,快速擦干净双手之后,从操作间里出来,问道:“眉眉,你怎么来了?”
林舒眉没有立刻回答,低气压马上就压下来,几个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只有朵朵好像还一无所知,仍旧拿着画笔在墙上涂涂画画。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林舒眉问。
“今天本来就不营业,说什么打不打扰的。”陆潜完全没多想,轻勾住她的手指,“你下午不是在市中心开会吗,怎么有空过来?”
“下午的会我不参加。”
“那你不如等我一下,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去。我们在等新的房主过来。”他抬头看了一下墙面上的钟,不由皱眉,“已经这么晚了……对了,我还没给你介绍,这位韩女士,是朵朵的妈妈。餐厅的事,就是她答应帮我们从中斡旋,看看新的房主能不能同意继续续约。”
“韩女士?”
“是啊。”陆潜又转头说,“韩小姐,这位是……”
“我知道,是你太太林舒眉。”卜寒青笑了笑,“不用介绍了,我们认得的。”
这回轮到陆潜不解:“你们认识?”
“抱歉,陆潜,我不想骗你,但我确实有我不方便的地方。今天看来要谈判的人是不会出现了,有些话,你们夫妻之间说比我这个外人更合适。”她又看向林舒眉,“林小姐,我知道你会怎么想,但我还是要说,我跟陆潜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真的不记得我了,还有,朵朵不是他的孩子。”
说完,她将大衣挽在臂弯里,轻轻揽住孩子的肩膀:“朵朵,我们走了。”
舒眉留意到她的腿脚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