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造反的未婚夫——阿淳
时间:2020-01-23 09:35:26

  她除了每日例行的散步,就只爱窝在美人榻上,懒散地翻着游记吃梅子。
  因为卫珩对她说,要少出门,外头坏人与敌人都太多,一着不慎就会出意外。
  戚夏云也对她说,她做了个极不好的梦,要她谨慎小心些,要时刻提防身边的人,千万不能大意。
  宜臻不是没有问过戚夏云为何要提防身边的人,又具体要提防哪个人。
  但对方只是懊悔地拍了拍脑门:“我也不知......梦里只梦见表姐你好似是被身边的人陷害才......”
  她顿了顿,继续道:“才难产的。”
  宜臻垂下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肚子。
  双手搭在上方,似乎还能感受到里面微弱的脉搏心跳。
  那是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如果真的出了事,她会拼了命去保护他。
  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儿伤害。
  “不过表姐你也别太忧心,虽然我梦见了难产,但是最后,小外甥还是平安降生了的,母子平安。本来是有惊无险的好事儿,你一想多,反倒不好。”
  祝宜臻点点头,冲她笑了笑。
  她比戚夏云要大两岁,但面相向来都显小,鹅蛋脸圆眼睛,蜷缩在狐裘里,露出的手腕脖颈纤细的不可思议,瞧着就像个乖巧又柔弱的小姑娘。
  戚夏云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她骗了她表姐。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宜臻表姐的这个胎儿,最后并没有保住。
  而且是极其惨烈的没有保住。
  心口中箭,耗元折寿,虽然救了回来,也只匆匆活了几年。
  但是这话,戚夏云不可能告诉她表姐。
  她表姐这胎怀的本就艰难,除了肚子,身无二两肉,瞧着就招人疼。
  倘若自己真实话说了,惹得她思虑过重,寝食难安,只怕还等不到旁人害她,她自己就保不住这个孩子了。
  再有,前世的卫夫人,恒朝的皇后,处事一贯低调,除了尚在闺阁时的一些年少轶事,嫁与卫珩后,便很少再有什么私闻内幕流传出来了,寻常人等,也不敢去探究去询问。
  她只隐隐听说过,前世表姐被推上城门中了废帝一箭,是受了身边亲信的背叛。
  因为那件事发生后,卫珩怒不可遏,下令彻查,血洗了整个将军府,听离得近的人后来回忆,那几日,将军府的惨叫声就没有停过。
  也就是从那之后,卫珩对表姐姐身边的人就监察的十分严格,哪怕后来登上了帝王,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太监,也向来都是被看管的最重的。
  可是往事再难追悔,不论日后如何挽救如何看管,都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
  戚夏云不知晓上辈子的表姐姐,为何在那样的身子状况下,还要把小公主给生下来,但她知晓的是,表姐姐的第一个孩子,并没有保住。
  她也不是没有努力地去回想过,究竟是哪位“亲信”背叛了她表姐。
  但她左思右想,竟然发现,表姐姐如今身边伺候着的丫鬟婢女,几年之后,好似没有一个还留在身边的。
  也不知是卫珩那一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彻查将这些下人全都一网处置了,还是后来因为丫鬟们年纪都大了,便被指派出去嫁人了。
  是以如今这样的局面,戚夏云焦急的很,却又不知该如何破局。
  满府里,她算是最忧心最愁的一个,毕竟只有她最肯定宜臻表姐会出事,可又不知道她会如何出事,是因为谁出的事,这辈子还会不会出一样的事。
  而宜臻表姐一旦真出了事,旁人她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就会失去一个天大的依仗。
  卫珩狠起来压根儿就没有心肠可言,赶尽杀绝将表姐姐身边的可疑人物全都清除——这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戚夏云度过了这么多劫难,不可能到这关头了,还把自己和家族的未来寄放在不确定的猜测上。
  和上辈子不同的是,臻表姐率先随卫珩来了西北,没有酆王扰事的那一遭,卫珩迅速掌握了局面,也就使得太子无法卧薪藏胆,趁虚而入。
  前世里已经发生的逼宫一事尚未发生,慧贵妃依旧和太子斗的火热。
  要让朝廷抽出大把兵力来,趁着卫珩攻打异族的时候偷袭将军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那个与太子里应外合的内鬼依然没有查探到。
  危险一直潜伏在身侧,在暗中窥视,随时会痛下杀手。
  然而她无法与任何一个人说的太明白。
  包括宜臻表姐。
  这种有苦说不出,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还要被架着往前走的感受,让戚夏云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刚入夏便发起热来,昏昏沉沉倒在榻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说胡话。
  嘴里念念叨叨无非就是那几句:“不行......我真怕......臻表姐......”
  真可惜。
  她这病病的极不是时候。
  再怕,她的臻表姐也救不了她。
  六月暑中。
  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莫名的不安和心慌,卫珩这段时日已经尽量减去外出的行程,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呆在府里,呆在宜臻身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今日也是。
  他在内书房看战报和图纸,宜臻就在窝他身侧懒洋洋地读游记。
  读到一半,又忍不住坐起来,蹙眉道:“我的冰酪怎么还没做好?”
  门外伺候着的红黛笑了笑:“嬷嬷怕厨房做的冰,干脆自己亲去动手了,姑娘你别心急,看时辰马上就好了。”
  祝宜臻恹恹地窝回去:“奶娘每次都嫌厨房做的冰,其实厨房连一丁点儿碎冰都不敢放,只放在冰上凉一凉,怎么就不能吃了。”
  “石大夫说过多少回,你身子本就较其他孕妇弱些,要好生养着才是正经,要是再成日里吃冰吃酪,你还想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卫珩从战报里抬起头,眼神平淡,面无表情地训了她一通。
  宜臻找不出理由反驳,只好认栽。
  好在这时奶娘也总算是把冰酪端来了。
  说是说冰酪,其实给宜臻的就是一碗稍稍放凉了些的水果牛乳。
  她从奶娘手里接过自己的小木碗,用勺子一下没一下地搅着,视线却总忍不住就溜到卫珩手里的那个陶瓷碗上去。
  ——那才是正经的冰酪。
  和自己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不一样。
  她真羡慕。
  但是卫珩说:
  “别瞅我的,你就是盯一辈子也没用处。吃你自己的,不然我让人再煮碗燕窝来?”
  “......不用了。我喝我自己的就是了。”
  小姑娘蔫啦吧唧地垂下脑门,往嘴里扒拉自己的“狗肉”。
  冰酪之所以诱人,就是因为它是“冰”酪。
  做成这样半温不热的,还不如直接吃水果了。
  奶娘可真是......
  “嘭!”
  “宜臻!”
  牛乳掺在果子里头,甜糯可口。
  宜臻吃了几勺,正要开口与卫珩说什么,却忽觉心口一阵剧痛,浑身一颤,碗勺就已经摔在了地上。
  那疼痛突如其来,从心口往下,一直沉到腹肚,仿若有万千银针扎进筋脉,令人肝肠寸断。
  喉间涌上浓重的血腥气,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卫珩已经从桌案边丢了案卷过来,扶住她的手腕,一边令人去喊大夫,一边探她的脉搏,嗓音已经不受控制地颤起来,只能勉强维持最后的沉稳和镇定:“别慌,呼吸放缓,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你靠着我,别怕......”
  宜臻其实已经听不清他说的话了。
  模糊的视线中,可以看见他焦急的眼眸,感受到他出汗的温热掌心。
  她迷茫地望着他,想要说一句什么,但刚张开嘴,又忘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她只感到自己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疲惫.......最终在他不断安抚的低沉嗓音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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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宜臻昏迷了整整三日。
  再这三日里,不论大夫怎么施针,卫珩与她说什么话,祝亭钰又是如何红了眼眶和鼻子,在她床榻前嚎啕大哭,她都没有睁过一次眼睛。
  在她的意识里,她被困在了一个大风烈烈的城墙上。
  那城墙很眼熟,应是她曾经见过的某种边陲之地的城墙,上头有许多架着箭镞蓄势待发的士兵,有护在她身侧的守卫,也有替她披了秋衣扶着她慢慢走的丫鬟。
  虽是边陲重地,但因为卫珩声名远扬,城内兵力充沛,所以安全的很,城内外人流不断。
  有马有骡子还有骆驼,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而后下一瞬,这祥和安稳的景象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她从城墙高处往内瞧,只能看见紧闭的门户,寂静无人的街道。
  而往四周看,是半死半伤的士兵,半青正躺在地上,满身血迹,双目圆睁,但胸腔已经没有了起伏。
  她想问为什么,想问怎么了,想问卫珩在哪里,却开不了口。
  她被人用力地扣着手腕,脚上有铁锁链,一动也不能动,甚至连往后回头瞧一瞧钳制住她的人都办不到。
  她能听见城墙下方城门外传来的嚣张大笑声,那笑声酣畅淋漓,痛快又满怀恶意。
  对方说:“卫珩,你想不到吧,你一心一意护着的妻儿,如今也会落到我的手里!哈哈哈哈。这是你自己做的孽,怨不得旁人!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好耳熟。
  好似太子周俟的声音。
  又好似不是。
  宜臻还没听清,没望清,没弄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入她的胸膛。
  或许是因为在梦中,她感觉不到疼痛。
  但她能清晰地看见身下流出的血,仿若源源不断的,比胸膛处更多。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挣扎着想喊出声。
  她猛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方才梦里的惨烈景象不复存在。
  阴沉的天色变成了明媚的日光,满地死伤的城墙也变成了精致的内院宅屋,四周一片静谧,好似方才的那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噩梦。
  ......
  宜臻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不醒的这三天,整个卫府,甚至是整个西北发生了什么样的动荡与变故。
  那日她忽然吐血晕厥,来的毫无征兆,来的惨烈万分。
  石大夫赶来后,费尽了心神,才勉强维持住她的生命。
  整个中原最好的大夫,最丰裕的药材库,最全的药典藏书,全都耗在了这位将军府的女主人身上。
  石大夫说,夫人是中了毒。
  如今毒虽排清,但到底伤及了经脉,能不能醒,全看天意。
  卫珩坐在床榻边,一动不动地听着。
  他垂着眸,眉目很平,神情淡淡,仿佛压根儿就没把石大夫的话放在心里。
  对于宜臻能不能醒这件事,好似也没有十分大的执念和苛求。
  但是当天夜里,将军府后院行刑声不断,求饶哭喊声连绵。
  遥遥的,还能闻到里头传来的血腥气。
  卫珩控制不住。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平静情绪,封锁消息,守在宜臻身边等她醒来。而后再追查真凶,以免打草惊蛇,又落人口实。
  但他控制不住。
  看见小姑娘苍白着脸,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怎么喊也喊不醒时,内心的暴戾就快要湮灭所有的理智。
  他不想要再费力一个一个去清查,不想让对方多活一秒。
  不如把有嫌疑的都连坐,而后起兵逼进皇城,就算无法大获全胜,好歹能弄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左右最想要的已经没了,一辈子也不必活那么长久。
  ——卫珩是真的这样想的。
  若不是石大夫告诉他宜臻还有救,若不是床榻上宜臻还有呼吸,他说不准已经领兵杀进了京城了。
  这三日,将军府内战战兢兢,下人连走路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明明哪儿都有人,却静的跟座鬼宅似的。
  而将军府外也没有好过多少。
  卫珩封锁了所有城门入口,日夜都有士兵在街面上巡逻,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被抓走关入牢狱,只等卫将军令下。
  比当年流民侵扰过的京城还要可怕万分。
  卫珩的铁血手段和严苛管束终于在今日露出了其真面目。
  而且十分有效。
  最起码,宜臻闭目的这几日,大半个西北也都跟着静默了。
  暂且先不论卫珩的惩治。
  宜臻昏迷了三日。她醒来时,外头正好下完了一场太阳雨。
  盛夏时节,日头依然很盛,空气清新,隐隐还能闻到雨珠卷起的土壤气息。
  很安逸。
  宜臻撑着手肘缓慢地起身。
  因为身体十分虚弱,这样一个简短的动作,她做了许久,一直到额间都出了薄薄一层汗,才坐起来,倚着床头,让迷蒙的脑子恢复清醒。
  她的心头没有中箭,摸上去依然是好好的。
  胸膛没有疼痛感,只有心口传来的隐隐刺疼,但不严重。
  膝头上盖的被子轻薄软和,帘幔是挂起的,屋门也没有关死,半开,还能看见外头的一小部分光景。
  绿竹,长椅,兰草与菊。
  与往常一样,是极祥和极美好的景象。
  宜臻就这样呆愣愣地望着这景象望了好久,才渐渐把昏迷前的事儿都想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平的。
  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啊”的痛快与踏实。
  又无比茫然。
  ......
  “思绿,你和小枣先端了水去给夫人擦身子。”
  “那姐姐你呢?”
  “我去回将军的话。”
  “可是姐姐......”
  “放心罢,前日早审过一回了。将军若是真的疑心,也不会让我们继续伺候,我只去回个话而已,你们先进去,说不准夫人已经醒了正等着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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