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弱水千流
时间:2020-01-23 09:36:02

  三名队员全部落水。
  与此同时,四艘快艇从黑暗处杀了出来,埋伏在附近多时的雇佣兵狞笑着,手持重机枪,对着落海的陈浩浩许展飞刘成就是一顿猛扫。
  三人以冲翻的快艇为掩体举枪还击,却还是躲避不及,纷纷负伤,血流涌出,瞬间被漆黑海水吞噬。
  “浩子大飞大成!”距离最近的杨子涛赤红着眼,怒吼。
  “涛子,救人!”沈寂吼,“我掩护你们!”又是一梭子弹打出去。
  几艘船上的雇佣兵注意力被分散,纷纷举枪朝他打。
  另一边,杨子涛飞快驾驶着快艇朝几人逼近,船上的战士爬到船沿,伸出手。
  陈浩浩脸色苍白,大腿处的枪伤疼得他青筋暴起,却硬是咬咬牙,拽住队友的胳膊一发力,被拉了上去。
  许展飞和刘成也依次被救上船。
  杨子涛飞快检查三人的伤势,刺啦几下撕下身上的军服,给几人包扎伤口。他语调微微哽咽,说:“撑住,撑住。支援马上就到了。”
  陈浩浩满脸都是血。他胸膛起伏呼吸困难,仍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翻身举起步枪瞄准最近的一个光头雇佣兵,扣下扳机。
  光头中枪,闷哼一声落入大海,溅起水浪。
  沈寂趁此机会,接着探照灯瞄准一艘地方快艇的汽油桶,一枪打出去。整艘船炸开,雇佣兵惨叫着和船一起四分五裂。
  队员们借着这一瞬的亮光,飞快精准锁定吉拉尼的快艇,朝他开枪。
  吉拉尼被各处集火,躲避不及时,手臂中枪,痛得哼一声。他在枪林弹雨里驾船飞窜,狠声问:“老头儿,你没事吧!”
  背后无人应答。
  吉拉尼回头一看,梅凤年不知何时已经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吉拉尼面部肌肉有一刹抽搐,阴鸷森然的独眼瞬间癫狂,他咯咯笑起来,随之便回过头,加足马力瞬间从包围圈里突围出去。
  沈寂满脸满身的血和雨,余光瞥见,飞快驱船去追。
  “寂哥!”刘晓虎红了眼,正要跟过去,左侧雇佣兵又是一阵猛烈火力突袭。他心急如焚脱不开身,只能再次举枪还击。
  两艘快艇很快便疾驰出去数百米。
  吉拉尼手臂负伤已是亡命之徒,见沈寂穷追不舍,恼怒,拔出手枪朝他射击。沈寂扣下扳机,一连两下,没有子弹射出。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弹匣袋,空的。
  子弹打完了。
  沈寂抿了抿唇。
  这时,本就是亡命之徒的吉拉尼察觉到什么,停下船,狰狞癫狂地大笑,“哈哈,没子弹了?你没子弹了?哈哈哈……可惜啊,沈寂,你永远奈何不了我!”一顿,举起手枪对准他,“放心,你也不孤单,好多你的兄弟等着你呢。”
  沈寂手握住快艇方向盘,静了静,忽然抬眸直视向吉拉尼。眼神冷定,狠戾,锐利锋芒,像翱翔在天上的海东青。
  吉拉尼冷不丁和他的眼神对上,竟是一愣。
  冷夜,无月,风雨交加,海浪滔天。
  沈寂直勾勾盯着吉拉尼,在某个瞬间,沾着血的嘴角,微微勾起。将马力加到最大,快艇疯了一般朝吉拉尼的方向冲刺过去。
  吉拉尼脸色大变,吼道:“你要做什么!”手忙脚乱去轰油门,可船竟在此时熄了火,半天打不燃。他心急如焚,朝那道海蓝色高大身影连开两枪,却全都打歪。
  两艘快艇的距离在夜色中急速缩短。
  沈寂面容平静,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动态画面——温舒唯一身洁白纱裙站在甲板上,风将她的裙摆吹起来,她面容恬静,静静地望着她,黑发在风中飞舞。
  他微闭上了眼睛,听见子弹划破风流,从耳旁飞过去。
  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我叫温舒唯。这三块钱算我借你的,之后会还你。”
  “来,送你一个梦想。体育彩票五百万,一夜暴富不是梦。”
  “我其实没有那么伟大。我只要我的沈寂平平安安。”
  “做你该做的事,不要有顾虑。”
  沈寂忽然又睁开了眼睛。某一刻,他的目光透过漆黑的海面和夜空,望向了某个遥不可及的远方。
  轰一声。
  两只船相撞,爆炸声响彻天际,火光映亮整片海域。
  沈寂的世界霎时静音。
  万籁俱寂。所有画面都消失了,有一抹雪色的白在他眼前铺天盖地渲染开,那是一副静止的图画,画面最深处,姑娘一身白纱冲他回眸浅笑,暖金色的阳光温柔将她包裹。
  她站在光里,就像一个虚幻不真实的梦境。
  ——
  “温舒唯,我最心爱的姑娘。我这一生,愿把生命和一腔热血献给祖国,把心和灵魂献给你。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么?”
  小温同志。
  你穿婚纱的样子,可真漂亮。
 
 
第87章 
  尾声
  第二年冬。
  西北的冬季,大雪漫天。
  这是一处半山腰上的墓地,隆冬时节,万物入眠,积雪在阳光下轻微反光,整座墓园静谧得没有一丝声音。
  沈建国神色平静地站在一座墓碑前。早些时候凿刻工艺不成熟,石碑上的照片已斑驳陈旧,甚至已经有些模糊,依稀能看出一张年轻娇丽的容颜。
  “又是一年了。”沈建国遍布风霜的面容浮起一丝笑,弯腰,戴着厚手套的双手将妻子墓碑上的积雪扫落,轻轻抚摸那张模糊的照片。
  无声天地间,照片上的女人浅笑着,温和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来,给你介绍一下。”沈建国,微笑着后面招了招手。
  温舒唯安静地走上前。
  “这是温舒唯。”沈建国笑着说。这个纵横疆场戎马半生的铁血少将,看向妻子的目光柔和如水,至今仍蕴藏着浓浓思念。
  寒风将温舒唯的脸吹得丝丝生疼。她弯腰,双手将怀里的一束百合放在了石碑前。
  雪势稍弱了些。
  沈建国又跟沈母说了会儿话,随后便带着温舒唯离开了墓地。
  途中,这个向来冷漠少言的中年男人却破天荒般,主动跟温舒唯聊了许多。他告诉温舒唯,每年冬季自己都会回西北看沈母。
  “你阿姨最喜欢雪。”坐在车里,沈建国的目光透过车窗望向遥远的、满是积雪的山脉轮廓,“说起来真惭愧,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陪她看过雪。”
  “我还记得,我跟她结婚的第三天,上头就来任务了。”沈建国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忽然望着远方微微苦笑,“之后,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家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我对不起她。”
  温舒唯说:“我相信阿姨没有怪过您。”
  沈建国看向温舒唯。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温舒唯竟竟发现,只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像是老了很多岁。
  沈建国平静地对她说:“当兵的男人,没几个对得起自己女人。”
  温舒唯没有出声。
  车里良久的一阵静默。
  片刻,沈建国终于又笑起来。他看着身旁的年轻女孩儿,说道:“孩子,人不能永远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放开手,去过自己的生活,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和人生。他会体谅你。”
  温舒唯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山,与皑皑白雪。这陌生巍峨的北国风光,让她在此刻无比眷恋那片冰冷又温柔的海蓝色。
  她想念大海了。
  “叔叔。”温舒唯忽然笑了,说,“快新年了,祝你新年快乐。”
  沈建国很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
  *
  温舒唯当晚就从西北回了亚城。
  海滨之城依然车水马龙,繁花似锦。
  经过一年的运营,《锦华》亚城分社已站稳脚跟,临近年关,总部那边还专程给亚城分社的全体员工都准备了一份特别的新年礼物,引来全员欢呼。
  “温副。”年轻助理小姑娘敲门走进副主编室,对温舒唯恭恭敬敬地道,“你的邮箱收到了一封私人邮件,发信人是程小姐。”
  “知道了,我稍后会查看。”温舒唯一身干练蓝西装,浏览着电脑上的刊物稿件,脸色淡淡的,公事公办的语气,“通知编辑3部,20分钟之后到会议室开会。”
  助理小姑娘点头,“好的。”然后便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温舒唯一个人。
  片刻,温舒唯鼓起腮帮吐出一口气,扭扭脖子,看着《待审稿件》文件夹里的数十份内容,她悄悄翻了个白眼。移动鼠标,进入邮箱,点开了那份发信人为“程小姐”的邮件。
  邮件标题写着:温副主编亲启。
  温舒唯笑,挑了挑眉毛,视线往下扫。
  “唯唯:
  这么多年没给人写过信,我都快忘了信件格式是什么了【冷汗】,如果有什么问题,还请温大副主编睁只眼闭只眼【抱拳】。
  话说最近墨西哥在闹流感……所有人出门都得全副武装,真是吓死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东拉西扯,言归正传。
  我到墨西哥已经七个月,这期间,我在微信上跟你聊过很多次,也打过很多次视频电话,但是有些话,我确实觉得必须以一些更正式,或者更郑重的形式说给你听。
  两个月前,我收到了一份快递,里面是一个日记本,上面涂鸦似的用马克笔画了很多很多东西,每一张都是一些矮矮的旧平房,和两个形象模糊的小孩子。起初的时候我还很害怕,以为是什么变态寄来的恐怖包裹来着,但是仔细翻看这些图画,我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在嘲笑我神经质了,不许笑!【菜刀】
  我不知道寄件人是谁,只知道,发件地是中国云南。真的很奇怪,对不对?
  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事,但是又说不上来自己错过了些什么。总觉得自己遗漏了很多事,又不知道遗漏了什么……这种感觉真的很糟,时不时就会让我有一种很难过的情绪。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事存在于我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地方,可能很绚烂,可能很壮烈,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总之,我现在在墨西哥的影视学院进修,过得还不错,最近墨西哥举办了一个青年导演微电影大赛,我报了名,剧本取材自我在嶂北看雪的那天晚上,做的一个梦。
  这个电影具体要讲述什么,等成品出来我再告诉你吧哈哈!
  莫名其妙说了这么多,你每天盯着电脑看那么多字,还要看我这份,抱歉啦【亲亲】
  之后的内容,可能你就不那么喜欢看了,你可以选择性忽略。但是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还是希望你能稍微听进去一点。
  一年前,沈寂重伤入院,身上各处烧伤,头部还遭受了严重撞击。我还记得,那天亚城下暴雨,你守在医院的抢救室外跟我打电话,哭了好久好久,我第二天就从嶂北飞到亚城来陪你。
  抢救结束,沈寂命救了回来,但是却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告诉所有人,他成为永久植物人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一年了,你表面上一切回归正轨,工作,录视频,升职,成为副主编,变得越来越好,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很固执,固执地等着沈寂苏醒,日复一日。
  尽管你自己也很清楚,他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你准备一直这样耗着么?
  别怪我太现实。我是真的害怕,害怕你耗光了青春消磨了时间,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人都应该向前看,相信我,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会开始新的生活。
  好了,明天早上还有课,我先睡了。你有空再回复我吧【亲亲】
  ——程菲12月26日
  写于墨西哥城
  温舒唯关了邮件。阳光从办公室的落地窗投进来,她扭头看向窗外,大海广阔,远远能看见飞鸟的影子,和一直绵延到天际的海岸线。
  温舒唯忽然勾起嘴角,眼眶微湿。
  *
  下班后,温舒唯照例驱车来到亚城军区医院住院部。这一年,她每天都来,整个住院部的医生护士都认识她。经过护士台时,护士长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口道:“今天你比平时早十分钟。”
  “公司提前放了。”温舒唯笑回一句,跟护士们打过招呼便径直走进了楼层最里面的一个单人间。
  病房里一片纯白色,静谧极了,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运作声。
  温舒唯走到病床边。
  沈寂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长达一年的昏迷卧床,让他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他闭着眼,眉目舒展,面容俊朗干净,苍白温和,就像是疲惫到极点后的解脱,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梦境。
  温舒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头的几朵鲜花略微枯萎。她伸手换上新的。
  “明天上午是团建,今天我可以多陪你一会儿。”她笑了笑。胳膊轻轻放在他输着液的右手旁边,单手托腮,侧着头,目光定定落在沈寂脸上。
  沈寂不语。
  “小松说元旦节要到亚城来。来看看你。”温舒唯轻轻握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右手。由于每天都要输营养液,他冷白瘦削的手腕上挂着留置针,她小心翼翼,怕弄疼他,尽管此时的沈寂已没有任何知觉。
  “弟弟已经高三了。”温舒唯握紧他修长的手指,自顾自地说着,“他懂事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他逃课的消息了。”
  说到这里,温舒唯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轻轻笑出一声。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她食指弯曲,调皮地勾了勾他结着薄茧的指腹,“何伟前些天给我打过电话,他们面馆的生意越来越好,今年,他们存下了一些钱,准备把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还提前邀请我去参加他们孩子的周岁宴。”
  无人应答。
  “真快啊,不知不觉就一年了。”她脸颊轻轻贴住他的手背,像是呢喃低语,又像是感叹,目光透过窗外的冬夜,流转到很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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