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沈寂直视着前方路况,唇微抿,没有出声。路灯的光被切割成数段破碎的光影,间或照亮他的眉眼,深邃而冷冽。
须臾,温舒唯又低头思考了会儿,说:“沈叔叔一定很爱你妈妈,才会在她走后这么多年都无法释怀。”
边儿上的人静了静,忽然淡道:“听我姑说,她的性格一点也不像西北人。温柔乐观,很爱笑。”
温舒唯微一怔,有些诧异地转过脑袋,看向沈寂,没有出声打断。
沈寂顿了下,声音沉下几分,开着车,调子依然很平静,“姑姑还说,自己很难想象,沈建国常年因为各种任务,跟我妈分居两地,临到她过世,也没能赶回来见她一面。她那样弱不禁风的姑娘,是怎么撑过那么些年。”
不知为什么,温舒唯听他说着,眼前便浮现出一个年轻女人的模糊身影。
她不自觉便弯了弯唇。
两人一路有没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回到了沈寂住处。
进了门,她摁亮灯开关换好鞋,又从鞋柜里拿出他的拖鞋给他放在脚边,忽然鬼使神差般说了句:“等之后抽个空,我们把你这屋子重新装修一下吧。”
沈寂一顿,抬起头来。
上班的缘故,姑娘脸上画着清淡妆容,眼尾轻轻往上勾,将她漂亮的大眼睛勾勒成狐狸眼的形状。嘴角挂着个浅浅的笑,唇红齿白,被柔和的光笼罩着,看着莫名勾人得很。身上没喷香水,只有洗发露的清香和丝丝天然的果奶香味儿,窜进他鼻子里,让他全身血液有种莫名的躁动感。
沈寂直勾勾盯着她,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小狐狸似乎有些窘迫,脸微红,笑容温软中夹杂一丝羞涩,支吾道,“这还有什么为什么。你这屋子,连块地砖都没贴,也太简单了,摆设装饰全没有,哪里像个家的样子。”
沈寂眸色骤深,似乎被她这句话里的某个字眼打动了。
几秒后,他瞧着她,轻轻一挑眉,“我家宝贝儿已经开始思考咱俩的婚后生活了?”
温舒唯两颊更烫,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把脑袋转向别处,不看他,“我这……这不是住在这儿吗。重新装修一下,住起来心情愉快。”
沈寂伸手,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蛋掰正回来,垂眸定定瞧着她,懒洋洋地哑声道:“说,是不是想嫁给我。”
“……”温舒唯被他撩得全身发热,默了默,一握拳,雄赳赳气昂昂地回过去:“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不想娶我吗?”
沈寂:“……”
沈寂笑起来,没说话,扣着她就低头压过去,舌尖不由分说,撬开她红嫩的唇和雪白的牙,钻进去,扫荡式强势侵占。
温舒唯被他压在鞋柜旁边的墙壁上亲亲啃啃,摸摸抱抱,就这样又亲又啃又摸又抱地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有点儿脱力,靠在他肩头通红着脸小口深呼吸,没力气说话。
沈寂安静地抱着怀里的姑娘,眸色深沉,也没有说话。
片刻,
他低头吻了吻她绯红的小脸蛋,又更往下,在她嘴角处狠狠亲了口,低声道:“你说得对。”
温舒唯没反应过来,嗓音软软的,“唔?”
“我想娶你。想昭告天下温舒唯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沈寂声音低得发哑,“朝思暮念,想得要发疯。”
温舒唯两只胳膊抱紧他,回道,“我也想嫁给你,很想很想。”
沈寂低笑一声,鼻梁贴过去蹭蹭她的脸蛋儿,轻声说:“羞不羞啊,羞不羞。”
“……”温舒唯羞得要起火,打他一下,“呸。”
两个人正咬耳朵说着话,旁边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砰砰两声。
沈寂脸色微变,侧过头看向大门口,“谁?”
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丁琦的,听语气很急,“是我,开门儿开门儿。”
温舒唯和沈寂相视一眼。
下一刻,沈寂拉开房门,看向门口风尘仆仆的高个儿青年,脸色冷峻,“什么事。”
“易警官刚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丁琦皱眉道,“说于小蝶今晚准备从逃往昆城,经瑞丽到缅甸。火车南站,晚上12点40,2楼20号候车台。”
第67章 燎(八)
丁琦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他一番话说完,屋子里的温舒唯登时一怔,随即皱眉问:“这封匿名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据老易那边说,这封信大约是在半个钟头前被送到警察局门卫室的。”丁琦答道。
“凌晨12点40……”温舒唯两道细眉紧拧,念叨着,掏出手机看时间,“现在是8点55分,距离匿名信上说的登车时间还有3个多小时。”
说着,她转头看向沈寂。
对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眉眼冷冽,似是在思考什么。半秒后,沈寂道:“易警官他们人在哪儿。”
丁琦沉声答:“事发突然,老易他们紧急制定了一套抓捕方案,这会儿应该已经去火车南站周边部署了。”
闻言,沈寂点了下头,没有片刻耽搁,“走。”
温舒唯眼看两个男人转身就要走,连忙道:“这封匿名信来得不明不白,怎么能确定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万一是耍你们呢?”
沈寂目光落回温舒唯脸上,神色非常冷静,“于小蝶是樊正天手下的职业杀手,受过专业训练,反侦查能力强,再加上她背后的未知势力。光靠易警官他们,想短时间内抓到她,难。”
“所以我们不能放过任何跟她有关的线索。”丁琦接话道。
沈寂面无表情,又道:“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温舒唯:“什么?”
“于小蝶的身份已经暴露,成了全国通缉犯。”沈寂语气极低,“不排除她背后实力为了弃车保帅的可能性。”
温舒唯先还没反应过来,顿两秒,回过神,一股寒意霎时从脊梁骨窜上来,“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可能还有其他人要抓于小蝶?”
“我跟老沈想的一样。”丁琦很淡地冷笑了声,“于小蝶身上的秘密太多。如果我是她的老板,就一定会杀人灭口。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那,那我们也赶紧出发吧。”温舒唯手指都有些发抖,说完,转身从鞋柜上拿起手机和钥匙。
刚弯下腰准备换鞋,头顶却传来一道嗓音,“有危险,你就别去了。”
“……”温舒唯动作突的顿住,眸光一瞬闪动。
自在友人的婚礼上重逢后,沈寂便一直待在云城,待在她身边,每天正常从军区上下班,正常作息,也正常生活。
他们和世界上所有的情侣一样,接吻,拥抱,腻腻歪歪,甜甜蜜蜜。
他的性子冷淡随性又散漫,笑起来试眉眼会习惯性地微微挑起,会下厨,会生气,会吃醋,会黏人,待她温柔宠溺,时不时对她冒出几句骚话,开上几句玩笑,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大男孩一样。
这“寻常”的种种,几乎让温舒唯忘记,他是一名军人。
危险一词从他口中说出来,轻描淡写,无波无澜,仿佛一件再寻常普通不过的事。
不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
危险与黑暗,对于军人沈寂而言,本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是家常便饭……
温舒唯抬起头,看向沈寂。
直到这一刻,温舒唯才头一回清楚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几分钟前和她热烈亲吻,无数个夜晚都和她耳鬓厮磨,对她百依百顺宠爱有加、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并不仅仅属于她一个。
他的世界,也从来不止一个温舒唯。
“……”温舒唯望着他,没有说话。
沈寂站在原地,自上而下地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姑娘。
片刻,他屈起一只膝盖矮身蹲下来,与她的目光在同一水平线上。勾勾嘴角,手指轻轻在她脸蛋上捏了捏,语调懒散又宠溺,说:“你乖乖的,洗漱完就早点上床睡觉,关好门窗。我办完事就回来,好不好?”
丁琦站在门外的过道上,两手叉腰,来回踱了一圈儿步。心想:咱小嫂子这么娇,知道这次行动有危险,肯定担心得要死。
唉,不哄个半小时只怕是走不了了。
丁琦暗暗琢磨着。
然而,出乎特工小丁的意料,在听完他家老沈的那番话后,他家小嫂子并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不让老沈走,也没有再闹着要跟他们一块儿去。
而是非常平静地点点头,“好,那你们路上小心。”
丁琦:“……”
丁琦:“???”
丁琦侧头看向蹲在鞋柜旁边的两个人,诧异地微微张口,连眼睛都直了。
沈寂盯着她看几秒,微低头,唇往她红嫩嫩的唇瓣儿贴过去。
温舒唯乖乖扬起脑袋,也嘟嘴,亲亲他。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一触即离。
沈寂最后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下,站起来转身往大门外头走。
“沈寂!”突的,温软嗓音叫住他,
沈寂脚下步子一顿,回头。
温舒唯嘴角微微朝上弯,扬起一个浅笑,口吻轻松如常,“注意安全啊,我等你回来。”
沈寂盯着她,眸色微深,没说什么,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门“砰”的一声轻轻关上。
老小区的楼道灯仍坏着,整栋楼的楼道黑漆漆,只有楼梯平台的侧墙上开了几个规则洞状小孔,透进来几丝暗沉沉的光,根本不足以照明。
两个男人视力却丝毫不受影响,健步如飞,眨眼功夫便从门洞里走出去。
丁琦的车停在大门口处。两人默契十足,径直便走到沈寂的黑色越野跟前,拉开车门坐进去。
暗色光影隐约照亮驾驶室。沈寂脸色沉冷如冰,发动引擎把车开出了小区。
须臾,他面无表情道,“从这儿到火车南站,最近的路是哪条。”
副驾驶座上的丁琦早已打开地图,语速飞快道:“从泉安路上二环高速是最快的,目前没有堵车,预计19分钟能到。”
“那封匿名信是谁送去的警局门卫室,”沈寂直视前方,调子平静无波没有起伏,“有没有目击者。”
丁琦回道:“我已经问过了。易警官说,门卫室的大爷去撒了泡尿,回来之后那封信就在门卫室桌上了,写着‘刑侦大队收’……至于目击者,应该也没有。”
沈寂开着车,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低声道:“这事儿有点意思。”
“什么有意思?”丁琦不解地皱眉。
沈寂说:“如果那封匿名信是真的,那就说明,这伙人里有人反水。”
丁琦思忖着,道,“我估摸着,是于小蝶平时得罪了她们组织里的谁,人家前脚知道了她行踪,后脚就给警局递条子了。”
沈寂顿都没多一下,“不对。”
丁琦:“为什么不对?”
“如果是跟于小蝶有仇,就不会把她的潜逃计划和路线告诉警局。应该告诉她的老板。”沈寂寒声说。
“……对哦。”丁琦听完想了想,一拍脑门子,“直接把她的行踪告诉他们的‘老板’,杀于小蝶灭口,神不知鬼不觉,惊动警察就是自寻死路,迟早被一锅端。想岔了想岔了……那就怪了。这好端端的,这个送匿名信的为什么要反水?除非……”
话音落地,整个车厢忽的一静。
丁琦被自己脑子里窜出来的猜测给惊一大跳,侧目看旁边,只见沈寂眉目之间严爽密布,微微眯了下眼睛,若有所思。
丁琦压低嗓子,“你也想到了?”
沈寂没吭声。
丁琦死死盯着他,道:“除非,有人想帮警察抓到人。有人想让于小蝶活着,活着落网,活着把她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沈寂沉吟须臾,说:“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说不定是自己人?”丁琦面露喜色,道,“我得赶紧想法子把这伙计找出来。”
“他有他的事要做。”沈寂沉声道,“好不容易戴上脸的面具,该脱的时候,他会主动找来。”
“那怎么着?”丁琦瞠目,“你的意思是不查那‘伙计’了?”
“不查。”
“万一之后交火误伤怎么办?”
沈寂没有笑意地笑了下,“能瞒天过海骗过这么多人,可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丁琦闻言静默,思索着不再说话。
数秒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黄鹤楼,摸出一根给沈寂递过去,又摸出一根塞自己嘴里,点着抽了口,忽然想起什么,道:“说起来……今儿你也是的,有行动就有行动,干嘛非跟嫂子提一句‘有危险’。”
沈寂瞥他一眼,“不提,她就不知道?”
丁琦愣住。
沈寂嗤了声,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你真以为你嫂子傻。”
丁琦:“……”
丁琦抬手挠了挠头,说:“不过,嫂子今天的反应还是让我挺震惊的……一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头回遇上这种事,不哭哭啼啼都算好的了,她居然还能笑着把自个儿爷们儿送出门。佩服。”
“我的姑娘,”提起她,沈寂语气不自觉便柔下几分,“当然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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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犯于小蝶多次以□□故意伤人,危害公共安全,手段残忍,犯罪情节恶劣,且有涉黑前科,云城警方对案件予以了高度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