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沈寂侧过脑袋看她一眼,扬扬眉,嗓音压低几分,“昨晚那质量,我受没受内伤,你不知道?”
温舒唯:“……”
沈寂说完,又认真思考了下,自己淡淡地补充,道:“不过就算真受了伤,咱夫妻生活的质量也下降不了,夫人不用担心。”
温舒唯:“……”
我担心的是那什么什么的质量?你个骚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温舒唯整颗脑袋都要烧起来了,咬咬唇瓣儿,忍不住抬起胳膊打了他一下,愤愤小声道,“喂,现在是大白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身上还穿着这身衣服,能不能严肃正经一点?你可是名光辉伟大的解放军,注意身份!”
沈寂看她一眼,语气挺随意,“解放军就不是人了?就没老婆了?就不能有七情六欲了?”
温舒唯被硬生生一噎住,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圆乎乎的小金鱼:“……”
他勾嘴角,伸手在她脸蛋儿上轻轻一刮,道:“在我家小宝贝儿跟前,我的头衔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温舒唯的男人’。至少,目前只有一个。”
“……”温舒唯心噗噗跳两下,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又有点儿狐疑,“为什么是‘目前只有一个’?将来还会多什么头衔吗?”
沈寂低声:“将来,还会多一个。”
温舒唯:“唔?”
“‘温舒唯孩子的爹’。”
“……”温舒唯手一抖,直接把装包子的塑料袋给扯破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两颊更红,羞涩之余心头涌上满满甜蜜,故意咬咬唇,直接把还剩大半个的包子囫囵塞进他嘴里,小声娇斥:“吃你的早饭吧。成天骚里骚气的,没个正经,坏死了。”
沈寂冷白瘦削的腮帮子鼓起一大坨,咀嚼着,嘴角带笑,没再说话。
*
将温舒唯送至单位后,沈寂接到了丁琦打来的电话,挂断后,驱车直接前往丛云区公安局。
上午时分,身着制服的警务人员们行色匆匆,整个警局气氛凝重。准确地说,自昨晚从火车南站将重犯于小蝶抓回起,整个公安局便忙碌起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挂在头顶,将深秋时分的凉寒驱散几分。
警局大门处。
“老沈!”一瞧见那道身着海军军服的笔挺身影,等在警局大门口的丁琦便眼睛一亮,挥挥手,招呼着迎上去,“这儿。”
沈寂神色冷峻面无表情,箭步往警局内走,沉声问跟在身旁的丁琦,“从什么时候开始审的。”
“昨儿一回来就审到现在,整一晚上加半个上午。”丁琦道。
“谁在负责审讯?”
“轮换。”
“交代些什么了?”
“除了承认那几桩爆炸案都是她干的之外,别的问什么,都跟你说不知道。不清楚,跟她没关系。”丁琦懊恼地撸了把脑门儿,“这个于小蝶,心理素质太好了,耗了这么多个钟头,重案组一些个年轻点儿的刑警都要被折磨疯了。”
沈寂冷着脸没吭声,直接大步进了审讯室。
听见开门声,屋内众人纷纷转头看过来。很显然,将近十个小时的审讯僵持已令刑侦大队的警务人员们感到十分疲累,大家伙有的坐椅子,有的靠着墙,有的坐在桌子上,脸色都不太好看。
看见沈寂,小崔警官微微一愣,诧异道:“寂哥,你怎么来了?我们这儿内部正在办案,你有什么事……”
老易摆摆手,小崔警官便收声,不再说话。
沈寂走到老易身前站定。这名四十来岁的刑侦大队长仍是一身便装,浅黑色外套,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五官面貌并不起眼,但一双眼睛却极为犀利精锐,折射出一种似乎能洞察人心的锋芒。
然后转头,透过单向镜玻璃窗,看向里面的房间。
那是一个十分封闭的审讯室,屋子不大,总共也就十七八个平方,摆着一张白色长形桌,和几把椅子。
此时,于小蝶正垂着短发脑袋,安安静静地坐在长形桌后方,眉目平静,不见丝毫惊慌失态。也许是多年伪装孩童形成的习惯,她两只穿皮鞋的脚够不到地面,悬在半空,自在晃动着,两只小手撑着椅子,每个动作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小孩子独有的天真无邪。
一个年轻女警正坐在于小蝶旁边,对她说着什么。
沈寂沉声:“你试过了?”
“嗯。”老易拧眉点点头,“于小蝶好像有意保护背后那个大老板,自己揽下了爆炸案的一切罪行。”
“其它案子呢?”
老易沉吟道,“你是说袭击军车,抢夺沈政委携带的绝密文件?”
沈寂点头。
老易叹气,“关于这些是,她只有一句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沈寂眯了眯眼睛。
丁琦却极其讥讽地一笑,“像她这种人,居然还知道江湖道义?也挺难得的。”
过了会儿,众人透过单向镜玻璃窗,看见女警起身从屋子里开门出来。
大家定定望着女警。
女警满脸失落,摇摇头,显然还是无功而返。
就在局势胶着,众人一筹莫展至极,忽的,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进来一个二十几岁身着制服的年轻刑警。
“易叔,门卫室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众人闻言皱起眉,都是一头雾水。
老易伸手,从年轻刑警手中接过了那个牛皮纸信封,看一眼封皮,只见上头空白一片,什么也没写。
易警官狐疑,拆开信封。
里头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笺纸,陈旧泛黄,边缘破碎,显然已经很有些年头。
众人齐齐围过去。信笺纸展开,只见上头字迹潦草地写着几行字:
交易地点:西码头废弃造船厂。
交易时间:200X年7月14号凌晨2点整。
“这是什么东西?什么交易时间?还是五六年前,”丁琦用力皱眉,“谁送来的?”
沈寂不语,从易警官手里接过那张信笺纸,垂眸察看。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沈寂摸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是用网络电话打来的,查不到拨号地。”丁琦沉吟道,抬眸看沈寂。
下一瞬,沈寂接起电话,“喂。”
听筒里一阵沙沙电流音,片刻无人回应。
诡异的几秒死静后,响起了一阵敲击声,哒,哒哒哒,哒哒——哒……一声接一声,带着某种规律性,仿佛在传达着某种讯息。
沈寂安静地听着那些敲击声,闭上了眼,心头默念:B,O,S,K,I,L,L,F……
最后一个敲击音落下,电话便瞬间切断。
BOSS,Kill,F.
“……”沈寂唰一下睁开了眼睛。
丁琦在旁边定定地盯着他,道:“这个人告诉你什么了?”
“这个人告诉我,”沈寂侧目看丁琦,没有语气地说:“五年前,出卖樊正天,害他被警方枪杀的人,是他的老板。”
闻言,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惊。
沈寂举了举手里的信笺纸,“这就是证据。”
丁琦皱眉,摇摇头,“不能轻信。仅凭这么一张纸条,和一通电话,说明不了什么。”
“我们不用信。”沈寂很淡地弯了弯唇,视线透过单向镜玻璃落在里头的女人身上,“她信就行了。”
丁琦先没回过神,忽的一拍脑门儿,“于小蝶是樊正天的人,如果知道当年的真相是这样,a按理说,就不会再保她上头的那个人。”说这一顿,“永远在关键时候出现,看来,咱们这个自己人还他妈挺厉害的。就是不知道,这个于小蝶上不上道了。”
“死马当活马医,”沈寂语气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边说边把手里的单子扔给丁琦,“赌一把呗。”
丁琦接过,茫然地抬起脸,“给我干什么?”
“去编个好故事。”沈寂往桌子上一靠,没有语气地说。
丁琦抽了抽嘴角:“不是。哥,你自己咋不去呢?你身经百战,见过的大场面可比我多多了。”
沈寂:“我一有家室的人。要是跟个女的单独相处太久,你小嫂子要生我气的。”
特工小丁:“……”
多么感天动地催人泪下洁身自好情比金坚的理由。
合着怪老子是个单身狗咯???
第72章 眷(三)
几分钟后,在沈大爷冷淡平静的眼神注视下,在审讯室众人充满期许和鼓励的殷殷目光中,特工小丁在心里默默替自己掬了一把单身狗的辛酸泪,深呼吸,定定神,接受了自己即将为自家好兄弟的“冰清玉洁”人设做出牺牲的事实。
丁琦暗暗咬了下后槽牙,嘴里嘀咕着低咒两句,把那张信笺纸折起来放进了裤兜。转过身,踏着步子从容自若地朝有于小蝶在的小房间走去。
在门口处站定,抬起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拧,人进去了。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扇单向镜玻璃窗。
只见丁琦进门后,随手就把门关了过来,咔哒一声。
坐在椅子上的于小蝶听见动静,神色如常,冷静淡漠,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完全拿丁琦当空气。
丁琦也没什么反应,整个人的表情风轻云淡意态闲闲,仿佛他这会儿根本不是要去审讯一个罄竹难书的恐怖分子,而是要去跟一个老朋友喝下午茶。
他迈着步子,闲庭信步似的走到了那张白色长形桌旁边儿,站定,伸手“哐当”一声拖出把椅子,随手扑两下灰,弯腰坐下了。抬起眼皮,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侏儒女人看。
几秒后,丁琦垂眸,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盒薄荷糖,打开,倒出两颗放在手上。一颗扔自个儿嘴里,一颗伸手递到于小蝶眼皮底下,掂了掂,示意她接。
屋子外的一帮刑侦大队的警员们瞧见这一幕,都愣了。
“他行不行啊……”年轻女刑警忍不住皱眉,抬起一只手掩住嘴,压低嗓子忧心忡忡道,“我当警察这么多年,头回见到审个人还给疑犯递糖的。”
另一个刑警抬了抬下巴,回道:“听易叔说,这兄弟是国安局的红人,肯定有点儿本事。”
女刑警面露讶色,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微侧头,目光却冷不防撞上一道来自右方的视线。
沈寂靠坐在办公桌上,看那年轻女警察一眼,表情冷冽散漫,眼神里却蕴着丝寒光,透出几分不容忽视的警示意味。
“……”女警悻悻,当即不作声了。
沈寂视线冷淡移回单向镜玻璃。
丁琦这人,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拎两袋牛肉包子跟自家小区门口的门卫分享,跟人大哥吹牛逼,八卦小区里哪个老太太打麻将又输了钱耍无赖。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看起来一点儿没个正经样。跟他不熟的人,得知这么个爷居然在国安局工作,无不摇头感叹啐上两句关系户、二世祖,鄙夷万分。
但,真正了解丁琦的人,一听他的名号便会拍手称赞。
丁琦参加高考那一年,分数是他们那个省的理科探花,后来,他便以历届最高分考入了国内某一流警校。丁琦入校的第二年,国安局秘密在该院校挑选好苗子扩充队伍,瞬间便在芸芸学子选中了这个样样成绩都拔尖,外表却一副二流子状貌的十九岁少年。
后来,五年的“国安警察专项”训练结束,丁琦顺利取得了等级为“优秀”的结业证书。
自那时起,丁琦便正式成为了国安局的一员,成为了一名国安特工警察。
入职至今,他参与执行过多项国防任务,破获间谍案多达二十七起,抓捕严重危害我国国防安全的境内境外犯罪分子数十名,是整个国安局特工警察中精英中的精英,为国防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
因此,对于丁琦来说,侏儒女杀手于小蝶这级别的罪犯,着实不过小菜一碟。
此时,他手掌摊开伸在于小蝶跟前,还保持着给她递口香糖的姿势。
比起屋外几个年轻刑警,于小蝶的反应却显得平静许多。见对方做出这个举动,于小蝶面上并不见丝毫惊诧。她只是静了静,而后缓慢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青年。
褪去伪装,她的目光再没了往日的天真烂漫。那双圆而大眼睛就像是两潭死气沉沉的泉水,任麻木不仁的冰冷灵魂在里头腐烂发霉,放肆蔓延至全身。
短短零点几秒的对视,丁琦已从于小蝶的眼神里解读出了一些东西。
下一刻,于小蝶率先开口,打破了一室死寂。
她弯了弯唇,居然很轻地笑了下,摇摇头,言辞之间竟温和有礼,“我不喜欢吃糖,谢谢你,警察先生。”
听完于小蝶的话,丁琦并没有太大反应。他无所谓地一耸肩,手收回来,顺势把掌心里的那颗糖扔进自个儿嘴里,两下嚼碎。
整个屋子里再次陷入几秒的死静,只有丁琦咀嚼薄荷糖的声音,闷而脆。
丁琦喉结一个吞咽动作,咽下糖,忽而也朝于小蝶勾了勾唇,慢悠悠地说:“不好意思,我这人有个习惯,跟人讲故事之前喜欢吃块糖,润润嗓子。”
眼前的警察和先前几个展现出了极大不同,真实自然,仿佛没有距离感。于小蝶死水似的眼神里徐徐漫开一丝趣味,盯着他,笑道,“小伙子,不用在我面前卖弄小聪明,你们警察学院教的那些心理术,我全都学过,而且我可以毫不谦虚地告诉你,那些心理学知识,我研究得绝对比你们透彻。”
丁琦闻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你们这群小娃娃,不是我的对手。”这个实际年龄将近四十,外表却稚嫩如孩童的女人,语调平静,并没有一丝丝轻蔑不屑的意味,纯属陈述事实,由衷道:“我不愿意说的事,没有人能从我嘴里挖出来,别白费力气了。与其把时间耗在我身上,不如去办几件其它案子,那样或许对你升职更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