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脸,玉娘给李姝梳头,肖氏在一边看着。
玉娘原来手艺一般,自从叶妈妈来了,她看玉娘手笨的跟脚似的,抓着她狠学了一阵,如今玉娘总算能梳几个像样的发式。这还是未婚小女娘的发式,比较简单。等李姝成婚后,妇人盘发更复杂,玉娘每日服侍完李姝,就鞍前马后地逢迎叶妈妈,期待她能多教自己一些。李氏日常也给叶妈妈私自留些主子不吃的好菜,盼着叶妈妈能真心教女儿。
有肖氏授意,叶妈妈不敢藏私,把能教的都教给玉娘。但玉娘还小呢,能学个五成,就很不错了。肖氏有些心急,叶妈妈一身的本事,别说玉娘了,自己时常都会向她请教一些官眷之间来往的学问。
肖氏本来想把叶妈妈给李姝带到赵家去,但叶妈妈去了,一则自己少了左膀右臂,二则赵家大儿媳身边并没有陪嫁妈妈,姝娘太显眼也不合适。只得作罢,让李姝和玉娘主仆二人趁着还没去赵家,填鸭一般多学一些。
玉娘手脚飞快地给李姝梳了普通的少女发髻,插戴上一根步摇,耳朵上戴上一对赤金嵌碧玺耳坠。红衣裙配金步摇,裙下绣花鞋隐隐若现,整个人端得是俏丽鲜艳。
收拾好了后,玉娘去厨下端来了一直温着的早饭,一碗小米粥,两个春卷,还有一个小馒头,两个小碟子装的两样小菜。
李姝笑道,“阿娘,我吃的这样多,秀水坊没有哪家小姐比的上我了。”
肖氏嗔她,“胡说,你还小呢,吃的太少了,瘦精精的怎么能行。”肖氏没好说的是,等你出门子了,很快就要有孩子,若太瘦弱,如何能养育健壮的孩子。
李姝把一顿早饭吃个精光,玉娘端来水给她漱口,再给她整理下衣裳,拿条干净帕子放到她手里,这才算是彻底收拾利落了。
肖氏满意地看看小女儿,“姝娘的皮子白,穿红衣裙好看。”
玉娘在一边附和,“太太说的是,三娘子这样白,各色的衣服穿起来都好看。”
肖氏带着女儿去了正房,她简单收拾一下自己,让梅娘把昨儿预备的几匹尺头拿出来,与她给老爷子老太太做的衣裳包在一起,再包两包家里才做的软糯点心,然后带着女儿和一干仆从往杨柳胡同去了。
等母女两个到了杨柳胡同,张氏婆媳三代人正坐在院子里一起闲磕牙,李泗新出去溜达去了。现下他儿子做了六品官,他出门后听到的全是奉承,就愈发爱出门了。
见二房母女来了,郑氏起身迎接,全娘要起来,郑氏按下她,“你别起来,你二婶也不是外人。”
肖氏母女给张氏见了礼,妯娌二人相互问好,李姝又给郑氏和全娘见礼,一通的客气后,才一起坐下了。
肖氏眼尖,来的时候见郑氏不让全娘起身,估摸着是全娘身上有事了,笑眯眯问道,“大嫂,侄媳妇可是有动静了?”
郑氏笑道,“这种事情才瞒不过弟妹的眼,才上身呢,我不敢让她动弹。”
肖氏笑道,“这可是喜事,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张氏拉过李姝的手,仔细摩挲了一会,“一转眼,姝娘也要出门子了。时间真快啊,我也老的走不动了。”
李姝忙安慰张氏,“阿奶,您和阿爷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您还要看着重孙子灰孙子成家呢。”
张氏哈哈大笑,“姝娘说的我都想活一百岁了。”
众人忙宽慰她,定能活一百岁。
郑氏心里愈发沉重,老太太近来时常精神恍惚,刚发生的事情不记得,倒是记得几十年前的事情。有时候冲李承祖喊老大,郑氏听的心惊肉跳。
自从李穆方死了后,张氏沉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闭口不再提大儿子,只一心守着大孙子和小儿子一家。
如今老太太开始三天两头喊大儿子的名字,可不让人害怕。
郑氏和婆母相伴了二十多年,张氏从没当众训斥过她,即使儿媳妇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她也是背后说两句,以教导居多,不曾责骂。在李氏一族,张氏是出了名的好婆母。
郑氏十几岁就守寡了,当时带着幼小的儿子,若不是有公婆在,她心里会惶惶然到什么地步,自己都不敢想像。
如今家里刚好过了,二叔做了六品官,大郎也从衙役混成了小吏,眼见着又要有孙子出生了,若老太太有个不好,家里可不塌了天。
郑氏不敢把这些事儿说给李泗新听,老两口一辈子感情好,公爹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
张氏仍旧拉着李姝的手,“姝娘自小就乖,不哭不闹,丁点大的时候,要尿了就知道叫人,极少拉在裤子里。如今你也要嫁个好女婿了,阿奶心里真高兴。看看,这红裙子多好看,这金步摇,戴在姝娘头上,越发显得贵气。”
郑氏几人都笑了,老太太就是这样,看自己家的孙男孙女,再没有一点不好的。
李姝依偎在张氏身边,“阿奶,我今儿不走了,晚上住在这里好不好,我想吃阿奶做的大肉饼。”
张氏笑的愈加开怀,“好好,以后你出了门子,来的也少,今儿就住在这里不走了。阿奶给你做肉饼,姝娘最乖了,小时候吃肉饼都吃的干干净净。”
李家以前日子清贫,若光吃肉,一大家子得半盆才能够吃。为了给孩子们解馋,张氏时常把肉剁碎了,和着菜一起,做成饼,李姝小时候一次能吃两三个。
郑氏笑道,“那感情好呢,如今家里房子多,人又少,姝娘你能留下来住,我们都高兴着呢。晚上咱娘儿两带着瑞娘一起睡。”
肖氏笑道,“留在你大娘这里,别憨吃憨睡的,你嫂子现下不方便,你帮着你大娘一起照顾阿奶和瑞娘。”
李姝笑眯眯地点头应了。
中午,肖氏想着家里爷们都不在,就不打算回去了。又想着严氏一个人在家,打发顺宝回去给严氏带个话,让她自家想吃什么吩咐厨下做,并嘱咐叶妈妈,好好看着大奶奶。
叶妈妈来了后,称呼李承业为大爷,并建议肖氏,家里都可以改口。两房人已经彻底分了家,若聚到一起,自然可以按排行来,平日各过各的,倒是可以单独序齿。
肖氏应了,从此秀水坊家下仆人帮佣,统一称李承业夫妇为大爷大奶奶,三郎李承志为二爷,李姝的排行不变。
肖氏母女一起陪着张氏婆媳在院子里说笑,中途,郑氏让全娘回房歇着去了。
如今杨柳胡同只住着大房一家,颇是宽敞。
李泗新老两口还住正房东屋,中间厅堂仍旧做待客用,西屋原是李姝姐妹的屋子,现下空了出来,等瑞娘长大了可以居住。
郑氏如今带着瑞娘一起住在东厢房,李承祖夫妇二人住在西厢房。家里两个帮佣不回家时,住在西耳房。
肖氏母女来了后,郑氏就吩咐家里帮佣去多买了两个菜,家里两个妈妈都是李家经年的老人了,不需郑氏看着,她们自己都知道二太太和三娘子的口味。
肖氏趁着张氏高兴的时候,把自己给公婆做的衣裳拿了出来。
张氏笑眯眯的,“老二家的如今这样忙了,还给我们做衣裳。”
肖氏忙道,“这是儿媳妇该做的,大嫂整日照顾阿爹阿娘才辛苦,我不过一个月来看个几次。”
郑氏也客气道,“弟妹谦虚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张氏笑眯眯的,她看着两个儿媳妇道,“你们嫁过来的时候,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级,如今都要抱孙子了。”
郑氏看了肖氏一眼,来了,老太太又要开始讲古了。
到了晌午饭时刻,李泗新回来了,见到二儿媳和小孙女,高兴地点了点头。
中午,一家人一起吃了顿午饭,然后肖氏回去了,李姝留在了杨柳胡同。
且不说李姝这边优哉游哉地度日,孙氏近来可忙坏了。
赵世简要成亲了,婆母不在,公爹和官人都要当差,小姑子定了亲要养在深闺,一应的事情都要她来总理。
关键是煦哥儿还小,正是缠人的时候。家里虽说有帮佣和丫头,但老二成亲的事儿,她敢交给丫头和帮佣,公爹第二日就能直接带着老二和小姑子出去单过。
孙氏时常一只手抱着煦哥儿,一只手忙活家里的事情。
赵世简虽说在家里闲着,但他是新郎官,许多事情不好自己动手,且他时常要去同科家里走动,也不是整日在家。
谢举人听说他快要成亲了,自告奋勇要帮着迎亲,赵世简自然答应。
谢举人为人虽然有些放荡不羁,但他不是个臭讲规矩的人。赵世简虽然中了文举,因自小跟着赵书良和赵世崇没少舞刀弄枪,也厌烦那些繁文缛节,故此二人虽然差了十几岁,却很是能说到一起去。
谢举人是地道京城人士,家里是诚意侯府的旁支。说是旁支,都出了五服了,关系远的很。谢举人家常极少去侯府奉承,就爱喝喝小酒,做两首歪诗,吹牛的本事一流。因他性子懒散,侯府虽然看重他中了举,也未曾太热络。
赵世简近来时常去找谢举人玩,二人名次差不多,性格相投,关系愈发亲密。
这一日,赵世简吃过早饭,问过孙氏有无需要他办的事情,孙氏摇头,他就自去找谢举人了。
谢举人见小友来了,很是高兴,“赵老弟多日不来,我甚是寂寞,今儿咱们定要多喝两杯。”
赵世简给谢太太见过礼,又跟谢家孩子们打招呼。
谢家长子比赵世简只小了一岁,已经成亲了,因赵世简和谢举人兄弟相称,他只得开口喊叔父。
赵世简很不好意思,但这辈分太乱了,他也不知道要如何纠正,每到这时,赵世简就很尴尬。
谢举人打趣,“老弟不用不好意思,这个蠢材,连个秀才都中不了,合该喊你叔父。以后没个正经功名,见人就叫爷爷的日子还多着呢。”
谢大爷性格像谢举人一样疏朗,开玩笑说道,“阿爹说的很是,叔父少年有才,侄儿很是仰慕,别说只是叫声叔父了,就是让我日夜服侍叔父,侄儿也愿意。”
谢太太在一边解围,“你们两个就莫要再打趣了,看把人臊的,都跟你们爷儿两一样粗糙不成?”
谢太太是个中年美妇人,说话温温柔柔的,见赵世简脸红了,忙出声阻止这父子两个。
谢举人家里也是正经二进院子,谢举人把赵世简和谢大爷一起带到了前院客厅,刚一落座,就开始叭叭说个不停。
“老弟马上就要成亲了,嗨,妇人的麻烦事儿多,老弟以后过日子可要放宽心,不要和妇人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妇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是同她们争这个,累也累死了。”
赵世简哈哈笑,“谢举人心胸宽广,嫂夫人那样贤惠的人,什么不操持的好好,若不然,老哥哥怎能这样逍遥。”
谢大爷在一边不好说亲娘的话,只得打岔道,“叔父需要人手的时候,尽管叫我。”
赵世简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人手,我家里一大帮子兄弟,我自己整日都闲着插不上手。到时候,你只管跟着你阿爹去喝喜酒。我家里小门小户的,难得有你们这样的豪门子弟,你们父子两个去了,往那里一站,就是给我添光彩了。”
谢举人哈哈大笑,“才说老弟你洒脱,怎地又俗气了。老弟自己的光彩难道比谁差了,这个蠢材去了,人家一问,他爹一大把年纪了才中举,他自己还是个白身,添的哪门子彩哟。”
谢大爷被亲爹打击惯了,也不恼,仍旧笑眯眯陪着说话。
三人说了一会子话,谢举人把儿子打发走了,“去跟你阿娘说,中午备两样好菜,上一坛好酒,我跟你叔父不醉不归。”
谢大爷忙领命去了后院。
谢大爷刚走,谢举人神神秘秘地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书,“老弟你马上要当新郎官了,我也无甚好东西相送,这个你拿回去看看。”
赵世简一看,是本论语,心里奇怪,作甚给这书。又想到这莫不是谢侯府的珍藏,说不得上面有哪位大家的标注,那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平民子弟学一辈子,有时候还不如人家三两年的功夫。
他忙接下书,鞠躬作揖感谢。
谢举人摸摸胡须,笑道,“老弟回去再看,莫给人看见了。”
赵世简忙点头,这样好的东西,自然要藏好了。
赵世简中午在谢家吃了酒,谢家父子陪着他一起吹牛。
酒吃多了,赵世简有些上头,中途忍不住和谢举人说私房话,“老哥哥你不知道,我和姝娘可好了,我13岁就和姝娘定亲了。我阿娘去了后,我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她做的,连我妹妹的亲事,都是姝娘帮着操持的。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能能和姝娘定亲。”
谢举人见他说起未婚妻就像吃了蜜一样高兴,忍不住捂脸,大小也是个举人,竟然这样没出息。
谢大爷成亲早,听得哈哈直笑,“叔父娶得贤妻,真是好福气。”
好在赵世简虽然话多了些,但并未昏头,不能说的他也没多说。
吃过了饭,他直接在谢家客房休息。
谢太太听说这爷儿两把人家郎君灌醉了,忍不住骂谢大爷,“你也不知道劝劝你阿爹。”
谢举人笑道,“哎哟,我的好太太,这才到哪里呢,等他成亲了,我定要灌的比这更多。”
赵世简在谢家厮混了一天,然后晃悠悠回去了。
回到家后,孙氏正在忙碌。
吴氏当日预留了100两银子给小儿子成亲,她那时候也没想到小儿子能这么快就中举。如今不光赵世简中举,李家还升了正六品。这婚礼,自然不能像吴氏预计的那样办。各项规格提高了之后,孙氏很悲催地发现,婆母留的银钱不够用。
孙氏忍了几日后,挑一个晚上,把这事儿当众禀报了赵书良。
慧娘近来跟着孙氏一起,知道一些,在一边敲边鼓,“阿爹,二哥的婚事肯定不能减薄了,阿娘留得银钱,是有些不宽裕呢。”
孙氏感激地看了慧娘一眼,小姑子一句话,抵得上她一箩筐。单她来说,公爹还要怀疑她藏私。
赵书良想了想,问道,“缺多少?”
孙氏也哑然,缺多少她也说不好啊,还有好些子东西要事到临头才去采买,市场价格一直在波动,谁知道到时候是什么价钱啊?
赵书良也不是不通俗物,他转身回房间,很快秤出五十两银子给孙氏,“你紧着用,各色东西都用好的,特别是往李家那边送的东西,不要减薄了。酒席上的东西,务必仔细,有不懂的,去问你阿奶和你大娘。我把老二的婚事交给你,一定要给我办得体体面面。等事情过了,若做的好,我出钱给你打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