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忙起身迎接,“三姐夫。”
赵世简拍拍他的肩膀,“三郎又长高了,快坐下。”
二人坐下后,赵世简拉了李姝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娘子,今天感觉怎么样?它有没有闹?”近来李姝开始能感觉到胎动了,赵世简每天都问她孩子有没有闹腾。
李姝笑了,“官人放心,我今天好的很,孩子也很乖。中午和二姐姐一起吃的饭,大伙儿都照顾我,我吃的好的很。吃了饭又睡了一会子,阿奶和二姐姐回家后,三郎一直陪着我说话呢。”
说完,李姝又问他,“官人怎地来的这样早?”
赵世简笑了,“我给上官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提前回来的。上官知道今儿三郎定亲,就放我走了。衙门里的事儿,有张大哥呢,张大哥最是能干,他一个人能挑起半个职方司。”
说罢,他摸摸李姝的头发,“等会儿我们给岳父岳母告个别,咱们先回去。你身子重,车不能跑太快,若吃了晚饭回去,怕要赶上宵禁就不好了。”
李姝点点头,“我都听官人的。”
三郎一直在一边没说话,从三姐夫进来开始,跟他打了个招呼后,眼睛就没离开过三姐姐,还一直摸三姐姐的头。三姐姐在他面前凶的跟母老虎似的,到了三姐夫面前,乖的像只猫儿。
还是三姐夫有本事,三郎心里想。
小两口腻歪地说完了见面话,忽然想起三郎还在一边,又开始跟三郎说话。
赵世简对三郎道,“三郎有空去如意坊坐坐,那边空屋子多,你去住住也使得,一来陪陪你三姐姐,二来也省的二哥天天抓你写文章。”
李姝拍他一下,“别胡说。”
三郎摸摸头,“我也想去三姐姐家,请姐夫给我看看文章,二哥说姐夫的文章更有灵气。”
赵世简哈哈笑了,“二哥那是谦虚话,定是嫌你整日烦他,想把你打发走。”
三人说笑了一会,赵世简看时间不早了,就要走。
小两口很快跟李穆川夫妇道别,肖氏知道女儿现在走得慢,故而要提前走,她也没拦他们。但让叶妈妈把今儿厨下未用完的菜让女儿带一些回去,都是肉菜,现下天凉下来了,也坏不了。
叶妈妈给李姝弄了整整两个大提篮,一个篮子里面六个大汤盆,满满装了六样肉菜,都是没下过锅的,都已经切成了块,四样是生的,其余两样也是半生的。另外一个篮子里有一口小锅,里面都是从今儿的席面上撤下来的肉菜,都捡干净了,还用热水淘了一遍。
肖氏想了想,又让丫头把家里的各色点心给女儿带一些回去。
李姝笑了,“阿娘,我回一趟娘家,又是吃又是拿的,跟土匪是的。”
肖氏嗔了她一眼,“别胡说,咱们家里人也不多,这么多菜,不赶紧吃了,过几天坏了多可惜。你若嫌味道不好,吃不下去,给女婿吃也使得。”
李家如今住在秀水坊,这里住的的都是官员,家里的剩菜不好送给左邻右舍,肖氏就让两个女儿多带一些回去,丽娘走的时候,也是拎了满满一篮子吃食。
李姝带着大包小包,坐着骡车,慢悠悠地回了如意坊。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
石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就等二爷二奶奶回来。
赵世简亲自把李姝从车上抱下来,石妈妈看的眼神暗了暗。
下车后,赵世简扶着李姝往院子里走,一路上,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
玉娘一边走一边问石妈妈,“石妈妈,厨下有热水吗?”
石妈妈笑了,“都预备好了,就等着二爷和奶奶回来呢。”
玉娘吩咐封娘去打了热水,自己服侍李姝洗了脸,给她换了家常的衣裳。
李姝收拾完了后,歪在贵妃榻上。赵世简坐在一边陪她说话。
很快,玉娘端来了晚饭,摆在了正厅里的饭桌上。
李姝不喜欢在卧房吃饭,感觉颓废的紧。每天一日三餐,她都要正经坐在正厅的大饭桌上,哪怕中午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要这样,再活一世,她喜欢仪式感。
小两口一起坐在餐桌边,说说笑笑一起吃了晚饭。玉娘在一边服侍,等李姝吃过了,玉娘再去吃,让封娘过来服侍。
夜里,李姝要洗澡。平日都是玉娘拎了水来,今日等了一会子玉娘没来,赵世简出门去看。
刚出了正房门,发现石妈妈拎了一桶水过来,见到赵世简,石妈妈笑着把水桶递给赵世简,并说道,“玉娘让我把水提过来,倒让二爷亲自出来了。”
赵世简看了石妈妈一眼,见她今儿穿了裙子,红色的,大夜晚的,居然还戴了朵花,赵世简没想太多,对她点点头,“你把水桶放下吧,我来。”
石妈妈拎着水桶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水桶,自去了。
赵世简拎了水进去,亲自照顾李姝洗了澡,又帮她换了衣裳。
李姝本来不想让他帮忙,“我如今腰粗的像个水桶一样,官人还是别看了,万一你看多了倒胃口,不喜欢我了,我可没地方哭去。”
赵世简哈哈大笑,“我怎么会不喜欢娘子呢,娘子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李姝斜眼看他,“哼,我可是知道你们官场上爱相互送小妾的。”
赵世简忙表忠心,“娘子放心,我断然没有那个心思。只是,只是。”
他把身子靠了过来,“娘子能像前儿那样,再给我一回吗?不会伤着孩子的。”
李姝笑着拧了他一把。
日子呼啦啦地就到了冬月底,皇宫里,贤妃的肚子也起来了。两个女儿已经大了,一些小事情,她都交给奶嬷嬷处理。自己只管安心阳台,偶尔带女儿们玩一玩。
与平贵妃不同的是,贤妃按照皇后定的规矩,每隔三日必定要去坤宁宫给皇后问安。
每每皇后都说,“你身子这样沉重,也不必回回都来,一个月能来个一次两次,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贤妃笑道,“娘娘仁慈,体恤臣妾。只是,规矩不可废。若因为怀胎就不来给娘娘请安,那宫里的规矩岂不成了摆设。再说了,臣妾如今吃得好睡的好。这肚子不大不小,并不难受。借着给娘娘请安,臣妾也能出来走一走。”
皇后笑了,看了看贤妃的肚子,“这回没有上回大,想来是一个吧?”
贤妃忙惊道,“我的娘娘,可不能再是两个了。上回两个丫头一起来,肚子大的臣妾整日睡不着觉。”
有贤妃带头,周德妃等人自然也不敢仗着肚子不敬皇后。就连王贵人身为贵妃的狗腿子,也一次落地过来。
平贵妃见王贵人这个样子就想生气,但她也不能说不让王贵人去给皇后请安。近来圣上到她宫里越来越少,她都快半个月没见着圣上的面了。
景平帝虽然年轻,却深谙平衡之道。他才给了平家军权,又驳回了庞家立太子的提议,自然要给皇后母子多一些体面。平贵妃这样不识大体,且冷她一冷,慢慢就知道规矩了。庶女就是庶女,得了些势就张狂。还是不如皇后得体,可惜了,要是皇后不姓庞该多好,要是庞家野心小一些多好,朕又何曾想和庞家对着干呢。
景平帝想了一会子后,告诫自己,父皇说自己太过仁慈,看来是没错的,朕以后要戒了这些妇人之仁。
宫外,李姝的肚子有六个多月了,比之前整整大了一圈。
一天上午,李姝正在廊下坐着晒太阳。今儿天气好,太阳足,李姝眯着眼睛躺在躺椅上。
这躺椅买了有一阵子了,原本李姝出嫁的时候想要买个躺椅,肖氏不同意。年纪轻轻的小媳妇,整日躺在躺椅上,人家看了要笑话。
如今她自己当家,自从怀孕后,她立即让文崖去买了一个质地上好的躺椅。她要养胎,躺着舒服,谁都没说二话。
温暖的太阳照在身上,肚子里的小娃儿又在咕咕噜噜地翻跟头,李姝静静地躺着,任由躺椅一摇一晃,舒服的快要上天。
玉娘坐在一边,静静地做针线,封娘在李姝的卧房里擦拭各处灰尘。文崖跟着赵世简走了,砚台跟着石妈妈在厨下帮忙。
就在大家各自忙碌的时候,大门忽然响了。砚台忙去开门,来的是孙氏身边的丹娘。
李姝没起来,让玉娘给丹娘搬了个小凳子,给她倒了杯茶。
丹娘先行过礼,又坐下了。
李姝见她神情放松,不像有急事,让她先喝了口茶水。
丹娘听话地喝了口茶水,然后跟李姝说道,“二奶奶,今儿老太太让人传话,说让大奶奶和二奶奶明儿一起往大老爷家里去一趟,老太太有事情要与二位奶奶一起商议。”
李姝奇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丹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奶奶也想不通,让我先过来传话。二奶奶若没有旁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李姝让玉娘给丹娘抓了把铜钱,“这么远的路,辛苦你跑来一趟,这几个钱拿去买朵花戴吧。”
丹娘高兴地接过了钱,又行个礼,然后回柿子树巷去了。
夜里,李姝跟赵世简说了这事儿。
赵世简想了想,“应该没有大事,若有大事,定然要找阿爹。阿奶找你和大嫂,估计是妇人家的一些事情。娘子带些钱,给阿奶带些点心,尽管去。若有事情,先含糊着,等我回来再说。”
李姝点了点头。
夜里,赵世简让李姝先睡了,他还要去书房里看今儿张主事给他批改的文章。
近来李姝睡眠质量变差,肚子大了后,她只能侧着睡,时常醒来。然后又要出恭,很是麻烦。
为了不搅扰她睡觉,赵世简近来都是在东厢房温书,有时候开口读两声,也不用担心声音太大,吵着娘子睡觉。
李姝早早地睡了。
赵世简正看到兴头上,忽然,有人敲门。
赵世简奇怪,只得放下手里的文章,去开门。
开门一看,又是石妈妈。
她又穿了裙子,身上还隐隐有股香味。
她手里端着碗面,“二爷,夜深了,我给您做了碗面,您吃一些吧。”
赵世简疑惑地看着她,半晌后回答道,“嗯,多谢你了,你放桌上,去歇着吧,不用再过来了。”
石妈妈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走到书桌旁边,把碗放下,慢慢往门外走,刚出了门,又回头说道,“二爷,夜里冷,莫要读到太晚。”
赵世简越发奇怪,回头又仔细看了看她,见她温柔款款地站在那里,双眼看着他,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再看到她的眼神,里面缠缠绵绵的。
他十三岁就和姝娘定了亲,小两口整日情意绵绵,他什么不明白,瞬间就知道了石妈妈的意图,顿时心里如吃了苍蝇一般。
石妈妈多大了?三十?三十五?砚台才十岁的样子,想来她还不到三十吧,具体多大他真不记得了。再说了,这不是年纪的事儿。
若不是姝娘,你说不定被你那烂赌鬼男人卖到青楼做下等妓子去了,你们奶奶把你救出火海,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赵世简隐隐有些愤怒,但他是个男子,遇到这种事儿,不能直接吵嚷,否则她往他身上一倒,自己说也说不清。他如今做了官,很懂些人心,看了看门口,文崖不在,必定是被石妈妈叫砚台把他带走了。
赵世简暗自压下了自己的愤怒,换了副脸孔,对着石妈妈温和地笑了笑,又对她说道,“我知道了,吃过了就睡,你也去歇着吧。”
石妈妈看到他对自己笑了笑,而且是背着二奶奶单独对自己笑的,顿时心里如同吃了蜜一样甜。
多少年了,当日那个烂赌鬼也是这样,花言巧语骗了她,后来坑惨了她。但二爷不是那样的人,二爷能文能武,前途一片光明,是值得信赖的男子汉。虽然比自己小了七八岁,若我若能有个名分,这辈子还愁什么呢。
石妈妈高兴地回去了,仿佛二爷明儿就要纳了她,然后她穿着新衣,住进厢房,有丫头婆子伺候。夜里二爷来了,她好生伺候二爷。
想起二爷那俊俏的脸和一身鼓囔囔腱子肉,石妈妈顿时脸红心跳。再想起偶尔有一回二爷和奶奶搂着一起说话时,她不经意间见到二爷袍子下健硕的身材,她心头跳的更厉害了,二爷可真强壮。
石妈妈原就是个水性人,年轻的时候也有两分姿色,喜欢听甜言蜜语,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还没等家里人给她说亲,就私自许身给了那个烂赌鬼。烂赌鬼发现她生性风流,一个大姑娘家家,头一回上手时,她就享受得很。
烂赌鬼心里暗自高兴,他正愁没钱娶个婆娘,如今有了这个,还愁什么,不就是那事儿,他除了这个,也没甚能给她了。故而烂赌鬼时常偷偷找她,每回都哄得她高高兴兴的。尝到了趣味后,石妈妈越发对烂赌鬼死心塌地,且很快就怀上了砚台。肚子越来越大,渐渐瞒不住了,家里人没得办法,只得一床锦被遮羞,把她打发给了烂赌鬼。
哪知那烂赌鬼婚后变了嘴脸,整日打她,但又时常甜言蜜语哄着她,为此,石妈妈始终没有抛弃他,要不是他要把她卖了,说不得两口子如今还在一起过日子。
石妈妈坐在床边,左思右想。如今到了这里,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还有月钱,她再也不想回去了。跟着那个烂赌鬼,除了整日挨打,甜言蜜语有什么用呢。砚台也越来越大了,若没个像样的父亲教导,以后能有什么出息,难道也要一辈子窝窝囊囊地过。若是,若是能长久地留在赵家,她还愁什么。
想了一会子,她又有些担心。若是二奶奶知道了,会不会要卖了我?可恨二奶奶娘家势力大,二爷定然忍了她许久了。论姿色,我年轻时也不比二奶奶差,她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罢了。
石妈妈一阵忧愁一阵甜蜜,很快沉沉睡去。
那头,赵世简无心再看文章,瞥了那碗面一眼,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文崖。”
文崖忙从屋子出来了,砚台也伸头看了看。
赵世简面无表情,“文崖过来。”砚台见他表情严肃,吓得抖了抖。
赵世简有些不忍,但想到石妈妈做的事情,他又继续板着脸。
文崖到了东厢房门口,赵世简回身进去,“进来,关门。”
文崖摸不着头脑,跟着进去,把门也关上了。
赵世简冲桌子上那碗面点了点下巴,“把这碗面吃了。”
文崖不明所以,听话地吃了那碗面。赵世简见文崖擅离职守,特意等了一会子才叫他,面已经坨了,还有些凉,文崖吃的很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