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业是二榜榜尾,谋了个外地七品县官,严氏要带着儿子随行。李姝也挺着快要生的肚子,在赵世简的陪同下,与丽娘一起回了娘家,送二哥远行。
李家是新贵人家,底蕴薄,没有老道的管事和幕僚。李承业和严氏一起回了趟娘家,严文凯送了他两个师爷,做他的左膀右臂。
谢举人,哦不,如今是谢进士了,他去谢侯府跑了几趟,某了个富饶的大县做县令去了。
前十名的新科进士,去了翰林院,才叫镀了层金,在那里读三年书,然后再考试,按名次先后再授官。
赵世简打包又去了翰林院,做了翰林供奉,与一干同科及上一科前十名一起读书、修史,混得好的,可以到上书房行走,帮着起草诏书。
本来翰林院是来一科走一科,一般状元和状元是“王不见王”的状态,一旦加了恩科,就会出现两科进士同时在翰林院的现象。翰林院里高手如云,个个都是一肚子圣贤书的两榜前十名。
翰林院掌院学士姓樊,樊掌院曾是探花郎出身,不仅文采风流,更是儒雅有风度。对一干新科进士异常和善。翰林院的书籍随意大家翻看,只要不损毁即可。
樊掌院自己是个斯文人,最不喜翰林供奉们你争我夺取,认为有辱斯文。故而一干翰林供奉们虽然明争暗斗,但至少表面上都是一片和谐。
谁不想出头呢,在翰林院读书,等到散馆授官时,肯定是随意被打发了。但若能表现出色,被上书房的老大人们看重,能去帮着打打杂,留个好印象,以后也能得个好缺。
杨镇浦一入翰林院,就接受到了来自上一科前三甲似有若无的敌意。一来他年轻,二十出头的状元郎可不多,二来听说这小子会拍马屁,看着一幅正经样子,拍起圣上马屁来毫不知羞耻。
赵世简不用担心那么多,他是最后一名,且他保留住了六品官身,等三年后散馆授官,他最多还是六品,总不会比这还差。且他日常一幅憨呆样子,年纪又是最小的,大伙儿索性并不把他当作对手。
赵世简是真心来读书的,他总感觉自己比起杨镇这样的天才差了许多悟性。况且,这么多年,自己并未拜得什么名师,全靠苦读。虽有张主事指导过大半年,但张主事日常要当差,且他又不是专门教授学生的先生,也只是稍微点拨两句而已。
到了翰林院,赵世简感觉自己如同庄小郎第一次进学堂一样,觉得自己就是个乡下土包子,看什么都新鲜。天下藏书,大半归皇家。皇家藏书,大部分在皇城内,一部分在这里,就翰林院里的藏书,已经足够一干新科进士们啃了。
他每天除了读书,就是找别人讨论,至于别人整日抢破了头要去给圣上草拟诏书的差事,他连争都懒得争。唯一的缺点就是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都说翰林清贵,贵不一定,清是真的。普通的翰林供奉,除了一个月三两银子,啥都没有,连六部衙门的小吏都不如。唯一值得他们骄傲的地方就是,出门就被人称翰林学士,颇是有面子。
好在赵世简如今还是六品,年俸银仍旧是七十二两,且李姝也有年俸银六十两,又有赵书良给的田亩,养家糊口绰绰有余。
其余供奉就没有他这样的好运气了,自然,许多翰林供奉们不需要这几两银子养家,但也有个别例外的。上一科里面有个姓夏的进士,听说家在外地,老家只有百十亩地,度日子不难,供他科举,实在太吃力了。夏学士三十多岁了,一路考过来,没少吃苦头。
赵世简主动接触过夏学士,发现此人很是能吃苦耐劳,且整日话不多,也并不太出头,只知读书。翰林院俸禄低微,他时常到外面给人代写些东西,赚点润笔费。旁人都是要靠家里补贴,他还能往老家捎银子。赵世简见他一个人在京城,生活简朴,且为人很是孝顺,邀请过他到自己家吃便饭。
夏学士也不客气,去了两回如意坊,听说赵家太太身怀六甲,夏学士每次去还带一些妇人家的零嘴。李姝也喜欢和这样贫寒而上进的人交往,故而每次都让家里下人多做几个家常菜,烫一壶小酒,让二人一边吃一边说。见到夏学士单衣薄衫,李姝经过赵世简同意后,让玉娘和封娘一起,给夏学士做了两件衣裳,都是用的普通料子。怕夏学士拒绝,用的由头是感谢夏学士在翰林院对赵世简的指导。
两个人都不抢着出头,关系渐渐好了起来。
皇城里,贤妃正在坐月子。流水一样的赏赐一件件进了朝霞宫,看的王贵人羡慕不已。贤妃也是孕育皇嗣,自己也是身怀六甲。朝霞宫整日赏赐不断,自己这里,除了把她的待遇提到了嫔位,其余没有一点变化。
王贵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苦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有点盼头了。同样是小官之女,我是亲生的,你不过是个养女,为甚你就能起到我头上?且等着吧,你生皇子,谁还不会生呢。
听说你以前那未婚夫中了状元了,哈哈,宫里头娘娘们都知道了。等圣上也哪一天心里膈应了,我看你还怎么清高。她不过是给皇后身边的宫女透漏了一两句罢了,听说就有人往圣上身边递话了。
王贵人靠在床边,浮想联翩。当日在肖家,自己是肖家长房的贵客,她不过是李家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小可怜,如今草鸡变凤凰,也能飞上枝头了。你且莫得意,你如今生了儿子,你的好主子怕是不能容你了。等把你弄死了,你儿子就要变成和你一样的小可怜了。
王贵人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一阵的激动。满宫里,她最看不惯贤妃,一个出身低贱的人,却要爬到大家头上。
不说王贵人如何满心愤恨,朝霞宫里。贤妃带着两个女儿,给弟弟妹妹家都备了礼品,恭贺二弟和三妹夫高中金榜。
大公主想了想,问贤妃,“母妃,二姨妈家里要不要送一些?”
贤妃眯起了眼睛,想了想,跟大公主道,“往你二姨妈家里送礼,总得有个由头。但你二姨妈家里近来也无喜事,不若咱们往你二舅父家送贺礼的时候捎带一份,让你二舅转呈。等过两年,你二姨妈若是能再生个儿子,咱们也有个由头。”
大公主点点头,不再说话。
日子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不管朝堂上的人如何争权夺势,前朝后宫总体来说看似波澜不惊。到了三月十七这一天,一大早,李姝就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她养胎养孩子有经验,但顺产生孩子她真没经验。她上一世的儿子胎位不正,她没敢冒险生。
虽然没经验,但她多少知道一些。
从凌晨开始,她就觉得肚皮一阵阵发紧。原来以为是日常宫缩,后来开始发疼,她知道有些不对劲了。加之前两天有一些东西下来,她知道快来了。
她没有告诉赵世简,看这样子,等他从翰林院回来,自己说不定还没生。
早上吃早饭时,李姝还只能感觉到微微的疼痛,她带着笑陪着赵世简吃过了早饭,并把他送出了大门。
赵世简刚一走,李姝立刻把家里人调动起来。
“文崖,去柿子树巷请大奶奶过来,就说我要生了。回来的时候,把稳婆也叫来。罗妈妈,赶紧烧热水。玉娘,把西厢房鹿顶小间再收拾一边,铺上厚厚的褥子,前儿我带着你预备的东西,都用滚开的水再烫一遍,特别是稳婆要用的东西,拿到开水里煮一煮。封娘,给我找衣服,我要洗澡。”
众人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吓的跳起来,才刚二奶奶还和二爷说笑,怎地二爷一出门,二奶奶就要生了。
玉娘忙冲过来,“三娘子,你怎么样了?肚子疼不疼?”玉娘一着急,就会用过去的旧称呼。
罗妈妈生了六个孩子,最后一个孩子她都懒得请稳婆,自己接生的 ,故而经验老道。她仔细看了看李姝的样子,问道,“二奶奶,现下肚子疼的厉害不厉害?”
李姝笑了笑,“罗妈妈,我疼的还不是很厉害,我一直在数着呢,隔两刻钟才疼一阵,一阵也就几息的功夫。”
罗妈妈笑了,“还是二奶奶镇定,这还早呢,二奶奶先洗了澡,换身干净衣裳,我等会给二奶奶煮碗扎实的东西吃。”
说罢,她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几个,都按照二奶奶的吩咐去忙吧,今儿都打起精神来。二爷不在家,咱们把二奶奶照看好,等二奶奶生了儿子,二爷还能少了你们的赏赐。”
李姝点点头,家里有个老道的婆子,果然关键时刻能起到作用。可惜罗妈妈是良家,不可能长期在这里做工。
李姝看了眼玉娘,这是自己最得用的人,等过两年,玉娘也可以配人了,等她成了婚,做了妇人,真正就能变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李姝从来没想过放玉娘出去,不是她不愿意,而是玉娘不愿意。给官家太太做贴身丫头,以后做心腹妈妈,这么好的差事,为啥要出去?出去后的日子是那么好过的?她一个丫头出身,能嫁什么好人家?难道以后要为了一日三餐而发愁?至于说为奴为婢低人一等,算了吧,就算在外头就算做了良民,又有几个能挺直了腰板做人呢。
李姝又看了文崖和墨染两个,以后就看玉娘喜欢哪个了。
罗妈妈的话音刚落,其余几个都是未婚的小厮和丫头,谁也没养过孩子,这个时候立刻都以罗妈妈为中心,迅速忙碌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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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再远行常住娘家
孙氏很快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她进门后, 来不及坐下, 直接问道, “弟妹, 你怎么样了?”
李姝冲她笑了笑,“大嫂, 我现下还好,不是特别疼。等一会子我疼狠了, 怕家里无人主事,就请大嫂来坐镇。”
孙氏忙道, “弟妹能想到我才是应该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让文崖去请稳婆了, 自己先过来的。”
说罢, 孙氏又到处查看家里下人准备的怎么样。见各自都有条不紊地在忙活, 她也就放心了。
很快,李姝洗了澡, 换了干净的衣裳,坐到产房里去了。稳婆也来了,二话不说, 先让李姝把裤子脱了。李姝本来疼的厉害,听稳婆这样说, 也不矫情,脱的只留下了外衫。
稳婆看了一眼,笑道, “二奶奶这是头一胎,还早呢。”
生孩子最是急人,时间久,产妇疼,家人也帮不上忙。
等到了晌午饭时刻,李姝的额头开始冒汗珠子,疼痛似乎越来越密集。卧槽,这是把剖宫产后一个星期的疼痛都集中到一起了吗?
孙氏不时给她擦擦汗,“弟妹,可千万别叫,省些力气。”
罗妈妈上午已经给李姝做了一碗扎实的吃食,这会子,又端过来一碗,李姝忍着疼,不等人劝,立刻又吃光了。
稳婆笑,“二奶奶这样是最好的了,老婆子也去过一些豪门贵族,那些太太奶奶们,才刚开始呢,就叫的跟杀猪似的,到了后面,半点子力气都没有了,还得我老婆子动手给她挤出来。大人受罪,孩子也容易被挤坏了。”
李姝听到这话,吓得越发不敢叫了。
时间很快挨到了下午,李姝已经疼得说不清楚话。每一阵疼痛过后,她立刻睡一会,迎接下一波疼痛。
等到赵世简下衙回来,见家里这阵仗,立刻吓得软了腿,然后骂两个小厮,“你们是死人吗,怎地不去叫我。”
墨染忙低头认错,“回二爷,二奶奶不让我们去,都是我们的错,请二爷息怒。二奶奶说了,等二爷回来,先好生吃饱了饭,然后再耐心等着。”
赵世简哪里还吃得下饭,他早上走的时候,姝娘吭都没吭一声,怎地这么快就要生了。他急的在院子里团团转。
孙氏出来了,见他没头苍蝇一样,忙指挥他,“二叔,先去吃饭。”
赵世简去厨房,随便扒了几口,继续在院子里打转。
屋子里,李姝的宫口逐渐开始开了,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开始忍不住叫喊。
赵世简在外面听的她一阵阵叫喊,心疼的直扒窗户,“姝娘,姝娘,你别怕,我在呢,你要是疼,就喊两声。”
稳婆忙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了,“赵二爷,可不能这样说,二奶奶现下还不能大声叫喊,得攒些力气。”
赵世简气得要骂人,那么大个孩子,要生出来,怎能不疼,疼了还不让人叫,还有没有天理了。
到了半夜子时,李姝的宫口全开了,她已经疼的目呲欲裂,稳婆喜道,“二奶奶,可以发力了,二奶奶这还算快的了。”
李姝听到这话,如同听到天籁之音,她再也不去担心会不会有撕裂伤,会不会用力太大伤到孩子,她只知道用力再用力。
但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生的,母亲在受苦,孩子何曾不是呢,从那么狭窄的地方出来,孩子要不停地配合母亲,调转姿势,忍受压迫,拼命往外挤。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姝感觉身下一轻,孩子终于出来了。她仿佛刚从刑场下来一样,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
稳婆把孩子一抱起来,立刻高兴地喊道,“二奶奶,是个带把的。”
李姝嗯了一声,她倒不在乎孩子是男是女,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孩子没毛病吧?”
孙氏理解她的心情,立刻回她,“弟妹放心,孩子胳膊腿儿都健全,手指头不多不少,两个眼珠子也有,能看见光。”
李姝顿时放心了,头一歪开始睡觉。
外头,赵世简听见生了,一夜的困顿立刻飞走了,忙高兴地搓手,对着窗户问,“大嫂,姝娘还好吗?”
孙氏也熬了一夜,但孩子生出来了,大家都高兴,她忙安慰赵世简,“二叔放心,弟妹累狠了,已经睡着了。”
孙氏和玉娘一起给孩子洗澡,稳婆帮产妇收拾。李姝迷迷糊糊感觉的到,稳婆帮她把胎衣收拾了。胎衣出来了,算是顺利生完了,李姝彻底进入了黑暗。
等把母子两个都收拾干净了,稳婆让玉娘找了条被子,把产妇包裹的密不透风,然后让赵世简连着被子卷,一起抱回了卧房。孩子就放在亲娘身边,等会孩子哭了,可以直接喂奶。
孙氏熬了一宿,现下孩子生出来了,赵世简让人送她先回了柿子树巷。煦哥儿还小呢,昨儿夜里阿娘不在,不知道丹娘能不能带好他。孙氏想念儿子,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