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血——瓶子阿
时间:2020-01-28 10:31:23

  赵翊将她抱了进去, 取过沐膏打湿,抹在了她的身上,她仍然在簌簌发抖, 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了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久,她才开口,她说:“大人为何总喜欢利用妾呢?”她的眼泪滑过沐膏落在了水里。
  赵翊的手停了下来, 却没有看向她。
  邓节的声音带着哭腔, 却好似仍然在极力忍着, 她道:“大人为何总是要利用妾呢?”她说:“大人想要妾死,所以借蒋靖,借吕复的手来杀妾。”
  赵翊垂下了眼帘,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她说:“妾以为, 大人至少对妾有一点真心,哪怕一点。”她摇了摇头,任凭眼泪流下,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戏了:“大人,您知道天子说大人想妾透露南下江东的消息是为了利用妾时,妾有多么难过吗?”她说:“妾在想,大人或许真的和妾是不一样的。”
  “所以妾无论如何努力,也永远走不到大人心里,妾所看到的都只是假象,感受到的都不过是自作多情。”她拉开了他的手,轻轻地道:“就像现在。”
  赵翊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邓节没有再挣脱,蓦地,一点点低下头,靠在了桶边,任由热气慢慢地蒸着她的面颊。
  赵翊看着她脖颈,嘴唇微微翕动,却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此刻他俨然成为了一个不会表达的人。
  许久,邓节才轻轻地道:“是妾让大人失了颜面,妾是来请罪的,大人处置了妾吧。”像是下了决心。
  “你想什么呢?”他终于开了口,邓节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避开她的目光,道:“你被雨水淋糊涂了”说着舀水将她身上的沐膏冲了,又道:“出来吧,一会儿这里的水也该冷了。”
  邓节顿了顿,离开了木桶,赵翊取过帕子将她身上的水珠擦干,用被褥将她裹上抱上了榻,转身要离开时,她却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他道,他看着她,她躺在他的床榻上,裹着他的被褥,她的脸颊苍白没有血色,眼睛微微发红,明亮而又纯粹,她抿了抿嘴唇,似乎非常艰难,而后慢慢地垂下眼帘,开口道:“我喜欢大人。”
  赵翊一时怔住了,没有回应。
  邓节以为是他没有听到,又开口道:“妾喜欢大人。”声音却比刚刚更低了。
  他仍然没有回应,邓节抬起眼帘,这才看见他正在笑呢。
  她只觉得羞,这话是轻儿让她说的,轻儿告诉她要说自己喜欢他,要让他心软,哪怕软那么一分也好,此刻见他笑她,她顿时觉得羞愧,仿佛真撕开了遮羞布一样,连她自己也道不明缘由。
  她松开了手,转过了身体,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被子里,道:“罢了,当妾没有说过好了。”
  赵翊笑道:“夫人可说了两遍呢?”
  邓节道:“夫君定是听错了。”
  赵翊上前来拉下了被褥,看着她笑道:“夫人不用觉得羞愧,天下喜欢我的女人很多,为夫见惯了,不会笑话夫人的。”
  邓节更是觉得恼怒,道:“是,天下喜欢夫君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多妾一个不多,少妾一个不少。”
  赵翊看着她,只觉得好笑,他说:“我只要夫人喜欢就够了,旁的人喜不喜欢都无妨。”
  邓节这才稍稍偏过目光看他,见他眼底带笑意,道:“算了,你就会说漂亮话,该利用我的时候还是利用,妾才不会信,你也当妾没有说过好了。”她说着闭上了眼睛,道:“妾困了。”
  赵翊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说:“不能睡”
  邓节瞥他道:“为什么?还有不准人睡觉的道理!”
  赵翊只笑了笑,道:“有”他说:“今日的事情我也是受了军事的诓骗。”面色一变,冷声道:“不过这不能代表你就可以随便私见天子,还叫那些流言蜚语穿的满城皆知。”
  邓节嘟囔说:“还不是因为我看不透你。”
  赵翊问道:“你看不透我什么?”
  邓节说:“看不透你的态度,对我的。”她说:“夫君恐怕对所有夫人都是这般,我又怎么能看得透你。”
  赵翊问道:“你见过我是如何对待其他妾室的?”
  邓节被问得无法还嘴,咬了咬嘴唇,蓦地,一闭眼睛,道:“妾困了”
  赵翊按住她的手臂,道:“不能睡,你还没有回答,我是如何待其他夫人的?”
  邓节哪里知道,想了想,道:“一样甜言蜜语的哄骗,待到腻了就弃之如敝履。”
  赵翊道:“都是你自己臆想的。”他说着手已经伸进了被褥里面,他的手有些冷,她的睡意顿时没了,只躲道:“凉”
  赵翊道:“刘昭还和你说什么了?”
  邓节脸上的笑意稍散,道:“还说你我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她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他说迟早有一日,你会和江东决战,我们会成为敌人。”
  这次赵翊没有再说话,一时沉默。
  邓节也沉默了,许久赵翊道:“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可以保你邓家人的性命。”
  邓节心中略有惊讶,而后道:“若是我邓家赢了,我也会尽力的保全夫君性命。”
  赵翊低下头埋在她的怀里,细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声音有些不甚清楚,道:“倘若你保全不了呢?”
  默了许久,邓节异常平静道:“那妾便陪夫君一起去。”
  赵翊没有回答,只微微的扬起了嘴角,而后轻轻地吻上她的脖颈,脸颊,耳垂。
  她垂着眼帘,任凭他亲吻,说:“妾会去陪夫君,妾不会再改嫁了。”
  ……
  夜已经深了,轻儿对守在门外的付伯说:“走了,今夜夫人不会离开了。”
  付伯笑说:“就你机灵。”
  两人这便往奴仆住的地方去,付伯看着雨洗过的夜空,只觉得星辰格外闪耀。
  “付伯在想什么呢?”轻儿问。
  付伯笑说:“在想一件旧事”
  “什么旧事?”轻儿问。
  “四年前的一件旧事”
  轻儿稍加思考,面色忽然一沉,声音却听不出又任何变化,道:“可是宋夫人的旧事?”
  付伯点了点头,道:“宋夫人究竟是因何自杀?”
  轻儿道:“这是大人的忌讳,你这个老头子竟然还敢议论,我看你真的不要命了。”
  付伯笑笑,满不在乎:“我已经是把老骨头了。”他说:“宋夫人身边的奴婢无一活口,全部都被大人给处置了。”
  “宋夫人离开的那晚你在府中吧?”付伯突然看向她道。
  轻儿对上他的视线,蓦地,摊手一笑,道:“是的,不过那时候我是太尉大人的贴身奴婢,你想我能知道什么?我若是知道什么,还不早早被太尉大人灭了口。”
  付伯说:“就是因为你是太尉大人信任的贴身奴婢,所以才不会被灭口。”
  轻儿正色道:“事实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宋夫人是夜里去的,清晨被伺候的奴婢发现,匆匆跑来报信,我这才得到的消息,不过宋夫人确实是自杀的,并非是太尉大人杀的。”她苦笑道:“太尉大人也不可能伤害她。”
  她的眼里充满怜悯,叹息道:“他太悲哀了。”
  付伯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回答。
  轻儿道:“付伯,你不觉得吗?他太悲哀了。”
  付伯叹息道:“这不是你该议论的。”
  轻儿瞥他一眼,道:“你说得对,这不是奴婢私下里该议论的。”便就再也不提了。
  ……
  第二天一早,邓节先醒了过来,她又回想起了昨天夜里的话,一时目光涣散。
  “你想什么呢?”赵翊揉着额头醒了过来。
  邓节摇了摇头,道:“妾想夫君是否原谅妾了。”
  赵翊一边按着额头,边伸出手说:“将令牌还我,便就作罢了。”
  邓节说:“是进宫的宫牌吗?”
  赵翊头还有些沉,一边揉着一边淡淡地“唔”了一声。
  邓节不愿意动,说:“就在衣服里挂着,夫君自己收回去吧。”
  赵翊笑了笑,没与她计较,从榻上起来收了回去,再由奴婢穿好衣服上朝去了。
  不一会儿,轻儿也进来给她更衣,边给她更衣,边轻轻笑道:“恭喜夫人。”
  邓节说:“因何恭喜?”
  轻儿说:“恭喜夫人获得了大人的原谅。”稍加停顿,又道:“也恭喜夫人得到了太尉大人的心。”
  “心”邓节兀自喃喃,蓦地,冷笑道:“只怕我没有失了自己的心就好,旁的也不敢奢求了。”
  轻儿笑说:“奴婢伺候大人九年,奴婢看得清楚。”
  邓节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九”
  “九年,那岂不是从十岁起就伺候太尉大人了?”
  轻儿回答道:“以前是府中粗实奴婢,贴身伺候是从六年前开始的。”她说:“府中的夫人,奴婢多是看着她们入府的,太尉大人喜新厌旧,没过几月便就腻了,唯独不同一点的就是孟夫人,不过也不见太尉大人对她面色有这么和霁。”
  她边给邓节穿衣服边道,邓节还是第一次听她讲这么多的话,邓节道:“听说孟夫人此前怀过太尉大人的孩子。”
  轻儿将衣带打结,回答道:“是的,但孟夫人不小心,孩子也就流了。”将手指抵在嘴唇边,思量着道:“不过……”
  邓节知道她有意放钩吊她,淡淡地道:“不过什么?”
  轻儿于是道:“不过,奴婢猜想,应是太尉大人不想要那个孩子。”
  邓节心中惊讶不已,虎毒尚不食子,单凭赵翊对赵玳的喜爱,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会不想要自己的骨肉。
  轻儿给她整理着衣襟上的几道褶皱,道:“兴许是嫌弃孟氏出身卑贱吧。”又一笑道:“不过也是奴婢的猜测,还请夫人不要对大人说,不然奴婢会丢了性命的。”
 
 
第五十五章 
  “陛下, 你又来看玉儿了!”玉儿兴奋地惊呼。
  刘昭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玉儿道:“陛下今夜还要陪玉儿睡吗?”
  刘昭点了点头, 玉儿便立刻喜笑颜开, 道:“那玉儿还想听昨日的那个故事, 陛下还没有给玉儿将完了。”
  刘昭坐在了床榻上,笑道:“好”玉儿便也爬到了他的身边,头枕在他的腿上,乖乖的听天子给她讲故事。
  听着听着, 她便抓上了天子的衣袖。天子停下, 低头只见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天子道:“怎么了”
  玉儿说:“陛下是世上带玉儿最好的人, 比阿兄和阿嫂都要好。”
  小孩子是很单纯的。
  刘昭微笑道:“可是朕总有一天要离开。”
  玉儿忽地爬起来, 道:“去哪里?”
  刘昭说:“另一个世界”
  玉儿似乎明白了,脸色顿时白了许多,道:“像娘亲一样。”
  刘昭未置可否。
  玉儿的眼眶霎时红了, 扯着他的衣角抱住了他的腰,道:“玉儿不要陛下走,玉儿不想失去陛下。”
  刘昭看着她,蓦地, 垂下了眼帘。
  玉儿抬起头来, 道:“玉儿要救陛下, 玉儿不要陛下和娘亲一样,玉儿要永远的和陛下在一起,要每天都有陛下陪着玉儿睡觉。”
  刘昭微笑道:“你救不了朕”
  “玉儿可以,无论要玉儿做什么!”
  “无论做什么?”
  “是的, 无论要玉儿做什么,只要能救陛下就好。”
  ……
  自那夜过去,已约有旬月了,邓节交出了宫牌,平日里就在太尉府中待着,赵翊对她和往常一样,甚至更清淡了,旬月里他都没有来她这里留宿过,更没有召她过去。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心中掐着日子惦念这事时,给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忙又不去想了。
  这日,轻儿给她移来了几株花草种在门前的小院子里,背地里跟她说这是太尉大人吩咐的,还说这是不远万里从江东移来的。
  谁知道呢?
  邓节将信将疑,反正也没有放在心里,明白轻儿是有意撮合她和赵翊。
  她最怕的是失去了自己,变得不再清醒,她已经不是十四五岁时那个随随便便就将真心交付出去的傻姑娘了,如今的她只能谨慎到滴水不漏。
  “种好了”轻儿拍了拍手上的土,又在木桶里冲洗干净,放下卷着的衣角,走过来道:“全部都栽种好了,夫人。”
  邓节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花草,淡淡地道:“能活过这个夏天吗?”
  轻儿道:“这便不知道了,不过哪怕一日也好,不算白费这些功夫。”轻儿说话间,邓节已经回身坐到了案几旁,茶壶里是冲泡好的干花茶,她倒出了一些,却没有喝。
  轻儿看在眼里,默默地取过手帕擦干手上的水,平静地道:“夫人在想太尉大人吧?”
  “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吗?”邓节忽然反问。
  轻儿一笑,道:“奴婢自是知道,不过也只有奴婢能帮的了夫人,奴婢能做到的,别的奴婢都做不到。”她笑望着邓节,道:“就像现在,夫人一定在想,为何太尉大人自那日过后便变得更加冷淡了,为何一次也没有在夫人这里留宿过,明明互诉衷肠,连喜欢都说出来了,不管是真是假,结果到头来却好像只是夫人的一场独角戏。夫人觉得在意,故而日思夜想,实则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太尉大人的位置,不然为何要如此介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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