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听到苏苒苒又躬了一身,“小女第二错,是在宫内认识了四十皇子,见他在冷宫凄苦,就想趁着中秋解宵禁热闹之际,带他出宫转转,于是在十七皇子的帮助下,将他悄悄带出了宫。”
“为了以免被人发现,所以给他戴上了鬼面。”说完,她望向苏明嫣,“所以姐姐说的鬼面人其实是四十皇子,四十皇子是我朋友,又怎会害我呢?”
苏明嫣听完一滞,“我明明见你已经被他们药晕了……”
苏苒苒却冷笑道,“那是我不胜酒力,在桌上晕了一会儿,没想到就被姐姐那个名为九爷的朋友让人劫走了。正因为我没有真的晕过去,所以我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那九爷是要把我卖去地下城,而不是要救我。”
苏明嫣瞪大了眼睛,“你……你胡说!”
苏苒苒的确是胡说的,但是说的也是事实,于是脸上没红半分,而是带着些嘲讽道,“是不是胡说,姐姐心知肚明。”
苏明嫣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得心里打鼓,又见她推门叫小竹把人带上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刀疤脸的男人被带了进来,他双手已经被绑着,跪倒了地上。
苏明嫣见了他,犹如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
“九爷,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苏苒苒道。
第34章
“九爷,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苏苒苒道。
刚刚她在回苏府的路上, 被一行自称京下的人突然拦住去路, 说她作为他们城主的朋友,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并把昨晚抓到的始作俑者绑了交给她,任由她处置。
名唤九爷的自知落到这一步,活命无望,不管是京下的人还是这侯府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了,此刻恨毒了苏明嫣, 抬眸恶狠狠地看着她道:“就是她!以合作生意谋利为由,让我除掉这位小姐!”
“我本是不愿的,也不想得罪侯府,但苏明嫣百般利诱,再加上乱局起了,我才趁乱将这位小姐带走!”
苏明嫣满脸惊惧,矢口否认:“你胡说!你血口喷人!”说完对着苏老太太和苏父道:“祖母,大伯父, 这是苏苒苒带过来的人, 自然是她想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说完她又楚楚可怜道,“你们知道我性子, 最是谨小慎微,怎会做出谋害妹妹这样的事情?他们这是污蔑我!”
苏苒苒冷笑道:“姐姐若真的谨小慎微就不会吞下那几十个宅地契了。”
苏明嫣被她呛得一白。
苏苒苒又让小竹抱了一垒账本过来,她拍了拍那些账本, 笑道:“这些账本虽然数目繁多,有的项更记得隐晦,但妹妹我挑灯夜也算看明白了。”
苏明嫣见了账本更是面如土色。
她抽出一本,翻开其中一页道:“你与九爷之间的交易可是记得明白,上面九爷供的布匹,从材质、数量到价格都不占优势,而你却一直与他合作,还有一些语焉不详的账目来往,那里面又是什么?”
“九爷可以说说吧?”她走到地上跪着的男人跟前。
男人如实回道:“那些是代江明嫣洗的钱,是她平日里从苏府的银库里交于我们替她重新熔制的,这几年约莫有上万两。”
苏老太太和苏父闻言俱是一怔,二房众人也被吓得面如土色。
苏苒苒继续拍着账本道,“不止九爷,还有什么李三,赵四,王六,账目来往还有许多不清不楚的地方,我已经全圈出来了,下来就递于祖母和父亲过目。”
苏明嫣没想到账本上的错漏都被她找了出来,之前只认为苏苒苒是个草包,断不会发现账本上那隐晦的猫腻,交账本时才没做它想。这会儿见到人证物证确凿,根本无力反驳时,一时竟瘫软在苏袁氏怀里,而苏袁氏也吓得腿如筛糠,两母女竟是都未站稳,全都跌倒在地。
见到证据确凿,二房众人苏伯原、苏明旭,苏明寐脸色均煞白,齐齐在厅中跪了下来。
苏老太太早已震怒,她拄起拐杖,颤巍巍地走到苏明嫣身边,朝她身上轮了一下,“你……你这孽女,苒苒说的可就是真的?我让你们二房管账,经营,你们不仅私自转了地契,还暗中与人谋私利?”
她痛心疾首道,“这就罢了,为何你还要用如此恶毒的手法陷害苒苒?还要倒打一耙说是她来害你?”说完又在她身上轮了一棍,转身又朝着二房几人每人身上都轮了一棍。
苏父苏母见她气急,连忙上前拉住她。
地上的苏明嫣挨了两拐之后,身上的旧伤新伤让她痛彻心底,再无任何掩饰地哭吼出声,“祖母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二房的人从来就是草!任由我们多乖巧,多懂事,多努力,我们在这家里始终就低人一等,祖母也不会高看一眼!”
“只有他大房,苏苒苒再草包跋扈,苏苒丛再顽劣,他们也是祖母您手中的宝!”
她嘶哑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她又想到楚钰离开她奋不顾身去救苏苒苒的情景,心中就更是恨得紧,“我就是恨她,我要报复她,可是呢!她好端端的啊!遭受报复的是我啊!”
眼泪从她严重簌簌落下,她哭得心肝俱颤,“我恶毒,她难道不是吗!既然她没有事,但是她那朋友,那鬼面人或者说四十皇子却依然把我卖到那个地方!她们又是居心何良?!”
苏老太太被她的逻辑气得心肝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苒苒瞧着她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中有些歉疚,她本就不太认可楚渊如此激进的报复,但此刻却必须硬撑着掩过去,“我被你陷害没有上当,是你自己作茧自缚又与我何干?何况是四十皇子去找了十七皇子一并来救我,又怎还会去害你?”
苏明嫣凄厉道:“你胡说!我们可以去找人对峙,那……那些和我一起的女子,她们都见过是他过来将我扔进去!还有秋月……她……”她才恍然意识到,当时那鬼面人的手下已将秋月和车夫都杀了,没有人证的她脸上又是一白。
旁边一直冷冷不言的苏父开口喝道:“够了!还要去找人对峙?还嫌不够丢人吗!”
旁边二房的也回过神来,知道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了,是苏明嫣自己害人不成反被害……这种恶果他们也只有自己咽下了,此刻只盼着能最大限度争取宽容,于是都磕头求情。
苏老太太也略冷静了几分,当即宣布夺取二房全部的管事权,以后不准他们插手任何家产,一切交还给她和苏母。而苏母身子近日在苏苒苒的调理下已经大好了,她们婆媳两能管好家业。自此之后,两房分家,互不干涉。
二房众人均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真从苏侯府分家出去,他们只有个六品闲官而已,那点俸禄远远不能维持他们如今奢华的开销。
但是此刻见苏老太太及苏父均在气头上,万不可再去触霉头,是以只得咬碎牙合血吞了。
苏父看着唯唯诺诺的二弟,还有对他女儿用歹毒心思的苏明嫣,愤怒道:“若再有下次,你我两家恩断义绝,再无亲情。”
苏父是个极重亲情的人,因着他们父亲早亡,所谓长兄如父,他一直待这二弟极好,娘三个一直相依为命,哪怕是他去挣前程为了整个苏家的荣宠。但没有想到竟把二房一家子养成了吸血鬼。
听闻苏父这般说,苏波面上更是无光,掩面啜泣,而苏明寐两兄弟及苏袁氏更是面如土色,心知当下已无法挽回,只待日后看能否补救一二。
苏老太太此刻望向苏明嫣,关于如何处置她,她望了眼苏苒苒,目光带着复杂的探寻。
苏苒苒看明白了祖母的眼神,这是在询问她的处置意见。
苏苒苒抬脚走到苏明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软在地上的苏明嫣,见她脸上怵目的伤痕,能想到昨晚的惨烈。她虽歹毒,却已经为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苏苒苒冷然道:“我念在你我终究有血缘亲情,也不想损你的名声去报官,让官府处置你,不仅辱了你,还辱了苏家。”
毕竟这是家丑,尽量不声张出去才是对苏家脸面的保护。
“但我也绝没要宽容到既往不咎,以后这家里也容不下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她转过身向祖母请示道,“我建议将她送回老家,由族里乡亲照料,永不允许她再入京作孽。”
苏明嫣是个心气高的,否则怎么会为财为人不惜犯险,企图跳出六品小官之女的格局,让她到乡下去,嫁个寻常人,再无她肖想的富贵荣华,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苏老太太和苏父闻言连声同意,这也是他们所想到的最好的处置办法,并为苏苒苒的大度感到宽慰。
苏袁氏也松了口气,好歹没真让官府抓了她,去受那牢狱之灾,坐过牢的女人,那更是一辈子完了。在老家,有侯府之女的名头,再准备丰厚的嫁妆,给她寻个当地家境尚可的公子嫁了,也勉强算顺遂一生。只是,如此的话,她们父母间,甚至苏明嫣和整个二房亲人之间,恐此生都不复相见了。
想到这里,苏袁氏又将自己女儿搂在怀里哭了起来。
苏明嫣在母亲怀里却没有哭泣,抬眼望了下宛如施舍自己的苏苒苒,小脸煞白却无任何表情。她知道一切木已沉舟。
事实上,目前这结果就是她能预料到的最坏结果。
既然如此,她只能选择备选方案了。
楚渊被楚钰悄悄带回了宫。
楚钰严肃道:“以后,莫要再私自出去了。要是被发现了,后果很严重。”
楚渊勾唇一笑,作了一揖:“谢十七皇兄,以后我绝不私自外出了,不让苏小姐再陷入险境。”
楚钰点头,但对他语气里和苏苒苒的亲近感有些不悦,当下也无甚多说,和他匆匆道别。
楚渊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更甚,他提着油纸包里的月饼,朝着冷宫走去。
但到了瑜沿宫前,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呆住了。
原本的木房子虽然破旧但到底还是个房子,能为他和母亲遮风挡雨,而此刻却只剩下几堵木墙,房顶却空了,将整个屋内陈设暴露在蓝天下。原本屋顶的碎木瓦片散落了一地,宛如飓风掀过。
第35章
见到一地的狼藉, 楚渊赶紧跑进去, 找寻母亲在哪里。
然而无顶敞亮的几间屋子都没有人, 他又在砸下来的横梁和瓦片堆里翻找, 怕人被那些埋住。
瓦片割手,翻动横梁也很重,渐渐地他赤手挖得血红一片。院子不大,等到确认没有一处有楼美人的痕迹时,他虚脱地跪坐在地上。
“呵!”他嘴角一抹嘲讽。
在刚回来的时候,他见到这样的场景是有些慌乱的,在寻找她不到的时候, 心里还有些惧怕。然而此刻,确认她根本不在此处时,内心松了一口气后却又涌起无限的嘲讽。
他和母亲的关系就是如此奇怪,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待他就是阴晴不定。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大部分的时候都在打骂他、否定他,偶尔才会良心发现又转过来对他好。他曾经还想不通,以为自己真是她痛苦的根源,想要轻生遂了她心愿。
等到被仙子救起后, 他才明白, 对他真正好的人是怎么样的。
所以他渐渐地不把她的好和坏当成一回事了,反正她与这世间所有人一般, 都是恨和憎恶他的。哪怕她有过短暂对他的好也不过是出于母亲这个身份自带的愧疚。而他对她,也只需要儿子这个身份自带的孝道,仅此而已。
楚渊唇角一勾, 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笑道:“我尽力了。”
他坐到一旁,捡起那个之前被自己放在一旁的油纸包,拨开四角,露出里面四个映着精致花纹的橙黄月饼。
他拿起月饼凑到嘴边咬了一口,手上的血污沾在月饼上也被他一并咬去了。
味道绵软,算不上好吃,但对于他这个从来没有过中秋吃月饼的人来讲,已经算得上美味异常了,尤其是想着苏苒苒那张俏生生的脸。
这是她亲手做的。
他一口一口咬在嘴里,饥肠辘辘的腹渐被填满,心也暖了一些。
此刻夕阳已渐渐西下,很快黑夜就要来临了。他看了一地的残瓦,心知这是没法住人了,正打算起身另寻一住所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见着一个穿着华贵的胖公公带着一众小太监和宫女走过来。
那胖公公脸上堆着笑意,对楚渊道:“我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特来接走四十皇子。”
楚渊眉目微动,猜到了心中那个猜想,果然听那公公道:“昨夜楼美人已被脱去罪名,并册封为楼妃,赐住琼楼宫,是以四十皇子也因搬离冷宫,随母迁入琼楼宫。”
***
时间再次回到昨夜月圆之时的楚皇宫。
中秋宴会是一年中最终的宴饮之一,三宫六院、皇子公主还有近臣及家眷都有参加,整个萧华殿内外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然而在皇宫萧瑟的冷宫一角却是甚为萧索冷清。
楼美人独自坐在烛盏前,缓缓地理着发丝,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院门发出一声砰响,她眉心一皱,起身走了出去,却见一个衣着华丽面容雍贵的女子面带不善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女太监。
她地位卑微,只得上前行礼问安,“罪女楼宣拜见娘娘。”
那女子环顾了下四周萋萋的样子,嘴角一抹冷笑,“你可知我是谁?”
楼美人:“罪女不知。”
女子剥了剥了指甲,道“我之前可是皇后,如今却成了一个小小的欣嫔。”
楼美人眉心一跳,想起楚渊之前捣鼓好些个蛐蛐试毒药,后来那小太子因蛐蛐战败而怒伤北辰王之子,后牵连皇后一并被废……这欣嫔是来算账的?
欣嫔:“那你抬头看看我。”
楼美人只得惴惴抬头,看着她一张陌生而傲慢敌意的脸,仍摇摇头。
欣嫔也仔细端详了一番楼美人,冷笑道:“楼美人不知我,我可是很知道当年陛下身边的第一美人呢!亡国之奴也想独占陛下的盛宠,自不量力!”她走上前一把捏住楼美人尖瘦的下巴,“只是没想到楼美人在这冷宫十几年,依旧细皮嫩肉,保有如此姿色,看来冷宫的条件还是太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