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带着宠妾来国子监这样神圣的地方?!梁胜文心中有些愤怒,对这位皇子贵胄的印象又差了几分,同时对苏苒苒心中扼腕,也断了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旖旎幻想。
苏苒苒被他拉着往里间走去,她连连甩手,“光天化日的,你干嘛?”
楚渊回眸,“光天化日的,你刚刚又是在干嘛?”
苏苒苒理直气壮,“为你拉拢贤才咯!”
楚渊嗤笑一声,“那也是贤才?不过是个还没入考的进士。”还是个不识时务、即将要被他们除名的进士。
苏苒苒心中也嗤笑,那可是未来支持楚钰的肱骨之一,不拉拢是你傻。
苏苒苒道:“他当然是贤才,可是苏州那边百姓非常敬仰的人。”
楚渊已经回到桌案旁,抬眸又看了眼苏苒苒,想起刚刚苏苒苒和那人有说有笑,还有当日她一看到他的名字就让他放过他,于是道:“你欣赏他?”
苏苒苒:“当然欣赏了,有才华,有人品,会实干。”更别提之后为楚钰贡献了诸多变法良策,是楚钰掣肘楚渊的重要帮手。
“所以,你要争取他,而不是和他们狼狈为奸,将他除名。”苏苒苒道。
楚渊皱眉:“狼狈为奸?”
苏苒苒:“可不是吗?你明知道楚逸和楚肃是什么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楚渊勾唇:“黑又如何?这世上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苏苒苒微叹了一口气,拿出刚刚她找到的书放到楚渊的面前,“这些书,你可以读读。”
楚渊挑眉,“为什么要读?”
苏苒苒:“圣贤书啊,人说读书明义,读圣贤书,行圣贤事。”说着拿出一本《大学》翻开念起来:“你看,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还没等她念完,楚渊却直接背了出来,“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苏苒苒惊讶:“你都会背了?”
楚渊勾唇:“岂止会背?这本书我都参与修撰了。”他修长的手指了指书页旁的批注释义的小字,“这些还是我批注的。”
苏苒苒:……
“还有你手中的这些,不少也是我参与批注的,所以,还需要你来指点我如何读书吗?”楚渊勾唇道。
苏苒苒:……
好吧,果然也是很有才。可是明显,他读这么多书,思想和行事好像也没有改变,于是苏苒苒道,“那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学会了吗?”
楚渊:“当然,你可以看看我的批注,还能帮助你阅读理解。”
苏苒苒:“那你怎还是不懂广纳贤才的道理呢?”
楚渊:……
“还有爱民如子,悲天悯人、行的正做得直……好像都和你没关系。”苏苒苒道,“这样可不行。”
楚渊挑眉,“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一定要按照这些迂腐的大道理行事?”
苏苒苒一时语塞,“因为……因为这是共用的准则,是……是你之前说的“道”!”
楚渊一声嗤笑,显然没有放在眼里。
苏苒苒继续道,“那你说,你为何要和楚逸和楚肃他们争?他们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想登上高位作威作福,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楚渊一顿,搅入这些争斗,包括宁许风之类的,都是他顺水推舟之举,他从来没有主动选择什么,毕竟作为一个注定会活不到弱冠之年的人来讲,未来只是死亡,什么都不是,所以这些居心叵测的人要利用他,他偏偏就不会如他们的意,要让所有人如同他一样,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比他更早地毁灭,才会让他有一些快感。
可是如今他有了苏苒苒,她会治好他,那么未来于他又是什么?他若真的争赢了之后,又是什么光景?他竟从来没想过。
可是只要去想,他便瞬间明白了。
楚渊望着苏苒苒,问道:“那你会希望我怎样?”
苏苒苒:“我希望你居高位则谋其职,不忘其本。若为明君,则为国为天下为百姓。”她希望他真的成为一代明君,她不想助纣为虐,哪怕这只是书中世界,也不想楚渊变成那样的暴君。
楚渊勾唇,“如此,便如你所愿。”
他想明白了,他只为她便是全部的未来。
第69章
苏苒苒一大早就拉着楚渊出了宫, 说要给他一个惊喜。楚渊跟着苏苒苒一路坐着马车来到街市, 发现她所谓的惊喜竟然是给人施粥。而此时苏府的小厮和丫鬟已经准备好满满几口大锅的菜粥, 面前已经排起了长龙, 穿着朴素的老弱妇幼个个手中端着碗准备着。
楚渊扶额:“这是什么惊喜?”
苏苒苒:“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带你发现帮助别人也是一种快乐。”
楚渊:……
苏苒苒指着人群道:“你没看到过吧,繁华的京城竟有如此多的食不果腹的穷人。”
楚渊:“你怎知他们食不果腹?”
苏苒苒:“当然了,如果能吃饱饭,还用一大早来等这一碗稀粥吗?”
楚渊挑眉:“有免费的,为何不来?何况这些都是一天到晚没什么事的老弱妇幼, 不过就花点没用的时间而已。”
苏苒苒:……这是什么没有同情心的魔鬼?
她环视一下,指着一个眼盲的老妇人道:“并不是都来占便宜的好吗?你看那个瞎眼的老婆婆,这么辛苦摸过来就是为了讨一口饭,多么不容易,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白占便宜的了?”
楚渊顺着她的手看到那老妇人,一双眼睛耷拉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小盆, 前面的人挪一步, 她才颤颤巍巍地摸索着挪一步。
楚渊:“又穷又老又瞎,还不若死了更松快。”
苏苒苒回头瞪了眼楚渊, 生气道:“你说的是人话吗?”
楚渊蹙眉,“难道不是吗?”
苏苒苒不想理他,气鼓鼓地朝前走去, 楚渊稍微加快了步伐就追上了她,一边解释道:“与其苟延残喘不若死得痛快,是我在一直的准则而已。”
苏苒苒的脚步一顿,忽地想起曾经他在冷宫的经历,还有他的心疾,一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顿时又气又有些心疼,更不想理他,于是快步径直走到了前面。
小竹小梅见到她,忙喜道,“小姐,你来啦?”随即又看到身后跟来的楚渊,连忙要行礼却被苏苒苒拦住,用眼神示意她们不要张扬。两人明白过来,只对楚渊福了福身而没有叫出称谓。
排队的众人见到两个谪仙般的人出现,见他们衣着华贵,心知这便是今日施粥的贵人了,于是连连称赞大善人,还有实心的人甚至要下跪,旁边的丫鬟小厮连忙拉住了他们说不必言谢。
楚渊低声在苏苒苒耳边道,“的确,富人不过花钱买心安,穷人占点便宜,谁也不欠谁,倒是没必要言谢。”
苏苒苒扼了他一眼,这人真的太讨厌了!
她不再理楚渊,自己拿了勺子,和小竹他们一起为众人施粥。
楚渊见她不悦,笑着也拿起一个勺子盛了一整碗粘稠的粥,端着走向人群。
大家见这位贵公子竟然亲自下场送粥,见他肤白如玉,嘴唇殷红,五官俊美,气质出尘,越走近越能感受到飘逸俊朗的气质,尤其是那些小妇人,看得纷纷垂下眸子红了腮,心里扑通扑通地奢望会不会是送给自己的。
然而楚渊却一一走过她们,最后停在那个瞎眼的老妇人身边,拉过她端着碗的枯枝般的手,将碗里的粥倒在老妇人的碗里,还对她温和笑道,“婆婆,这是您的粥,小心些。”
老妇人掐着碗的手里一重,接着是暖暖的感觉传来,知道自己碗中被倒满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顿时笑开了,“谢谢!谢谢贵人!”
楚渊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搀扶出了人群,并命侍卫将老妇人送回她的家,老妇人感动得一双盲目湿润了,楚渊又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好好生活。老妇人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登时就要给楚渊下跪,楚渊连忙扶起了她,最后老妇人千恩万谢后在侍卫搀扶下往家去了。
目睹这一幕的人连连称赞这位贵公子实乃大善人,那些小妇人更是眼眸含春,但垂眸一看自己补着补丁的衣服,摸了摸一脸菜色的脸颊,又知是绝无可能的,顿时多少怅惘。
苏苒苒也很震惊,楚渊送走老妇人回来后,她一边舀粥一边小声问道,“怎么还送银子?你不是刚刚还说这样又老又瞎,不若死了算了?”
楚渊勾唇,“曾经我也又病又卑微,不若死了算了,还不是被你好心相待?”
苏苒苒勾唇,心中的怒气顿时消散了,“算你有良心。”
楚渊见她开心了,也眉眼弯弯地笑了。
施完粥,苏苒苒和楚渊在街上逛了起来,苏苒苒感慨道,“你看,只是小小一碗粥,他们拿到手里多开心啊!能帮助这么多人,你开心吗?”
楚渊淡然道:“没什么可开心的。”
苏苒苒蹙眉,转眸望着楚渊,“果然还是铁石心肠,薄情寡义,毫无同情心!”一口气把词汇都给骂完了。
楚渊笑:“ 若人人都来当施粥的菩萨,让穷人都吃得饱饭,那天下会成什么样子?”
苏苒苒一顿,又听他接着说道,“你看这包子铺、成衣铺、甚至路边卖豆腐的小商贩,还有那些帮工,谁不是勤劳致富,凭能力吃饭?若不做活也能吃饱饭,哪怕清苦一点,你猜会有多少人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嗟来之食,又还有多少人会努力奋斗?”
苏苒苒:……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发现他讲得很有道理,再想到后世,西方不少福利好的国家的确渐渐缺乏活力了,社会停滞不前。她忽地转眸问道,“那以你之见,怎么才是真的帮天下人,让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所图,图所得,得所愿?”
楚渊看了看两旁的店铺林立的街道,“制度,完善却又冰冷,却也对每个人都公平的制度。”
苏苒苒竟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一步,她虽不懂什么治国之道,但却也学过历史,很多朝代靠变法重新富强的,而这也是后面男主任用梁胜文等人做出的事迹,将大楚从衰落中扭转乾坤,实现中兴。若是楚渊能意识到这点,就是很好的开端。
她赞道,“不错。”
楚渊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就认同他,一时有些吃惊。
苏苒苒正要借机给楚渊推荐梁胜文时,忽然听到旁边巷子里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她连忙走进去,见到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被好几个成人按在地上打,已经被揍得头破血流,却还紧紧地护住抱在胸前的什么东西。
苏苒苒上前道:“你们住手!怎么能打一个孩子!”
那些人闻声停了手,抬眼见苏苒苒衣着华贵,旁边的楚渊也是周身贵气,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面上被打扰的不悦申请顿时烟消云散。
为首的一个人解释道,“这人是个小偷!偷了我们店的包子!”
苏苒苒见小孩依然将怀中的布袋牢牢地护在怀中,身上的衣衫都破了,脸上脏兮兮的混着血水躺下来,很是可怜。
苏苒苒:“不过是几个包子,你们竟下手如此狠!”
那人道:“贵人有所不知,他偷了好几次了,这次才被我们抓住,所以给他些教训,否则下次他会故技重施!”旁边一人卖惨道,“是啊!贵人,咱也是穷人家,靠包子铺养活妻儿老小的,不能被人总偷啊!”
苏苒苒皱眉,让小竹给他们银两,“这些银两是赔偿这些包子的,包括之前的算在内,也是绰绰有余,你们拿着走罢!”
那几人接下了钱,对苏苒苒连连称谢,回头望了眼那小孩,终是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苏苒苒走到那孩子面前扶起他,拿出布绢给他擦去血迹,又给他包扎伤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孩沉声道,“聂林。”
苏苒苒手上一顿,这名字她知道,又是书中人物,未来男主身边的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是能为楚渊所用之人。
苏苒苒温柔问道,“告诉姐姐,为什么要去偷包子呢?”
小孩道,“我……我饿,还有奶奶也饿。”
苏苒苒知道书中他身世凄惨,靠军功挣得的一切,因此听到也并不惊讶,只是道,“偷东西是不对的,知道吗?”
小孩咬了咬下唇,心中虽不赞同,但配合苏苒苒点了点头。
楚渊在一旁忽然开口道,“偷东西被人发现那就是技术有问题,自然是错的。”
小孩抬头,尖瘦的脸上大大的眼睛看向楚渊,又听他道:“既然技不如人,那么被抓住,挨打是自然的,打死也是活该!”
小孩手心攥紧了,眼睛里有一丝愠怒和悲愤,旁边苏苒苒回头瞪了眼楚渊,“你说的什么歪理?”
楚渊:“难道不是吗?既然为了生存不择手段,那么就应该有不择手段的本事,否则弱肉强食,自然被淘汰!”
苏苒苒捂住小孩的耳朵,“别听他胡说!”
小孩却忽地开口,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会被淘汰!”
楚渊勾唇:“行,那我们打个赌。”他也走上前蹲下来,“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带着你奶奶活下来,一年之后,我的人便会找到你,给你一个机会。”
苏苒苒震惊:“他才五岁!”她本来是打算接他回去的,留在楚渊身边,让人教他练武,往将军那个方向培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