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念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我沐沉念今日在此发誓,一定要让爹娘沉冤昭雪,恢复沐家满门荣耀。”
沐沉夕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然后用力抱住了他。
四下都是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沐沉夕直起身来,环顾四周:“既然大家都回来了,正巧今日我和夫君还未用膳,不如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沐沉念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姐姐昨日生辰,我不便现身。不如今日补过?”
“好啊。”
厨娘立刻欢喜道:“我去煮长寿面,小姐生辰一定要吃长寿面的。”说着便拉着一个小丫鬟匆匆去了厨房。
方才还不知所踪的风裳此刻探出头来:“我也去帮忙!”
沐沉夕嗔怪道:“张妈,防着珠珠偷吃。”
管家光叔上前道:“小姐,姑爷,你们的卧房收拾好了。可要去看一看?”
谢云诀对姑爷这一称呼似乎很受用,便随光叔前去。
沐沉夕正要跟上,却被沐沉念拉着慢了几步。
他压低声音道:“姐姐,你和姐夫之间,如今是什么情形?我怎么听说那个珠珠是他的外室?可若他是那三心二意的人,又怎肯为你花这样的心思?”
“珠珠是我徒弟,留在我身边帮我的。”
沐沉念了然,良久感慨道:“我以前总是不大瞧得上他,以为你色1令智1昏,只是看上了他的皮囊。可今日看来,还是姐姐有识人之明。”
“那当然,姐姐我也是沙场上摸爬滚打大的,不会识人早就死了。”
沐沉念嗤笑:“可我怎么瞧着,你被他吃得死死的?”
“胡…胡说。”
“以前我就想对你说了,常言道,女追男隔层纱。这话都是哄骗人的。身为男子最怕的就是痴缠的女子,越是痴缠越是反感。你若想抓住他的心,就要若即若离。不要傻乎乎的,成日里嚷嚷着喜欢他。就是要让他猜。”
“可我都从小嚷嚷到大了,这会儿再若即若离,也没什么用吧。”
“恰恰是现在最有用。”沐沉念小声道,“你看今晚,他如此待你,你是不是很感动?”
沐沉夕点了点头。
“是不是恨不得立刻以身相许?”
沐沉夕有些羞耻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我一猜就是。似你这般,风月场上我一年哄骗十个。”
话音刚落就被沐沉夕扯了耳朵,他连连呼痛:“现在不敢了,改邪归正了。”
沐沉夕这才松手。
“你的意思是,我太上赶着,谢云诀就不珍惜我了?”
“孺子可教。”沐沉念学着夫子的模样捋着胡须,“以弟弟我的愚见。今晚你可以欢喜可以感动,但切莫急着把自己交代出去。”
沐沉夕总觉得和自己的弟弟谈论这样的事情很是怪异,然而沐沉念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那…那我该如何?”
“今夜,你只说自己怀念故居,想要留在此处。但让他回府。”
“为何?”
沐沉念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如此才能让他辗转反侧,思念你。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
沐沉夕思忖良久,撇了撇嘴:“阿念,你心眼真坏。他那么帮我们,你还算计他。”
沐沉念扶额,满脸恨铁不成钢:“真是嫁出去的姐姐,泼出去的水。我这全是为你考虑!”
沐沉夕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谢云诀对她好,她不也该同样对他好么?怎么沐沉念非要她反其道而行?
她快步追上了谢云诀,将手递进了他的手中。他下意识地便握紧了,沐沉夕嘴角不易察觉地浮起了丝丝笑意。
光叔一转头,便瞧见了两人交缠在一切的手指。他满心欣慰,眼中也有泪花闪过,但又借着黑暗轻轻拭去。
“这卧房以前是小姐的闺房,里面的陈设还是按照一样的样子布置的。”光叔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了门。
两人推门而入,谢云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事情是他安排下去的,可他从未踏足过沐沉夕的闺房。
别的女子都是香闺,可沐沉夕的房间里怕是军械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应俱全。可他瞧着沐沉夕满眼的感动,又不好置评。
沐沉夕快步上前,拎起了百十来斤的流星锤:“没想到它也还在。”她一脸激动地舞了两下。
沐沉念不忍卒睹,哪有姑娘家在自家夫君面前这么生龙活虎舞流星锤的?
想来当初在太学,姐姐也没少干过这么瞎的事。就这样还能让谢云诀最终娶了她,堪称神迹。
一旁的光叔也吓得面容惨白,生怕抡到自己身上。谢云诀轻咳了一声,沐沉夕这才恋恋不舍放了回去,又抽出了一根鞭子,比划了一下塞在了腰间。
光叔这才壮着胆子上前道:“小姐,还有些物件您一直宝贝似的收着,老奴走的时候偷偷给您藏起来了。”
“什么物件?”
光叔捧出了一只紫檀木的匣子,铜锁被磨得锃光瓦亮,可见主人没少打开。
沐沉夕眼皮一跳,赶忙要夺过来。却被谢云诀先一步拿在了手里。
沐沉念原以为她会上手去抢,但沐沉夕只是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别看了,那些都是…都是我的私隐…”
“你不愿意让我看到?”
沐沉夕点了点头。
谢云诀满脸惋惜地还给了她:“原以为可以多了解你一些呢,你不愿意,那就罢了。”
沐沉夕抱着匣子,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把匣子塞进了他怀里。
沐沉念简直看不下去,带着光叔先行离开了。
谢云诀袖长的手指拨开了那匣子,里面都是些杂乱又不值钱的寻常物件。但谢云诀越瞧着越是觉得眼熟,良久,他拿起了一只坏掉的扇坠:“这…好像是我的…”
沐沉夕理直气壮道:“都坏掉了,你都扔了,我只是…只是收藏好。”
谢云诀看着那一匣子的东西,都是他以前用坏了的物件。缺了口的镇纸,秃了头的狼毫笔,诸如此类。
良久,他轻声道:“我从前,对你这般吝啬么?”
沐沉夕怔了怔,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谢云诀却觉得心口堵得慌,那么些年,他都没有送过她一件像样的礼物。她却把她最宝贝的匕首送给了他。
原先他以为那匕首只是她的战利品,后来才知道,这匕首是个宝贝,削铁如泥。全天下只此一把,这匕首曾经救过她无数次。那是她用来保命的东西。
这些物件下面还整齐地铺着些宣纸,谢云诀取了出来,平整地在桌上铺开。
沐沉夕瞧了一眼,脚下立刻往门边挪:“长寿面应该好了,我去看看珠珠有没有偷吃。”
谢云诀看着那宣纸上的人像,大约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人,他轻笑:“你这画的是谁?”
“是…是你…”
“过来。”
沐沉夕只好厚着脸皮走过去,瞧了眼那些画,确实太过抽象和狂野。
谢云诀走到书案旁,取了张宣纸:“磨墨。”
沐沉夕接过砚台磨了起来,谢云诀拉过她的手握住了笔,自背后环住了她。沐沉夕一向以为谢云诀瘦弱,此刻却感觉到他的胸膛很宽厚。
他在她的耳边低声指点着她如何勾勒人像,沐沉夕哪里还有心思作画。只是他握着她的手,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般勾出了一个轮廓,寥寥几笔,一个美人跃然纸上。
她手中执剑,动作流畅,英姿飒爽。
“这…这是我么?”
“嗯。”
沐沉夕抿唇:“那…那再画一个你。”
谢云诀握着她的手,却并未画人,而是在远处画了个凉亭。一名白衣书生正在其间,手里执了一卷书。
沐沉夕撇了撇嘴:“怎么离那么远…”
“不喜欢?”
“喜欢。”能在一张画卷上,还是他亲笔画的,已经是难得,“我看这幅画应该就是叫,美人如花隔云端。”
谢云诀眼中含笑:“哪有人如此自夸?”
“自夸?我自家夫君不能夸么?”
谢云诀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又是不知哪里学的酸话。”
“不是酸话,只是有感而发。”沐沉夕叹了口气,“就是隔得太远了——”她指了指画上自己的身旁,“我觉得应该在这一处画一个人。”
谢云诀眼中含笑,握着她的手将笔搁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还要怎么近?”
从身后可以看到,她的耳根子都红了。
他将她翻了个身,抵在书案上,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往事不可追,要惜取眼前人。”
第48章 情敌
沐沉夕红着脸凑到他面前:“这话, 应该我对你说才是。”
他捏住了她的下颌,细密的吻自额头一点点来到唇畔。谢云诀的手指轻轻摩1挲着她柔软的唇,眸色愈发深了。
他和身后书案的空间愈发狭窄, 沐沉夕觉得,自己早就该提出拉近距离的提议。如今这距离, 只怕是严丝合缝,针都插不进来了。
这一次, 她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将谢云诀反压下去的动作, 自觉做一块砧板上的肉。何况今日她迷药未散,确实有些乏力。
谢云诀将她抱起坐在书案上,沐沉夕便扶风弱柳地靠在他怀中。
他的吻继续下落, 屋里子渐渐传出了喘1息声。
沐沉夕只觉得喉咙干渴, 微微张着嘴, 仿佛脱水一般。
此情此景, 任是谁都把持不住, 谢云诀吻住了她。舌尖试探着交缠在一起。
沐沉夕拉着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腰上,谢云诀正要进行下一步的动作。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了,风裳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师父,长寿面好了——啊——”
沐沉夕几乎要咬碎自己的后槽牙。只那一个瞬间, 谢云诀已经退后了一步,整理好了衣袍,只剩下她衣衫凌1乱。
他于是顺手要替她理好衣裳,沐沉夕却跳了下来。门口风裳缓过劲来,转头就跑。沐沉夕追了上去, 顺手还拎了条朴刀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
院子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方才还在谢云诀怀里娇滴滴柔柔弱弱的沐沉夕,下一刻就挥着刀在院子里砍人了。
谢云诀揉了揉眉心,这反差打得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师徒二人的追逐战,最终以风裳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告终。沐沉夕倒也没真砍她,只是气定神闲道:“我看你疏于锻炼,以后每天追着你。若是被我追上了,就砍你一刀。你看如何?”
风裳缓过气来,指着她双手颤抖:“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给我来个痛快——别别别——师父你来真的啊?”
沐沉夕提着刀上前,风裳连滚带爬跑了。
沐沉夕没有追她,而是折返回去吃她的长寿面。
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捧着热腾腾的汤面,谢云诀看着沐沉夕的脸上幸福的笑容,温柔地撩起了她耳边的碎发。
沐沉念鼻子有些酸,声音也沙哑了:“姐姐,以后你每年生辰,我都会陪你一起吃长寿面。”
“好。”
秋夜的风原是有些冷,但不知怎的,沐沉夕觉得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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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府重建的消息震动了整个长安。原本沐沉夕归来,就已经引起了诸多猜疑,如今就连昔日的沐府牌匾也重新挂起。
不明真相的人们纷纷揣测是皇上的赏赐。圣心难测,谁能想到他下旨杀了沐澄钧之后,对他的女儿却如此优待。
不少人怀疑,沐沉夕为父平反,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暗中不少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然而此时此刻的齐家却陷入了忙乱之中,齐飞恒失踪,此事虽不至于像王家那般被触及根本。但身为齐家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失踪必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但从逃走的两个杀手口中,齐家又得知了此事与太子和沐沉夕有关。商议前后,最终决定让最近与太子走得近的齐飞鸾去探听两人的口风。
齐家人估量着,沐沉夕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在长安杀人。这死不见尸,必定是被关在什么地方,以便将来要挟于齐家。
然而沐沉夕将齐飞恒推下陷阱,只有一个目的——让他死!
只不过推下去之后,她便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沐沉夕在沐府住了几日打理府上的事务,谢云诀因为要处理朝中事务,准备先一步回谢家。
刚走到门口,忽然间太子府里的侍卫匆匆上门。手里还捧着只锦盒和一封请柬。
谢云诀停下了脚步,唤住了那人。
那人名唤宋靖,是太子的亲随,平时太子去哪里都会带着。
“太子命你来沐府做什么?”
“回…回禀太傅大人,太子殿下听闻沐府重建,在郊外画舫设宴祝贺。”
“请了沐家姐弟?”
“请…请了令夫人。”
宋靖跟随太子多年,很会察言观色,这会儿明显觉察出谢云诀的神情不虞。他额头冒着汗,生怕谢云诀一个不高兴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太傅大人也是朝中的首辅大臣,治人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太子殿下初为储君之时,也时常犯错。谢云诀纠正他错误之时,可从来不会留任何情面。
以至于太子殿下如今瞧见他,也总是心有戚戚。
良久,谢云诀摆了摆手:“去吧。”
宋靖松了口气,两条腿抡起来,小跑着进了沐府。
沐沉夕刚从祠堂里出来,爹娘的牌位好不容易请了回来。骸骨也暂时收了回来,只是没能平冤昭雪,不能入沐家的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