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婶不躲不闪, 站在原地任她打骂。
还是几个村干部过去把曹丽华拉开。
方婶整理了一下被她扯乱的衣襟, 再也不看院里的人,径自朝刘家正厅走去。
“这不对!”一直站在她身旁的老刑警自言自语似的摇摇头:“凶手不止你一个人!”
方婶顿住脚步, 直直看他:“你说什么?”
老刑警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刘建国虽然个头不比你高多少,但身材壮硕, 你一个女人,即使拿着凶器, 提前埋伏,也未必能轻易成功。”
迟蔚明白他的意思。
虽说方婶声称自己拿着斧头跟在刘建国身后,趁他不备出手。可山路寂静,刘建国即使再没防备,被人跟踪时总会听到脚印, 斧头挥动时也会听到风声。方婶能一击成功的概率并没有那么大。
老刑警见她不答, 继续道:“另外,你如果只是想报仇,选择一个凶器就够了, 为什么还要拿个口袋装那么多?这不合常理。”
迟蔚深以为然,方婶这个解释也确实牵强。即使是对刘建国有极大的仇恨, 刻意换三把不同的刀具来伤人也太奇怪了,关键, 很麻烦啊, 方婶一个女人, 拎那么多刀,不仅吃力,还很显眼。
老刑警很快说出了最关键的疑点:“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疑点,死者身上伤痕无数,但最严重的伤口有三处,分别位于后颈、腹部和前胸。也恰好是你所说的三种不同的刀具造成的。市局法医在初步验尸之后,根据伤口的位置和深浅,确认行凶者至少有两人,因为每个人的力道和施力方式都有差别。”
老刑警朝方婶走近一步,逼问道:“你的同伙是谁?你今天主动把宋玉强带过来,又这样坦诚地交代罪行,其实是为了替其他人挡下罪名吧?”
不!这次还真不是,方婶也是被赵翊的道具坑了,她也不想的!
迟蔚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方婶,无奈地想。
方婶在老刑警的逼问下沉默不语,良久,她慢慢开口:“我听说警察办案也要讲证据的,你们就凭那些伤口能判断出啥来?我不知道什么同伙,三把凶器也是我为了混淆你们警方的视线故意弄的。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
赵翊这时早已回到李翠芬身边。
他看着方婶决绝的神情,又看看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的李翠芬,叹了口气,凑到李翠芬耳边轻声说:“妈,方婶的同伙是你吧?”
李翠芬身子剧烈地抖动一下,抬起模糊的泪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说啥?”
赵翊平静地跟她对视:“我们家那把菜刀呢?”
李翠芬猛地朝后退了两步,一脸不可置信:“你知道了?”
院里人多。
他们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几个村民的关注。
赵翊脸上浮现出一丝沉痛和悲悯,但声音依旧平稳清晰:“妈,你自首吧。方婶的话漏洞太多,这事儿瞒不住的。”
李翠芬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捂住双眼,呜呜哭泣起来:“是!是我!我跟你方婶一起干的!”
四下哗然。
村民们震惊之后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哎呦,怎么还有李大妈的事儿呢?”
“不可能吧?你看李大妈这细胳膊细腿的,咋能杀人呢?”
“哎,我说二小也真是的,咋还自己把自己的老娘给揪出来了呢!”
……
两名刑警走过来,把李翠芬从地上拉起来:“李翠芬同志,请过来配合我们调查!”
李翠芬浑身颤抖不停,一边呜呜哭泣着,一边絮絮叨叨地喊着:“刘建国个天杀的王八蛋,害了我家老赵,又害了我家大宝!你说,我怎么能放过他!我就是要亲手给他一刀,让他不得好死!”
一名刑警闻言皱眉:“大宝?”
赵翊解释:“大宝是我家大哥,一年前在煤矿厂的爆/炸事故中去世。”
李翠芬闻言愤怒地朝刑警喊着:“哪有什么事故?那就是刘建国设计害我儿子的!”
院子另一头的方婶见李翠芬沉不住气把事情都说出来了,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说:“宋玉强也跟我交代了。去年,赵大宝在刘建国家打牌时无意间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对当年矿井坍塌的事情起了怀疑,然后他就一边偷偷地私下调查当年的真相,还找到两口矿井的资料进行对比。”
“刘建国知道之后有点慌了,正好第二天他们用雷/管炸矿石,刘建国就在赵大宝的茶水里下了点药,把人拖到爆破点附近,还偷偷增加了雷/管里火药的数量……”
李翠芬听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大宝……大宝啊……”
周围的村民听了这些都面露不忍。
这刘建国,心狠手辣,为了一己私欲,完全不拿人家的性命当回事。
赵翊扶住李翠芬的肩膀:“妈,虽然事出有因,但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您现在要好好配合警方调查。”
李翠芬吸吸鼻子,看着面前一脸正直端方的儿子,张了张嘴,不知该不该骂。
赵翊扶着李翠芬往刘家正厅的方向走,路过王大妈身边时,朝她礼貌地点点头:“王大妈,一起吗?”
王大妈呆呆看着他,不安地绞动着双手。
王大妈身边的柱子哥一下挡在她身前,面色不善地瞪着赵翊:“你什么意思?”
赵翊没理他,只看着王大妈:“王大妈,我也不确定这事儿你究竟参与了多少。但我推测一下,前天下午是你来找我妈,告诉了她关于刘建国的事儿,昨天她声称要去你家吃饭,然后就出了那样的事儿,你即使没参与,也肯定是个知情人。”
王大妈脸上的纹路显得更深刻了,神色复杂地看看赵翊,又看看李翠芬,低头不语。
赵翊想了想:“不,我猜你不止知情而已。刘建国腹部那道伤口,方婶刚才说是剔骨刀所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伤口的方向是向右微微倾斜了大约三十度角,上深下浅,这样的伤口,说明施力者很有可能是左撇子。”
“我妈和方婶都是惯用右手的。而你——”他说着看了看方婶的双手:“你双手交握时左手习惯性在上方,而且左手的指关节比右手略粗,指腹的老茧也更明显一些。你应该就是那个朝他腹部刺了一刀的左撇子!”
“妈!”柱子哥惊愕地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王大妈。
王大妈抬眼看着儿子残缺的左腕,伸手轻轻抚过他疤痕遍布的脸,眼里饱含着哀伤:“他把你害成这样,我不能饶了他!”
随即收回视线,挺直腰板,平静地看着赵翊和身旁的两名刑警:“你说的没错。昨天晚上,我跟你妈在煤矿厂的路上堵住刘建国,拿当年的事问他,找他要个说法,他当然懒得理会我们。其实,我们也没打算放过他!”
“我跟李翠芬拉他说话只不过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一直埋伏在路边的方小萍就趁机拿着斧头朝他后脑上来了一下。”
“我们把中招昏迷的刘建国拖到小树林,我和李翠芬又各自给了他一刀。”
“他伤得挺重,一直流血,眼看着也快不行了。我们仨觉得挺解气的,就一边骂他,一边又拿着刀子在他身上划拉,反正那就是个畜生,我们三个老娘们是要报仇,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
三人被警车带走,接受后续审问。
看热闹的村民被这一波三折的事件发展震得不轻,这会儿见大势已去,今天的热闹份额也已经超标了,都纷纷离开刘家大院。
这次事件带来的震撼太过巨大,平日里天天打交道的刘厂长原来竟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妈大婶居然会做出这样的报复行动,他们得消化好一段时间。
之前还人头攒动的小院子登时寂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人。
此刻正值酷暑时节,迟蔚看着炽烈艳阳映照下的远山,大热天里心头竟生出了一些寒意。
她瞥了眼剧情进度条,85%。
答题卡也已经成功掉落了。
曹丽华呆呆坐在自家大厅的门槛上,低着头发呆。
刘小军陪在她身边。
头顶一棵大树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柱子哥仍呆呆站在院子的角落,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鞋尖。
赵翊忽然对刘小军开口:“昨天我和迟蔚去医院看了小芳。”
“啊?”刘小军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神色木然地应了一声。
赵翊偏了偏头:“你不想知道小芳情况怎么样了吗?”
刘小军眨眨眼,到底来了几分精神:“她怎么样了?”
赵翊笑笑:“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医生说她的身体最近对外界变化有一些反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会醒过来。”
刘小军惊讶地张大了嘴,神色有些复杂:“真……真的?”
赵翊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有探究,也有严厉的质询:“她快醒过来了,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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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冷山(十五)
“怎……怎么会失望?”刘小军眼神闪烁着, 不去跟赵翊目光对视:“我只是惊讶, 之前医生不都说她很难苏醒嘛……”
赵翊勾勾嘴角:“这有什么!医生说虽然伤势严重, 但救治得还算及时,这段时间恢复的也不错。小芳是个好姑娘, 她值得一个奇迹。”
迟蔚死死盯着刘小军的脸,这个消息其实是他俩编出来的,小芳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 但短期内会不会苏醒其实医生也完全不确定,他们只是想用这话试探一下刘小军。
刘小军深呼吸几口气, 脸色慢慢从惊愕恢复到面无表情,可以确定的是,确实看不出丝毫惊喜。
他淡淡地说:“是的,她是很好。可惜她妈是杀我爸的凶手,咱们两家这些恩恩怨怨都理不清了, 就算她醒了, 我跟她也早完了!”
迟蔚看到他现在的嘴脸,莫名有点生理性反胃,冲过来指了指他的鼻子:“谁说不是呢!你跟小芳早在你拿砖头砸她那一刻起就完了!”
刘小军被她喝得浑身一颤:“你……你说什么?”
迟蔚愤愤瞪着他:“就是你!对吗?是你害了她!”
刘小军一张脸登时涨的通红:“嫂子, 你可不要乱说话!我跟小芳那么好,我怎么会害她?”
迟蔚冷冷摇头:“不!你们从来就没有真正‘好’过, 所以你才会害她!”
刘小军刚刚涨红的脸一下子变作惨白,他微微眯起眼, 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威胁:“嫂子, 你再瞎说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翊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迟蔚身前:“你想怎么个不客气?”
赵翊身量比刘小军高出不少, 此刻跟他距离很近,神色凌厉地俯看着他,整个人带着一股摄人的威压,刘小军瑟缩了一下,后退一步:“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不能冤枉人。”
赵翊冷笑一声:“冤枉?你不如先想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
柱子哥这时也再也沉不住气,冲过来一把抓住刘小军的隔壁,他的右手手掌宽大有力,几乎要嵌进刘小军的皮肉里:“是你!真的是你!”
赵翊想了想:“我们不如先来回忆一下小芳当天受伤后的情形。你们还记得她躺在地上的姿势吗?”
柱子哥愣了愣:“什么姿势?”
迟蔚补充:“她当时侧躺在地上,面朝着小溪,膝盖弯曲着,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侧。”她一边回忆着小芳当时的情形一边大致给他们学了下当时的姿势:“还有,她两只脚并在一起,微微有点交错着。”
赵翊点头:“没错!这姿势不对。”
刘小军一怔:“有什么不对?”
赵翊:“根据你的证词,小芳去那边上厕所,你在另一头的大树那边等她,对吧?”
刘小军迟疑着点头:“是这样。”
赵翊唇边漾起一抹嘲讽的浅笑,他示意迟蔚走到自己身前站好。
“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么,事情有两种可能。第一,小芳上午厕所,正预备朝你的方向走时被人袭击。”他说着顺势朝迟蔚的后脑做了个击打的动作,迟蔚很配合地身子一歪,佯装倒下。
赵翊扶了一把她的腰把人揽住站好。
“看到了吗?”迟蔚指指自己的脸:“如果小芳是朝你的方向走去,那她被人袭击后不可能面朝小溪。而且,她是站立或行走姿势被袭击的,倒下后膝盖的弯曲程度不会是那样,双腿也不会呈现出并拢的姿势。”
赵翊赞许地冲她挑了挑眉:“第二种可能,她在原地等你过来找她。可是你的证词提到,她那么并没有发出声响,这就很不对劲了。大晚上的,小芳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如果想要你来找她,不可能不喊你。”
“那我们退一步讲,就算她是想喊你,但是还没来得及就被人袭击了,那她当时也应该是面朝着你的方位,而不是面朝着溪水。”
“最重要的是,她仍然是站立的姿势,倒下去后姿势不可能是那样!”
刘小军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开始渗出冷汗。
曹丽华听到这里忽然插嘴:“那小芳就不能是蹲着的时候被人袭击的吗?她不是在上厕所?”
迟蔚哭笑不得地摇头:“那更不可能!小芳当时裤子穿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是在上厕所?而且,她倒下的地点不对,刘小军不是说她在溪边的草丛附近上厕所吗?小芳可是倒在那片空地上。”